作者:姬叉
旁边李肆安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暗自为王道中默哀。
这赵长河走到哪里,自家侠肝义胆名声越来越好,朋友越来越多,王道中的名声越来越臭,正魔两道举目皆敌。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那边谢如海反而觉得非常习惯,顶级世家就是有这个傲慢,别说身登地榜的王道中了,便是随便来一个纨绔,说不定比王道中还傲。他不以为忤,低笑道:“那便不打扰道中先生用餐了。”
说完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赵长河看看边上的饭馆,蛋疼道:“咱这饭是不是吃不成了?”
李肆安笑道:“何出此言?”
“如果他回禀那啥翟牧之,说王道中在这吃饭,万一翟牧之真过来见王道中,岂不是露馅……”
李肆安笑道:“如果我们所知没错,翟牧之就没见过王道中。天南地北的,若是无缘,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只闻其名,只能神交。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满天下晃悠?”
“啊?他们不是年纪差不多,都是世家大族,还都是官员嘛?年轻时不在一起交游嘛?”
“也不是所有都见过面啊,尤其蜀地闭塞,交游更少些。当然我们所知也未必多完整,说不定有私交我们不知道。”李肆安道:“如何,要不要见见?你若想调查剑庐消失之秘,说不定问他能有点蛛丝马迹可探。”
赵长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剑庐这事和岳红翎关联太密了,有机会调查总是得试试的,大不了露馅,李肆安推脱不熟被骗就完事了。
两人进了饭馆,随意点了些酒菜,没吃几口,果然门口一阵骚动,有爽朗的笑声传来:“王兄远道而来,何不说一声,好让小弟接风洗尘?如此见外。”
赵长河敏锐地发现饭馆中的食客们脸色全部变得发白,没有一个人还敢安坐,集体站了起来退到一边。老板双腿发颤,打摆不停。
这……
可不像是一般民众对官的敬畏,怕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连李肆安也起身行了个礼:“太守安好。”
翟牧之很客气地冲李肆安点点头:“四爷安坐。”
说着自顾坐到赵长河侧边位置,笑道:“王兄,这种小店你也看得上?”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个外表儒雅、五柳长须、挺英俊有气质的一个和煦中年,可配着这周边场景,怎么看都有种森冷之感。
赵长河悠悠然吃着小菜,头也不抬:“只是路过,很快就走,出门在外哪有什么讲究?翟兄日理万机,本也不合打扰。”
翟牧之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刚刚才说“翟牧之没资格让王某巴巴地拜见”,笑得极为爽朗:“既是王兄来了,那什么万机也及不上王兄一根头发。来人!上菜!”
随着话音,门外流水般端进菜肴。
赵长河坐的只是普通小方桌,菜肴只够放几道就满了,仆从们就端着其他菜站在边上伺候着,端得稳稳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菜色上多半也是需要多少多少珍禽才能凑出一点心肝的那类,赵长河想起了沿途一路的荒芜。
世家豪族和民间之苦,历来都是两个世界。
其实崔王杨唐等各家多半也没好哪去,不过都没做得这么明显,起码不会刻意去表现。王照陵当初宴请潜龙,酒席上菜肴虽佳,也就让人觉得有钱人家就是这样的,没到感觉很过分的程度……可能是他们家已经过了这种有点暴发户嫌疑的格局了。
但骨子里其实差不了太多,看翟牧之对王道中的态度就知道,一路人。
法痴等人跟着弥勒造反,起码最初并不是全被忽悠的……那是真有造反之理,弥勒教里也有人物。各地的山贼盗匪,也未必是真要做贼。当初薛苍海结寨巫山,教众如军,磨刀霍霍,他是真在等一个机会。
世间类似法痴薛苍海的有多少……
所以赵长河虽敬重唐晚妆对帝国的忠诚和安定世间的愿望,内心真正同意的却是朱雀迟迟她们的造反有理,希望唐晚妆解甲归田去,这点也从没隐瞒唐晚妆,她是知道的……晚妆没肯真正给他,看他伤快好了就跑得飞快,说不定这才是主因。
对哦,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才是主因啊卧槽……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口中正装着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淡淡道:“翟兄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翟牧之笑道:“怎么?莫非嫌翟某款待不周?”
赵长河摇了摇头:“王某是去苗疆那可是要准备吃苦的,要是被翟兄养刁了胃口,舍不得去了怎么办?”
翟牧之抚掌大笑:“王兄多虑了,你这样的人,到哪里也吃不了苦。”
“哦?”赵长河道:“翟兄对苗疆很熟悉吧?那边的宣慰司好像是翟兄在管?”
“并非直属,并非直属。”翟牧之笑道:“当然如果王兄要去,翟某这边还是能有点作用的。”
赵长河故意问:“王某在弘农闹出了点事,翟兄不怕惹一身骚?”
说是弘农之事,其实本质是王家反意毕露,他翟牧之还这么亲热,是想干什么?
翟牧之仿佛听不懂似的,笑呵呵道:“谁家没点罪过之事……以后王兄给杨家赔个不是,说不定就过去了。铁打的琅琊王,谁还能真跟王兄过不去?”
赵长河微微一笑,举杯示意:“那就请翟兄有机会转圜一二了。”
“好说,好说。”翟牧之举杯碰了一下,笑问:“王兄去苗疆,所为何事?可有需要翟某帮忙之处?”
“也就是认识认识西南土司,看看能否拓展一点家族生意。翟兄若能牵线搭桥,那就再好不过。”
“好说。”翟牧之递过一块腰牌:“王兄持我腰牌去西南宣慰司,他们总会给几分面子。”
赵长河接过腰牌,笑道:“翟兄这个人情,我王道中记下了,以后若来琅琊,王某必竭尽所能款待。”
李肆安差点没喷出一口酒。
却听赵长河话锋一转,看似闲聊般问:“话说王某此来路过巴山,本想去拜访一下时无定,结果发现剑庐没人了,这怎么回事儿?”
“这事我们也在调查,剑庐不知何时静悄悄的人去楼空,巴蜀愕然,没人知道怎么回事。”翟牧之笑道:“其实也不稀奇,如果发现了某个上佳的秘境作为宗派根据地,举派转移换地方也是正常的……如果过些时日,剑庐弟子又出来行走江湖,自然就真相大白了,这种事情不值得花什么精力。”
赵长河若有所思。
剑庐人并不少。如果真的举派搬迁,动静可不小,这么一支强大的战力大规模行动,作为蜀郡太守是不可能没有风声的,何况据说你们还有许多人是剑庐不记名弟子,对师门异动就这么无所谓?
翟牧之这个说法,必然在为剑庐打掩护。
说不定剑庐能消失得这么无声无息,镇魔司都这么滞后才收到风声,可能就是有官方在背后掩护的结果。
这么看,搬迁可能真与岳红翎无关……恰恰相反,是岳红翎撞上了他们搬迁后的什么异常之事,要被灭口,所以才打起来了……
难道还真不是听雪楼?
怎么变复杂了……
第437章 义气相与吞长虹
察觉不太可能从翟牧之这里挖出更多的剑庐消息、更不敢直接向他问岳红翎。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赵长河便没有和翟牧之多应酬,借口时间不早,要赶宿头,随便吃了点就告辞。
车队缓缓离开,翟牧之笑得如沐春风般地在那礼送,一副极为尊敬琅琊王的样子,等到人都看不见了,笑容如故。
只是旁边瑟瑟缩缩的民众们,总衬得这幅场景莫名诡异。
谢如海侍立一旁始终没发声,等到车队走远了,才低声对翟牧之道:“主公,看上去他是真被发配去了苗疆,此行应当和我们确实没有关系。倒是李肆安为什么会和他混在一起,这是否需要查查看?”
翟牧之摇头道:“李肆安这种商人,不可能去得罪琅琊王的,王道中要他做些什么,基本不会推拒。查他无意义,反倒着相了。”
谢如海道:“那王道中赴西南,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翟牧之沉吟片刻:“首先你也只是早年见过此人,还未必能确信是不是。虽然气度上看,应该没错,那种见惯了上位者的态度一般人装不出来的,就连李肆安这种豪富见官都难免慎而不言,他侃侃而谈甚至有些居高临下,应该是了……终究还是再谨慎些,去信琅琊,确定一下再说。”
谢如海躬身道:“是。”
翟牧之道:“王家之事处处透着奇怪,本来他们就不应该那么早露出反意,其次现在他们已经反意毕露,连崔杨两家都出兵镇之了,但陛下却什么都没说,居然还任由放出王道中……分明一副已经彻底丧失权柄,任由世家把持的模样。我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陛下与王家在演戏呢,一出引蛇出洞的局?谁去勾连王家,王家反而配合陛下打谁。”
这是蜀中颇有市场的判断,类似猜测不是一朝一夕了。
谢如海便道:“因此王道中来西南,大有可能是试探我们来的……我们只要敷衍过去,你好我好就可以了?”
翟牧之露出一丝笑意:“且观望……如果情况合适,我们说不定该做的是擒下王道中,交给唐晚妆……我们这样的忠臣,唐晚妆就算知道了一些事,多半也只能捏着鼻子睁一眼闭一眼。”
谢如海也笑:“莫看镇魔司做的是所谓斩妖除魔惩奸除恶,终究她屁股坐的是这个国家。”
“通知一下时宗主,他的实力对付王道中正好。”
“那岳红翎……”
“岳红翎江湖经验属实丰富,不好找,可以慢慢来……终归还躲在苗疆,她连脸都不敢露,更别提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几时!”
……
赵长河从来没想过,王道中的身份也是有可能惹来祸事的……世家子不会满天下乱跑,自然有他们的原因。
好巧不巧,这事还真和岳红翎与剑庐都能扯上关系……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那依然还是要扮王道中的。
老王真是福星。
不过此刻赵长河并不知道,一路离开蜀郡,路上和李肆安并辔而骑,交换意见之时都觉得翟牧之的态度十分正常。
“正常世家子的交谊,王道中来了,他肯定是要表示一下礼节的。”
“嗯,就是这暴发户姿态,真有点那啥……”赵长河蛋疼地吸着牙:“刚才吃了几口,是不是吃了我一年收入了……哦不对,我特么没薪水。”
“呃……”李肆安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其实你是有薪水的……你好像是镇魔司密探,级别还很高,仅次于首座。”
赵长河:“去哪领钱?这起码拖欠我一年薪水了。”
李肆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领薪水的话,可要认首座是上司,你确定嘛?”
赵长河大喜:“还有这好事?”
变态还是你们变态,李肆安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扯这个,转而道:“他这个倒未必是暴发户姿态,而是习惯了,都是这样做,并且也觉得王家崔家也是这样做的。”
赵长河道:“他的官声如何?我看百姓对他的畏惧简直是到了骨子里。”
“敲骨吸髓,极为严重。”李肆安道:“不说别的,单说前几个月,大冬天的强征役夫掘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蜀地一片哀鸿。上报朝廷,倒还是一个民生大利,颇受嘉许来着。”
赵长河默然片刻,忽然问:“神煌宗如何?”
天下最强宗门神煌宗,就在蜀地峨眉。
不知道这些正道强宗对于官府行为怎么平衡,他们行侠仗义会不会去割狗官脑袋?目前来看,好像是和光同尘,所以叫“正道”嘛。说白了归尘对王家也差不多。
司徒笑那性子,估摸着是看不下去这种事的,自雁门一别,再也没听说过司徒笑的消息,说不定与此有关?自我禁足这一类的,或者跑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李肆安摇头:“不知道,神煌宗号称天下第一宗,但其实很是低调,除了嫡传弟子司徒笑有行走江湖之外,很少听闻他们的消息。”
“怎么也和剑庐一样,不对外交流嘛?”
“巴蜀之地,习性大多如此……”李肆安道:“何况对厉神通来说,他镇西南百寮的意义会更大一些,更少涉足中土之事。”
赵长河道:“我们此去会不会路过峨眉?我受人之托要给厉神通带点东西,但之前事情太多,实在没有办法往这么远的地方跑。这次到了巴蜀,恰好去见一见。”
李肆安道:“好几天路,选择峨眉那一条便是。你带的什么?”
“一壶酒。”
李肆安:“?”
你这边一大堆麻烦事,居然还有心思就为了给人送壶酒?
赵长河道:“已经很是惭愧了,拖了好几个月。老实说这次如果不是顺路,我都未必会想着去一次,多半会等事情做完了回程之时才去……有时候想想,初出江湖那会儿只为一诺千里奔波的意气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弱了好多,真不如无病。”
李肆安笑笑:“焉知今日韩无病如何?江湖岁月催人老,一大堆事压在身上,谁又能永远少年。”
赵长河目光熠熠:“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我也相信今日的韩无病,还是韩无病。”
正这么说着,天上忽起金光。
两人讶然抬头上望,乱世书降下新篇:
“四月,立夏。”
“韩无病于雁门时,察觉听雪楼刺客探听友人信息,千里追索,由冬至夏,搜寻五月,刺听雪楼刺客鹰霜于剑阁栈道。未竟全功,鹰霜遁逃。”
“人榜胜负,排名对调。”
“人榜三十三,韩无病。”
“我来席上揖清风,义气相与吞长虹。”
第438章 神煌宗
李肆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感觉脸被打肿了。
还真特么有这样的人……他是没事干的吗?
赵长河有时候会觉得,乱世书专门用来打人脸的,或者是有点恶趣味故意卡点,毕竟它的通报时间不一定是事情刚完……好像就是一边看着那边发生的事,一边听你们在扯犊子,故意压着不说,等你说完了悠悠来这么一句。
就像当初自己看扁了大侄子,乱世书就像故意卡在那时候给你看看似的,来了一个大浪淘沙君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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