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224章

作者:姬叉

  崔文璟生无可恋地摆摆手:“自你兄长雁门归来,清河剑灵确有重归之意,如今看来清河剑希望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已经很是明白……虽然与你有一定相合,却并不完全适合。你的机缘需要另找……你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

  “如果你以后要跟人宅斗,你也要有资本去斗,否则就你现在这副蠢样,你跟唐晚妆玩?做梦去吧你!”崔文璟拍剑而起:“给你一个任务。”

  崔元央下意识直了直腰。

  “出使弘农,带我一封信去给杨敬修。”崔文璟淡淡道:“恰好老杨寿诞快到了,算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出、出使要什么理由?”

  “……赵长河有可能也会去的理由。襄阳之役,弘农杨参与了。”

  崔元央一蹦而起:“一定完成任务!”

  崔文璟长长叹了口气,我容易吗我?

  这厮怎么就人榜了呢?还这么高。

  现在世人到底怎么看我崔家的乐子?一个个脖子都伸长了吧?

  可他现在身边却是唐晚妆!

  ……

  “怎么才四十四呢?这么低!”

  太守府内,李肆安主持了疯狂报复扫荡,把太守府清洗了一遍,这不是仁慈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太守府到底被渗透了多少,有多少是弥勒教徒。

  其实就连夫人屋中都搜出了弥勒像。

  密探司干这个驾轻就熟,赵长河也不多管,自己却躲在大周的鸭坊密室里疗伤。

  太守府表面看着再安全,也有被王道中偷袭死人的可能性,还是鸭坊这里好,谁都不知道这是哪。

  他的肩膀被于此休枪芒贯穿,此前都忘了痛,强杀吕世衡之后更是虚弱疲惫袭来,真是站不住了,急需休养。

  但大周以为他在休养,他躲进密室的第一时间却在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这么低的排名,口彩还差,你是不是给我穿小鞋,啊?”

  空气一片沉寂,压根没人回答他。

  正常世人都知道人榜排名必须打过才知道,可惜赵长河自己不是个正常世人,他第一次上人榜。

  “还有啊,你把我的‘嗜’字删了什么意思?好好的七字党多顺口,血修罗赵长河很别扭好不好?”

  “嗜血太土了……不仅土,而且其实并不搭你,你不嗜血,只是看起来血戾十足。”瞎子的声音终于没好气地传来:“我告诉过你,这不是我控制的,天道诚实地反馈关于你的认知,便是如此。血修罗很合适……你如果要在意,难道在意的不应该是修罗之名有违你的侠义之念?”

  赵长河笼着手道:“我却觉得我一直在修罗场,这个名字很合适。”

  瞎子:“……”

  懒得理这种傻逼,回答他一句都是自己的错误:“嫌四十四太低,你就自己往前爬,找我有什么用?”

  赵长河摸着下巴:“倒也有点道理,好像不难。”

  “没事不要找我,我不是你的随身攻略,更不是你的吐槽树洞,我有很多事要做。”

  “但我有事啊。”赵长河道:“弥勒背后那神魔是谁?”

  瞎子沉默。

  “我知道如果笼统问你都有些谁,你是不会回答的,似乎和自爆只隔一线……但现在这有具体的人,已经和我对上了,这也不能答?”

  “什么时候和你对上了?他面对的是唐晚妆。”

  “你这不是在放屁?我和弥勒还不算对上吗?接下去我要斩草除根,难道不会和这位对上?”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和唐晚妆对上,就是你和对上。”

  “……”

  “唐晚妆来了,你先考虑怎么疗伤吧。”

  瞎子的声音骤然消失,下一秒房门轻轻敲响,唐晚妆的声音低声在问:“在入定么?若是入定了,我迟些再来。”

  赵长河脱口而出:“请进。”

第377章 这位首座,你也不想太子变坏吧

  “请什么进?”唐晚妆在外面脸色泛红,嗔道:“这是密室,你不开门没人能进。”

  “啊……”赵长河跳下床,过去开了门:“忘了这茬,快进来。”

  见他似乎有点猴急的小模样,唐晚妆脸色更红了。

  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结果赵长河关上门,下一句是:“你的情况怎么样?明明和弥勒交战后吐了血,脸色纸一样白,不好好休息又在那强撑着主持什么工作?”

  唐晚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奈道:“总要有人主持,不然交给王道中吗?还是杨敬修?”

  “现在呢?”

  “都走了。杨敬修倒是留了一句话,希望你下个月去参加他的寿诞……”唐晚妆美目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忽然笑道:“他显而易见的很重视你,比对我都要重视。”

  “再说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伤到底压成什么模样了,我怕一转头你就暴毙。”

  唐晚妆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夸张的……”

  可话是这么说,她的脸色还是显见的苍白,透着极度不健康的意味,隐约甚至还能观察出一缕黑气……赵长河学了回春诀之后,对人体医学也模糊有了认知,一看就感觉心惊肉跳的很不对劲。

  他神色严肃地一把抓住了唐晚妆的手。

  唐晚妆没有拒绝,安静地看着他。

  赵长河握着她的手,出手温润柔软,但却冰冰凉凉,他丝毫无心体验,仔细探入真气去感知。

  细查之下,略微松了口气。

  看着吐血,其实就是正常面对强者交锋之后的震伤,这种伤赵长河自己可受得太多了,基本不太当回事儿,也怪不得唐晚妆也是神色轻松不怎么当回事。

  并且不得不说,她的经脉是真粗、丹田是真广……

  他赵长河好不容易拓宽成正常人的经脉与之相比简直像个小孩——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好根骨就是唐晚妆这样的,这才是练什么功法都飞快,并且真气爆发之时的爆发力还远胜赵长河这种,因为经脉容受力高。

  加上真气绵长浑厚,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护持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于是明明受了伤还主持了许多工作才回来,好像没事人一般。

  如果是正常情况,哪怕是之前还在咳嗽时期,都没什么大事,吃点药休养两天基本就好了。

  但问题在于,她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赵长河探查着探查着,本来已经放松了的脸色慢慢地又变得黑如锅底。

  此前她是压着第三秘藏的层次没去开启……根据瞎子的说法,她出的岔子并非肺经,而是神魂,所以夏龙渊也拿这种问题没辙。所谓的肺经受损,如今可以看得出来,其实是她压制着第三秘藏的力量,但力量得不到宣泄,必须拿一条经脉出来“泄洪”,于是不断冲刷着这条肺经,导致肺经严重受损。

  原本再冲个一年半载,就彻底废了,人也没了……

  而这一次她试图彻底放开压制,那就不是一条经脉去承受泄洪,而是大肆爆发出来。可能短期内诛杀弥勒解决襄阳之变,但也可能会导致汹涌爆发的力量彻底冲垮她的躯体,爆体而亡。

  幸得赵长河及时阻止,她只来得及开启了一丝丝。

  单是这一丝丝,已经让她碾压了原本不相上下的弥勒。

  但同样是这一丝丝,更加疯狂地冲刷着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肺经,如今看上去,这条肺经简直像是被老鼠啃过的绳索一样,四处坑坑洼洼,摇摇欲坠,随时要断。如果说原先还能承受一年半载,现在可能要再减半了。

  再加上这次震伤吐血,更是雪上加霜,可能还得减半。

  你还剩最多三个月命!居然还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温柔!

  赵长河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

  唐晚妆感受着体内奇特的回春之意,似在调养她刚才的震伤,但力度微弱,基本没有太大意义,感觉最多就是治个小小割伤的水平。但他依然徒劳地往里输送着异力,丝毫看不出他自己此时也是伤号,肩头都还在淌血呢……

  口中在骂人,脸上在恼怒,可手中却在治疗,急得恨不得把所有力量都送进去。

  唐晚妆再度笑了起来,柔声道:“知道。”

  “那你还笑?”赵长河急了:“我这点手段,治不了啊!”

  “哪有什么关系呢?”唐晚妆低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看着情况在慢慢变好,那还有什么不知足?”

  “情况哪变好了?弥勒跑了,南方未定,北边又要乱了,王道中在做什么你没点逼数吗!”

  “可是……”唐晚妆低声道:“现在已经……有你了……”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瞪着她。

  唐晚妆抬头对视着,眼里水波盈盈,看不清真意。

  赵长河声音冷了下去:“你是这么看的么?”

  唐晚妆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赵长河冷冷道:“我说有我在,是为了心疼你费神,若世间无你,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唐晚妆微微摇头:“你会做的,因为你看不下去。”

  赵长河勃然大怒:“你信不信,你一死,我立刻加入四象教,造反的头子就是我!”

  “没有关系,那时候的你,依然做的是让天下过得更好的事情……”

  赵长河忽地卡壳了,他知道唐晚妆说得对。

  但眼中依然怒火未消。

  你找到了传承,甚至于大势牵系一身,说不定可以做得比你更好,于是你就可以安心离世了是不是?

  我在你眼中仅是如此……而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呢?

  “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就不要说尊重天下的话了,听着过于虚浮。”赵长河终于开口,语气却变得平静:“其实吧,你觉得你死了,我也会按照你所期待的去做事,也过于乐观了点。”

  唐晚妆安静地看着他。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意……反正治不了,不这么说还怎么说呢?

  说我很难过,说我舍不得,然后让他痛苦绝望地看着自己死去?

  那又是何必。

  可是如今看他平静之中蕴着怒火的样子,唐晚妆心中同样很难过。

  可是能如何呢?陛下都治不了,你这点手段同样杯水车薪,能如何?

  却听赵长河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岳红翎,可能没有行侠仗义的赵长河,他只会是一个匪类,聚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行绿林横行之事,嗜血暴戾。”

  唐晚妆眼眸微动。

  “而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唐晚妆,赵长河可能会是第二个夏龙渊?”赵长河慢慢道:“很多人以前都说过我,就连不谙人事的央央都看得出来,我满口赵厝方言,冷眼旁观此世,仿佛你们只是书中人,一切悲喜与我没有关系……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唐晚妆终于道:“是。看得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身入局中,是因为谁?”赵长河大声道:“你也看不出来?”

  赵望唐。

  好像早就揭示了一切。

  唐晚妆微微垂首,低声道:“你我有约……不涉男女……你承诺对我没有兴趣。”

  “别普信了,我是为了你那点姿色吗阿姨?”赵长河冷冷道:“只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让我觉得这乱世有光。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人给我的榜样是下场不得好死,你觉得我还肯不肯继续干?”

  唐晚妆怔了怔,她竟没有想过,会得到一个这种角度的答案。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赵长河终于软下声音,慢慢道:“不管是公心还是侠义,这样的人是不应该不得好死的……也许有人说,那才深刻,我想说我去你妈的深刻,我只想要一个童话,我只愿意为了一个完美的童话而奔忙,而不愿劳碌半生,只得破灭的虚幻。”

  唐晚妆心中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砸进心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童话么……

  谁又不是理想主义者……

  “你只顾着你的理想,有没有想过,却在破灭我的理想?或者在你眼里,这头狗熊的理想不值一提?”

  唐晚妆脱口而出:“不是那样的。”

  “你可能不知道理想破灭了的男人是什么样子。”赵长河仿佛没听见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只顾自己爽,谁不会啊,我也想爽。你看你都要死了,死前给我爽爽?”

  明知道他在激将说气话,唐晚妆还是听得柳眉倒竖,下意识一个巴掌就想往他脸上抽。

  赵长河早有所料,出手如电,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都伤成这样了,还装大瓣蒜。”

  “砰!”他迫前一步,唐晚妆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被他顶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密室门上。

  赵长河低头凑在她苍白的唇边,低声道:“没有了唐晚妆的赵长河,以后可能就是这样的……这位首座,你也不想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