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222章

作者:姬叉

  不管他吕世衡到底有没有被控制,不管王家杨家来了多少人,这大军突袭,襄阳基本宣告易主。

  何况弥勒在汉水都有布置,提前勾连了血神教,阻截北方来人。吕世衡收到自家水寨溃兵消息时,心中觉得弥勒把王道中碾得渣都不剩。

  以为人家弥勒被你当棋子,借刀杀唐晚妆……人家弥勒是自己真想抓唐晚妆,甘愿做这次刀罢了,并且借着这种关系悄悄行军,不为所觉,这到底谁在利用谁还不好说呢……至少弥勒心中一直有数,而你王道中有数么?

  吕世衡在想,象征性地守一会儿,观望一下杨家南渡的情况。如果真的被血神教死死堵在那里过不来,那就开门迎客,真正的投靠弥勒完事。反正不是我不守,是守不住……

  这是真守不住。

  千军万马的交锋之中,一个猛将未必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在对方本来就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而且是这种攻城战中,一个猛将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

  所谓“先登”,在城墙上立足了,那后续兵将就可以陆续登上,城墙防守就崩了。

  而弥勒就是猛将中的猛将,整个天下比他猛的都找不出几个。

  当弥勒像座肉山一样“咚”地跳上城墙,吕世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且战且退”“退至城墙”,然后被弥勒一刀斩开城门绞索就完事了,反正杨家兵马过不来。

  弥勒也看得出他的想法,自然不会去杀他,正要往城门去,半空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弥勒上佛果然威猛无俦。”

  弥勒皱眉上望,一道剑光月下奔袭,转瞬直抵面门。

  连山剑,弘农杨!

  他们这么快就渡河了?薛苍海在干什么吃的?拦兵半渡,这么有利的局面,连片刻都没拦住?

  更让弥勒无语的是,另一道剑光跟在杨敬修身后也奔袭而来。

  分海剑,琅琊王。

  刹那间变成他弥勒登上城墙接受两个地榜的围殴了,还有一个唐晚妆不知道躲在哪里、出不出手!

  弥勒戒刀挥舞,以一敌二,神色难看至极:“杨家真要参与逐鹿?还是说已经成了王家走狗?”

  杨敬修微微一笑,根本懒得回答。

  真正的高门大族,实际上和弥勒对话都看不起,即使对方排名比他高……那叫匹夫。

  他杨敬修地榜第十,排名虽比弥勒低几位,不代表有多大的差距,大家其实是在一个层面上,要分出胜负都需要打个天昏地暗,或许打到最后会输而已,说不定还有可能乱世榜要变动了呢?

  再加上有王道中夹击,弥勒这次的登城注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旁边的吕世衡就更是目瞪口呆,这不仅是弥勒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问题了,当着杨敬修的面,自己无论是想摸鱼还是想反水都不敢了,必须做足一副公忠体国全力防守的模样才行,否则交代不过去!

  这血神教到底拦了个锤子,怎么拦的?

  杨家到了这里,那血神教呢?被灭了?

  正这么想着,下方弥勒军阵侧翼,喊杀声大起。

  近万凶神恶煞的血神教徒,穿着整齐划一的血色衣裳,月色之下远远望去,简直就像一片血海,正在往此处奔涌而来,直插弥勒军右翼。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同样起了杀声,潜龙第七、弘农杨不归率领刚刚登岸的杨家私兵,插向弥勒军左翼。

  简直就像是弥勒军钻进了一个口袋。

  吕世衡都没想明白,弥勒明明一个非常完整的计划安排,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自投罗网一般?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的目光落在血神教众前方。

  冲在最前面的锋刃,不是血神教主薛苍海,而是另一个挥舞阔刀的年轻汉子。阔刀起处,头断腰斩,如同虎入羊群,挡着披靡,勇不可当。

  他的衣服上之前的血都没干透,又添新血,刹那间就又染得跟个血人一样,风格就是这样……所谓嗜血修罗。

  赵长河!

  这个局面,是因为他变成这样的?

  人说赵长河一己之力改变雁门战局,吕世衡曾经还不信,哪有一个人能决定什么的?

  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无论之前城中伏杀唐晚妆、还是此刻战局莫名变换,绝对都是牵系于此人一身。

  一己之力,搅弄乾坤,长刀起处,便是风云!

  ……

  与雁门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即使左右包夹,也并不能立刻达成当时爆了胡人菊花让铁木尔军队大乱的成就。

  因为当时铁木尔与皇甫永先僵持已久,攻关攻得双方都在压最后一根稻草的程度了,一旦变起后方,皇甫永先又当机立断出城夹击,就很容易崩溃。

  而这一次的于此休都压根还没怎么花力气攻城呢,可以说军阵都才刚摆开没多久,还来得及做调整。

  毕竟他兵多,数万之众。

  血神教一共就万余人,出来还得留人守寨,实际人手就七八千。另一边边杨家私兵一共不足五千。

  襄阳城内倒是有个两三万兵马,但会不会有皇甫永先当初的配合?若不出城,反而是来袭的这两路往铁板上撞。

  当然这两路也不是吃素的,各自都极为精锐。尤其是血神教这一路,妈的就是一群疯狗,他们杀人是能练功的,碰到这种千军万马的场面不仅没人心慌,反而一个个嗷嗷叫,兴奋无比,抢着杀敌,什么人头重赏都赏不出这样一支神经病军队。

  而且赵长河与他身边那个薛苍海,两个更是离谱。

  在这种战场之上,他们的力量好像倍增,煞气如同实质一样环绕在这两人身上,远远看去就像身上燃起了血色火焰一样,都已经成烟雾状了。

  而且千辛万苦练出来的精兵好像根本没打过仗的菜鸟一样,和别人打还行,一旦和这两人接触,就立刻心胆俱裂,左右溃逃。

  这种血煞惊惧,天生的战场之徒……

  右翼根本拦不住这一群疯狗,只一交锋,就快被搅烂了。

  于此休冷冷地看着赵长河的方向……他这是一路凿穿,直取自己帅旗?

  赵长河确实是打算凿穿,冲阵直取主将。

  否则人数摆在这里,真纠缠下去,胜负不提,单是血神教死伤多了,自己也舍不得。

  于此休的战斗力之前试过了……强是挺强的,单打独斗有得打,但此时此刻,自己有杀他的办法。

  身侧是薛教主,身后是血神教众,明明身处千军之中,却十分舒服,只需要砍前面就好了……

  这就是军阵和江湖厮杀的最大不同。

  “唰!”龙雀狂扫,周边弥勒教众连刀带头,全部斩成两段。

  哪里还有人敢拦这煞星,看他简直就不是人,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那眼睛都踏马是红色的,正常人是这样的眼睛吗!

  弥勒军阵乱成一团,若从高空俯瞰下去,会发现这个区域的弥勒军如同被分水破浪,左右涟漪般散开,而以赵长河为首的血神教军马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进军阵里,直取中央帅旗!

  乐的是,于此休居然坐不住了,亲自往这个方向来战他赵长河,在他看来,只要敌住赵长河,这一支血神教人马就会立刻陷入泥沼。

  “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一个唐晚妆帮你接招!”哭丧棒越过军阵,凌空而来,直奔赵长河面门。

  “唰”的一声,哭丧棒棒尖骤然弹出一截锋刃。

  这是于此休在战阵上所用,由棍瞬间变成了枪!

  赵长河一刀剁翻身边一个弥勒教徒,转头便看见闪着寒芒的锋刃已至目前。

  他忽地咧嘴一笑:“想不到你自己憋不住跑右翼来,省了好大的工夫。”

  说话间,龙雀早就回手一挑,正中枪头。

  都觉得杀了对方就解决问题……那就看自己手上的硬功夫呗。

  “铛!”的一声巨响,刀枪相接,赵长河势如破竹的势头终于止住了,前方本有崩溃之兆的弥勒军再度围拢过来,血神教的步伐陷入了泥沼。

  一时之间,赵长河有种当初面对秃鹫猎牙时的角色变换。

  当时是自己拦住秃鹫猎牙,让他陷入千军万马的泥潭里,而这一次于此休要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拦住自己的势头,陷入泥沼。

  然而……

  赵长河的眼睛越来越红,原本只是眼珠子泛红,现在连眼瞳都红了。

  那手臂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如人头一般。

  天地无我!

  心灵俯瞰之下,几乎可以感受到弥漫在整个战场的血腥煞气,胆小者什么都不要干都能在这里吓得心胆俱裂。

  煞气是有力量的。

  它们汇聚于此,凝成实质,侵袭心灵,冲刷肉体。

  自己的刀和它们是有呼应的,一刀挥出,血煞奔涌,万众号哭。

  “嗖!”于此休又是一枪再度袭来。

  赵长河可以感受到,他这一枪其实也很适合战阵,那是索命的冤魂,在心中嘶吼哀嚎,刺骨的寒意泛起灵台,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然后溢散,抽离。

  索命无常,追魂之枪。

  这是人榜四十四,一代魔道宗师的最强一击!

  赵长河闭上了眼睛,一刀平削。

  “轰!”仿佛能听到周边血煞狂涌的声音,血海翻浪,火山喷发。

  数不尽的血戾煞气在周边一丈之内疯狂咆哮,所有戾气凝如刀锋,在于此休身周上下同时迸起。

  刀枪再度交击,整个战场都像是停滞了一般,周围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

  刀枪明明互相架住了,然而依然有一股阴寒之气从枪尖透出,刺进赵长河肩头,鲜血淋漓。

  而于此休简直像被凌迟了一样,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数不尽的伤口同时向外喷洒出鲜血,不知道这到底是挨了多少刀……

  那不是多少刀……

  外引煞气如刀,内引血气沸腾。

  区区一刀,血满山河!

  于此休瞪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赵长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人榜四十四,在此之前屋顶上和赵长河交锋时还是感觉不相上下的,可换了个战场,自己连他第二刀都没有接下。

  什么造反大业,什么金钱美人。

  于此皆休。

第375章 壶中酒未冷,刀头血犹腥

  这一刹那,无论城上城下,空气都是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城墙上的吕世衡觉得下方战场一时半会打不完,主要注意力在看弥勒和王杨两人的顶级交锋呢,结果注意力才这么偏离一会儿,下方一阵沸腾,转头一看那边于此休都被斩了……到底怎么死的?

  赵长河与薛苍海联手夹击不成?

  弥勒倒是眼观六路看得仔细,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谁也想不到赵长河匹马单刀,居然两招之内把于此休斩了……

  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命中注定的梦魇里,每一次自己被人缠住,下方大事就被人偷。第一次唐家后山,赵长河唐不器一起干的;第二次太湖,唐不器干;第三次襄阳,赵长河干。

  而这一次,影响比前几次还要大。

  太湖之败,襄阳已经是弥勒最后的希望了,却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不能毁!

  弥勒一声狂吼,刀芒暴涨,逼退了杨敬修和王道中,抽身飞退,直扑战阵中的赵长河!

  只要把赵长河也毙了,还有救!

  弥勒军的主帅是他弥勒,不是于此休!于此休只不过是个将领,只要他弥勒回转,依然能够稳定军心,至少可以率众撤退!

  可就在他抽身飞退的瞬间,一道剑光从月下骤然袭来,刺骨寒意笼罩后心。

  弥勒心中剧烈一跳。

  唐晚妆!

  就说她躲到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战事居然没点影子……敢情她也学坏了,不确定出手会不会被王杨两家坑的情况下绝不露面,到了此刻尘埃落定,他弥勒战败而归的刹那间,暴起偷袭!

  当唐晚妆这种人都开始玩起了偷袭,那真是神都难防。

  弥勒身在半空无处着力,骤然一身狂吼。

  数万人震惊地看见,似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佛陀虚影在弥勒身后显现,金光灿然,莲台如生。

  佛语响彻每个人的心田,一只巨掌拍向唐晚妆。

  唐晚妆似是早有预料,眼神坚定,剑路不改,贯穿了弥勒的胸膛。

  巨掌拍在她身周,似有波纹微漾,荡起阵阵涟漪,力度随之消散。似有“咦”的一声传来,掌影消散,天上月明星稀,什么都没有。

  唐晚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推一掌。

  弥勒也正向她一掌击来,“轰”的一声,两掌相对,弥勒化作血光远遁天边,连句狠话都放不下来,血洒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