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214章

作者:姬叉

  如果说空荡荡的天地便是地狱,那么这一刀便让地狱展现出了应有的狰狞可怖,血满山河。

  这一招就叫“血满山河”,与前三招的名字对比好像朴实了许多,但它却又是一个新的打底,建立在已经劈出了一个地狱的基础上,往上劈碎苍穹的过程,也是刚才看的“电影”的过程。环境的初始,人在荒野,四处崩颓,那蔓延到脚面的血海。

  赵长河静静地站了片刻,忽地出刀。

  看着只是一刀,但周遭的血池却仿佛被无数刀芒同时劈下,无数位置同时溅起血花,放眼望去,直如血海生波,浪涌山河。

  薛苍海一直站在背后静静地看着,此时才吁了口气:“这他妈说他不是圣子谁信,压根不需要看秘籍,就在这站了一小会儿就感悟出了秘藏级的‘血满山河’……这招是我们前辈们感悟了几年才有所得的……”

  边上的护法们早就看呆了。

  他们也是有资格阅览秘藏级刀法的,但用不出来啊。这点修行凭什么一化为万啊?

  可赵长河这不是没突破吗,他怎么随手就用出来了,这么轻松都不吃力的……不是,你刚刚悟的招,不需要练就直接可以用的?

  哪来的老千?

  结果这老千还在低声叹息:“不够……突破不了……”

  众人:“……”

  薛苍海面无表情:“看不下去了。知道他确实是圣子就行,我先去应付一下弥勒使者,回头再说。”

  说完拂袖而去。

  再看下去怀疑自己会吐血,你他妈出千还嫌突破不了,是打算闭眼摸一会儿就突破秘藏?

  当然突破不了,之前薛苍海就说了,他差得其实有点多,并不是原先想象的临门一脚。别的意可能感悟得已经很高端了,但那是别的,不是血煞刀法和血煞功。

  赵长河也知道自己是两个问题。血煞刀法是一项,但血煞刀法贯通秘藏,还缺什么?

  当然是功法啊。

  自己的煞气不如薛教主它们浓郁,毕竟这玩意是真的要靠杀戮积累的,要么就是大肆去吸收养煞之物,自己都不够。但实际上血煞功的要求,并不是像薛教主他们那样无止境地养煞,到了一定门槛就可以的。

  也就是自己之前对薛教主说的,你失之于过分沉迷,不是死命堆血腥煞气就可以……这玩意看的是怎么去理解应用。

  烈那一刀,煞气很浓吗?

  其实并不,反而很是云淡风轻,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于他在挥刀的时候,都还在分心刻阵盘呢。

  哪来的凶神恶煞,哪来的煞气满溢?

  但最终给人的感觉却如地狱,凶煞绝伦,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环境。

  是了,血煞不仅在自己体内反馈,它其实是普遍存在于外的,敌人也有,死人也有,越是血腥战场,就越有。

  它是可以调用的。

  这一刻,忽然就和之前皇甫情的指点、玉虚的言论,彻彻底底地结合在一起,殊途同归。

  第一秘藏,结合外界自然,融于天地。

  只不过此时外界无煞,不好验证……也缺了一个带领自己破关的引信……难道再抓薛教主再打一架?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地把血牌嵌入阵盘中央。

  阵盘刹那间煞气满溢,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威能在其中酝酿,随时爆发。

  有了。

  “嗖!”赵长河一刀再起。

  这一刀什么效果都没有,血池不像刚才那样四处飞溅如泉,但身后门边的护法们忽地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浑身气血狂涌,心脏猛地一抽,无边无际的惊惧自然而然地泛起。

  仿佛在阵盘之前挥刀的,不是赵长河。

  是血神重生。

  门边哗啦啦跪了一地,所有人额头触地,虔诚祷告:“恭迎神临……愿血神指引我们的前路……”

  赵长河回首而望,眼里的血红之色一闪而消。

  踟蹰寻觅了这么久……临大漠,赴北邙,入昆仑,进巫山。天南地北,由冬入春。

  启蒙于红翎,求教于皇甫,问道于玉虚,指引于神魔。

  一重秘藏,终于达成。

  习武至今,一年三个月整。

第362章 何日人榜

  这一刻的赵长河确实很血神。

  那是配合着激活后的血神阵盘,整个空间都是极为狂暴的能量反应……血气充盈,煞气满溢,其威赫赫,其神煌煌。

  薛教主不在场的情况下,其余最多玄关六七重的长老护法哪个扛得住这充斥空间的血腥煞气,还尽数被他调取所用,那种心灵的震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主宰。

  同时也是血煞之力的主宰。

  煞气狂暴却不自侵,很有一种血神教所追求的修到后期成为煞气之主的意思。

  目前的修为下,每一个修血煞功的人都被反噬得欲仙欲死,赵长河也不例外,他很久没被反噬是因为唐晚妆的功法和静心之效去压制,不代表煞气消弭不存在……他还要用呢!

  一旦陷入什么唐晚妆的心法起不了效果的状态、比如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守不住灵台的时候,那煞气必将狂暴起来,把他压了这么久的反噬尽数吃一遍。

  但此时此刻给人的错觉就是,他已经主宰了世间煞气,尽数听命为用。

  这是将来的境界,此时的赵长河刚刚搭边,可落在旁观者眼中,那就是了。

  而赵长河的躯体极为适配这种环境,竟让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这种地方还能倍增似的,肌肉一鼓,如脑袋般粗。

  这本就该是配套的吧……血修罗体,和血煞功。烈都说了,“铸我修罗之躯”。

  烈是奴隶出身,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内在修行传承,他的血煞功是在战场自悟的,完全靠自己的气血吃饭,那是外功。

  外功的本质其实就是改造身体,其玄关阶段是一层一层的肌肉血气进化,到了秘藏阶段,那身躯基础已经打好,该往特殊道体的方向去进化了。上古之时或许到处都是天材地宝,让烈很轻松地打造出了适配自我的身躯,而现在没有了。

  加上阵盘不完整的缘故,以至于血神教根本就没有血修罗体这个说法,都说血神教的传承缺失,其真正最缺失的部分就在这里。反倒是赵长河通过天书的指点,一早就往最适配的体魄狂奔而去了……他突破秘藏比薛苍海容易,主要原因还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薛教主的境界到了秘藏,其实所需的核心体魄没完成,他赵长河反而是奠基完整,从内到外,彻彻底底的秘藏一重。

  落在别人眼里,这简直不是圣子,是血神再世临凡,不管从哪看都像。

  门外脚步声起,薛苍海感受到这里圣物的变化,匆忙又赶了回来,一看内部环境狂喜过望:“真是血神令,真是激活圣物之用!这摧毁一切的力量!足以冲碎世间,尽化血海!我们要无敌啦哈哈哈……呃……”

  赵长河看他的目光跟看傻逼一样。

  哪来的二次元反派?

  薛苍海发现赵长河木然的眼神,自己尬了一下,转而又发现自家护法们全部五体投地额头叩在地面半天都没抬起来,对于自己这个教主的到来毫无反应,更尬了……

  他干咳了两声,试探着问:“这是?”

  赵长河面无表情:“如你所见,这是激活圣物的关键品……其实它不应该叫血神令,因为血神先生没有势力,是个独行客,他的牌子并无号令谁的意义,谈不上‘令’,应该就是个私人信物的意义。”

  薛苍海道:“叫什么并无关系,关键在于它是否真的激活了圣物?呃,我知道圣物上面还是缺失了不少东西,但至少关键传承能接上了吗?”

  赵长河淡淡道:“或许可以,但你们可能要在这里感悟个几年,不知道够不够那个智商悟出东西来。”

  薛苍海振奋道:“以本座对血神之法的理解,绝对可以!”

  赵长河面无表情:“哦。那你感悟几年去吧。”

  薛苍海察言观色,很是奇怪:“圣子之意是……”

  赵长河笼着袖子:“我有现成的,你要不要?”

  薛苍海:“?”

  身形雄伟昂然的汉子不自觉地佝偻了腰,小心赔笑:“那个……您已经是我们的圣子……”

  赵长河还是笼着手:“你不是说我可以不认么……”

  薛苍海擦汗:“这个,您也来感悟圣物了,我们是大开方便之门的,这香火……”

  赵长河叹了口气:“薛教主,我不是想拿捏你。”

  薛苍海腰背略直:“那圣子是什么吩咐?”

  “因为我不想把传承传给一个邪恶嗜杀的教派,哪怕被你们骂我罔顾香火不给情面,我也不能亲手造就一群邪魔为祸人间。”

  “这人间草芥,究竟与你我何干?”薛苍海很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出道起,就这么重视?”

  赵长河默然半晌,叹气道:“因为我是人啊。”

  薛苍海:“……您是血神代言。”

  “但他也是人啊。”赵长河道:“也许他确实残忍嗜杀,也确实从杀道之中悟出了顶尖的修行,领悟了血煞的运用……但他不是用来完成低级的杀戮欲望,更不是刻意从杀戮之中去修行的,逆追源头并不科学,应该跟上脚步才对。”

  薛苍海愣了一愣。

  按这么说,我们的修行也不是错误,只不过是在逆追源头,走向血神自己已经抛弃了的过去?

  “你若真心当我是圣子……嗯,其实我可能真的是,至少我真的懂他。”赵长河道:“你们若是愿意让我来诠释血神之意并且遵行,那我可以留下修行之法,这才是布道。”

  薛苍海沉默片刻:“圣子本来就是这个职责。”

  “我可以改?”

  “可以。”

  “哪怕离你们原先之道南辕北辙?”

  “只要是真的就可以。”薛苍海慢慢道:“我们敬奉的是血神本身,而不是初代教主的诠释。但是赵少侠……”

  赵长河“嗯?”了一声。

  不叫圣子了,叫回赵少侠了……

  薛苍海续道:“我相信你能知道血神真意。但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传达出来的是真的,而不是经过你自己的诠释修改?”

  “很简单,因为你自己已经印证。”

  薛苍海愣了愣:“此言何意?”

  “你之前的突破,是不是因为有了逆境抗争之意?”

  “不错。”

  “为何血煞刀第一式就叫神佛俱散?又为什么这一式可以从最初一直用到最后,贯穿整个修行的始末?难道他要杀自己?不是,那是反抗者的怒吼,从最底层的奴隶开始,直到成为魔神,他一辈子都在抗争,他的刀是挥向强者的,无论对方是神是佛……从最初的‘别来惹我’,到最后的‘我要惹你’!”

  薛苍海目瞪口呆,你说啥?

  奴隶?

  “奴隶很丢人么?”赵长河斜睨了他一眼:“你在朱雀尊者麾下,岂不是差不多?”

  薛苍海憋红了脸。

  “这便已经验证,信不信由你。”赵长河没再搭理薛苍海,转头冲着阵盘深深行了一礼:“但你们最好记住他的名字。”

  薛苍海认真道:“请圣子示下。”

  “他叫烈,我不知道是奴隶无姓呢,还是上古之风如此。”

  赵长河低头在血牌上轻轻刻下一个“烈”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偷师的不算,我正式学了剑皇之技、唐家的很多功法、青龙的回春诀、盗圣的控鹤功等等,却从没觉得我是他们的传承者,但这位血神前辈,确确实实传承于我……你的遗志,我会记住的。”

  即使自有自己听见,他都还藏着一句没说出来。

  对于自己来说,如果真要神佛俱散,那首当其冲的那个人就是瞎子。

  那也确实是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叛逆,即使现在瞎子好像更熟了几分,依然未改。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拿我做棋。

  他没有回头,看着令牌低声道:“弥勒使者那边,你先打发他回去,别让他知道我在。”

  薛苍海下意识躬身:“是。”

  这一刻他也泛起了奇怪的感受。

  赵长河有种很奇怪的气质,当他发号施令的时候,真的很像一个长期居于高位的上位者……配合着血神之意,确实可以对教众起到很强大的压制。连自己都有了这样的下意识,无怪乎现在护法们还在跪伏,好像被摄了心魄至今没回魂。

  可他明明没有做过什么领导,如果寨主算的话……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薛苍海忽地想起了一个传言。

  他该不会真是皇子?

  赵长河正在说:“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既是布道,也是自我沉淀,教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