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然而他太乙宗和王家算是一州之内,虽然不算很近,也属抬头不见低头见,打起来要给宗门惹祸,便也忍着没出手,只是拂袖道:“在下无意与王公子有什么交往,这宴就不去了,阁下请回。”
那人却冷笑:“并非身在潜龙榜的人就一定能参与我家公子之宴,需知所谓潜龙榜,看的只是潜力而不是实力,但潜力这东西可能未必来得及化成实力就死了,有何意义?公子之意,若是浪得虚名的所谓潜力,不邀也罢。”
便是泥人也被这话说出了火,玄冲终于勃然大怒:“合着你们的意思,还要先试试我的斤两?”
那人傲然道:“不错,若是能胜过在下,便是不在潜龙榜上,也有资格赴宴了。若是胜不过在下,不是道长接不接帖的问题,是……没、有、资、格!”
玄冲一点都不想接帖,被这话一激还是没忍住“呛”地拔剑,冷笑道:“那贫道夺帖撕了便是。”
话音未落,旁边一直窝着手坐在棋盘边上的大汉忽地站了起来,一脚横扫,直踢那人胯部。
那人心中一惊,扭身闪过,却见那迅猛一脚极其自然地变成踏步凌波,看似雄壮笨拙的大汉灵巧地到了他侧边,蒲扇般的巴掌冲着他脸蛋盖了下来。
那人紧急再闪。
巴掌化为虚影,手指如花绽放,拂在他胸前要穴。
那人身子一麻,瞬间提不起力气。
大汉悠悠然地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子,右手“噼里啪啦”地抽了他一顿耳刮子,牙都打掉了一颗。
大汉失笑:“我还以为多本事,就这也敢掂量天下英雄,什么玩意!”
下一刻那人只觉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砰”的一声被丢进了河里。
大汉拍了拍手,冲着河中吐了一口痰:“胡人叩关雁门,你家公子这么牛逼咋不去掂量赤离?草泥马的,让你家公子留着他的酒宴请他妈去吧,傻逼!”
那人在水里扑腾,厉声道:“阁下何人,竟敢招惹我王家,可敢留下名姓?”
玄冲终于笑出了声:“你们负责邀请十至二十名对吧?那他没得罪你啊,你们本来就要掂量他,不过提前一点罢了。”
岸边骑手们愕然看向大汉的脸,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嗜血修罗赵长河……”
人的名,树的影。
潜龙榜上的人物,其实大多还真没几个战绩,很多都是早年因为某个突出的战绩被乱世书认可登榜,其后亮眼的事迹就少了,万东流唐不器都很典型,只不过一个是低调,一个是真停滞不前。王公子的掂量在某种意义上说倒也没错,玄冲都多久没表现了,据说曾被赤离压得极为丢人,说不定就是浪得虚名呢?
而赵长河这种半年多一路跃马刀劈,真正的杀人如麻,刚刚前几天还寨前斩将全身而退,那种环境别说越级斩了个玄关六重了,就算只是砍了个西瓜都足够吹一年的。要是早知道他也在这,这些人还真未必敢“掂量”,他这沉甸甸的战绩不需要掂量。
可这货身上居然没有标志性的大阔刀,招数还是飘逸款的,谁认得出来啊?
被打了巴掌丢到河里那人也不吱声了,老老实实被同伴救起,到了岸边才老实道:“早知是赵公子在此,我们也不敢掂量……我们公子交代了,请公子务必赴宴,无需请柬。”
“草。”玄冲气得都笑了,摇着头坐回了棋盘边,话都懒得说了。
赵长河也气笑了:“我还是喜欢你们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反正在老子看来你们公子这事做得如同弱智,我怕传染,不去了。”
那人摸着脸颊,感觉任务要黄,脑子里急转对策,忽地灵光一闪:“到时候公子会有不少故交在场的,真不去见见?”
赵长河道:“岳红翎都不在潜龙榜了,何况我看她也没心情参加这种破烂玩意。夏迟迟我怀疑你们找都找不到,找到了她也懒得去。还有哪个故交?崔元雍还是韩无病?”
那人赔笑道:“崔公子反而不会来的,因为他和我们家小姐立了婚约,依礼不能在婚前相见。倒是崔家元央小姐会来的。”
“……”赵长河没想到崔元央这么快又能被许可出门,一时没往她身上想,倒被说得哽在那里,半晌才摆了摆手:“看看情况再说。”
那表情都神游天外去了,居然还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姨母笑的样子。
确实许久未见,好想看见这小丫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可爱。
围观众人心中也是一句:我们也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其余骑士搀着牙都被打掉的那位上了马,一行人灰溜溜离去。
船主上前道谢:“感谢二位替小的出了口气。”
玄冲摆手道:“惭愧,我没法和他们翻脸,还是最后被气急了才拔的剑。远远不如赵兄豪雄,一点面子都没给王家留。”
“我也是懒得等他们二五八万地找到我面前说要掂量我,什么玩意?”赵长河道:“道兄既然了解王家,知不知道他这邀请赴宴到底为了啥?就纯粹请个客?太弱智了吧这?”
玄冲“呵”地一笑:“邀去给他陪练试剑的可能性倒更大一点,毕竟独自出门历练可不太方便,这就是遍邀天下潜龙陪练。以前也有类似之事,错手还杀过人呢。这请柬某种意义上,说是阎王帖也说得过去了……”
赵长河愕然:“这操作也太离谱了,这是想得罪天下不成?”
“一般来说,接到王家的请柬那是感觉荣幸,去试个剑而已又不是一定会错手被杀,如果能结个善缘,对将来自是有好处的。”玄冲叹了口气:“不是谁都像阁下,初出茅庐就和崔家有渊源,看这些顶级豪门没了仰视感,一般人谁不是畏惧巴结为主。”
“太嚣张了,那看起来还是崔家教养好一点。”
玄冲暗道那倒未必,崔元雍崔元央或许还行,别人呢?
个体如何,永远代表不了整个阶层,在旁人眼中崔家王家没有区别,而王家的表现看在崔家眼里也不会当回事,这不还联姻么?
另外……皇后的家族就是王家,也就是死鬼太子的亲妈。
太子之死到底什么内情,现在说法起码上百种,没人搞得清。唐晚妆从来没和赵长河提这个事情,或许连她都未必搞得清。
见赵长河思索,玄冲便道:“当然这次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好说,我只是瞎猜的,说不定没这回事。赵兄这意思,莫非真要去?”
赵长河回过神,咧嘴一笑:“最好是有这回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多阎王!”
第186章 太乙宗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泰山之上,赵长河随着玄冲一路登山,饶有兴致地打量周遭的风景。
若是没王家这事,赵长河未必会和玄冲继续混。他回他的泰山,赵长河可能会在徐州停下来,看看此世有没有下邳小沛,追思一下沛公和昭烈,顺便去白门楼看看飘零半生的那位,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学。
说来现世都属江苏,可总感觉这边与刚刚离开的苏扬那就不是一个风格。
但既有王家这事在,这番怀古也就略过了,直奔齐鲁。徐州往北的琅琊其实就是琅琊王氏所在,势力直抵东海边,整片儿全算琅琊,所以武道也与海有较大关联。
不过王家这时候才开始四处请人呢,所谓寿宴还早着,玄冲便邀请赵长河再往北行,到自家宗门坐坐。
赵长河寻思自己混江湖这么久,世家见过、帮会见过、教派见过、武馆踢过、绿林自己就混过,却居然没与常规的武道宗门打过交道,便也欣然同往长见识。
何况泰山也很值得一游。
现在的心态确实有所变化,刚出北邙那会儿,哪有什么凭吊怀古与观赏景致的闲心?可现在就能,还兴致勃勃。
那经常折磨困扰自己的煞气,从扬州之后就再也没爆发过了,按理在剑皇之陵时简直是沐浴在煞气里,早该发作了,可至今无恙。唐晚妆的“静下来”,功劳非浅。
说来一开始觉得邙山都被北移了那么多,此世地理和现世会有很大差异。可随着见闻增加,却发现绝大部分地方没有差异,反倒是邙山的情况特殊,可能会连带造成河洛之地有些变化,这里肯定还有缘由。
文化上倒有些差异,比如这里的泰山没有现世那些封禅与宗教带来的含义,就是一座名山。山上原本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宗门,但随着太乙宗宗主归尘踏入地榜,部分小宗门被兼并,也有部分搬迁了,泰山上也就剩太乙宗一家。
这些年来太乙宗发展也强,嫡传弟子玄冲年纪轻轻玄关七重,名列潜龙十二,哦,现在第十了,也是极为长脸的事情,太乙宗的传承算是兴旺有序。
可能是道家修行温和的缘故,赵长河所见的玄冲一直就没太多存在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菜。说是被赤离压制,赤离那是什么级别,被他压制丢人么?相反,能和赤离过几招没被秒,其实该算很厉害才对,至少比当时的赵长河强很多。
冲这个字看上去很运动,实则在道家之意里,是空、是虚、是谦。嗯,与“盈”是相对的。
赵长河对他感兴趣,主要是对玄武感兴趣。
——玄武是道家很典型的意。真武大帝就是玄武。
玄冲和万东流交情看上去很好,在扬州呆了这么久一直住在万东流那里,是历练?他师父归尘道人的所谓地榜……乱世书有没有可能认马甲?他有没有可能是玄武,一个人在乱世书上分饰两角?
朱雀玄武弥勒必有本名,但乱世书上没有体现本名,只以“朱雀玄武弥勒”名之,说明是你战斗用的什么名义,乱世书就认什么名义。
那么如果另外用个名字,能不能几个马甲都上榜?还是不认,只算一个?不确定,以后试试。
这种脑回路,此世之人多半没想过,对于论坛上马甲无数还能自己互喷的赵长河来说,没什么不可能。
唯一让他不确定这个判断的原因,主要是觉得玄武扮演一个太乙宗的宗主没有什么意义。四象教发展秘密高层,漕帮少主是显而易见的意义重大,一个太乙宗有什么值得玄武特意装的?还导致没空管教务了,担子都给了朱雀,这不合理。
一路观赏景色发散着思维,口中与玄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他介绍泰山诸景,倒也挺好玩的。玄冲为人温和,相处的时候确实挺舒服。
“师兄回来啦?”到了山上宗门外,守门弟子看见玄冲,都很是尊敬也很随性:“我们日前还在说呢,师兄去了这许久,也该回了。”
其他弟子都笑:“就是日日翘首看天,希望哪天有师兄名动江南的消息,居然没有。”
玄冲抬手作势要打,笑骂道:“看个甚天?上乱世书有那么容易的吗?你们当那是在吃饭哪,随便打几架就上去了?”
弟子们向后一跳,笑道:“那个赵长河不就跟吃饭一样嘛?”
玄冲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似是对这种师门气氛觉得很有趣,没插话。
玄冲便道:“那是吃饭吗?人家哪条战绩不够硬?就算最被人不服的那次初上榜,说这种级别的越级挑战很多人能做到,然而人家那是同体系下修行时间不成比例的越级,哪个做得到了,你们试炼遇上多学了一年的师兄哪次不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嗐,战绩是硬,没话说的。主要是连‘岂能无我’这种话都说,这是中立评价嘛,明明是站他一方的期许吧。都有人怀疑乱世书若是有灵的话是不是跟他有一腿了……”
赵长河终于没忍住干咳起来,这话说得……倒也有点道理。这四个字的亲疏确实有点没遮住,至少真能算个期许。
然而无论瞎子是不是书灵,她的期许可未必是好意,这一腿咱没兴趣,抹它一脸的兴趣倒是有的,可惜近期没出货。
干咳终于引起弟子们的留意,终于有人问:“师兄,这位是你朋友吗?还望通一下名姓。最近宗主有严令,身份不明者不得入山。”
“这就是你们刚才说和乱世书有一腿的那位。”
“?”
玄冲恨铁不成钢,顿足道:“王家的蠢货没认出他,好歹因为他刀在舱里没随身带。现在这会儿人家背上那么大把刀,该是什么脑子才会当着这副打扮的面谈论赵长河!”
弟子们结结巴巴:“不、不是,近期北方很多汉子带这样的刀,流行起来了……连脸上都有人故意做个疤……谁知道真就是他啊,这不前几天还在太湖吗?”
“你师兄我前几天还在扬州呢,什么猪脑子!”玄冲哭笑不得:“一般人做这种刀,挥得动吗他们?”
“嗐,挥不动就做木头包铁皮、或者空心铁,总是有办法的嘛。”弟子们偷眼看看赵长河,目光里还真有几分崇拜。年轻人敬佩豪烈的汉子,倒确实超过佩服自家师兄那样温吞水的。
引发群起效仿也就不稀奇了,名人就是会带风潮的,当初无论北邙还是扬州“假岳红翎”为何人人张口就来,因为真的到处都是那种打扮,想找一套红色女侠劲装和红色剑鞘什么的,满街都是。
倒是赵长河愣神了半天,忽然狂喜:“还有这好事!”
玄冲斜睨着他:“是觉得自己名气大了很舒服?多的是人不喜欢别人学自己。”
赵长河喜色简直都掩不住:“老子总愁辨识度太高很麻烦,这不是天助我也!再多些人这么打扮才好呢,最好人人带疤!”
玄冲愣了一下,摇头失笑,倒也确实……
旋即笑容收敛,没再搭理自顾乐呵的赵长河,正容问守门弟子:“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连我带人入内都要盘查名姓?”
守门弟子都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看着一切如常啊,真有大事的话哪来心情嬉皮笑脸呢。”
玄冲点了点头,忽地对赵长河一笑:“我就说为什么忽地福至心灵,起意邀你来宗门做客……这么看着,说不定有案子给你破破?”
赵长河喜色僵在脸上,简直想把怀里的镇魔司玉牌直接丢山下去,还说这不是命?
可这会儿让他丢都不肯丢了……那时候和唐晚妆什么关系,现在什么关系?她送的玉诶!
第187章 朱雀白虎
跟着玄冲到得宗门主殿,殿中供奉的神像倒是让赵长河有些许失望,不是真武像,是三清。
也许破案不是玉牌带来的命,自己没事找事都搁那破案,能怪谁?
说穿了破此世之谜,也是破案。
三清像前盘膝坐着一老道,须发皆白,看着仙风道骨。
看着他盘坐的姿势,赵长河才猛地想起自己下意识的用盘坐修行也很久了。以前迟迟和岳红翎都说这是玄门修行姿势,不是什么功法都需要盘坐的,可自从自己静心修行之后,下意识就选择了这种坐法,看来是有点意义的。
老道原本闭目,可在两人踏入殿中的同时,眼睛就恰好睁开,微微笑了一下:“回来了?”
说着冲赵长河点点头:“少侠一身邪功,人皆曰魔道匪类。可观如今行事,煞起于外而侠行于内也,玄冲交得好友,南行可谓大有所得。请坐。”
高帽子戴得舒服,赵长河也暂时懒得去想他是不是玄武了,更不会去说自己和玄冲并没多大交情。便也行了一个晚辈礼,盘坐在一边蒲团上。很快有小道士奉上茶水,行礼而退。
讲道理这待客虽然简陋,却比崔家唐家都礼貌,加上宗门氛围融洽,赵长河观感很好。
玄冲道:“徒儿愚鲁,扬州之行,除了协助当地捉拿弥勒教邪徒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就连破解弥勒教阴谋,都是万兄起的引子,赵兄唐兄和岳女侠冲杀于寺,那一战徒儿甚至懵然不知,压根没参与。”
“无妨……如赵少侠者,一腔热血,煞气缠身,故需心静,你看他现在双跏趺坐简直自然而然。而如你者,从小在山,心静无为,故凡事不沾,只消多历事,自知红尘。历过了,以后遇事就会多想几分,下一次起到作用的人就是你,此即你的入世修行。”
玄冲行礼:“徒儿受教。”
“所以王家之宴,你当去。不仅当去,并且若是王家公子以你试剑,当尽力战而胜之,不可敷衍。”
“……是。”玄冲应了,还是忍不住问:“师父也觉得他是为了试剑么?”
“试的是天下人心罢了。”归尘微微一笑:“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对王家俯首帖耳,看看崔家对此什么观感,看看其他潜龙背后的势力对此怎么看,看看我们太乙宗好不好欺,等等。如果事不可为,那也就是一次从邀请就开始嚣张跋扈的公子试剑,挨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玄冲愣了愣,心中一跳:“他们要自立?”
“未可知也。终究太子已死……”归尘悠悠点了一句,不再多言。
玄冲脸色不太好看,若是王家要自立,近在咫尺的他们太乙宗还真是第一个要有所表示的了,要么臣服要么搬迁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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