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818章

作者:孑与2

  李隆基道:“我们不都是阿耶的孩子吗?”

  李弘点头道:“所以你可以站在这里,而不至于被人家撵出去。”

  李弘基怒道:“谁敢?”

  李弘捂住儿子的嘴巴冲着云初陪着笑脸道:“这孩子欠管教。”

  云初冷哼一声道:“云氏家学与此子无缘。”

  李弘苦着脸道:“师傅分的也太清楚了一些,就资质而言,寒儿不及隆基儿。”

  云初冷笑道:“就你这样的资质,我都能把你教导成一个合格的帝王,没道理寒儿教不出来。”

  李弘陪着笑脸道:“师傅如果要传播云氏家学,帝师的身份不可或缺。”

  云初摇摇头道:“我在你身上用的心血最多,结果,你倒是学出来了,可是呢,你学出来有什么用?我教你的学问在你治理天下的时候,会跟你的固有的理念产生冲突,云氏家学是要学以致用的,是要知行合一的,你学的最好,却不用,枉费我倾注的心血。

  隆基儿是你的长子,以你的脾性,必然不肯再废弃长子继承制,我要是继续教这个孩子,他费尽心力学会了,最终也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学问。

  寒儿就算学的少些,却因为身份不够尊贵,正好可以学以致用。”

  师徒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去了后宅,当然,两人中间还有一个仰头看着他们的李隆基。

  此李隆基非云初知晓的那个李隆基,只因为这个李隆基是李弘所生,云初知晓的那个不是。

  “学问的传播是需要环境的,云氏家学面对的传播环境不太好,如果我继续当下一任太子师,我想,我面对的后果你应该明白。”

  李弘无所谓的笑道:“一群腐儒而已。”

  云初摇头道:“就是这群腐儒,撑起了大唐如今的天空,你如果敢动腐儒,相信我,就等于斩断了大唐的最重要的一根基石。

  云氏家学在小范围传播,不登大雅之堂的时候,所有人对云氏家学的存在只会一笑了之,我当年当你的师傅的时候,是没有名分的,那个时候,人们会把我当成保护你的护卫,或者教授你一些拳脚的武师,就算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学问,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一些杂学而已,威胁不大。

  好好的当你的太子,以后,好好的当你的皇帝,多一些耐心,不要急躁,慢慢来,你还年轻,时间站在你这一边。”

  李弘瞅着李隆基道:“师傅思虑的长远,难道不想尽早把云氏家学的种子给隆基儿种下呢?”

  云初摆摆手道:“没有必要,从上而下的传播学问,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呢,不稳固,因为权力得到传播的学问,最后也会因为权力的消失而消亡。

  从下而上就不一样了,云氏家学现如今正在一点点的走进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中,假以时日,云氏家学对百姓来说就像空气,水,粮食一般不可或缺的时候,云氏家学才算是真正站住了脚。

  我们不必告诉所有人说云氏家学好,百姓们不是傻子,只要云氏家学真正对他们的生活有帮助,就算是天打雷劈,刀砍斧凿,云氏家学也一样会存在。

  毕竟,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李弘点点头道:“师傅说的很有理,仅仅是火炮一事上就可窥见一斑。”

  云初有些失望的道:“你所有的关注点都在火炮上吗?”

  李弘呵呵笑道:“师傅故意把火炮展现给所有人看,弟子就只好关注火炮了。”

  云初笑道:“总算是还有一个心明眼亮的,第二作坊中,最廉价,最没有用处的东西就是火炮这东西了。”

  李弘笑道:“弟子见过火枪,虽然还不算成熟,效果已经显现,一旦继续完善下去,终有一天,这东西将会成为大唐所有军人的标准配备。”

  云初瞅着李弘有些失望的道:“我以为你会说那个蒸汽锅炉呢。”

  李弘眉头皱起,不解的道:“师傅是说那个会喷气的铜壶吗?”

  云初笑道:“假如你想肋生双翅,最好从烧开水做起。”

  李弘见师傅虽然是开玩笑一般说着事情,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调笑之意,他在心中暗自思量一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关注那个烧水冒蒸汽的大铜壶。

  以前的太子李弘可以居住在云氏不回东宫,现在的太子绝对不能再夜宿云氏,因为这样的恩遇不论是对太子还是对云氏来说都算不得好事。

  要知道,太子是全大唐人的太子,不是云氏一族的太子,太子可以有个人喜好,但是,太子的个人喜好不可偏颇太多。

  傍晚的时候,太子李弘准备回长安东宫的时候,对云初道:“自从许敬宗死后,我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所说皆所想了。”

  云初摆摆手道:“以后,在我这里也不要这般随便,不论是你,还是我,现如今都随便不起。”

  李弘叹息一声,就上了车驾,车驾开动,这一次,李弘没有打开车窗像以往一般查看晋昌坊有何不同。

  回到东宫,娄师德,张柬之早就等候多时,见太子回来了,太子世子也一并回来了,张柬之眼中的失望之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等太子安坐好,娄师德就率先拱手道:“帝师一位也不能让云初放弃长安吗?”

  李弘点头道:“并不能。”

  张柬之拱手道:“殿下得长安才能得关中,陇右,乃至西域,臣以为,殿下不可再心存善念,该下手的时候就下手,了不起日后补偿云氏便是。”

  李弘摇头道:“你错了。”

  张柬之道:“臣哪里错了,还请殿下不吝指教。”

  李弘笑道:“师傅不给孤家长安,不是他想占据长安,而是还不到把长安交给孤的时候。”

  张柬之道:“殿下在山东,河北两地败于皇后,如果再失去关中,陇右之地,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李弘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即便张柬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依旧笑眯眯的不生气,用手指点一下张柬之道:“失败的是你们,可不是孤。”

  娄师德在一边叹口气道:“山东河北地宁愿跟随皇后,也不愿依附太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李弘笑道:“既然你们看出来了危机,那么,还不快去解决,总是窜掇着孤从师傅手中抢夺长安做甚?

  难道说,以你们的本事,就只能眼看着山东河北地白白丢失不成?”

  张柬之叹口气道:“从太宗皇帝到陛下,再到太子,我们对山东,河北的策略都是强力压制,即便陛下当年下令迁徙这两地大户人家入京,希望可以疲敝地方。

  没想到才几年的光阴,那些没了豪族压迫的小家族们却乘势崛起,崛起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甚至到了遍地英才的地步。

  因此,山东,河北两地的局面如今复杂的令人难以理解。”

  李弘大笑道:“世间若无曹孟德,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场面又在山东,河北地盛行了吗?”

  娄师德拱手道:“正是如此。”

  李弘笑道:“那就去抢,去夺,去杀人,得不到毁掉便是,这等简单的道理,难道还需要孤给你们明说吗?”

  听了太子的这番话,即便是一向胆大包天的张柬之都大吃一惊才要说话,就见李弘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孤王要的是金瓯无缺,哪怕是瓦罐孤王也要一个齐整的,在这个大前提下,就算是金碗,玉碗,只要不是整齐的,孤都不会要,哪怕孤将那些破碎的金碗,玉碗砸碎,碾成粉末,孤王也用这些粉末黏出一个完整的金瓯出来!”

第一九零章 武承嗣是爱云初的

  李弘就任太子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就会生出一些上位者的威严出来。

  娄师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李弘时候的样子,那是一个温暖,阳光的大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中都是暖意,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那时候的太子李弘是一个很干净的少年,这个干净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心灵,哪怕他亲自参与种地弄得满身泥土,只要他笑起来,双目中满是阳光的样子,娄师德就恨不得为他去死。

  娄师德一直想要将李弘保护成一个永远干净的少年人,可惜,云初这个混蛋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的将人间所有的脓疮都在李弘的面前刨开,让脓疮的恶臭,流脓的污秽模样让太子看的清清楚楚,有时候,还要这个少年靠近去嗅……

  刘芳城灭门案……一个因为家产分配不均,兄弟四人合谋弄死爷娘后,长兄想要多分家产联合老四想要弄死老三,老二,结果,被老三,老二合谋毒死,然后,老二,老三两人又火并,最后留下一个瞎眼的老三……

  如果仅仅是杀人也就罢了,这里面还牵涉到了风化案子,老大的儿子不是老大的,而是他父亲的,其实是他的兄弟,老四跟自己的两个嫂嫂有染,老二,老三明明知道,却为了家财隐忍许久,装作不知,只是最后事情爆发的时候,老四被老二,老三两人砍掉四肢,挖去双眼,割掉舌头……

  这等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兄不是兄,弟不是弟的旷世奇案,云初特意从大理寺将这个别人都不愿意审判,生怕污秽了自己的案子,被云初讨过来由万年县县衙审理。

  主审官是云初,真正审理这个案子的人却是十四岁的太子李弘。

  在审理这桩案子的时候,云初对李弘审案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稍有瑕疵就打回来重审,直到这一桩人伦惨案被李弘调查的如同一轴画卷清楚无误的缓缓展现在人前,云初才罢休。

  就这,云初还要求李弘写出自己对这个案子的所思吗,所得……

  从李弘审理完这个案子开始,少年人眼底的光芒就不再纯净了,偏偏云初根本就放过这个孩子的意思,越是污秽的案子,云初就越是要求太子亲历亲为。

  后来甚至到了太子厌恶什么案子,云初就越是要求太子去审理,以致于,充任太子洗马的娄师德不止一次的见到太子在书房里压抑着自己低声咆哮的恐怖模样。

  “总有一天,云初会死在太子的无情之下。”

  这是夜半无人的时候,娄师德给云初的命运下的批语。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叫———赵武灵王,他最后被自己的儿子赵惠文王囚禁在沙丘宫里活活饿死了。

  赵惠文王在位的时候,麾下有蔺相如,廉颇,平原君,赵奢等名臣,政治清明,武力之强大就连强秦都对赵国退避三舍。

  云初这样教导太子很容易教导处一代明君出来,问题是这种教育太子的方式,非常的费师傅,无数代来的太傅们不是不知道这种有效的教育方式,之所以不这样教导太子,是因为不愿意罢了。

  不过,云初也是一个聪明人,在太子这头龙成亲之后,就基本上不再干涉太子的任何行为,这明显是感觉到了危险,提前退场,给云氏留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娄师德觉得有些晚。

  因为,明日,太子又要去大慈恩寺祭拜大唐文皇后!

  太子在祭拜文皇后之前,先去了云氏,虽然只是一个前后次序的问题,这个问题却非常的大,几乎是把云氏放在烈火上烧烤。

  这让娄师德非常的为云氏担心,表面上看起来太子对云氏一如既往的尊敬,甚至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插手长安。

  可是呢?太子真的就对云氏盘踞长安的行为没有半分怨言?

  这一夜,娄师德转辗反侧难以入眠,他很想跟云初好好的谈谈,翻腾到了天明,也不知道该从何向云初说起。

  与娄师德的担忧比起来,张柬之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就让家人准备了几样简单的酒菜送到书房,一个人关起门来喝酒吃菜,虽然不知道他自己对自己说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不说,身上的上位者的气度又增添了几分。

  武承嗣,武三思两兄弟进云初官廨的时候,脚抬得很高,进来之后也不说事情,先用铜壶给自己煮了两份罐罐茶,冰糖,果子干,茶叶统统放上,直到滚烫的茶水将黄冰糖侵蚀的千疮百孔后,才一口喝干,这才对坐在桌案后的云初拱手道:“君侯,北门学士解世龙求见。”

  云初似笑非笑的看着多少有些嚣张的武氏兄弟道:“他是什么鸟人,也值得你们兄弟为他打前站?”

  武承嗣道:“解士龙为皇后记室,皇后处的章表文檄基本上都是出自此人之手。我兄弟虽然是皇后至亲,论到对皇后决策的影响,我们远远不如。”

  云初沉思片刻,还是坚决的摇头道:“风雨飘摇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见!”

  武三思似乎早就预料到云初会是这种反应,拱手道:“皇后对君侯并无恶念。”

  云初叹口气道:“自从永徽三年第一次见皇后至今,云氏与皇后的关系虽然说不到好,却也不算差,就算其中还有一些争执,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还远远谈不到想看两相厌的地步。就这般吧,且维系着吧。”

  武承嗣道:“君侯,也就是您,换大唐任何一个臣子,皇后都不会礼遇到这个地步,就算君侯不愿意见解士龙,皇后那里君侯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一个交代的。”

  云初苦笑一声道:“如今连你们兄弟都敢逼迫某家了,某家若是再给脸不要脸,恐怕就到自寻死路的地步了。

  也罢,既然你们兄弟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云某就让你们得意一回。”

  说罢,起身在桌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对武承嗣道:“最近心情烦闷,经常独酌,如今皇后问起,云某就以诗言志,给皇后一个交代。”

  听闻云初要写诗,武承嗣,武三思两人立刻来到云初桌案旁边,一个按住纸张,一个帮忙研墨。

  只见云初稍微思忖一下,就提笔在纸上写下———月下独酌四个字。

  云初才写完这四个字,武承嗣就叹息一声道:“君侯真的要独酌吗?”

  云初没有回答,笔走龙蛇,片刻功夫一首五言长诗就出现在了纸上。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武三思诵读一遍,就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瞅着云初,半天才道:“君侯有长安,长安有君侯,死生契阔,与子同生,也算不得独酌了。”

  武承嗣到底还是有些不忍,轻声道:“君侯才高,不妨再写一首。”

  云初将毛笔放进笔洗中,摇摇头道:“既然是要给长安披上锦绣,那就一定要披上,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武三思道:“君侯马上生死得来的功业,这就不要了吗?”

  云初笑道:“某家原本不过是西域一介戊卒,侥幸在兵荒马乱中得以侥存,说到后来的功业,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下的产物,皇帝爱我二十余载,太子敬我二十余载,皇后善待我二十余载,虽然说不到人臣之极,比起大唐历朝历代的巨擘们,云初至今还能有些许圣眷,已经是天下奇闻了。

  今时今日,虽然处境艰难一些,云某觉得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坚守本心,既然某家的初志便是要给长安披上金箔,那就不要更改了,免得辜负了皇家的圣眷,也免得被旁人笑话。”

  武承嗣轻声道:“太子已经对君侯有了恶念。”

  云初闭上眼睛,面容上有少许痛苦之意,随即就展颜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武氏兄弟带着云初写的诗离开了万年县衙门,没有任何掩饰的来到长安馆驿。

  解士龙打开云初手书的那张纸,看完之后赞叹道:“论到写诗,云初堪称大唐第一人,论到硬骨头,云初在大唐朝堂上也算是榜上有名。”

  武三思冷笑一声道:“多少有些不识时务。”

  解士龙笑呵呵的道:“大臣风骨还是要有的。”

  武承嗣道:“就像上官仪当街头飞?”

  解士龙摆摆手道:“大唐需要这等有风骨的大臣来妆点门面,你们兄弟万万不可因为人家不愿意倒向皇后,就说人家的坏话。”

  武承嗣道:“按理说,云初与我兄弟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呢,看到他如今沦落到这等人人喊打的场面,我兄弟居然恨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