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李治点点头又道:“谁是卢昌明,站出来让朕瞧瞧,能起这种心思的人不简单啊。”
本来卢昌明站在一旁等着皇帝询问呢,没想到听着皇帝的话音不对,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忙道:“启禀陛下,这并非是微臣的主意,而是,晋昌坊里长云初做的。”
云初万万没想到,卢昌明这个狗日的抢了自己的功劳不说,现在发现情况不对,就第一时间把自己推出来挡刀了。
没办法,云初只好站出来,跪是跪不下去的,只好耷拉着脑袋等候皇帝发落了。
李治没有理睬云初,而是轻笑一声道:“卢昌明,你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做派你以为朕会不知道吗?
你在这万年县任上已经两年半了,如果早有此心,早就做了,不至于到现在才做。
虽说这晋昌坊也是你的治下,这里出了功绩,也就是你的功绩,可是呢,朕就是看不惯你往脸上贴金的做法。
实实在在的替朕管理好这万年县,就是你最大的功绩,退下!”
卢昌明连连叩首,这家伙以前在云初面前有多嚣张,在李治面前就有多卑微。
李治看一眼云初道:“十四岁的龟兹功臣?”
云初弯腰施礼道:“微臣不敢!”
李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敢的,敢从突厥人的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该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朕问你,为何要在这晋昌坊门口树立这尊巨凰?”
云初道:“文德皇后母仪天下,非巨凰不能标功。”
李治闻言,仰头瞅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巨凰雕塑,沉默良久才道:“有心了。”
说完话又瞅着路边极为醒目的功德碑,忍不住莞尔一笑,朝着车驾上喊道:“你也下来看看,大唐妇人是如何敬仰我母后的。”
随即,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就从马车上下来了,云初想要偷看,才抬头,就发现这个女子黑漆漆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就立刻低下头。
怀抱婴儿的女子出现,官员群中立刻就出现了一丝丝的骚动,云初甚至能听到有人在道:“怎么会是她。”
他总觉得那个女人还在看他,没办法抬头,就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女子似乎知道自己就是舆论的中心,她好像并不理睬那些人,直到云初鼻端传来一阵乳香味道,他才看到了一截淡黄色的长裙。
“抬起头来。”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云初抬起头,首先看到一个肥胖的婴儿正张开没牙的嘴巴流着口水冲自己笑呢。
再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鹅蛋脸女人。
“重新说,为何要修建这尊巨凰?”
云初咬着牙道:“文德皇后母仪天下,非巨凰不能标功。”
这个时候要是改了口供,云初很肯定,暴怒的李治一定会把他剁成肉酱。
而这句话,不论是谁来了都不能说是错的,因为,它本身就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了。
“最好这辈子都这样说……”女子轻笑一声,就离开云初去找李治了,正好一起听听什么叫做长安第一奇景——巨凰吞日!
进了晋昌坊门之后,李治就没有再乘坐车驾,而是在晋昌坊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踩了两下对武媚道:“这些砖石铺设了一段时间了,不是为了迎接朕才匆匆铺设的。”
武媚笑道:“妾身敢断言,铺设这些石板的钱,一定来自于那座石碑上的妇人。”
李治朝落在最后面的云初招招手道:“过来说,是不是这样的?”
云初躬身道:“英明无过于陛下,百姓对于文德皇后的敬仰之心深厚,修建巨凰之后,还有少许剩余,微臣就把这些钱拿来铺设坊市道路了。”
“没有从坊民中收钱吗?”李治追问道。
云初实在是想不通堂堂的大唐皇帝为何总要在几文钱的事情上纠缠不休。
心中腹诽,嘴上却快速回道:“并未收过百姓一文钱,相反,不论是修建巨凰,还是铺设道路,给参与干活的百姓都给了不菲的工钱。
如果因为巨凰之事弄得民怨沸腾,这就失去了纪念文德皇后的本意,那样的话,不但起不到为文德皇后歌功颂德作用,反倒会给文德皇后抹黑,这是微臣所不允许的。”
李治转过头对武媚道:“今日总算是有一件事让朕心情舒畅。”
武媚笑道:“您是天子,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按照心情赏罚便是了。
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问问这个龟兹城下来的少年功臣,国子监中赫赫有名的太学生,晋昌坊造福万民的里长一件事!”
李治哦了一声,瞅着云初道:“你去教梁建方读书,两天时间,他就能写出一篇《男儿行》出来?”
云初立刻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回道:“当时雁门侯喝得酩酊大醉,一边舞刀,一边吟诗,微臣开始以为是在说胡话,可是,听了几句之后,立刻觉得不对,就找来笔墨抄录下来,然后便有了《男儿行》,不瞒陛下,微臣当时听到这首《男儿行》,也是血脉沸腾,恨不得再上战场,为我大唐再建新功。”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对武媚道:“难道真的是那个老杀才喝醉酒了吟诵出来的?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杀才,真的能吟诵出这种脍炙人口的诗?
不过也是,这首诗只是胜在气势上,至于平仄工整还是远远谈不到的。”
武媚没有接话,不知道是觉得云初可怜,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反而指着晋昌坊深处的街道对李治道:“既然今日是来祭拜母后的,陛下时间多,不妨就在这个小小的坊市游走一番,体察一下民情也是好的。”
李治眯缝着眼睛站在坊市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齐齐地看了一遍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武媚笑道:“陛下不妨慢慢体会,这种感觉对陛下来说可是百年难遇哟。”
云初感激地瞅着武媚的背影,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可以让这个人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
可惜,武媚看不到他,只有那个胖孩子,看着他,一边流口水,一边双腿一耸一耸地“噢噢噢噢”的叫着,像是在跟他说话。
李治迈步向前走了,两排武士就迅速地向前撤退,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挡皇帝的视线,同时,也能保证皇帝的安全,这一套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
李治的手很贱,他喜欢拔竹子,刚刚生出一些须根的竹子被他用力一拔就出来了。
随手丢在地上道:“才栽种的。”
第一二七章 皇帝好像什么都知道
云初捡起地上的竹子,重新插回泥土,还用脚踩一踩,然后对李治道:“微臣现在手里钱不多,万年县钱库里的钱又有大用场,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晋昌坊。
而晋昌坊里的房子太破旧了,实在是影响观瞻,不得已,微臣就在这水渠边上栽种了竹子,想以风雅遮蔽凋零,这样可以迁延一些时间,容微臣再筹集一些钱粮,将这晋昌坊里所有的破旧房子都修缮一新。”
李治打量一下街道两边密密匝匝的居民房,摇摇头道:“花费不低啊。”
云初拱手笑道:“回陛下的话,假如修建了新房之后,房屋价值飙升十倍,百姓自然会倾尽全力把旧房子盖成新房子,里坊里的吏员们只需要布置好街道格局,设计好房屋模样,如此,不用花费朝廷一文钱,微臣就能把这晋昌坊所有的房子翻盖一新。
如此,百姓得利,朝廷也收获脸面。”
李治瞅着云初道:“既然不需要朝廷花费一文钱,为何你还要筹集钱粮是何道理?”
“启禀陛下,如此漂亮的一个坊市里,还需要有客栈,有食肆,有粮店,有修补匠等等民生相关的东西,臣以为,这些东西应该由里坊出资建设,而后,这些房屋也归里坊所有,只要出租出去,就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如此,里坊便能雇佣百姓为工,陛下也就得到了目前纯净的水源,干净的地面,完整的道路,以及陛下视野所及之处的各种景观。”
李治回头看看武媚道:“李义府的奏折里可没有这些东西,看来,他这个人猫,也不是事事都知道的。”
武媚笑道:“听人说百遍,不如亲眼看一遍,世事如棋,有人能看一步,有人能看三步,妾身听闻,有大智慧者可看百步之外,更有人,才入棋局便知生死存亡,陛下坐拥天下奇才,应知妾身此言不虚。”
李治瞅了云初一眼,一点都不避讳地道:“他也配与那些大才相比?”
云初闻言只能尴尬地呲着一嘴的白牙傻笑。
李治所说的大才不是去世的李靖,就是现在还活着的李绩,或者是他那个烦人的舅舅长孙无忌,跟这些人比起来,他真的不算什么。
就是武媚总是若有若无地往他这边看,那个胖孩子竟然伸手想要抓他的衣服……
云初装扮晋昌坊的时候,基本上是按照自己庭院来装修的,所以,透过扇子状的围墙窗户,就能看到一树正在盛开的梨花,或者有一枝红桃从青砖墙上伸出来,就在头顶位置,一伸手就能够到。
李治果然手贱,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很自然地就把那一枝开得好好的红桃花给折下来了,交给宦官断鸿拿着,一会好插在花瓶里献给母亲。
垂柳垂下来的柳丝拂过水面,不断地跳动,显得灵性十足。
李治就用刀子割下来一绺柳丝准备献给母亲,以寄托离别的哀思。
云初瞅着被李治割得跟狗啃一样的柳丝,面皮微微跳动,瞅瞅他身后那个壮硕如山一样的金甲武士,就不敢有意见了,因为这个武士至少有三百斤重吧?
就在李治准备下手捞假山水池里的小鱼的时候,武媚咳嗽了一声道:“陛下可知,这小小的水池,也有典故呢。”
李治停手,瞅着武媚道:“什么典故?”
武媚瞅着云初道:“是某个少年人在晋昌坊开建的时候发的狂言。”
李治再看看身着绿色官服,头戴乌纱跟一只蛤蟆一样的云初,淡淡地道:“说来听听?”
“晋昌坊百姓衣衫破烂,某个少年人看到一家金店富裕,就想讹诈人家好几千件衣服,人家掌柜的嫌他要的多,那个少年人就作诗讽刺人家,全文如下:牢骚满腹防断肠,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晋昌渠水浅,观鱼胜过桃花江!”
别人听了这首诗基本上都要夸赞一声“好诗”。李治这人的观察点与旁人不同,听了一个美人念了一首好诗,他的注意力确完全不在诗上,而是在铜钱上。
“给百姓弄到好衣衫了没有?弄了多少件?”
不等云初这个当事人回答,武媚就掩着嘴巴笑道:“弄到了,六千件呢,全是结实的好衣衫,就是背上有好大的‘德胜隆’三字。”
说完就跟李治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而云初则一脸的黑线,完全找不到这两人大笑的点在哪里。
“妾……妾身算过了,六千件衣衫,五百贯钱呢,就被这个无赖小子给骗走了,他还赚人家制衣的工钱……哈哈哈哈……”
他们俩人哈哈大笑起来就没完了,直到笑得直不起腰,但是,那个胖孩子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云初的怀里,在制止了胖孩子挖自己鼻孔的行为之后,他竟然想不起来,这个胖孩子是如何到自己怀里的。
明明在武媚的身后就跟着两个胸脯鼓鼓的乳娘,李治背后站着一头比巨熊还要高大的壮汉,如果这人不合适的话,断鸿佝偻着腰站在皇帝左侧,都是很好的抱孩子人选,偏偏孩子就到了他的怀里。
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李治原本准备掉头回去的,却又被高处老大一片白色的墙壁所吸引。
“那是什么地方?”
“回陛下的话,那里是士子们居住的陋室。”
“陋室?一瓢饮一箪食,不改其乐的陋室?”
胖孩子扯住了云初的耳朵,让他没办法按照宦官教他的样子回答皇帝的问话,只好狼狈地歪着头回道:“正是,国子监如今有五百余士子在此居住。”
“去看看。”李治抬腿就走,把身后的礼部官员着急地抓耳挠腮,再去看所谓的陋室,恐怕祭奠文德皇后的时辰就要过去了。
武媚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挪到皇帝身边低声道:“该给母后上香了。”
李治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对武媚道:“给母后上的心香一刻未曾熄灭过。”
武媚用手帕沾沾眼角道:“陛下仁孝。”
李治大笑道:“我只是一刻未曾忘记自己的阿娘,与仁孝无关。”
听了李治这番话,就算是没心没肺的云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看来,只有在想念母亲这件事上,李治真的是尽到了人子的义务。
狄仁杰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窗前苦读,此时他那间陋室的风景真的是好极了。
一棵大梨树的花瓣正在凋落,清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
有些花瓣会落在地上,有些花瓣又会被清风送进陋室,落在一身黑衣的狄仁杰身上。
之前,云初已经下达了官府的通知,无关人等不得离开房子。
狄仁杰做到了,他没有离开房子,只是打开了他那间房子上巨大的窗户。
上嘴唇上的一点小胡须刚刚成型,让这个王八蛋此时显得不但成熟,还有少许的刚毅。
漫天飘落的梨花中,一树红梅正在迎风怒放,傲骨嶙峋的正好契合此时寒窗苦读的狄仁杰。
皇帝自然被他勾引到了窗前,他就合上书本,恰好露出书皮上的四个大字——《唐律疏议》。
“你是何人?”李治看过《陋室铭》之后,对白墙上的字鄙夷了一下,就用温和的语调问狄仁杰。
“回禀陛下,学生乃是大唐夔州长史狄知逊之子,太学生狄仁杰。”
“狄知逊?”李治口中念叨了一句。
立刻就有吏部员外郎凑上前低声道:“狄知逊,夔州长史,并州太原人,乃是官宦之后,其父亲狄孝绪曾任贞观朝尚书左丞,封爵临颍男。
狄知逊乃是狄孝绪的第五子,据说有“龙章凤姿”且“神情秀发”,一表人材,明经科及第,任官至今!”
李治听了吏部员外郎的介绍,再看狄仁杰的时候表情就温和了下来。
指着墙上的红梅与《陋室铭》道:“这都是出自你手?”
狄仁杰摇摇头道:“红梅傲雪图乃是学生所作,《陋室铭》出自晋昌坊里长云初之手。”
李治再次回头瞅了一眼被胖孩子折腾的狼狈不堪的云初道:“图不错,文也好,字,还需再下苦功。”
武媚这时候又道:“李义府奏章中的其二,就是那个预备在醴泉坊行法家之术的,便是此人。”
李治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就问道:“醴泉坊如今比之晋昌坊如何?”
狄仁杰拱手道:“不如。”
“为何不如?”
“法家治民,力图霸道,百姓因畏惧律法而对官府言听计从,虽然能做到令行禁止,让百姓不敢越律法这个雷池一步,但是,失去了一些时效与从容。”
李治摆摆手道:“这是必然,有失有得,才是行政之道,继续下去,朕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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