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李治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主要是河北地的旱灾越发的严重了,可是,太子弘,雍王贤他们组织的救济方向偏向南方,却对近在咫尺的河北地不闻不问。
他也知晓河北地不是一个好地方,不论是太子,还是雍王都不愿意插手这个敏感的地方。
李治这些年不遗余力地整治河北,山东地,甚至将这里的富人阶层换了一遍,然而,当的强大的风俗习惯在短短的几年中又制造出来了一大批跟以前的富人差别不大的富人。
移风易俗是最难的,更不要说那里的读书人多,文化底蕴丰厚,除非皇帝能在那边执行云初在西南的民族政策,否则,很难改变。
李治看着空荡荡的紫薇宫,一手摸着巨熊的耳朵,一手撑在地上,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阳光里,漫声对宫殿角落里的云瑾道:“朕今天说的话有指向性吗?”
云瑾低声道:“陛下今日的话语语调平缓,没办法从您的语气中寻找到倾向性的情绪,您今日说的话也四平八稳,没有用生僻字,没有用俚语,甚至没有过度的关注某一个奏疏。”
李治叹口气道:“每天都有几十个聪明人专门在研究朕说过的话,他们甚至会把朕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拆成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就连朕的表情,语气都不放过,再这样下去,朕在他们眼中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云瑾道:“陛下,他们现在连陛下写的字都在研究。”
李治道:“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专门召集人来研究朕,既然研究朕的人里面以北门学士为多,看样子,朕的房事也是人家研究的对象。”
云瑾拱手道:“陛下是否要诛杀此獠?”
李治回头看一眼云瑾道:“你想出手吗?”
云瑾道:“主辱臣死。”
李治大笑一声道:“那就去!”
云瑾立刻起身,朝李治施礼一遍后,来到殿外,从宦官手里拿过自己的横刀,就大踏步地朝皇城北边走去,就在北边的文华殿里,有一群读书人应该正在逐字逐句的审阅皇帝今天说过的话语。
云瑾才到文华殿,就看到有血水正从文华殿里汩汩的沿着石阶出来。
光滑如镜的文华殿地板上满是殷红的血水,那里,正有十几个宦官趴在木地板上卖力的擦拭着血迹。
虽然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不过呢,云瑾从文华殿里流淌出来的血水的量,还是能大概估算出来一个差不多的数字的。
擦拭血迹的时候,一定要用凉水,要不然会弄得到处血污。
瑞春站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里正在喝茶。
云瑾走过去之后,瑞春就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道:“陛下派你来监督某家?”
看着大马金刀坐在文华殿里的瑞春,云瑾没啥话可说,自己是皇帝派来蹭功劳的,事情人家瑞春办的很好,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要说话了。
“以前,他们只会在暗处偷偷研究,现在都快要把研究陛下的日常言行当成一份公务来做了,委实是不为人子。”
云瑾喝着茶水道:“全天下人都要看陛下脸色活人呢,虽说揣摩帝心是大忌,日后继续干这种事情的人还会有,杀不绝。”
瑞春举起四根手指道:“杀了四十一个人,官身七人。”
云瑾点点头,这个数字很重要,一会回去之后要向皇帝报备的。
“都是属于皇后的吗?”
“不是,也有一些东宫人手,还有一些人找不到名堂,所以就全部给杀了。”
“没有审问?”
“不好审问,陛下也不希望审问,杀了干尽。”
木地板是被浸泡过桐油的,上面又打了蜡,被清水彻底的清洗七八遍之后,气势恢宏的文华殿就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云瑾从文华殿出来的时候,发现石头台阶上的血渍也不见了踪影,只是有一些秋日里残存的苍蝇在下水口的位置上盘旋不去。
李治靠在巨熊的身上喝茶,见云瑾回来了就笑道:“出了一趟肥差,可有好收获?”
云瑾从怀里掏出两枚质量上乘的玉佩放在李治面前。
李治拿起其中一枚青玉玉佩看了一眼,丢给云瑾道:“三五十贯还是值的,两枚加起来上百贯,瑞春没有贪墨你的那份。”
云瑾瞅着两枚从死人身上扯下来的玉佩道:“不吉利!”
李治呵呵笑道:“小子,你现在也算是皇室中人,既然是皇室中人就应该习惯,牛羊被百兽吃,而龙吃百兽!”
云瑾偷偷看一眼李治,见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差,就小声道:“小婿想回长安了。”
李治道:“安定急着嫁给你?”
云瑾低头道:“安定的心很不安定,嫁作人妇,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就安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举目望去,没一个正常的
“你跟你父亲一样是个滑头。”
李治往巨熊嘴里的塞一块糕饼,又看了云瑾一眼。
“小婿与家父不喜内斗。”
“政治即人事,你父亲是一个脑子简单的,跟外敌作战,敌人就是敌人,目标明确,只想着打败敌人就好,自家的人事则不同,就好比是八匹马拉一辆车,有向前的,有向左,向右的,甚至还有向后用力气的。
身为御者,这个时候就要约束那些马匹把力气往御者需要的方向走,想让他们上前,他们就要上前,后退就后退,马匹的想法不能与御者的想法不同。
听话的给奖赏,老迈了就换掉,不听话的要鞭挞,鞭挞都不能使他与御者同行,那就杀了他,杀掉之后还要用他的皮肉骨换钱……不可浪费。
你父亲养着一匹老马,至今都不肯更换,还要骑着它上战场,这是取死之道,你这样天资聪颖的人间好儿郎却守着安定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女子死活不肯撒手,不愿意去品尝外边女子的美好,这就是愚蠢,且暴敛天物。
你父亲这样的名将,就该骑最烈的宝马,杀最强的敌人,而不是骑着一匹羸弱的老马,宁愿站在一边看旁人斩将夺旗,获得无上武勋,也不肯更换掉那匹老马。
你这样俊美无俦的少年,就该放开心胸,在最好的年纪里,享受人间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是为了一个不好的女子继而放弃全天下的美人。
太……浪费了……”
此时此刻,李治不是一个皇帝,也不是一个父亲,这一番话证明,他此刻只是一个男人而已,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心中充满嫉妒的男子。
很明显,他羸弱的身体,与他的雄心壮志毫无匹配之处。
云瑾瞅着李治独眼里迸射出来的盈盈光芒,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举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记录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在《起居注》上看到皇帝与除过皇后之外的女人有什么纠葛。
这很不对劲,要知道,当年他可是把武媚家的女眷祸害了一个干净,连外甥女都没有放过。
如今,面对充盈的后宫真的就心如止水了?
云瑾觉得自己应该跑的快一些,现在的皇帝很不对劲。
“陛下只看到枣红马,还没有看到家父桌案旁的花缸里放了多少支用秃的毛笔,家父恋旧,所以,对陛下的忠心才能永恒。
至于思思,陛下觉得她骄纵脾气坏,还有些刻薄,但是呢,小婿可不这样看,说起来不怕陛下笑话,小婿看思思那里都好,绝非外边的那些妖艳的贱货所能比拟的。
小婿如今只求尽快完婚。”
李治说完那些话之后,可能自己也感到吃惊,现在听云瑾这样说,就叹口气道:“劝君惜取少年时,也好,朕明日就会下旨恩准你与安定的婚事,去吧,回长安准备婚事去吧,少府监会准备好一切的。”
云瑾沉默片刻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小婿知晓了,金缕衣不要也罢。”
李治幽幽的道:“满腹锦绣无处施展,你就不觉得可惜吗?”
云瑾道:“家父命我造出‘雨过天晴云破出’的好颜色,小婿至今没有头绪,婚后有时间了,正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说罢,就朝皇帝三拜之后,就倒退着离开了紫薇宫,等离开大门之后,就转身迅速的离开了,李治没有从云瑾身上看到半点的留恋或者遗憾。
巨熊的耳朵被李治抓的太紧,导致巨熊嘤嘤的叫唤一声,李治连忙松开手,低头抚摸着巨熊的大脑袋道:“云家的人就是这么讨厌。”
云瑾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队骑士风驰电掣一般在城中飞驰,虽然这队骑士将原本安静平和的大街搅扰的鸡飞狗跳,洛阳城里的百姓却没有人敢抱怨,只是恨恨的看着飞驰而去的马队。
骑马狂奔的人是太平公主。
云瑾甚至看到了上官婉儿。
不过,她们两个此时非常的狼狈,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火厄。
等大街上的秩序平和下来之后,云瑾就再次驱动战马朝白马寺边上的云家走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碰到白马寺的主持智深大师从家里出来,送他出门的是母亲。
云瑾站在边上恭敬地朝智深大师行礼。
智深大师笑呵呵的道:“世子不想跟随老衲去法门寺迎接佛骨吗?”
云瑾再次施礼道:“上月初,老神仙命弟子前往楼观台观摩《道德经》。”
智深大师笑道:“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便杳无踪影,西晋末年,道人王浮与僧人帛远展开辩论,但屡辩屡输。无奈之下,伪造出《老子化胡经》,宣称老子西行转生为释迦佛。
帛远则立刻认输,大声说老子为佛之弟子。
你去楼观台悟道,最好从西晋末年之前的经典开始诵读,莫要为王浮,帛远所欺。”
云瑾施礼谢过教诲,发现智深大师手中常年不离手的禅杖竟然不见,连忙问道:“可有高僧大德陨落?”
智深大师笑道:“什么陨落,不过是舍弃了一身臭皮囊去西天我佛处而已,鸡足山的渡海禅师三个月前因为贪吃蘑菇身死。”
云瑾黑着脸道:“西南产蘑菇,毒者众多,渡海禅师如此智者,难道不知晓谨慎二字吗?”
智深大师笑道:“他修的是伽叶法门,讲究的便是一个随心所欲,西南的蘑菇鲜美绝伦,渡海又是一个欲壑难填之人,死于鲜美的毒蘑菇之下,焉知不是他的本意?”
云瑾道:“贪吃到不顾生死,难得一见。”
智深大师哈哈笑道:“世人看紧生死,僧人漠视生死,此生未曾修好,没有机缘,死后再来一次便是,不用替他悲伤。”
目送漠视生死的智深大师离开,云瑾这才对站在们里面的母亲道:“阿娘,皇帝准许孩儿回长安与思思成亲了。”
虞修容拉住长子的手道:“先去楼观台为要。”
云瑾道:“佛道辩经,胜负难料,孩儿就算是去了,也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母子二人来到后宅,虞修容放开云瑾的手道:“这一次不一样,儒释道三家齐聚楼观台,儒门不见道德君子,所以,老神仙才让我儿去。”
云瑾诧异的道:“云氏乃是世间传说的佛门巨擘,怎么又跟儒家有了牵扯?”
虞修容笑道:“你父亲可是进士科第九,如何算不得儒家子弟?”
云瑾的脸色变幻几下,最终叹口气道:“他们都想入长安?”
虞修容摊摊手道:“没办法,皇帝不回长安,长安就无力与洛阳相争,只好借用一下宗教的名声,如此,长安才不能落于下风。
我儿大婚,便是他们正式在长安立祖庭的好机会。”
云瑾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样的长安还能是凡人可以居住的所在吗?”
虞修容道:“不就是一座庙,一道观的事情吗,不难。”
“孩儿为何觉得长安头上多了一座寺庙,一座道观,会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嗯,有什么不解之处,问你阿耶去吧。”
云初当然没有时间为长子答疑解惑,他此时正跪坐在上阳宫里,迎接武媚因为愤怒而近乎实质的目光。
没办法,太平公主差点被邙山上的山火给烧死,要不是上官婉儿拼死相救,太平公主这会应该已经可以上桌了。
跟文华殿那边一样,上阳宫外边也是遍地的血污,就在一炷香之前,武媚下令处决了三十八个太平公主府的男女官员。
剩下十一个官员,宦官,宫娥被绑在柱子上等着五马分尸。
其中就有上官婉儿。
即便是她拼死拯救了太平公主,皇后因为她们跟太平公主一起去邙山火场,导致太平差点被烧死,还是要杀她们。
“云宇初——”武媚的声音里像是含着冰珠子。
云初拱手道:“请皇后示下。”
“你要杀太平吗?”
云初翻了一个白眼道:“皇后莫要栽赃,这种事一般都是周兴在干,皇后赤膊上阵未免有失身份,再者,绑在外边的那些少年男女,都是勋贵子女,我们把孩子送到太平公主府,是为了给孩子们求一个好前程,不是让皇后拿来五马分尸的。”
自从将武氏兄弟弄进长安之后,云初在武媚面前说话的时候就很有底气。
武媚气呼呼地喘着气,春嬷嬷战战兢兢的端来茶水,放在云初面前的矮几上。
趁着春嬷嬷安置茶杯的时候,云初捏了捏春嬷嬷的手。
不是他在勾引春嬷嬷,而是发现春嬷嬷的两只手肿的跟猪蹄一样。
看在眼里的武媚叹口气道:“太平终究还是沦落成了你们这些人手中的棋子,云初,你也是为人父的人,假若云锦遇到太平今日的事情,你该如何?”
云初瞅着春嬷嬷幽怨的眼神坦然的道:“云氏子没有那么傻,太平邀约过小儿云鸾,被他拒绝了,还劝解过太平,奈何太平不听啊。
不仅仅是小儿云鸾劝解过,恐怕春嬷嬷也劝解过吧?要不然她的手不至于肿的跟猪蹄一样。”
武媚看一眼春嬷嬷,面无表情地道:“阿春,是太平惩罚了你?”
春嬷嬷连忙道:“奴婢就说了一句邙山有火场,公主身骄肉贵不应该身在险地。”
“太平对你干了什么?”
“只是让奴婢将手放在地上,她们依次从奴婢的手上踩过而已,公主心善,没用大力气。”
武媚瞅着云初那张似笑非笑地脸道:“你在嘲笑本宫教女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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