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8章

作者:孑与2

  想起娜哈鸭子叫一般的歌声,云初脸上就满是笑意,每次在蚱蜢湖边,娜哈骑在他脖子上高歌的时候,往往都是云初心情最愉快的时候。

  不知道塞来玛给羯斯噶生下儿子了没有……她一直都渴望有一个亲生的,强壮的儿子。

  云初还记得,塞来玛在生下娜哈时,看到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她眼中的失望似乎能凝结出水来。

  云初喜欢娜哈,从这孩子一出生他就喜欢,这种喜欢更像是父亲喜爱女儿,而不是兄长喜欢妹妹那种情感。

  所以,娜哈虽然不受母亲待见,却从云初这里获得了她应该获得的所有关爱。

  远处晋昌坊里的巨型孔明灯已经升得老高,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明亮,即便是“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样子,晋昌坊的小生意做得不错,刘义这是想招揽更多的长安人来晋昌坊游玩。

  不知不觉,月亮就已经来到了半空,白白的,鼓鼓的就像公孙……云初拍了自己一巴掌,继续想……冰凉的光辉散落在地上,如此的无私,如此的美丽……

  “云初,你这个王八蛋,爷爷明日就去太学,将你碎尸万段。”

  裴行俭搬来梯子,正一处处地寻找云初,他几次都跳上房顶,勉强走了几步,踩碎了很多的瓦片,就不得不下去,探出一颗大脑袋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搜寻云初。

  净心庵的房子很多,还错落有致,导致这里到处都是阴影,裴行俭想要一个人把所有房子都搜一遍,估计要到天亮了。

  至于找帮手这种事,裴行俭估计是没有想过,他也不想让别人知晓情人被两个毛头小子看光了。

  长安人别的爱好没有,唯独在传播男女私情这种事情上,有着极为剧烈的热情。

  要不然太宗皇帝睡弟妹,现在皇帝睡小妈,许敬宗跟儿子有夺妻之恨,这些隐秘的事情也不至于传得尽人皆知。

  裴大将军可不想明日长安街市上出现,他裴行俭参与三男夺一女的香艳故事,为长安人再添一道下酒的趣闻。

  “公孙那个女人真的不错……”云初吧嗒一下嘴巴,继续把目光投向点将台。

  此时,僧人们的梵唱已经变得雄浑起来了,一旦他们的梵唱变得高亢,就应该是玄奘出场的时候。

  佛音很有意思,从平淡,从容,再到悠远,孤寂,再到温暖,忘我到雄浑,大气,直至高亢入云,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条大河从涓流到奔腾,再到融合,平静,直至飞流直下三千尺!

  整个过程就像公孙曼妙的身材一般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再到情不自禁。

  裴行俭真的很烦人,他的大脑袋再一次从墙边探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躲在阴影里的云初。

  他站在光明处,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都有反光了,如何能看到躲在黑暗处的云初呢?

  “狗贼,我看到你了。”

  裴行俭冲着黑暗处大吼了一声,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就打算去别的房顶再去吼吼看。

  云初依旧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

  果然,裴行俭的大头再一次出现在墙边,四处搜寻一番,确定这里没人,这才骂骂咧咧地下了梯子。

  云初舒展开身子,干脆躺在瓦片上,凝神瞅着点将台,此时,梵音已经高亢入云,一个头上戴着莲花帽,身上穿着莲花衣,脚上踩着一双莲花鞋子,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的娜哈终于登场了。

  她是从点将台左侧登台的,她每踏上一阶台阶,手里的莲花灯就亮一分,等她踏上九级台阶之后,她手中的莲花灯已经光明大作,璀璨的让人不能直视。

  身披锦斓袈裟的玄奘却是赤着脚,光着头在娜哈的带领下登上点将台的。

  当他在点将台上布置好的莲座中盘膝坐下,已经高亢好一阵子的梵音,戛然而止。

  娜哈将那一盏神奇的灯安置在玄奘脚下,然后跪地双手合十大声道:“我佛慈悲。”

  随即,一众僧人也纷纷合掌面朝玄奘方向高声道:“我佛慈悲。”

  玄奘睁开眼睛,似乎在看着前方,又像是在看这天地,合掌道:“我佛慈悲。”

  停顿片刻,玄奘清越的声音就从点将台传来,虽然隔着一道湖面,云初竟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久远以来,混沌未开之时,灵智已开,灵智开,天地苦,天地开,众生苦,我佛未曾降临之时,智慧不在……秋水鱼踪,长空鸟迹。若问何往,往生净域。觉而不迷,生必有灭。乘愿再来,何须悲泣。

  就让贫僧诵经百遍,助尔往生……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玄奘诵经,万籁俱寂,就连曲江池昔日多嘴的乌鸦此刻也停止了喧哗,让这片空间里,只剩下玄奘清越的诵经声。

  经文字字句句都进入了云初的耳朵,他却在意的是跪在那里的娜哈,就在玄奘吟诵一遍经文的功夫,娜哈总共挪动膝盖挪动了六次,穿着肥大莲花鞋的双脚抖动了七次,抓耳朵抓了两次,本来还有一次想要挖鼻孔的,终究没有敢这样做。

  裴行俭似乎认命了,没有再大声地咒骂云初,也没有再爬墙头,净心庵里寂静一片,没有男女敦伦的声响,在佛法的笼罩之下,果然一切污秽统统消散了。

  裴行俭不骚扰想要安静的云初,云初脑海中就不会再出现公孙的光身子,这看起来很公平。

  等到玄奘诵经一百遍之后,云初就起身跳下高墙,玄奘再诵经八遍,娜哈就可以回家了,云初怜惜这个小孩子被冻了一夜,想要早点回去给她弄一点热的食物。

  就在他考虑是包馄饨好一点,还是做胡辣汤好的时候,两股劲风分别从两边袭来。

  云初双腿蹬地,身子猛地向前蹿出去,两股劲风从他的身后呼啸而过。

  来不及看突袭自己的人是谁,云初一头钻进了干草丛,然后寂然不动。

  穿好衣衫的裴行俭与同样肯好好穿衣服的公孙从两边闪出来。

  两人手中都拿着剑。

  穿好衣衫的裴行俭看起来就正经多了,雄壮如山的是一个很好的种马样子。

  而愿意好好穿衣服的公孙看起来也是一个高手,尤其是刚才那一剑,发动的比裴行俭慢一些,却后发先至,斩下了云初的几根头发。

  净心庵因为地域偏僻的缘故,也可能是公主不希望外人打扰,导致这里的荒草长得老高,云初躲进去之后,裴行俭,公孙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

  又不敢轻易进入荒草丛搜索云初,毕竟,这个贼人实在是太滑溜了,万一被偷袭就难看了。

  好在荒草区域也不大,也就一亩地左右,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裴行俭与公孙一左一右的守在道路的两边,不相信这个贼人能飞出去。

  云初老鼠一样的在草丛中爬行,片刻之后,他就找到了那个被他踢进草丛的鼠目兄。

  鼠目兄睡得很安稳,呼吸悠长的让人羡慕。

  云初从脸上卸下昆仑奴面具,贴心的帮鼠目兄戴好,且把带子绑成死扣。

  探视了一下鼠目兄的脉搏,发现这家伙基本上已经清醒了,就是身体为了修复伤势自动进入了深度睡眠。

  云初把鼠目兄的身体摆成一个跪拜姿势,这样方便他受到刺激之后立刻奔跑。

  弄好了这一切,云初就找到一截枯枝,狠狠地刺进了鼠目兄的谷道。

  鼠目兄惨叫一声,双目凸出,双腿用力,几乎以人类难以企及的速度飞窜了出去。

  裴行俭见狗贼竟然敢张开双臂直扑公孙,恼怒至极,担心公孙不敌,三两步跨过荒草追了过去。

  云初从一棵柳树后面站直了身子,悄无声息地从裴行俭闪开的方向离开了净心庵。

  重新回到街道上,此时街道上的人一个个都消耗完毕了旺盛的精力,懒洋洋地往家走。

  云初混在人群中吐掉嘴里叼着的一根干草,换上真正的甘草,一边嚼着,一边迎着天边的薄曦往家走。

  一想到娜哈马上就要回家,云初就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将那些胡混了一晚上的男女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第一零九章 长安弟子乐无边

  清晨的晋昌坊很萧瑟。

  除过那些负责清扫街道的人还在忙碌,剩下没有睡觉的人一个个跟鬼一样,脸色靑虚虚的,一半是冻的,一半是熬夜熬的。

  刘义看到云初从外边回来,就迎上去道:“里长,昨晚坊市里的买卖非常得红火,来的人也多。”

  云初看一眼街道上所剩无几的红灯笼,点点头道:“把残缺的灯笼补上。”

  刘义为难地道:“再补灯笼,德胜隆就不肯出钱,就要我们自己花钱了。”

  云初瞅着傻了吧唧的刘义道:“你问过他们了吗?”

  刘义摇头道:“这事不用问也知道。”

  云初叹口气对刘义道:“以后不要替别人做主,尤其是那些比你钱多,比你位置高,还比你聪明的人。”

  刘义为难地道:“我再去问问?”

  云初在刘义的腰部拍了一巴掌道:“挺起腰板,你是去要钱的,不是去讨钱的。”

  刘义的腰板直起来不到两秒钟,马上就弯下来了哭丧着脸道:“德胜隆的伙计很凶……”

  云初转身就走,他已经不想理会这个老家伙了,等以后发现合适的人选,一定要把他换下来。

  回到家门口,就看见猞猁大肥旁若无人地从大门里出来,在云初腿上蹭蹭痒,就把尾巴举得跟旗杆一样跳上矮墙,再跳上高墙,最后在大门顶上找了一个舒坦的地方,打一个哈欠,等着太阳出来。

  也就是这样,云初才知晓自家养的是一只母猞猁。

  前院只有肥九将身子靠在墙上打瞌睡,云初没有打搅人家打瞌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宅。

  全家人都围在一张桌子跟前,参观娜哈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这孩子猛啃一阵子鸡腿,就用哭唧唧的声音向身边的人控诉玄奘对她施行的恐怖虐待。

  “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拜佛,还要跟着一群和尚一起念经,饭都不给吃一口……好不容易等到朝食,只有清汤粥跟一块黄馍馍,盐菜能咸死个人,我让大肥用水涮过,才能吃上那么几口……

  猴子阿爷好像也不喜欢我了,平日里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在庙里面,我就想吃肉,他不但不给,还骂我,好几次还举起巴掌要抽我……

  呜呜呜,你们看,我瘦了这么多,大肥也瘦得没有样子,你们看,她毛发都发黄了。

  咦?哥哥,你回来了,你看到我在水陆大会上的模样了没有,我是不是很乖,很好看?”

  云初坐到娜哈跟前,摸摸她的近乎透明的黄毛道:“很好,就是抖脚,挠痒,还想要挖鼻孔,对了,你把那盏灯带回来没有?”

  娜哈有些委屈地道:“猴子阿爷不给,说那盏灯叫七宝琉璃灯,是大慈恩寺的至宝,不能给我。”

  云初大笑道:“不给就算了,咱们家有一盏更大的,还会在天上飞呢,等一下就好好睡觉,等天黑了就带你去看。”

  娜哈愉快地答应了,又开始抱着半只鸡啃,啃了两口又从鸡身上撕下老大一块肉递给大肥道:“你也吃,我看见你流口水了。”

  小丫头大肥憨笑着接过鸡肉,小丫头又把一盘子腊羊肉拖到自己跟前,给大肥抓了一把,自己更是一口鸡,一口肉的大嚼。

  崔氏在一边用手帕沾着眼角道:“多好的小娘子啊,一口吃的都不忘分给身边人。”

  云初受不了崔氏这种随时随地的煽情,就问道:“狄仁杰呢?”

  崔氏道:“在客房已经睡下了,还说不要打搅他,吃饭也不起来。”

  云初点点头对崔氏道:“昨夜想必都玩耍累了,今天就不做事了,好好睡一觉,今晚就在坊市里继续玩耍。”

  崔氏皱眉道:“郎君好心,妾身就是害怕一个个的把心玩野了,不好收心。”

  瞅着家里那群老女人们一脸期待的样子,云初就笑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在乎这一两天。”

  众人得到了家主准确的答复,见娜哈已经吃完饭了,就把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各自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一群小女童守在云初家的门口不愿意离开,娜哈看到之后,就跟大肥两人带着一篮子的点心糕饼去了澡堂子,她们准备在澡堂子里玩耍一天。

  见娜哈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云初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也是,自己从小教育下的孩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被其他人给改变。

  一觉睡到了下午,云初在吃饭的时候,狄仁杰从客房里也钻出来了,家里没仆人,只好自己去厨房拿来碗筷跟云初一起吃。

  狄仁杰先是打量了一下云初,见他全身上下没有伤,就满意地点点头道:“能在裴行俭手底下逃出生天,好样的。”

  云初放下筷子道:“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裴行俭?”

  “公孙大娘告诉我的。”

  “那个女人就是公孙大娘?”

  “没错,听说她的剑舞冠绝长安,与裴行俭挥刀并称长安刀剑双绝。”

  “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跑掉了。”云初重新端起碗,有些怨愤。

  “不跑不成啊,原本好好地近距离欣赏绝世美人呢,结果绝世美人告诉我,等一会裴行俭出来会把我剁成狗肉之酱,这个时候还不跑,等什么呢?”

  “我还记得你在裴行俭面前号称你叫云初?”

  “无他,乱人耳目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小事一桩,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面对公孙大娘的时候,你可是摘下了昆仑奴面具,才报我的名号的,人家要是去太学堵你,你能跑哪里去呢?”

  狄仁杰笑道:“昨晚月光虽然很亮,但是呢,我是背对月亮,再加上夜晚看人与白日看人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对于公孙来说是陌生人,你会刻意的去记一个陌生人的模样吗?

  我摘掉面具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后来,你把人家衣衫撕破的时候,为了方便观瞧,也为了不给美人留下坏印象,我又戴上了面具,再加上我们还有半年时光才会去太学拜师,相信我,半年之后,留在公孙大娘记忆中的我,只是一个戴着恐怖的昆仑奴面具的男人罢了。

  所以,安心吧,即便到时候裴行俭找到你,你只要装出一副无辜相,他就拿你没辙。

  而我们,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与裴行俭结为好友,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欣赏公孙大娘绝妙的剑舞。”

  云初呆滞了片刻,瞅着狄仁杰的眼睛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君子不可以不弘毅!

  结交裴行俭,目的却在于人家的情人公孙大娘,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位君子弘毅在什么地方?”

  “君子为红颜不择手段,乃是千古美谈,要不要我给你说几段这方面的典故?

  咦?我发现你读书读得真不够多,以后要多读书,开阔眼界,沿着前人先辈的脚印走,就会大差不差。”

  听了狄仁杰一番话,云初如梦初醒,怪不得这个混蛋日后能混到阁老的位置上,还无疾而终地快活了一辈子,就这还不够,能跟武瞾传出很多绯闻来,不被人讨厌,还声称这是最合适的一对,就算被来俊臣弄进监牢等死,也能绝地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