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当百姓们开始挑剔布匹的一些小的质量问题的时候,工坊开始以质量争夺市场的时候,就说明布匹这个东西的社会需求已经趋于饱和状态了。
继布匹之后,下一个被人们挑剔的货物,就是铁制品!
直到长安的妇人们开始对咸鱼店里的咸鱼挑挑拣拣的时候,云初就知道,来自青海的盐巴,开始挤占官盐的市场份额了。
很多人总以为一个新的以质量,价格开始取胜的经济时代到来了,就该顺应这种经济变革,让他沿着这条光辉大路一直走下去。
实际上,这种做法是错的。
每一个经济时代都应该好好的珍惜,应该尽量的将这个经济时代的红利尽可能地吃光,而不是吃半截子就跑去吃新的红利,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云初身为一个官员,要的是平稳,要的是可持续的发展,一锤子买卖这种事情在他这里是被严厉禁止的。
没有了上层市场,就该果断地抛弃上层市场,进入中层市场,如果中层市场也开始怨声载道的话,那么,市场下沉,进入底层市场就成了必然之事。
大唐的经济结构是畸形的,在云初的拉扯下,长安城一骑绝尘,即便是东都洛阳都不能望其项背,从长安淘汰下来的产品,到了洛阳还是有一定市场的,至于下面的州县市场,还处在最原始的状态中。
长安城这些年产出了巨量的物资,也向外输送了天量的物资,可惜,这些红利,并没有进入百姓手中,而是被中间商给吞噬干净了。
李思此次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一次真正的物资下乡。
从李思目前的干得程度来看,云初的看法没有错,在长安属于没人要的东西,在偃师县这个目前穷的一塌糊涂的地方,供不应求。
新的经济时代总是伴随着技术的极大进步,或者社会的极大变革,云初手里可没有多少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技术,因此,要珍惜现有的,不像她以前的那个时代的人们过于急功近利,将百年才能吃完的经济红利,用二三十年的时间就给吃的干干净净。
说白了,李思的能力在云初他们看来,还是严重不足的,目前,只能干一点物资下乡这种不动多少脑子就能完成的商业。
不过,即便是如此,外人看李思,已经觉得如同天人!
至少,李敬玄就是这样认为的,当他整理好了偃师县的官府架构之后,才发现,他手中的偃师县的乡下,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商业合作社,当他开始遴选里长,村长这等人物的时候才发现,当地的百姓已经自动选出来了他们觉得可以信任的里长,村长。
李敬玄并没有戳破这一现象,而是按部就班的按照他所理解的长安模式开始重建偃师县的各种社会秩序。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皇帝要求的重点,那就是在偃师县重新安置了租庸调的政策,这个县的土地按人分配,就像大唐开国时期一般,将无主的土地无偿的分配给了这个县里的每一个丁壮。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在于,虽然损失了大量的富贵人家,但是上户,中户还在,因为别人多占的土地被分配给了他们,让偃师县里原本趋于破产的上户,中户的力量得到了加强。
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解放了大量的奴仆,也就是说,偃师县里的流,氓这两种对大唐毫无贡献度的阶层人士,成为了大唐的自耕农,大唐继而有了大量的新的税源。
整理完毕了田土账册之后,就算是李敬玄这种土著人士,也能感受到偃师县目前还藏在土地下的汹涌澎湃的生命力。
“六千四百二十八户人的偃师县,不出五年,定然能成为大唐的一个上县。”
合上册簿的李敬玄第一时间思考的却不是如何向皇帝请功,而是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把自己三个儿子中的哪一个弄来偃师县就任县令一职。
思虑了良久,李敬玄还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到了远处的郑州,目光穿越平原高山之后,就径直落在了云初的身上。
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偃师县发生的所有事情,李敬玄就觉得远在郑州军营中的云初,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本以为这里的富人被皇帝胡搞八搞的全部弄死之后,偃师县将会是一潭死水,没想到,在李思的加入之后,这一潭死水,瞬间就变成了一汪生机盎然的春水。
只要来年的春风从这片大地上拂过,偃师县就会变得与众不同。
只是,这发生的事情不全是好事情,坏事情一样都不少,比如东阳公主府的长史急匆匆地自洛阳追过来,开始向他讨要公主府被别人侵占的财产。
李敬玄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他不想把刚刚划分给乡农们的土地再收回来,把自己弄成一个言而无信的混账官员。
更不想把这件事推到皇帝面前去解决,他很清楚的知道,皇帝把他弄来偃师县的目的之一,就有背锅的含义在里面,可以说,他在偃师县所能立下的一大半功劳,都将来自背锅。
比如替皇帝背锅,顺便帮云初背一口小锅。
跟眼前巨大的收益相比较,得罪东阳公主这种守寡的公主算不得大事。
于是,来自东阳公主府的长史,以及从人,在当晚,就遭遇了没有绞杀干净的恶贼,死于安定客栈。
皇帝派来的县令,李敬玄见到了,觉得这个人傻了吧唧的,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培养的,看此人的面相,像密谍胜过像一个文人。
为人倨傲不说,见到他这个再差一步就能成为宰相的四品上官员毫无下官之礼,还眼高于顶的处处以皇帝门生自居,就连行动坐卧走,都处处透着傻气。
看着就是一个很容易被架空,然后在某一天突然获罪被砍头,或者在某一天突然暴毙的人物。
看到此人之后,李敬玄的念头一下子就通达了,他觉得以他儿子的目前的资质,在偃师县充当一个主簿,应该不大不小正合适。
李敬玄开始礼贤下士的时候,是无懈可击的,这就让皇帝派来的这位名叫黄同的县令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来自上官的温暖。
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是不依靠皇帝的威严,他一样能用自己的才能获得西台侍郎的欣赏。
甚至在来到偃师县的第一天,就在李侍郎的帮助下,开始正式坐衙理政了,每天都要签发大量的文书,刚刚开始的时候,每一份经他手签署的文书,他还有机会仔细地研判,看看是否合适。
可是,随着偃师县在混乱的时期里积压了太多的文书,其中最多的就是向六部呈递的程序性文书,这种文书签署的多了,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到底签署过一些什么样的文书。
特意把阴森森的县衙让给黄县令的李敬玄,如今居住在安定公主的产业,安定客栈里,瞅着桌子上放着的十几份墨迹都没有干透的文书,就对一个留着不长山羊胡的文士道:“黄县令既然已经邀请你担任他的书吏,那就好好的干,把这位黄县令伺候走了,我就会想办法让你由吏入官。
还有,你一定要好好的盯着这个黄县令,我总觉得以陛下的英明,收揽的人才里面,应该不会出现如此愚蠢的蠢货,他竟然对如何做好一个县令的事情,一无所知。”
山羊胡文士低声道:“此人并非正统的读书人,是走了门路才中了进士,听随同他一起来的人说,此人家中颇有资财,原本是蜀中的一个朱砂商人。
因为向宫里进贡了大量的好的,可以安神的朱砂,这才获得了重用,来到偃师县担任县令。”
李敬玄挑挑眉毛道:“颇有资财?这话不对吧,但凡是在蜀中有朱砂矿的人家,哪一个不是豪商巨贾?”
山羊胡文士嘿嘿笑道:“郎君想……”
李敬玄苦笑一声道:“孟先生,咱们家最大的不足,就是穷。”
山羊胡文士孟先生道:“如此的话,咱们对于这位黄县令的安排,就要重新修订了。”
李敬玄瞅着孟先生道:“做的稳妥一些,莫要惹祸上身。”
孟先生笑道:“一个低贱的商贾既然苦心费力的绕过商贾贱籍,成了一县之尊,以商人的本性,自然是要在这个位置上捞到十倍于弄官的钱才会罢休。
某家以为,在偃师县当县令,首要的品质就该是清正廉洁,满足陛下的期望为第一要务,如果一上来就猛猛的捞钱,绝对是取死之道。”
李敬玄点点头道:“等大公子到来之后,你一定要把这个道理跟他讲清楚,讲透彻,想要钱,不能从偃师县里拿,而是应该从这位黄县令身上想办法。”
孟先生笑道:“学生知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何才能证明一个人是傻子?
李敬玄交卸差事之后,整个人就显得轻松无比。
这一次偃师县一行,结果比他最好的预料还要好上三分,他觉得皇帝的举动是真正的英明之举,可以一股脑地革除旧日积累下来的弊病,重新创造出一片天出来。
而这一片天是纯净的,没有受过任何的不好的侵染。
局面甚至比大唐开国时期就任知县的哪一些官员,面对的局面还要好一些。
因为,那时候的官员,没有来自安定公主的无私帮助,只能在一穷二白的土地上构建新的权力机构。
大唐开国时期就任县令的一批人,混的最差的官职也到了州府一级。因此上,李敬玄可以大胆的展望一下自己儿子的光辉未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许的遗憾,那就是没有把长子送去长安锻炼一段时间,如果能在长安长一段时间的见识,用真材实料去当这个主簿的话,效果一定会更好。
为父母者,为子女谋之深远,是没有错的,只是这一次李敬玄谋的过于深远了,把女婿送过去,没有送儿子,导致中间存在了不少的遗憾,长子失去了长安锻炼的机会,也就代表着失去了原本可以利用的长安的资源与人脉。
现在的偃师县县令黄同来上任的时候,就带来了不少的空箱子,看样子已经做好了贪渎的准备,李敬玄让孟先生帮他盯着,只要有一枚铜钱落进那些箱子里,他就准备马上收网。
加上自己这段时间治理偃师县的时候,难免会动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法,现如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部都成了黄同干的了,黄同没有辩驳的余地,因为,每一件,每一桩不好的事情都有黄同的影子,以及他的签字与画押。
从偃师县进入郑州境内之后,李敬玄就敏锐的感受到了这里的紧张气氛,无他,只因为郑州边境处的巡检司,在收过路税的时候格外的清廉。
李敬玄没有亮出自己官家身份,而是以商队的名义进入了郑州,在掏出来一百钱的过路费之后,巡检司的人竟然没有搜检他们的马车,就这样放任他们通行了。
只需要看一看装钱的柳条筐边上没有守卫,李敬玄就笑了,这一切都说明,郑州此刻正在整顿吏治中,收到的那些钱跟巡检司没有关系,所以,才会表现得清廉,也对收到的钱财毫不在意。
云初的军营就坐落在郑州城外,军营绵延两里有余,独自占据了一道河湾不说,甚至还封锁了郑州前往嵩阳县的大道。
少林寺就在嵩阳县。
对于云初来说嵩阳县也好,少林寺也罢,都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他的和尚阿耶玄奘在少林寺。
这一次皇帝准备构筑一条真正的可以防止山东,河北对朝廷不满气息向西,向南蔓延的防线,少林寺这个富户应该也在打击之列,就是不知道云初怎么应对这件事。
想到有热闹可看,李敬玄就来到军营,亮明身份,拜会云初。
云初跟温柔出来迎接,隐隐觉得李敬玄似乎有一些趾高气扬的意思。
进入军帐之后,李敬玄觉得跟云初,温柔两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主动把偃师县县令黄同签署的一些文书拿给他们看,在云初,温柔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李敬玄喝着滚烫,甜蜜的罐罐茶,浑身舒坦。
温柔拿起一张文书,瞅瞅上面的黄同签押,再看看李敬玄道:“李公,确定没有用刀子逼着这个黄同签署的这些东西吗?”
李敬玄扫一眼温柔拿着的文书,笑道:“没有,统统都是自愿的。”
云初取出一份文书道:“弄死东阳公主府长史的事情也是他干的?”
李敬玄吸溜一口热茶,吐出一口白气道:“杀人的手令是他签发的,这难道还有假?”
温柔不解的道:“这种事也会有手令这种东西存在吗?”
李敬玄呵呵笑道:“或许是因为人家是天子门生之故。”
云初把李敬玄拿来的文书收集一下,放在桌案上道:“本该是私密之事,为何会告知我等?”
李敬玄道:“我很担心陛下夹袋里的人物都与黄同一般,如果是这样的话,陛下想要达成他的目的就非常的艰难了,我等身为人臣,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王分忧,你看啊,偃师县的难题,就由老夫来为陛下分忧,君侯可以期待一下郑州。”
云初跟温柔对视一眼,然后道:“李公确定陛下夹袋里的人物都像这个黄同一样愚蠢吗?”
李敬玄摊摊手道:“反正这个黄同就出乎老夫预料的愚蠢,提醒一下,这个黄同出身蜀中。”
温柔立刻道:“李公的意思是说陛下此次重用的人大部分来自偏远之地?”
李敬玄双手放在肚皮上呵呵笑道:“一叶落而知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反正老夫就是这般看的,也是这般准备的,永辉五年开始,大比之时就有无数寒门登科,就算此时,陛下大规模启用寒门子弟,老夫也毫不感到奇怪。”
云初道:“刘仁轨这般的寒门?”
提到刘仁轨,李敬玄的一张脸顿时就变黑了,忍着脾气道:“刘仁轨不过是寒门鸡群中陡然出现的一只鹤,不可相提并论。”
云初点点头道:“不如我们拭目以待吧。”
李敬玄叹口气道:“陛下横扫六合,天下再无敌手之后,有些小觑这天下英雄了。”
对于李敬玄说的这句话,云初,温柔两人也是认同的,此次,皇帝想要一口气完成收拢山东,河北两地百姓之心,还要打击豪强,顺便在功业的巅峰,在泰山上向天下人宣告他为天地之皇,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他们李家祖传的喜欢毕其功于一役,这样做了,也不奇怪。
李敬玄携平定偃师县之威,特意来到军营向他们两人划定势力范围的举动,云初也不敢到奇怪,他要是不这样做,他就不是李敬玄了。
善意李敬玄释放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就跟云初以前忽悠他接手偃师县的事情,都属于日常操作,谁要是信了他的推心置腹,绝对是一个大傻子。
云初甚至可以肯定的认为,李敬玄一定会把偃师县县令黄同是一个大傻子的事情向皇帝如实禀报的,而骄傲的皇帝的反应则一定是看看再说。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到好处,还不至于在事后弄死黄同的时候,惹来皇帝的不满。
一个好的阴谋家做事情,必定会把事情做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循环接一个循环,环环相扣之后,再把自己的触角锁链无限延长。
送走了路过的李敬玄之后,云初跟温柔两人就开始调阅自永徽五年之后录取的进士名录了,温柔甚至开始派人从长安调阅这些人的录取试卷了,这东西,铜板家的印书坊里就有,每次大比之后,他都会花大价钱从考中的进士手中收购他们的试卷,然后再刊印成书,卖的非常贵。
狄仁杰甚至准备亲自走一遭偃师县,跟这个黄同县令正式见一下,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如同李敬玄说的那样,蠢得挂相。
如果是真的,估计皇帝会把李义府五马分尸的,因为,永徽五年到龙朔三年的五年间,其中四年李义府都是主考官。
狄仁杰是快马去,快马回来的,人回来了,战马却累死了一匹,他的大体重对于战马来说是一种煎熬。
“我以大理寺的名义要求他配合我查验一些事情,结果,他暗示我应该给他好处,还说偃师县可用的人马少,没有好处,底下人就不怎么愿意办事。”
温柔摇头道:“口气很硬啊,一个县令敢问一个大理寺丞索要贿赂,简直是天下奇闻。”
狄仁杰又道:“我刻意说偃师县有一个得罪了我,需要他帮个忙,事后一定重谢,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温柔跟云初一起瞅着狄仁杰,因为他们根本就猜不出来。
狄仁杰叹口气道:“他就说那人本就是一个需要追捕的恶徒,不过呢,他光说不动弹,我也是想了一会才明白,人家干的是一手钱,一手货,童叟无欺的好买卖。”
云初起身跳上战马就带着护卫走了。
狄仁杰见状对温柔道:“他去干啥?”
温柔道:“李义府就在郑州,看样子想当面问问李义府对这个黄同的看法。”
狄仁杰摇头道:“没必要,这就是一个贪财到了连命都不要的蠢货。”
温柔道:“如果是一般的蠢,我们自然不用如此劳师动众的一一印证,如果奇蠢无比的话,就要好好面对了,别在阴沟里翻船,到时候笑话就大了。”
狄仁杰摇头道:“没想到我们兄弟也有一天会为了证明一个人是一个傻子,而跑断腿。”
郑州城里的气压很低,虽然天空晴朗,郑州城里却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这些天以来,新来的汴州司马周兴,在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走访,问话,还带着人进入了一些人家进行了彻底的搜检,虽然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动手抓人,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云初的亲自到访,让周兴多少有些诚惶诚恐,将云初迎进大堂之后,就斥退了从人小声问云初:“君侯来此何事?”
云初直接道:“以你审案的细致程度,偃师县新任县令黄同,你知道多少?”
周兴略微思索一下就道:“龙朔一年的杂科进士,此人对矿物有很深的认知,算是一时之选。”
说完之后见云初眉头紧锁,就连忙道:“此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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