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李治道:“那也不能才出洛阳就出事吧?”
武媚大笑道:“陛下此次若是还都长安,云初一定能让陛下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锦绣江山。
无他,只是长安足够富庶,足够有钱,也有足够的利益促使他们为陛下花钱。
不过呢,既然陛下已经派遣李敬玄提前去了偃师,相信他一定会把问题处理好。”
李治冷笑一声道:“朕的赋税是真真切切地免掉的,裴行检却说当地百姓贫苦不堪,那么,被朕免掉的赋税既然没有落在百姓身上,总归会有一个去处的。”
武媚笑道:“所以,人家那里就着火了,您的赋税被一把火烧了。
这还是小事情,既然偃师这样的地方都能出问题,这一千多里地上的其余地方就难免会出事,陛下带来了这么多人,总该节俭一下才好。”
李治道:“大军不能节俭。”
武媚道:“那就只好免除百官,以及百官家眷们的供给了,反正他们也看不上……”
云初在偃师宿营的时候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免除勋贵,百官家眷们的供给。
这个消息被李思得知之后,这个原本在感冒中的丫头,高兴的吹出来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然后就果断地推翻了给一些人家供应食物的口头约定,她手中的粮食一粒都不打算外卖了。
与此同时,她终于可以安静的躺在自己的马车里养病了,云瑾他们三人也可以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不用再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办法卖粮食了。
市场向好的时候,那点不起眼的运费就无足轻重了,反正都能加上个好几倍算在买家头上。
偃师县距离洛阳不远,粮食依旧卖不上李思的心理价格,她准备离开洛阳五百里之后再开始卖食物。
没错,加工成食品的粮食,可以卖更高的价钱。
李思有些发烧,小脸被烧的通红,云初过来看过这个孩子之后,就把孙思邈研究出来的小柴胡片剂给她喂了下去,又嘱咐淳于氏给李思熬了姜汤喝下去,见这孩子开始发汗了,就抱着一本书坐在马车里守着。
李思睡醒的时候,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一般难受,迷迷糊糊的要水喝,等她喝了一盅温水之后,才发现给她喂水的是师傅云初。
云初探手在李思的额头上摸一下,见这孩子的烧似乎退下去了,就对一直跪坐在马车角落里的淳于氏道:“烧退了,记得多补充一些水,等一会肚子饿,给她吃一些白粥,咸菜,白粥要稠,咸菜不要太咸。不准给她沐浴,也不要擦身子,等天亮之后,确定无碍了再说。”
说罢,就白了一眼正在看他的李思,扬了扬手却没有落下来,随即就下了马车走了。
等云初走了,李思就瞅着淳于氏道:“公公照顾儿媳妇是不是让你有些碍眼?”
淳于氏摇摇头道:“奴婢就是在公主这个年岁嫁人的,我公公看我的眼神,跟君侯看公主的眼神不一样。”
李思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淳于氏道:“君侯看公主的眼神,满是怜惜跟恼怒,似乎还有些许的自责。
我公公就不一样了,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惋惜,似乎觉得我嫁错了人。”
李思将被子拉到鼻子位置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道:“是啊,师傅甚至忘记了我已经是一个需要避讳的女子了,在她眼中,我依旧是一个生病了,需要照顾的孩子。”
淳于氏想了一下道:“为何不是云夫人来照顾公主呢?”
李思道:“师傅是一个很高明的医者,他说我受的这种风寒会过病给别人,阿娘要照顾凤凰儿,锦绣儿,不能过病给她,自然只有师傅过来照顾我了。”
淳于氏不解的道:“公主为何一定要问奴婢对此事的看法呢?”
李思道:“云氏孩儿但凡染病,只会由师傅或者阿娘来照顾,从不假他人之手。
之所以问你这些话,是因为我不愿意任何人,利用礼法来玷污师傅,谁都不成,谁这样做,我杀谁,且不死不休。”
淳于氏点点头道:“奴婢刚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发现心头平和一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闭着眼睛道:“幸福的地方,就只能存在幸福,容不下其他。”
云初下了李思的马车,就径直去了云瑾,温欢,狄光嗣三人居住的马车,李思身体不妥,那三个傻孩子好像也不怎么稳妥。
马车里向外透着微光,云初打开车门,就看到三个孩子相互纠缠着裹在一张厚厚的棉被里睡得昏天黑地的。
马车角落里坐着歪脑袋睡觉的崔氏,云初才进马车,崔氏就醒来了,低声对查看三个孩子的云初道:“喝了药,也喝了姜汤,睡一觉就应该无碍了。”
云初把手从狄光嗣的额头上拿开,点点头道:“幸好身子壮实。”
说着话又拿起温欢的手看了起来。
崔氏连忙道:“起了冻疮,光嗣的耳朵尖也有了冻疮,奴婢给他们擦过旱獭油了。
唉,三个好好的贵公子,却要吃商贾的苦……”
云初不耐烦崔氏的唠叨,确认三个孩子的身体无恙,就走了,在虞修容的马车门前站了一会,终究没有上去打扰她们母子睡觉,就大踏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军帐。
温柔得到偃师县粮库着火,且损失惨重的消息是下午的时候,他总觉得云初似乎提前知晓了这样的坏消息,却没有什么证据。
于是,他早早来到云初帐篷里寻找一个确实的答案,只是听说云初去照顾生病的李思去了,就一个人烤着火,喝酒吃肉看书,等候云初归来。
“思思好一些了?”见云初回来了,温柔放下酒杯问道。
“嗯,出了一身汗,也不发烧了,其余三个啥事没有,睡得正香呢。”
温柔用指关节敲击着桌案道:“来到了偃师,你却对这里的事情不闻不问,是胸中早就有数,还是不想节外生枝?”
云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掌心,找了一张小软榻坐下来笑道:“偃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柔道:“小事情,裴行检大军刚刚来到偃师的时候,偃师县的库房就着火了,库房里装着给裴行检的补给,最可笑的是库房着火之后,偃师县派了一位主簿去跟裴行检解释因为库房着火的原因,只能提供给大军一半的补给,裴行检那里会接受这个解释,一刀就把人家的主簿给砍死了,勒令县令在他离开偃师之前,必须凑够军粮,否则就杀人家县令全家。
然后呢,县令就带着衙役们开始在偃师县城里挨家挨户搜刮粮食。
天亮之前,裴行检拿到了足够的粮食,继续向前走了,李敬玄又来到了偃师,查证粮库着火的事情。
结果,见到了一个悬梁自尽的县令,割脖子死了的县尉,自缚双手跪在县衙里等候捉拿的各层小吏,以及家里粮食被抄走,已经沦为流民的偃师县百姓。”
对于偃师县的惨状,云初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同情之意,喝口茶水淡淡的问道:“偃师县的粮食呢?”
温柔瞅着云初道:“你长没长人心啊,这个时候你还追问粮食,粮食不是被大火烧了吗?
李敬玄查抄了县令,县尉,主簿以及各级小吏的家,并没有发现贪渎一事,粮食只能事被一把火给烧了,没有别的原因。”
云初眉头皱起,对温柔道:“立刻告诉狄仁杰,别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去,哪怕向洛阳大理寺的那个家伙认输,也不要逞强。”
温柔见云初说的严肃,就压低声音道:“我们惹不起吗?”
云初叹口气道:“人家目标是皇帝。”
温柔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道:“隋炀帝奢靡下扬州的旧事?”
云初嘴角出现一丝笑意,对温柔道:“你应该去问问李绩那个老家伙,当年隋炀帝下扬州的时候,他跟着瓦岗寨的一群强梁就是那个时候造反的。
这种事情,他应该很熟悉。”
温柔同样笑道:“瓦岗寨距离偃师只有五百里之遥,以当年瓦岗寨贼人留下的传说,五百里之遥还不够他们一夜跑的。
不过,我不去问,要问也是你儿媳去问。”
云初想了一下道:“确实如此,也只有李思去问,李老贼才不会翻脸。”
已经把事情想明白的温柔,笑过之后,脸色就慢慢的变得阴沉了。
“粮食是确实存在的,国朝没有拿,官吏们没有拿,也不在百姓手中,那么,粮食哪里去了?”
云初摆摆手道;“粮食的数量很大,不是一星半点,总会留下痕迹的,以李敬玄的本事,天亮之后,就会有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答案。”
温柔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件事做的比当年瓦岗寨劫皇杠来的还要猛啊。
明知道这是皇帝路上的口粮,也敢这么操作,不得不说,这世上真的不缺少亡命之徒。”
感慨完毕之后,温柔又凑到云初身边道:“思思手里可有老大一堆粮食呢,真的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云初抬起头看了温柔一眼道:“我只是给了这些孩子一个赚钱的机会而已。
其余的事情,都是李思做的,与我们无关。”
温柔有些担忧的道:“会不会波及到太子?”
云初想了一下道:“就看李思怎么选择了,不管她用这堆粮食做什么,卖给谁,都是她的选择。”
温柔咋舌道:“你确定这个孩子能在这一波的风浪里活下来?”
云初笑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第一百零九章 大浪滔天
大海有很多水,却从来没有淹死过鱼。
李思天生就是一条在大海里搏击风浪的鱼,而且,因为她是巨鲸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比一般的鱼大得多,更加应该多经历一下风浪。
只要死不掉,这样的经历对这个孩子来说就是赚的。
云瑾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在云初看来,这个孩子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只可惜,这孩子跟他的稀奇古怪的经历不同,是沉稳,安静的大唐土著。
心思不如温欢多,性子也不如狄光嗣沉稳,只是因为有虞修容在他身上不断作弊的缘故,这才让他看起来比温欢,狄光嗣强一些。
这种作弊方式在孩子们小的时候还能起一些作用,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拼的就是个人素质了。
从智慧上,云初发现,唐人能达到的智慧高度,与他以前生活的世界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都有智慧高绝的天才,当然也有愚蠢的恨不得拉去喂狗的笨蛋。
云初自忖是一个智慧中上的人,如果没有那一段奇妙的经历,他是没有资格跟温柔,狄仁杰这两个兄弟比肩的,也没有资格成为薛仁贵,裴行检这两位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云氏如果想要绵延下去,能依靠的只有他脑子里的那些学问,可是呢,学问的传承有很大的偶然性,对于智慧的要求太高了,云瑾明显不符合天才这个名号。
跟权力结合的智慧才能长久的流传下去,就像马上就要起飞的孔氏。
云初从来都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李弘的身上,就像李绩曾经教诲他的那样——施恩了,就别想着图报,尤其是施恩于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
那些拥有从龙之功的人,下场好的不多。
李思就没有关系了,除过李治那两个还在长安掖庭宫洗衣服的女儿,公主里面就属李思的身份最为尊贵。
因此上,云初教育李思的时候,甚至要比教育李弘还要上心。
通过李思来攫取权力自保,要比通过李弘来攫取权力自保要强上一百倍,也安全一百倍。
这些自贬身价的事情,云初不准备让任何人知晓,这种底气不足的准备就连虞修容也不会告知。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没有老婆孩子这个牵挂的时候,他是无所畏惧的。
有了妻儿老小的牵挂之后,变怂是一种必然。
做不出逃命路上把闺女,儿子推下车这样事情的人,就成不了汉高祖,做不到囚父,弑兄,杀弟这种事情的人,就成不了唐太宗。
就这一点来看,云初就不是一个真正能干大事的人。
一想到虞修容会死,他的心就跟针扎一般,一想到他的美玉儿,彩云儿,凤凰儿会面临危险,云初就只想着遁入深山,再也不见世人。
说真的,来到大唐世界里,一个老婆,三个娃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这万里江山啥的,对云初来说真的不算啥。
只有心思歹毒的人才会为了向上爬,继而啥都可以牺牲。
早上,后军又要拔营启程了,跟前两天不同,今天拔营的时候,军队的警惕性高了很多,随军前往泰山的勋贵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大军没有进偃师县城,选择了绕城而过,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云初发现城门口,以及城墙上悬挂着很多新鲜的人头。
初冬的清晨,本该是进城做生意的高峰期,但是,偃师城门口,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个闲人。
李敬玄率领的人马默不作声的融汇进了云初的队伍,随性军士的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看样子,他们在城里杀了不少的人。
李敬玄拍马来到云初身边,两人并辔而行的时候,李敬玄忽然道:“君侯,备战吧。”
云初点点头道:“换一种方式,某家不喜欢在大唐的国土上,向唐人挥刀。”
李敬玄冷笑一声道:“欲壑难填之下,难免会狗急跳墙。”
云初道:“也就是狗急跳墙而已,你把偃师县丢失的粮食找到了吗?”
李敬玄咬着牙齿道:“粮食上浇满了屎尿……”
云初皱眉道:“该杀的都杀了?”
李敬玄道:“鸡犬不留!”
“谁是主谋?”
李敬玄神情变得阴郁,半天才道:“乡绅刘霖。”
云初倒吸一口气道:“区区一个乡绅?”
李敬玄道:“就是一个乡绅,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乡绅。”
云初转头看着李敬玄不做声。
李敬玄又道:“他不但不认识字,还不能说话。”
“这样的人只能充当傀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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