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74章

作者:孑与2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不过,没有几辆马车,推着鸡公车的人倒是不少。

  贩夫走卒挤满了朱雀大街,豪门世家的人却大部分都站在自家的房顶上,瞅着云初牵着马,拉着一具不知名的死尸,然后,明显的被百骑司的人包围着。

  卢庭的胆子最大,所以他来到了朱雀大街上,见云初过来了,就长揖不起。

  他人没有去皇城根,消息却不落后,云初在那边干了什么事情他清清楚楚。

  云初抬起头疲惫的瞅一眼卢庭道:“事情结束了,以后就规规矩矩的过日子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陛下不追究了。”

  卢庭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长揖不起,然后,就有很多人远远地朝云初作揖。

  回到县衙,府兵旅帅的尸体就被人抬出去了,相信他会有一个很不错的葬礼,相信他的子孙以后就会落户长安,将他的坟茔当成祖宗的坟茔来膜拜,祭祀。

  云初邀请百骑司长安都督姜彤进了官廨,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去,这才对姜彤道:“需要我换一身官服接旨吗?”

  姜彤摇头道:“陛下只是说有些想念你了,邀请你去洛阳诏狱住一阵子。”

  云初不解的道:“两千担的高官才有资格进诏狱,我区区一介县令,何德何能可以进驻诏狱?”

  姜彤瞅着边上的红袍御史道:“韦御史不妨给君侯解说一二。”

  云初喝一口水瞅一眼这个红袍御史道:“京兆韦氏不是都搬去了洛阳吗,怎么长安还有韦氏子弟?”

  御史韦清泉道:“京兆乃是韦氏根本之地,如何能轻易丢弃。”

  云初放下茶杯道;“既然要在长安讨生活,那就乖乖地遵守长安的规矩。”

  韦清泉道:“不遵守又如何?”

  云初以左脚为轴,右腿为鞭子,带着破风声抽在韦清泉的胸腹上,姜彤只听一声爆响,韦清泉整个人就破窗而出,飞了出去。

  眼看着韦清泉飞了出去,姜彤向后退两步道:“君侯这是没事找事啊。”

  云初再一次拿起茶杯喝口水道:“去洛阳,要下诏狱的,罪名不够,难免会有人说陛下滥法,现在好了老子踢断了韦御史的四根肋骨,殴打御史的罪名,正好适合下诏狱问罪,这样,就没人说陛下滥法了。”

  姜彤听闻云初这样说,只好苦笑摇头。

  虽然满万年县衙的人都知晓县尊武艺高强,可是呢,这些年以来县尊从未在县衙里彰显过自己的武艺。

  现在突然有人从县尊的官署里破窗而出,众人纷纷打开官署的窗户向外看,见县尊依旧安静的端着茶杯喝茶,没有吩咐他们出来帮忙的意思,就一个个果断的关上窗户,继续办公。

  眼看着韦清泉被他带来的从人带走,云初又对姜彤道:“陛下不会关押我太久的,不过,我讨厌别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搞事情,这一脚,可以让他卧床半年,我觉得这些时间应该足够我回长安了。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再晚一些就错过驿站了。”

  姜彤道:“明日再走也不迟。”

  云初摇头道:“既然陛下在思念我,我们不能让陛下久候,尽快出发最好。”

  姜彤道:“骑马可否?”

  云初笑道:“两日路程而已。”

  云初再一次骑上枣红马的时候,刘主簿等人前来送别,云初道:“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纵马率先离开了万年县衙,没有见温柔,没有见刘仁轨,没有见狄仁杰,更没有与家人告别,云初在早上杀了五十一人之后,就快马去了洛阳。

  洛阳的雨水比长安多一些,因此,在云初出发的时候,洛阳的紫薇宫正处在大雨的浸润之下。

  雨水稍微大一些,地平线上的邙山就看不见了,武媚抱着肚子艰难的坐下来,却看不到脚下的棋盘了。

  李治将棋盘推一下,武媚就看到了上面密密匝匝的棋子,这已经是一局残局,最多再有七八手就要结束。

  “怀孕的女人更衣的次数多,陛下别嫌弃。”

  武媚哼哧哼哧的喘均匀了气息。

  李治笑道:“这不是你第一次怀孕,朕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有什么好说的。”

  武媚往棋盘上放一颗黑子,提掉一颗必死的白子,继续对李治道:“为一个女子,陛下出动悍将,清除两家只需出动狱吏就能清除的人家,也算是抬举她了。”

  李治放下一枚白子提掉一颗必死的黑子后漫不经心的道:“跟猛虎打交道的时候,最好派狮子去,这样就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武媚笑道:“您不是说云初是一个混账二百五吗?”

  李治摇摇头道:“以前是,现在,不知不觉的已经变成重臣了,不可等闲视之。”

  “既然陛下认为云初有了长进,臣妾就不相信,他会不明白陛下的心意,为那些该死的罪囚说话,是恃宠而骄吗?”

  李治停下正在下落的右手,收回棋子道:“他什么都明白,可是呢,他还是会出手阻止的,这不是恃宠而骄,而是这人见不得法度被破坏。

  并且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仁慈心,他如果不出手就不是云初了。”

  武媚笑道:“对弱者有怜悯心的人一般都高傲,仔细想来,云初确实是一个这样的人,看来,臣妾跟陛下打的赌,要输了。”

  李治放下最后一颗可放可不放的白子结束了棋局,另一只手已经捏在巨熊的耳朵上。

  瞅着殿外的瓢泼大雨,惬意的道:“再给朕三十年,朕定会给人间一个强悍,富庶的大唐。”

第十六章 苍穹之下

  “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不怎么整齐。”武媚叹口气,手习惯性的抱在肚子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起身都费劲。

  李治呵呵笑道:“乱糟糟的才显得有生气,人人自危才盼着平和,想要平和,只有朕能给。”

  武媚奇怪的道:“为何乱糟糟的才显得有生气?”

  李治一手抓着熊耳朵,一手在空中随便划拉一下道:“长安城去年的岁入是前年的一倍半。”

  武媚摇头道:“也不能就好一个长安。”

  李治道:“洛阳去年的岁入也超过前年两成。”

  武媚皱眉道:“都乱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得好?”

  李治大笑道:“朕忽然发现,朝廷岁入增加,跟地主的关系不太大。”

  武媚吃了一惊,连忙拉着李治的手道:“农桑才是大唐之根本。”

  李治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没错,农桑确实是大唐的根本,可是呢,这个农桑指的是那些可以给朕缴纳赋税的农桑,而不是那些看着兴旺发达,却跟朕关系不大的农桑。

  租佣调三项落到实处的是家中田亩不多的人,阡陌连片的人家总有很多的办法,种最多的地,缴纳最少的赋税。

  朕让百骑司下去中牟县查了一下,结果给朕送来了一个出乎朕预料之外的结果。

  在去岁中,中牟县实际缴纳赋税最多的人是一个叫做孙老实的地主,他家中有田亩一千四百亩,缴纳的赋税却比第二名多出来了三成,但是呢,他家的地只有第二名那户人家的六成。

  皇后,你猜这是为何?”

  武媚道:“第二名的那户人家偷税漏税了。”

  李治叹口气道:“人家没有偷税漏税,中牟县的县令以前是万年县的主簿,因功升迁中牟县令,算得上是一个干吏,为官也算清正。

  他得出来的结论便是,朝廷这些年施恩泛滥,而朝廷施恩的目标错了,没有落在真正需要施恩的对象头上,全部落在了大地主的身上。

  他还建议说,施恩给需要的人才叫做施恩,施恩给不需要的人则会让朝廷的恩典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朕以为他说的很好,以后,朝廷的施恩对象要仔细研判之后,才好下发。”

  武媚瞅着李治道:“陛下这是要收回施恩的权力是吗?”

  李治笑道:“恩出于上,才叫恩,否则便是心怀叵测。”

  武媚站起身,这一次她的动作很是利索,直接就走掉了,留下李治一个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李治对于武媚的无礼,似乎已经习惯了,不管武媚如何的无礼,他觉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否则时间长了,僭越就会成为一种习惯。

  两百里路对于云初一行人来说,原本只是一天多一点时间的事情,结果没走多远,就下起了雨。

  姜彤很想停下来歇息一夜,等雨停了再走,却被云初直接拒绝了,他认为,不能让陛下久等,披上一件奇奇怪怪的类似蓑衣一样的东西,就坚持连夜赶路。

  漆黑的夜里,松明火把总是被雨水浇灭,人马在泥中蹒跚前进,每走一步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不过,云初因为在路边的松树上捡到了一个明亮的气死风灯,那一盏灯明显就不是普通东西,火焰明亮不说,不论灯笼如何晃动,里面的油灯都保持着平衡,不会让里面的油脂漏出来,有了这盏明灯,云初跟同样披着雨衣的枣红马走的很稳当。

  走到后半夜的时候,雨势陡然变大,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姜彤他们神奇的发现云初又从一棵松树树洞里扯出来一团油布,再从一根铜管里抽出一些细长的铁条,七折八折之下,不一会,一顶帐篷就出现在高地上的两棵矮松之间。

  最让姜彤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云初还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炉子,丢进去几块炭火之后,就给自己煮了一罐子罐罐茶,眼看着那些带着甜香味的热茶进了云初的肚子,其余站在风雨中的人很是无话可说。

  喝完茶的云初又用百骑司人的头盔,给枣红马煮了满满一头盔的燕麦,于是,温热的盐水煮燕麦,也让枣红马吃的不断打响鼻。

  伺候完毕了枣红马,云初还就着炭火烤了一块上好的牛肉,最过分的是,牛肉都是事先腌制好的,云初只要把它3放在炭火上炙烤,香气就在雨夜里弥漫开来了。

  众人就着雨水瞅着云初在帐篷里大嚼牛肉,直到云初找到一把面条,跟半锅鸡汤,给自己煮了一碗很香的鸡汤面三两口吃完,接着就在帐篷里的两棵树中间绑上一条吊床,很快就入睡了。

  云初可以睡得很舒坦,姜彤他们在看到云初的行为之后,一个个亡魂大冒。

  他们现在很确定,就在他们周围,有很多属于云初的人在为他保驾护航。

  姜彤在长安,乃至于大唐都是可以止儿啼的恐怖人物,但是,在今夜,姜彤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怖。

  他甚至觉得云初要杀他们,并不比杀死一只鸡来的更加艰难。

  陪伴云初待在这片荒原里,就像身边有一头猛虎在酣睡,就在这头酣睡的猛虎周围,还有无数的猛兽用自己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

  长安府兵名满天下,不论是凿空西域,还是征伐辽东,亦或是南征北战,都很管用。

  这场对于百骑司们来说很艰难的暴风雨夜,对于那些常年在边疆作战的府兵们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姜彤很清楚,云初之所以原因孤身跟着他们一起去洛阳,其实就是在给自己这个百骑司都督颜面,更是给远在洛阳的陛下颜面。

  云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如果反抗的话,姜彤绝对相信,那将是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

  没有实力的人不值得别人尊敬,姜彤一直是这个道理的信仰者。

  假如面前的人不是强大的云初,姜彤绝对不会任由他挟制大家风餐露宿的连夜赶路,只会把他丢进木笼囚车里一路招摇过市的拉到洛阳。

  风雨中,远山中传来一阵阵狼嚎,随即,就有很多猴子开始嗷嗷的叫唤,希望用群体的力量驱赶走这些凶恶的野兽,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杀猴子最多的猛兽是豹子,偏偏豹子一向以沉默著称。

  姜彤知道,云初就是一头不怎么愿意说话的豹子,这也是陛下爱他,又提防他的原因。

  他不想跟云初作对,至少,他的认知非常的清楚,他或许是一头在雨夜里嚎叫的狼,而云初绝对是一头豹子,甚至是一头猛虎。

  因此上,当大雾弥漫的清晨,有两个恰好背着一笼屉刚刚蒸好的包子,一大碗香浓的米粥,就连筷子都是上面有烫金“大食堂”三个字的专用筷子的农妇,热情的邀请云初洗漱吃饭,姜彤权当没有看见。

  甚至对云初正在吃的肉包子没有任何想法。

  很多人都在笃定的认为自己死不掉的时候死掉的。

  云初现在就笃定的认为自己死不掉,但是,温柔跟钟馗,狄仁杰他们不这样认为,觉得应该送一程。

  因此上,云初在去洛阳的道路上,有时候能从路边老妪手里得到一捆新摘的黄瓜,有时候能得到一把杏子,更多的时候总有路人愿意邀请云初跟他们一起吃饭,至于驿站里的饭食,云初从头到尾一口都没有吃到。

  直到云初站在洛阳神武门前的时候,姜彤发现,至少有两支跟他们一起来洛阳的商队,调头走了,就连那些零散的行脚散商也走了,他们没有进神武门。

  别的官员奉诏抵达洛阳之后,最终的投宿地是驿站,云初则被直接送进了紫微宫边上的诏狱。

  大唐的诏狱其实就是一座小号的城池,城门口上方用古篆体写着诏狱两个字,就因为这点东西,一下子就让人把诏狱跟地狱联系到了一起。

  姜彤站在诏狱门口朝云初插手施礼道:“慢待君侯了,待君侯回长安,某家必定登门谢罪。”

  云初不耐烦的道:“看样子需要我自己进去是吧?”

  姜彤笑道:“本官接到的指令是将君侯平安的送到诏狱,如今诏狱就在眼前,就不关本官的事情了。”

  云初瞅着姜彤道:“百骑司应对的是大奸大恶之徒,如果遇到这等害民之贼,姜都督尽管放手施为,只是希望都督在某家在监牢的这段时间里,莫要刻意的把一般事情往大奸大恶之徒身上靠,这样对长安不好,对大唐不好。”

  姜彤朝四周看看,见周围全是诏狱的狱卒,就放低声音道:“长安百骑司都督府不如洛阳百骑司都督府富庶。”

  云初大笑道:“既然是生意,万事好说,某家听闻辽东大行城以外的高山上,盛产一种叫做人参的珍贵药材,只是这东西与鹿角血一般想要运送到长安,洛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督可有好办法解决吗?”

  姜彤见目标达到,随即拱手道:“小事一桩耳。”

  眼看着姜彤满意的带着人走了,云初牵着马冲着诏狱城头大喊:“有没有能喘气的答应一声?”

  随着云初大喝出声,诏狱大门随即打开,云初看着踱步出来的李义府道:“终究还是中了你的暗算。”

  李义府停下脚步,摆手道:“你我师生一场,某家还不至于暗算你,先说好,你入诏狱的事情是陛下的安排,与老夫无涉。”

  云初瞅了李义府片刻道:“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问题是我没有犯罪却要被关进诏狱,这实在是太过份了。”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陛下说了,想要关住柴犬,犬舍就足够了,想要关住野猪,猪笼就足够了,想要关住像君侯这样的猛虎,则非诏狱不可。

  还有,君侯并非毫无罪责,至少,一腿踢断上御史韦清泉的六根肋骨,就足够你进入诏狱了。”

  云初皱眉道:“我记得很清楚,只踢断了四根肋骨,多余出来的两根肋骨是你弄断的?”

  李义府叹口气道:“你应该感谢许敬宗许公,如果不是因为他在长安,韦清泉这个时候已经被君侯一腿踢死了,你信不信?”

  云初捏着拳头怒气冲冲的向前一步,李义府迅速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没人害你。”

  云初怒道:“等我回到长安,就让那个去天尺五的韦氏知晓一下什么叫做破家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