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许敬宗摇摇头道:“云侯有万夫不当之勇,虽千军万马在云侯眼中也不过是草芥耳,然,老夫不同,为宦多年,做了不少让人不喜的事情,因此上,身边的儿郎们凶悍一些也是常事。
不论是云侯的万夫不当之勇,亦或是老夫那些管用的儿郎们,都不是让陛下怀疑我们与贼人有牵连的理由。
现如今,长安城里风雨欲来,洛阳城中乌云密布,你我两人却困守这含嘉仓城,云侯就不感到委屈吗?”
云初笑道:“许公说的再有道理不过了,然君命不可违,莫说是来守卫含嘉仓城,就算陛下下令我等去守卫茅厕,云某也甘之如饴。”
许敬宗喝一口米汤润一润发胀的嘴唇瞅着云初道:“谄媚之言也是君侯能说出来的?”
云初笑道:“没办法,身为人臣,多说两句陛下愿意听的,多做两件陛下愿意看的事情,总归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许敬宗叹口气道:“唉,君侯啊,你若早生几年,那里有老夫等人立身朝堂的余地。”
云初举起一根风鸡腿咬一口道:“就是因为有许公这等名臣珠玉在前,我等后学末进,自然要亦步亦趋,不敢行差踏错。”
许敬宗见云初一直在说车轱辘,他几次想要将话题引导到正道上,每一次都被云初若无其事的化开。
这就很明显了,云初不愿意跟他交心,更不愿意跟他说真话,至于一起合作办事情,云初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毕竟,谁跟李义府,许敬宗走的近,他们就坑谁。
站在大唐的朝堂上,看似是一个和谐的整体,可是呢,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甚至谁是鬼,都很难说的很,万一被人绵里藏针的一针给攮死,那就太冤枉了。
云初甚至怀疑,李治之所以把他弄到含嘉仓城,许敬宗在这里也是一个圈套,他似乎很希望看到自己跟许敬宗啦,李义府啦联合起来。
最后变成李治强有力的一个黑手套。
胸无大志,就是云初目前的人设,一心只想把长安搞好是云初个人的终极要求,以前不受李绩那一群人的拉拢,现在,自然也不能受许敬宗的拉拢。
如果拒绝一方,答应一方,很容易让人怀疑云初盘踞长安的目的就在于待价而沽。
最终质疑他的人品。
许敬宗离开的时候,一副很惋惜的样子,虽然香肠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滑稽,可是,云初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天知道在这张香肠嘴后边是不是藏着刀子。
“恨不能葬身在这北邙山福地。”
老迈的许敬宗,加上这一句类似交代后事的话语,以及洛阳红日,很容易营造出一副日暮途穷的感觉。
云初对许敬宗说出来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就连他编纂的《晋书》,云初同样存疑,这家伙学问高是一回事,能不能作出一本好书来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许敬宗想死,云初认为有的是办法,十几丈外的那颗歪脖子柳树就是一个很好的上吊场所,上面的柳枝亭亭如盖,下面的草地绿草萋萋,如果中间还能吊一个盖世老贼,这画面再和谐不过了。
萧嗣业是李弘派给云初的副将,因为关系不熟,所以,很多话没有办法跟他说。
不过,萧嗣业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李弘苦心经营的四千太子六率兵马,已经基本上被他调教出来了。
不管是安排出去巡逻,还是放在城下防守,都操作的有模有样。
狄仁杰整日里忙忙碌碌的,没有时间来见云初,温柔在白马寺边上的居所里,看护着三家的老小,也没有时间过来见云初。
至于玄奘大师,见娜哈心情不好,就决定带着她回自己在偃师凤凰谷的陈氏老家,玄奘家人早就散轶无踪,虽然知道兄长在洛阳净土寺出家,玄奘却没有去拜访的意思,毕竟出家了,也就没有家了。
他的家成了一座寺庙,名曰——唐僧寺。
别看洛阳城一日之内死了一千一百二十六人,皇都大邑就是皇都大邑,一次死了这么些人,几天时间下来,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就是城里的富裕人家不喜欢在城里待着,纷纷拖家带口的去了乡下别业当农夫。
更有一些富贵人家,远远地钻进了山里当隐士,其中一个叫做杨炯的家伙,以十二岁的高龄,就写出来一首很不错的离别诗。
之所以说人家是十二岁高龄,完全是因为人家十一岁就考中了进士,人人都说这家伙有甘罗之才,说不定十三岁就能当上宰相,许敬宗还恬不知耻的说,人间少年能当宰相,他本身就是宰相,岂不是也成了老少年?
杨炯写的离别诗云初看过,算是不错的一首诗。
岐路三秋别,江津万里长。
烟霞驻征盖,弦奏促飞觞。
阶树含斜日,池风泛早凉。
赠言未终竟,流涕忽沾裳。
整首诗中规中矩的,还比不上他写的《渭城曲》跟《别狄大》。
这首诗是李弘拿来的,他想召杨炯进东宫当他的侍读,上一次李贤弄了一个叫做王勃的神童当侍读,让他不服气了很长一阵子。
“这种人才就该丢去西域锻炼,而不是留在你身边当宠物养。
想要人才,就多去东西两市,多去曲江坊交易场,那里的人对你来说才是有用的。
找出来一两个通经济的,就能让你受用一生不说,还不会被别人哄骗。”
李弘躺在云初的行军床上,把脚翘的比头还高,吃一口杏子,被酸到了,就吐一口酸水对云初道:“师傅,我找了几个,不过,一个个獐头鼠目锱铢必较的让我有砍死他们的冲动。”
云初冷笑道:“有了他们,你东宫的用度是不是宽松了很多,卖菜,卖种子的收益是不是也高了?
人才,人才,就是拿来替我们干活的人,你管人家长成什么样子呢,只要好用就成。”
李弘道:“母后笑话我招收了一群妖魔鬼怪。”
云初笑道:“看样子陛下的病痛好了?”
李弘摇头道:“不知道,反正这段时间我去见过两次,两次给人的感觉都不错,容光焕发的挺好的。”
云初长叹一声道:“陛下的身体安康了,就轮到我们要过苦日子了,我现在恨不得立刻回到长安去。”
李弘摇头道:“回不去了,我听父皇说,洛州本地府兵的训诫,甄选的事情交给师傅你了。”
云初在心中哀叹一声,李治这已经是赤裸裸的不要脸了,上一次哄骗不成,就直接霸王硬上弓了,不管云初愿意不愿意,洛州府兵的训诫,甄选的活,最终还是落在他头上了。
云初在含嘉仓城守卫了六天之后,洛阳司隶校尉带来了五千府兵。
他是奉皇帝命,把这五千司隶府兵送来让云初节制。
云初看过了,这五千人就像是五千具行尸走肉,洛阳府兵的叛乱的事情已经坐实了,这些人早就前途无亮了。
如果有人稍微挑唆,恐吓一下,立刻就是一场兵变。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的心是怎么没的
对于如何治军,云初还是有经验的。
于是,在两千骑兵的恫吓之下,这些被收缴了武器的府兵们,不得不屈辱的趴在地上,露出自己的屁股。
男人的屁股没有女人的白,但是呢,怎么说也比露在外边的脸白一些。
当五千人全部露出屁股的时候,大地上变得白花花的……
一个人脱裤子露屁股是奇耻大辱,但是,五千人一起露出来就无所谓了。
云初也不解释,挑选出来两百个身强力壮的,抡起鞭子就朝排好队的屁股们抽了下去。
府兵们惨叫连天,有三个不安份,跳起来招呼大家造反的人,径直被云初安排好的弓箭手给射杀了。
杀了三个人,很快就跳出来了十几个,云初没有改变策略,再次下令将他们一一射杀。
在这中间,云初身着铠甲,手持马槊,全副武装的骑着马在屁股地里巡梭。
等十几个脾气不好的,心怀不轨的人再一次被射杀之后,趴在地上的府兵们连惨叫声都不敢发出。
这一幕被含嘉仓城上的许敬宗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云初玩脱了,弄出一场真正的兵变出来。
他知道云初这样做其实是在拯救这些府兵,想通过惩罚这些府兵来达到大唐一事不二罚的军律要求。
问题是,许敬宗非常怀疑,他这样的聪明人能理解云初的做法,底下那群光屁股的愚蠢府兵们未必能理解云初的做法。
毕竟,鞭子落在屁股上,痛的是他们。
对于那些被云初射杀的府兵,许敬宗并不认为这些人的死是冤枉的,不过,这些人毫无疑问应该是平日里在军中比较有威望的一群人。
万人之上出一英,千人之上出一雄,百人之上出一豪,十人之上出一杰。
云初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死这支队伍中的英雄豪杰之后,才开始掌控军队。
虽然这样做会让这群人彻底的失去战斗力,考虑到洛阳现在的局面,没有战斗力的府兵才是好府兵。
云初鞭挞士兵的行为,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直到白花花的屁股地变成了血乎刺啦的才罢手。
等他让这些府兵站起来穿裤子的时候,府兵们又是哀嚎不绝,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穿上裤子,血跟裤子黏在一起,等军医过来治伤的时候,必然要把裤子从伤口上扯下来。
于是,又有几个为伙伴仗义执言的府兵被太子六率的骑兵们给杀了。
眼看着被杀掉的几十个府兵尸体被骑兵们拖在马后丢到一个早就洒满石灰的大坑里,泼上火油焚之一炬的时候,云初骑在马上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那些物伤其类的府兵。
几千人围着一个大坑,眼看着里面的尸体被焚化,抽泣声渐渐地在队伍里蔓延。
好在,这些人都没有出格的举动,直到大火把尸骨焚化,埋掉,云初才沉声对剩余的绝大部分府兵道:“此事到此为止。”
见府兵们一个个错愕的瞅着他,云初又道:“你们之前的错,就此了结,日后犯错,定斩不饶。”
最靠近云初的一个府兵想要说话,嘴巴动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来,云初用马槊指指他道:“说话。”
府兵提着裤子道:“君侯,过往不提吗?”
云初瞅着这个府兵道:“你参与叛乱了吗?”
府兵连连摇头道:“张狗儿他们喊我来着,说只要参与就有一袋钱,小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不敢拿。”
云初瞅着眼前这群惊喜的府兵,淡然道:“既然没有参与,却有知情不报之罪,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府兵惊喜的道:“如此说来,小的刚才挨的鞭子,就是惩罚?”
云初点点头道:“就是如此!”
府兵惊愕的指着刚刚被人堆上土,又被战马踩平的大坑道:“他们为何就死了?雷平是一个很好的人,平日里弟兄们有难他都会出手。”
云初道:“按照军律,本来要执行连坐法的,现如今,他们这群人自己出来领了刑罚,替你们死了,以后要记住他这样的好人。”
府兵瞅瞅身边那些脸上逐渐有笑容的同伴,重重的点点头道:“以后一定为雷平大哥多烧几炷香。”
云初点点头,就冲着剩余的府兵吼叫道:“全体都有,准备敷药。”
有了第一次脱裤子的经验,这一次脱裤子就很容易了,只是苦了军医,要给这么多的屁股上药。
安排好了这些伤兵之后,许敬宗就从城头上下来了,对云初道:“陛下的心思可不是这样。”
云初道:“陛下下不去手,难道我就狼心狗肺的能下的去手?”
许敬宗摇摇头道:“以后再有这种重任,陛下不会交给你去做了。”
云初摊摊手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许敬宗的嘴巴已经消肿不少,还是有些明晃晃的,像是涂抹了口媒子。
“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情吗?”
云初笑道:“许公,五千人,你能下得去手?”
许敬宗道:“有很多人都干过这种事,当年参与玄武门之变的很多人都做过。”
云初笑道:“我有幸没有生在那个时候,有幸没有在那个时候成为大唐的臣子。”
许敬宗笑道:“你这样走不了远路的。”
云初大笑道:“至少许公不用担心某一天见到云某人手持钢刀要你全家老小的性命。”
许敬宗大笑道:“不用钢刀,绳子也能杀人,君侯,就不必说这些大笑话了。
有机会杀老夫的时候君侯一定不落人后。
说来也奇怪,老夫自忖跟君侯并无大恶,为何老夫总能感受到来自云侯的杀意?”
云初摇摇头道:“不知。”
许敬宗笑道:“看样子我们天生就不对付,且请云侯忍耐几年,容老夫把剩下的不多的一点寿数过完,再去鞭尸吧。”
李弘站在自己的两个老师中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高级谈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几次,明明是两个都想弄死对方的人,偏偏在谈话的时候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高人吧。
跟着云初穿过伤兵营地回到帐篷里,李弘给云初倒了一杯茶道:“师傅,你跟许敬宗真的有仇恨吗?”
云初喝一口茶水道:“他最喜欢的孙子是被我弄死的,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防备着他报仇。”
李弘惊讶的道:“许敬宗这么能忍?”
云初叹口气道:“他不知道。”
“因此上,师傅不喜欢他,还总是流露出一副要杀他的模样,就是为了遮掩杀他孙子这件事?”
云初摇头道:“你难道不觉得我要是故意跟许敬宗套近乎,背后却弄死了他孙子,这样的我,岂不是更加的令人不齿?”
李弘愤怒的看着云初道:“您这是在讽刺我父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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