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温柔道:“不是说罪过过去了,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过就不存在了。
官府的主要职责就是惩治恶人,保护良善,他们这些人比较特殊,正在从恶人向良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成。
否则,就像君侯说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是对天地的不尊敬。”
梁英跟在温柔身后回营地,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我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抢劫。”
温柔回过头看着梁英道:“他们贡献出来的钱财,是要分给受害者一部分的……”
“要是受害者不原谅他们,不肯拿钱怎么办?”
“他们会赔很多很多钱。”
“如果人家不要钱,就是不原谅这些老贼呢?”
温柔摊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说明这些老贼当年干的事情过于残暴,身为官府,自然是要为良善主持公道的,将老贼砍头了事。”
“反正不管怎么做,我们都不亏是吧?”
温柔勒住战马,瞅着梁英诧异的道:“我们是官府,怎么可能会亏本?
这天下是皇帝的,也是我们的,所以啊,我们是裁决者,在面对被裁决者的时候,我们怎么可能会亏本?”
梁英哀求道:“这都是在国子监里学来的?县尊,能不能帮我跟君侯求个情,别把我送去国子监考进士。”
温柔抬手在梁英的头盔上抽了一巴掌道:“这是对你好呢,别不知好歹。”
两人带着兵马回到营地,云初还没有睡觉,正一个人点着蜡烛看厚厚的文牍,小炉子上的水已经开了,咕嘟嘟的泛着水泡,梁英见水温正好,就给云初泡了一杯绿茶,至于他跟温柔正好需要一杯甜茶来润润苦涩的嘴巴。
云初的目光从文牍上挪开,转过身看着温柔道:“事情安置好了?”
温柔道:“罪大恶极的基本上已经死在西域了,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一些犯下基础罪恶的老贼。”
云初摆摆手道:“不是所有的贼人都可以被原谅的,要有一个标准,标准以上的可以考虑饶他们一命,标准以下的,就不要留了。”
梁英本来不敢在云初面前说话,只是今天的事情跟他的平素里做人的条条框框不符,就大着胆子道:“这些人在西域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这样对待他们不公平吧?”
“你把茶杯放下!”云初看了梁英一眼道。
梁英恭敬地放下茶杯,以为君侯有什么训示要说,结果,云初抬腿就踹在他的护心镜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飞了起来,而且从帐篷里一直飞出去快一丈远才停下。
娜哈抱着一盒子干果诧异的看着还在地面滑行的梁英,等梁英不动弹了,就提起裙摆,在梁英的大腿上踹两脚道:“不好好的听话,尽惹哥哥生气。”
梁英大脑里一片空白,他能感受的到,这一次君侯是真的生气了,所以这一脚很重,他胸口的护心镜都碎裂了,好在君侯在最后关头收拢了一下劲力,这才碎了护心镜却没有伤到他。
“难道说自己真的错了?”梁英小声嘀咕一声,就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走进帐篷,准备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好好地跟君侯商讨一下,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你以后不要把椰枣当饭吃,那东西吃一口就是一口糖,糖这个东西吃多了没好处。”
梁英伸长脖子看一眼,发现娜哈正在往他们三人的茶杯里丢椰枣。
见君侯似乎气消了,梁英就小心的取过自己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
哪哈来了,君侯就不再谈什么公务了,而是开始说椰枣,还告诉娜哈,这东西如果无节制的吃,很容易得消渴症,而且,这种病是专门对付懒人的,但凡一天活动的量不够,就有生命危险。
“我想家了,也想嫂嫂跟李思,云锦她们了,我现在就想捏云瑾的胖脸,还想去看看三儿是不是长得跟我一样。”
温柔满怀恶意的道:“我也希望你家的老三长得跟你一样。”
云初不理睬恶毒的温柔,拉着娜哈坐下道:“窥基大师来信了,他们给你准备了盛大的佛门仪轨,迎接你的队伍在咸阳桥,一路上吹吹打打的要把你送进大慈恩寺,陛下在那里等着你呢,准备给你册封法号。”
娜哈怒道:“我又不是和尚,太宗皇帝册封玄奘大师的法号是三藏!这名字难听极了。
李弘也给我来信了,说他爹给我准备的封号是——三傻!
我不要这么难听的法号,我直接回家不去大慈恩寺,也不想当什么三傻大师。”
听了娜哈的话,云初的面皮开始剧烈的抽搐,温柔已经笑的快要活不成了。
至于刚刚才挨过打的梁英,在娜哈恫吓的眼神下,他非常的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只是身体不听话,脸上面无表情,胸口碎裂成两瓣的护心镜却喀嚓喀嚓的摩擦着响起来,很像是笑声。
“你敢笑我傻?”
暴怒的娜哈抬起装着椰枣的盒子,就砸在梁英的头盔上,力量很大,椰枣乱飞,盒子被头盔上的尖刺刺穿,顺溜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一百零一章 我回来了
“有没有可能是李弘在戏弄你?”
云初咳嗽一声,对娜哈道。
“怎么可能,他在信里面就是这么说的,他还写了一首破诗。”
(求一首藏头诗,藏——我在骗你,四个字,我写了一些配不上李弘的爱情,如果大家写出来了,就用,有红包,否则就请一位高人来写。)
云初,温柔听娜哈念了一遍李弘写给她的诗,一首藏头诗而已,自然是难不住云初跟温柔这两个学问人,倒是梁英啥都没有听出来,觉得皇族对娜哈不好,又不敢反抗,坐在那里生闷气。
“李弘在骗你呢。”
云初摸摸娜哈的脑袋安慰道。
娜哈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扑在云初怀里道:“他明明知道我学问不好,还故意欺负我。”
云初拍着娜哈的后背,微微叹息一声,这孩子终究还是在意李弘待她的态度的。
别看娜哈平日里表现得大大咧咧的,可是,就这种孩子的心思其实是最敏感的,无关紧要的人的奚落,娜哈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只有来自她在乎的人奚落,才会让这个孩子产生很重的自卑心。
看到娜哈伤心,温柔也笑不出来了,又不好多说,就拉着梁英离开了。
今天,娜哈很不好哄,云初亲自给她烤肉都不吃,就是抽抽噎噎的说李弘的不好。
直到实在是困乏了,才被卓玛跟阿伊莎两人给扯回去了。
娜哈走后,云初一个人坐在帐篷里思考了良久。
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看好此事,所以送别的人很少,自己归来的时候,可是满载而归,前来迎接的人一定非常多。
因为娜哈的事情,自己带人出塞,已经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了,一个庞大的佛国的出现,已经完全改变了西域的政治生态。
钱财有些人或许没有放在眼里,但是,一个新的政治环境,从上到下,只要是还算聪明,就绝对不会有人放过这个大好良机。
在大唐,只要有权势,有地位,钱财这种东西就会不请自来。
窥基大师在信中说的很清楚,此次西域佛门事件,佛门能够掌控三成,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再多不是不能求,而是不敢求。
幸好娜哈这个主事人本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如此,才能让皇室对西域佛国多了几分容忍。
佛门此次大造声势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娜哈就任佛国女王,乃是众望所归。
在这件事上,娜哈是中心,云初他们这一行人却需要隐藏起来,因此上,经济的归云初,政治的归娜哈。
云初一夜未眠,老贼们是在三更天的时候离开的,走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喧哗,没有抱怨,更没有人喊冤。
他们一个个都清楚的知道,这是他们将贼人身份洗白的最后机会。
或许会坐一阵子的牢,不过呢,等这一次坐牢完毕之后,他们就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出现在长安的街市上,再见到官差,也不用小心提防了。
他们现在很清楚,当初云初在长安招揽他们去西域的时候,本就是一个陷阱,是云初在知晓自己将要离开长安了,就准备把长安附近的盗贼清理一遍的。
本来,在他们集合到商队里的时候,就该挥刀砍头的,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云初带着他们硬是在西域溜达了老大一圈子。
现在要回来了,自己这群人是上不得台面的,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否则,就会有人说云初在私蓄死士。
既然云初在那个时候没有杀他们,现在,只要听话,大概率不会再杀了。
因此上,长安周围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准备用自己的命再赌一次云初的人品。
至于钱财什么的,他们是不敢指望了,能活命已经很好了。
这些年,长安的变化很大,人人都以成为长安人为荣,他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山贼,最终的目的也从乱世英雄,变成了长安城里的富家翁。
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盛世已经出现了,他们这些山贼没有什么好前途了。
他们的父辈可以在大隋末年的时候掀起七十二股烟尘,他们现在,别说烟尘,就连灰尘都算不上。
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云初一个人背着手站在月色下看着他们离开。
月光照在云初脸上,把那张黝黑的脸照耀成了铁青色,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些老贼们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拳施礼。
不是他们真心悔过了,而是云初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一座压在他们心头上的高山。
云初是五更一刻的时候下令启程的,等到所有骆驼在驼奴的帮助下站起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亮色。
营地距离咸阳桥不过五里远,等他们走到咸阳桥上,也就该天色大亮了。
温柔带着一队人先走一步,他对咸阳桥很不放心,总觉得只要自己走上咸阳桥,那座桥就会爆炸。
吐蕃使者走咸阳桥发生的那一场爆炸案,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阴影落在温柔的心头,他不是不喜欢咸阳桥,他连他家花园里的石板桥都不放心。
追随云初出走西域的不良人,府兵,浪荡子,游侠们在看到彩虹一般横卧的渭水上的咸阳桥,就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一次追随县尊走一遭西域,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仅仅是钱财一项,就足以让这些人挺起胸膛走上归乡路。
等枣红马的马蹄踏上咸阳桥的时候,云初左右看看水波粼粼的渭水,开春了,这条河渐渐地开始变得浑浊,水流也变得快速起来,站在桥上,瞅着桥对面前来迎接的各路人马,云初大叫一声道:“我们回来了。”
原本严肃而又紧张的队伍一瞬间就闹腾了起来,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在一瞬间变得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想尽快抵达咸阳桥对面,与自己的家人见面。
两个大食国的官员,就站在云初身后,朝桥对面的鸿胪寺官员走去。
这一次的大食国觐见,与往常的大食人觐见完全不同,以前的大食使者都是河中的杂胡们假扮的,这一次到来的大食使者,是哈里发亲自派来觐见大唐皇帝的真使者。
早就换上官服的温柔见云初等人走过咸阳桥,就高声道:“大食国使臣,正使阿卜杜勒·哈希姆。副使阿齐兹·赛义德到——”
鸿胪寺卿张毅德闻言,张开双臂,随即,鼓乐之声大作,云初向一边跨出一步,将哈希姆跟赛义德两人让了出来,一人捧着一个银盘,银盘上各自放着一尊精美的金瓶,这两尊精美的金瓶上镶嵌了闪闪发光的绿宝石,宛若星辰一般,在这片宝石星辰下,一只瓶子上镌刻着一个诵读经书的男孩,他正在仰头看着星辰,另一枚金瓶上,则是一个头戴白纱的女童,同样仰望着头顶的宝石星辰。
鸿胪寺卿与少卿双双迎接上去,他们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朱红漆盘,漆盘里有两枚玉杯,另一个人手里的漆盘上则放着一枚玉壶。
他们身后跟着四个宫装女子,发髻高耸,衣着华丽,等鸿胪寺卿张毅德道一声:“啊哈兰,哦萨哈兰。”
正使哈希姆则用熟练地大唐话回答道:“三生有幸可以踏上智慧地国度。”
他们四个人手里的盘子被四个美丽的宫装女子接过去,鸿胪寺卿从玉壶中倒出两杯水,分别奉给哈希姆与赛义德道:“此为甘泉之水,以劳使者。”
哈希姆与赛义德一口喝干了泉水,就取过宫女盘子里的金瓶,分别递给了鸿胪寺卿,与少卿,笑道:“夜深人静之时,将耳朵靠近瓶子,就能听到安拉的福音。”
迎接大国使者的礼仪极为繁琐,坐在骆驼房子里的娜哈早就不耐烦了,掀开骆驼房子的纱帘,才露出自己的模样,咸阳桥头的和尚们,就纷纷礼拜下去,而跟在和尚后边的善男信女们,则直接拜倒在尘埃……
哈希姆笑着对鸿胪寺卿道:“人不该挡住神的道路,我们应该为神让路了。”
张毅德笑道:“无妨,吾皇乃是天之子,不日就将进位天皇,佛陀神通广大,在我皇面前,还需退避三舍。”
哈希姆道:“在未知面前,我们将保持永久的谦卑,就像河水给大山让路是一个道理。”
张毅德道:“既然如此,某家与使者同游长安如何?”
哈希姆笑道:“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张毅德趁机邀请两位使者上了没有盖子的马车,在大食武士跟金吾卫的护送下,直奔长安城。
万年县,长安县的官员们前来迎接云初跟温柔,却被一群大和尚们给冲散了,他们急不可耐的朝娜哈的骆驼房子拥过去,武僧们高举着双手,将娜哈,卓玛,阿伊莎从骆驼房子里接下来,坐进一张有八个身强力壮的大和尚抬着的肩舆,随即,再一次挤开挡路的云初跟温柔,快速的朝长安城跑了,一路上随行的善男信女们排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看不清头尾。
大食人的使者走了,娜哈女王走了,咸阳桥上能生下来的,自然就是两个县衙的官员,以及只对金钱虔诚的商贾们。
云初对户曹刘元寿道:“县丞,主簿,课税大使为何不来?”
刘元寿道:“他们来不了,下官来时,已经命不良人封锁了衙门,他们出不来。”
云初皱眉道:“找个借口下狱吧,三天后再处理他们的事情。”
刘元寿小声道:“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县尊过于跋扈,给御史们落下口实?”
云初淡然的道:“无妨,等陛下接见了这两个真正的大食国使臣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眼没有看到你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以实力为第一。
大唐疆域横跨万里之遥,大食人的疆域也有数千里之遥,大唐有雄兵百万,大食人那里也有百万控弦之士。
大唐皇帝一声令下可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大食人的哈里发只要发怒,无数小国也会战战兢兢。
所以,在对待以正使阿卜杜勒·哈希姆。副使阿齐兹·赛义德为首的大食人的使团上,大唐给的规格都是最高的。
尤其是在得知这两人都拥有大食国最高贵姓氏之后,李治以王族之礼在太极殿接待了他们。
至于娜哈则被一群和尚抬着去了大慈恩寺,在那里,大唐但凡能数得上名字的高僧,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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