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35章

作者:孑与2

  程处默疑惑地瞅着丁大有,丁大有无奈的摊开手道:“我也不知道。”

  云初将牵着他衣角的娜哈重新安顿好,对程处默道:“我的两千两金子放在你这里,等我回到长安,程氏再给我两千两金子的铜钱,这中间难道会没有费用吗?

  这中间我没有花一个铜钱的原因,是我家都尉的脸面,以及那些战死的袍泽的脸面当费用给了将军是这样吧?”

  程处默,丁大有齐齐的点点头。

  云初又道:“那么,一个没有我这些条件的商贾,要做我同样的事情,将军会收取多少钱?”

  程处默冷冷的道:“商贾把钱放在我这里,不用运送沉重的铜钱,或者珍贵的金子,空身上路,到了长安有钱用。

  同理,商贾在长安赚到了钱,也不用带钱上路,只需把钱放在程氏,来到玉门关之后,再从我这里把钱拿走,你说的生意就是这个吗?”

第五五章 明珠暗投这是必然

  从都尉府衙门出来的云初与丁大有两人面面相觑。

  事情完全出乎了云初的预料,他以为手拿把抓的计划,结果,在程处默那里完全不可接受。

  “他不会是不想出一千两金子才不肯答应的吧?”云初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疑问。

  丁大有抓抓自己浓密的头发,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程处默这人还不算是卑鄙小人。”

  云初同样抓着头发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程处默在玉门关待不久了。”

  丁大有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啊,他们家把持玉门关的时间也太长久了一些。

  太宗皇帝能容忍他们一家把持玉门关,是信任卢国公,咱们现在的陛下可能不这样想。”

  云初叹口气道:“还是目光短浅啊,好好地一门铁杆庄稼都不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丁大有停下脚步瞅着云初道:“就在刚才,程处默对你起了杀意,你信吗?”

  云初摇头道:“不至于吧?”

  丁大有笑道:“如果不是今天有我在,如果不是你提起了玄奘大师,你今天可能走不出都尉府衙门了。”

  云初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事情,程处默有一会的表情非常的不对劲。

  “你还要把你的两千两黄金交付给程处默吗?”

  云初摇摇头道:“明显不是一路人,从此成陌路也不错,富贵人富贵长久了,就不敢尝试新东西的好处了。”

  云初背着娜哈,与丁大有一起说说笑笑的去了军营。

  他们走了,程处默这边却不安稳,他在软榻上沉吟良久之后,才开始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交给家仆,命他立刻启程,把这一封信交到父亲手中。

  程处默在家里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云初送金子过来,反而听到了商州折冲府拔营回归的消息。

  于是,程处默的忧虑之心就更加浓重了,他不知道云初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会不会是某些人派来的试探的马前卒。

  身为世家子弟,程处默知道的事情远比丁大有这个都尉知道的多。

  忧虑也比丁大有这种单纯的武官深的多,人家丁大有只要不背叛皇帝,基本上就能平安一辈子。

  他们家不行,家族太大了,要求也多了很多。

  而现在的皇帝,对于贞观年间的老臣,已经开始淡漠了。

  陇右道,乃是大唐最富庶,占地最广阔的一个道。

  人到甘州,才能知晓陇右道的富庶。

  这座即便是放到整个大唐,也能排得上号的繁华城市,给了云初非常大的安慰。

  甘州最难得的却是沼草丰美、飞禽云集、沼泽遍地、千泉汇流、水系蜿蜒,乃是一处天赐的天国福地。

  云初骑着骆驼从黑水边走过,也看到了黑水国破败的遗址。

  牧羊人赶着羊群从破败的古城里走出,带着数不出的安闲适宜。

  云初穿过坍塌附毁的城门,看到满目的残垣断壁与散落的瓷片汉砖,连同四周绵延起伏的山丘,仿佛穿越了历史的隧道。

  幽暗中依稀听得刀俞的碰击声、市肆的叫卖声、茶楼的稳弦声和逃离古城时慌不择路的呼喊声。

  也仿佛站在了历史的高空,清晰地看到了月氏聚牧、汉匈争战、茶马交易、兵防屯驻、兵毁古城的漫漫岁月;看到了古城的繁荣、悲壮、沉稳和脆弱。

  来到这座古城,就让云初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曲令人悲怆断肠的《最后的莫西干人》,历史在眼前的断壁残垣面前不过是一捧从指缝中溜走的沙。

  明明不远处的甘州比这里更加的繁华,云初却好像更加喜欢这里一些。

  喜欢甘州,自然就少不了提起大唐教坊大曲《甘州》,而从《甘州》大曲中截取一段改制的八声甘州,更是名扬天下。后用为词牌,因全词前后片共八韵,故名八声。

  如果说黑水城容易让人发思古之幽情,那么,甘州城则满足了云初对于汉家城池的所有想象。

  一座没有钟楼鼓楼的城池就不是一座完美的城池,甘州一样不缺。

  云初进城的时候正是暮鼓响动的时分,暮鼓敲响的时候,归城的人会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就连祁连山上的飞鸟,也好像知道时日已经晚了,纷纷投林。

  云初喜欢这座城市,却不喜欢这座城市里的客栈,或者说,云初对于目前住过的所有客栈都不满意。

  明明是一座并不缺水的城市,这里的客栈依旧肮脏的令人无法接受。

  还以为青楼里面的房间会干净一些,云初看过之后,还是决定抱着娜哈在帐篷里凑活,不论青楼里面的妓子如何留客,他头都不回。

  他没有想着要跟妓子干点什么,他只想用一下妓子们另外的手艺。

  比如给客人梳头的手艺,给客人洗澡的手艺,给客人修整指甲的手艺,给客人按摩的手艺。

  这些手艺才是一个志向远大且洁身自好的人应该享受的手艺。

  可惜,甘州城里的妓子们除过会陪着睡觉,对于这些正经手艺一窍不通。

  给娜哈洗澡实在是太累人了。

  给她洗头发她会嚎哭,给她搓灰,她会嚎哭,澡豆水不小心落眼睛里了,她也会嚎哭,甚至会咬云初,气不过在光屁股上抽一把,她就哭的更加大声了,而且哭的跟杀猪一样。

  一路上总想给她买一个伺候她洗漱的婆子,这孩子毕竟六岁了,不能总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给她洗澡。

  可惜,一个满意的都没有,那些婆子看起来好像比娜哈更加的不喜欢洗澡。

  至于头发,这孩子的头发天生带着卷,可怜的云初想要给这个孩子梳一个合适的双丫髻,怎么弄都弄不合适,多折腾几下,这个臭丫头还会骂人。

  于是,云初就越发的思念起老猴子来了,老猴子好像什么都会,包括给小小姑娘弄头发,虽然明显不是唐人的发式,却绝对好看,把这个臭丫头打扮的真的很像公主。

  没办法,云初只能给这个丫头弄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马尾巴扎起来,只是他的头发长直,梳起马尾巴很好看,娜哈的头发带着卷,梳马尾巴会爆炸,小小的脑袋后面有一大坨爆炸一般的头发,实在是好看不起来。

  好不容易把这个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撒尿,一会要求哥哥讲故事的丫头哄得睡着,云初就往嘴巴里丢一块甘草慢慢的嚼着,来到帐篷外边吹一会晚风。

  总觉得黑暗处有人在窥视,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兀鹫一样蹲在拴马桩上的老猴子。

  “我听见娜哈哭了?”

  “可能是连日赶路,这孩子扛不住了,耍一点小性子是应该的。”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喜欢那个孩子,只要见到她,就没有了忧愁。”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她梳头发?她总是嫌弃我给她梳的头发不好看。”

  老猴子嘴巴砸吧两下道:“云初,你真的认为这个丫头是你的亲妹子?”

  云初低声道:“上一个说她不是我亲妹子的人,被我打的骨断筋折不说,就连满嘴牙都被我给打掉了。”

  “哦哦,既然是这样,小丫头就该是你的亲妹子。”

  云初将抽了一半的唐刀重新插回去,凑到老猴子身边道:“马蹄寺血案是不是你弄得?”

  老猴子摇摇头道:“不是我。”

  听老猴子简简单单的说了三个字,云初竟然就相信了,他甚至觉得老猴子可能不屑说这样的谎话。

  “这些年以来,不仅仅是玄奘前往西方取经,也有西方的僧侣来大唐传法。

  而天竺一地的佛法并非有专门的简牍记录下来,而是一代代的口传心授,因此杂乱无章,需要无上的智慧才能辨别真伪。

  玄奘取回来的经书,其实多为玄奘自己用梵文抄录所得,从烂陀寺取回来的贝叶经,也因为路途太远,损失了不少。

  有一些和尚在辩经大会上败给了玄奘,心有不甘,听闻我东土大唐繁荣昌盛,就不辞万里来大唐传经授法,名曰——归源。

  所以,这一路上的寺庙,就成了这些番僧们的驻锡地,有些寺庙深受番僧影响,已经失去大唐本土的奥义,有一些人难免就动了杀心。

  东西昭怙厘大寺是这样,马蹄寺也是如此。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知晓西域老羊皮与玄奘有关系,就把马蹄寺的事情安在了我的头上。

  这一次我怂恿丁大有拿走了东西昭怙厘大寺的佛陀脚印玉石,又派人毁掉了他们的粮仓,拿走了他们的财宝,就是为了断其根苗,顺便把诬陷我的人从暗处挖出来。”

  “找出来了吗?”

  老猴子摇头道:“这种争论绝对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几十上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才能见分晓。

  云初,你也太心急了。”

  云初也觉得老猴子说的很有道理,宗教之争历来都是最残酷的争斗,所以放下执念,慢慢看。

  “你能不能把我手里的黄金带回长安,我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盯着你的人是程氏的人,你不该在玉门关就胡乱给人家出那种随时会被抄家灭族的大生意。

  让人家产生了误会,以为你是敌人派来的祸害他们家的死士。”

  “这种有利于天下财务汇通的事情也是害人的事情吗?”

  “天子不喜欢这种便捷的财物汇通,强干弱枝才是大唐的稳定的根基。

  一旦长安的钱财可以轻易的流通到边塞,这会让大唐的皇帝睡不着觉的。”

  云初长出一口气道:“难道说我这是明珠暗投了?”

  老猴子点点头道:“必然如此。”

第五六章 老猴子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甘州修整了两天之后,云初准备出发了,不过,丁大有走不了,甘州是陇右道的大城市,商州折冲府中补充的兵员中就有甘州人,所以,他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出一些货物,好把将士们应得的钱给发了。

  云初不打算等,有老猴子的胡人商贾队伍在,他准备立刻启程去长安。

  四门学每年元旦之后就要开学,现在已经马上九月了,他还要赶两千五百里路才能抵达长安,等他抵达长安,基本上就十月了。

  他还要安家,处理方正,何远山,刘雄以及其余五个掌固遗留下的问题,时间非常的紧张。

  就在驼队即将出城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大群兵丁以及不良人守在门口,一个个的查验过往的人,听说在追拿马蹄寺惨案的人犯。

  马蹄寺惨案发生在半年前,这个时候追拿人犯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云初仗着身着青衫,就凑上去问了几句,不论是兵丁还是不良人对云初都很客气,交谈几句之后,云初一脸愕然的回来了。

  瞅着老猴子的眼睛道:“就在昨日傍晚,马蹄寺里新来的二十一个和尚又被人给杀了,听说,还把和尚的血放干,浇在石佛身上,导致石佛开始流血泪了。”

  老猴子也学云初往嘴里放了一截甘草低声道:“还有三十六个不见了踪影。”

  云初瞅了老猴子良久,这才转过身,把娜哈从骆驼背上接下来,用手拖着,不准她乱跑。

  不良人的目光盯着每一个出城的人,还时不时的在路人的身上捏几下。

  其中一个人被捏了之后忍不住叫出声,一群不良人就把那个人按在地上,三两把就扯掉了人家的衣服,在背上发现了一个铜钱大小的脓疮,这才松手,连踢带踹的将路人撵走。

  云初再回头看一眼老猴子,发现他表情轻松,还操着胡话跟身边的胡人说笑,貌似非常的有信心。

  当官的好处终于在这一次搜查中被体现出来了,没人上前搜云初跟娜哈,就连云初的骆驼跟马以及货物也没有人搜查,人家不但不搜查,还帮着云初把骆驼队给整理好,把连接骆驼的绳子一一拴好,很贴心。

  老猴子又瘦又小,看起来就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所以他也没有被搜,至于别的胡人则被彻彻底底的搜查了一遍,这导致,他们离开甘州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云初原以为进入了大唐腹地,就应该安全了,为了低调,他甚至把自己的长矛跟弓箭都收起来了。

  听过老猴子的话之后,他还是把长矛,短矛,弓箭,唐刀什么的统统准备好,相对舒适的骆驼也不骑了,改骑枣红马。

  八月底的河西走廊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天高云淡不说,仅仅是不冷不热的气候,就让人总是产生一种想要老死河西的愿望。

  当然,这里说的河西不是在说一千三百多年之后的河西,此时的河西,祁连山郁郁葱葱,雪山上白雪皑皑,冰川夹杂在山谷中,称之为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骆驼高昂着头漫步而行,驼铃叮咚作响,背上的胡人有人引吭高歌,有人弹奏简陋的胡琴。

  他们看起来乐观而坚强,目光所及满是希望。

  山坡上的荞麦已经成熟了,黑色的颗粒隐藏在发黄的枝叶之间,等待着人们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