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云初第一次吃螃蟹竟然吃出甜味,第一次吃虾,竟然吃出爆浆感觉吗,尤其是虾肚皮下面还有籽,在吃清甜的虾肉的时候,虾籽如同小沙粒在口中漫延,不过,这种小沙粒咬破之后跟虾肉混合,那股子鲜味让云初不忍下咽。
一顿肥美的海鲜下肚之后,刘仁轨也正好把一盆白米饭混红烧肉吃完。
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后,云初找一根鱼刺一边剔牙,一边道:“三个月之内不要上百济那边去。”
刘仁轨道:“我听说陛下有意任命我为熊津都督府大都督,按照你的说法,此时去不得?”
云初笑道:“裴行俭做事大开大合的总能开一个好头,问题就在于这家伙做事不擅长收尾,原本百济并入大唐,百济百姓并没有多少抵触情绪。
这一点从他们能够将百济传檄而定就能看出端倪来,百济扶余王义慈本就昏聩,大唐军队没有到来之前,各地都有不少的乱民出现。
大唐军队入驻百济之后,百济的乱民就消失了,如果这个时候苏定方,裴行俭能认真的对待百济百姓的诉求,将原本属于百济王族,勋贵们的土地大乱重新按照大唐租佣调的方式分配给百姓,再辅以轻徭薄赋,不出十年,百济人就会忘记百济王族,只记得大唐皇帝。
偏偏他们纵兵劫掠,这下子,百济的百姓原本期望大唐人能比百济王好一些,没想到大唐人来了更加糟糕,百济的百姓不反都要造反了。
如果造反的人里面突然再出现一个英雄般的人物,裴行俭别说一半个月平定百济,给他一半年都平定不了,如果百济人形成了共识……哈哈哈,那就是四处冒烟,八处着火的隋末场景。
别说一个裴行俭,十个裴行俭都将回天乏术。
所以,这个时候让你去当熊津都督府的大都督,是这个混账又在寻找替他背锅,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呢。
你要是去了熊津都督府,危险不说,还一定是吃力不讨好。”
刘仁轨皱眉道:“既然你的思路如此清晰,为何你不去百济,而是裴行俭去了?”
云初淡淡的道:“裴行俭是苏定方的关门大弟子,一场笃定会胜利的战争,你以为能轮的到我?
薛仁贵是英公看好的人物,所以,人家破新城,又连下高句丽的在辽东的十六座城池,战功赫赫,东征大军谁不侧目?
因此,我注定是人家的陪衬,不可表现太过。”
“如果我就任熊津都督府大都督,又该如何应对百济的纷乱局面呢?”
云初瞅一眼刘仁轨道:“趁着现在百济只有一个英雄,就跟黑齿常之好好说话,我觉得这个人对大唐应该是有好感的。”
刘仁轨点点头不再多说话,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却只有一点,就控干了酒壶里的酒起身笑道:“宦海浮沉身不由己,下次喝酒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云初道:“莱州与卑沙城隔海相望,百济与莱州也是隔海相望,都不是很远。
再说了,我还要去高句丽的长安城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万年县,如果有,我准备毁掉它。
我们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刘仁轨,刘仁轨看过之后喟叹一声道:“你的诗,越发的狂放不羁了。”
云初笑道:“送给你的,你看事情看的如此清楚明白,还处处规劝与我,为何自己却总是往坑里钻呢,没事的时候多读读这首诗,散发一下。”
刘仁轨轻声吟诵道:“《卑沙城送刘仁轨》。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帆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云初笑道:“唱起来会更加的好听,我昔日在长安唱过,很多人问我要,都没给,今天你我在这长海边相逢,最是应景不过。
原本,我写的是长风万里送秋雁,专门为你改动了一个字,变成了长帆万里给我送来了你这只秋雁,喜欢吗?”
刘仁轨呵呵笑道:“长安人都说你云初一字千金,从不与外人写诗,刘仁轨今日得诗,幸甚,幸甚。”
目送疲惫的刘仁轨离开,云初一个人顶着海边的一点残月站在海边。
大海无言,波涛有声,真的很不明白像刘仁轨这等聪明人把自己往死里逼迫,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刚才的谈话中,云初发现,刘仁轨自己不过是一头羸弱的驴子而已,他也不愿意去承担一件件超过驴子负重的任务。
但是,那些强壮的骆驼,牛,马,骡子们不肯承担,只好让他这头羸弱的驴子顶上,无论如何,总比牵一只狗,一只蛤蟆来承担重任要好一些。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卑沙城上在冒烟,云初想派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趴在一张躺椅上的温柔却道:“那是狼烟,我们抵达了这里,所以卑沙城在求救。”
“谁能看见这里的狼烟?”
“北丰城,石城都能看见。”
“他们会来拯救卑沙城吗?”
“会的,卑沙城燃起狼烟,就说明,卑沙城对面的莱州水师出动了,再加上我们一路从盖牟绕过白岩,磨米,辽东,安市,破了建安,银城,目的也是为了卑沙城。
卑沙城失守,高句丽在辽东再无港口可以泊船,而我大唐的水师,却能从高句丽长口关登岸,要知道长口关距离平壤不过三百里。
由不得他们不来救援。
高句丽人可能以为卑沙城附近除过水师之外,就只有我们这一支可以野战的兵团,估计会派来万把人救援,这个时候,高侃就能一次性的将这些援军吞掉,然后再等援军过来,不论来多少,都不够他的十万大军一口吞的。
我算是看来了,这一次英公并不着急攻伐高句丽的城池,而是准备在野战中消耗完高句丽的可战之兵,一旦消耗的差不多了,估计就到了英公统帅大军齐头并进高句丽的时候了。”
云初道:“英公把大军分散,导致高句丽也必须把大军分散应对,而英公分散的每一支大军都强于高句丽的应敌之兵,一旦某一个点被击破,高句丽军就只有全线溃败这一个下场了。”
温柔又道:“薛仁贵把契丹八部杀的好惨!”
云初皱眉道:“比我们还狠吗?”
温柔瞅着云初道:“契苾何力跟薛仁贵不但把六支背叛的契丹部族杀光,还把给他们带路的两支契丹部族也给杀光了,听说,他们走过的地方,连野兽都吃的饱饱的,无心狩猎。”
云初沉默了一会道:“我记得我们给他投资了,他获得的牛马应该有我们的一份才对。”
温柔摇头道:“别想了,被贾春言当战利品带着回长安了,马五万,牛十万,羊不计其数,我们缴获的具装甲也在敬献范畴之内,咱们才到卑沙城,那些具装甲就已经被运走了。”
说到这里温柔又低声道:“俘获的高句丽妇孺也被送到了陇右郡,官配给了陇右郡无妻,无子的大唐百姓。”
云初叹口气道:“也就是说,好处一点都不给出了大力的河北跟山东是吧?”
温柔道:“说不定咱们在征伐高句丽结束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河北山东的豪族。”
云初怒道:“用自家的军队对付自己人吗?”
温柔道:“这不奇怪,关陇一族恨河北,山东豪族胜过了恨高句丽。”
第三十七章 还是心思单纯一些好
李治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关陇集团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皇帝,应该跳出世家的圈子独树一帜。
然后,全天下的世家,都成了他家的敌人。
所以,云初觉得正在苟延残喘的长孙无忌可能不想把河北山东的世家往死里挤兑。
因为,在某些状况下来讲,他们这些世家此时此刻应该是一伙的才是。
想要废掉世家,首先就要废掉施行四百多年的九品官人法。
所谓的九品官人法,其实就是汉末陈群制定的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
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大、小中正产生后,由朝廷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
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当时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
听起来很公正,但是,在施行的时候,容易出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场面。
在这种选官制度下,黔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由乡绅们代表了他们。
所以,这个九品官人法就成了世家的生产机器,而根据太宗皇帝在造反过程中得到的经验来看,世家,才是对皇权威胁最大的一群人。
陈胜吴广这种揭竿而起的人很容易被剿灭的,黄巾军这种乌合之众,也很容易被士绅群体分割包围,最后被分而吞之。
世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有钱,有粮,有地盘,有人才,堪称具备了一切造反的先决条件,接下来,就等着现任皇帝犯错就是了。
可是,百姓们的数量虽然庞大,大部分却是目不识丁之辈,虽然偶尔能出几个惊才绝艳之辈,也因为数量上的劣势,不是世家豪门的对手。
万年县有口五十余万,然识字的人,只有三万余,这中间还要剔除大量的没资格做官的商贾。
所以,大唐现在的科考制度,吸收的大部分人员,为寒门,或者小地主这一个阶层的人。
云初也是世家出身,只不过这个世家跟别的世家追求不同,人家玄奘追求的是佛法的昌盛,要的是信仰,跟李治的皇权风马牛而不相及。
在佛门,玄奘自己就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世家。
这些事情都是云初在国子监求学的时候慢慢弄清楚的,也就是在那个阶段,云初才发现自己的努力实在是微不足道,作用远不如坊间传闻他跟玄奘有关系这个流言。
现在,人们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了,因为,从云初开始搞事情开始,以玄奘大师为主持的大慈恩寺就对他进行了全方位无微不至的关怀。
以至于云初将玄奘大师接到云氏家庙的事情发生之后,就连李治都是一笑而过,认为这是云初在给玄奘大师养老,只与亲情有关,与政治没有半点关系。
也就是因为有玄奘大师这么一个清静无为的高僧存在,李治才会相信云初当官也仅仅是为了完成建设长安的宏愿,就像僧人发下的宏愿,要修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一般,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清静无为,一心建设长安,才是云初能在官场上继续求存的基础。
而这些年下来,云初也表现出了强烈的修建长安,完成自己宏愿的行为,没有贪渎,没有掺杂不好的政治目的,以律法为准绳,不卖任何人的账,这就是李治心目中最好的国都地方官的模板。
即便将来专门认命云初为长安京兆尹,在他看来,云初不过是长安这座宏大寺庙的一个主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李治有这样的心胸,容纳一个无欲无求的寺庙主持,甚至还可以给他一定的帮助。
搞清楚了自己的基础所在,搞清楚了自己的优势所在,云初准备利用这一次东征,尽可能的为万年县谋取更大的利益,如果云初在东征中表现得过于淡泊,这才是对他有害的一种行为方式。
十万个军人长久的待在一个地方是不对的,在卑沙城一连三天都点燃狼烟之后,他们就下山投降了。
云初眼看着高侃下令用弓箭覆盖这些已经脱掉战甲,放下武器的高句丽人。
然后,就统领大军向北前进,前方,就是北丰城,这座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北丰城,完全是因为这里土地平坦肥沃,非常适合耕作,堪称是辽东的粮仓。
在半路上,就遇到了高句丽的援军,这些援军来自于北丰城,数量不多,只有三千人,当这些人发现自己钻进了一个由唐军组成的巨大口袋之后,想要慌忙后撤,郭待封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一场由骑兵对步卒的战争,就在一座叫做白山的地方展开了。
郭待封领着大军冲锋了三次都被这些高句丽长枪兵给击退了。
最后,在全军高级,中级将领们的注视下,郭待封发疯了,带着五百个亲兵当先锋,再一次冲上了这座高不过五十米的叫做白山的山包。
那个叫做高慧真的高句丽将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腿断了,胳膊断了还在战斗,直到他寡不敌众最终被五六个唐军压住,才被活捉。
此人被活捉了,依旧拖着折断的腿跟胳膊破口大骂,一时间,竟然把众人给看的愣住了。
主要是郭待封强攻之后,白山上的高句丽人竟然没有一个投降的,战场之惨烈令人不忍看下去。
高侃下令斩首此人,围着他的两个唐军竟然被高慧真须发虬张的模样给吓得后退一步。
以前,云初是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这种被活捉了气焰依旧嚣张的人。
现在看到了,如果是唐人,云初会尊敬他,既然是高句丽人,云初就拔刀上前,盯着高慧真快要裂开的眼眶,斩下了他的人头。
郭待封瞅着云初道:“面对这样的猛士,你竟然毫无敬意吗?”
云初道:“我是文官,没有你们武将那么多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狗贼竟然杀了我大唐上千的将士,你竟然还觉得此人可敬,真是怪哉。
还有,我大军在侧,你一个人招呼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能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一起上去干掉他,何至于让上千将士为你那点可笑的自尊殉葬。
我们来辽东是来杀高句丽人的,不是逞英雄的,如果你下次还想逞英雄,记得拿自己的命去逞英雄,别用我大唐府兵的命。”
云初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怒气勃发,刚刚斩杀高慧真的横刀还捏在手里,似乎随时就要扑上去砍死郭待封。
“好了,各自回去!”
高侃眼看着云初跟郭待封就要火并,气的胡须乱抖。
云初朝高侃施礼道:“下一次作战的时候,请将军让我军跟郭待封离得远一些,末将担心这个蠢货的傻气会传给我军。”
高侃瞅着云初道:“你方才说你是文官?”
云初点头道:“卑职至今还是万年县的县令,陛下并未降旨拿掉下官的职位。”
高侃阴沉的道:“假若下次本将派你救援郭待封你将如何?”
云初道:“必定舍命救援。”
高侃听云初这样说,脸色好看一些,当着众将的面道:“今天既然把面皮撕开了,那就说个清楚明白,你鄙薄郭待封,却为何愿意舍命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云初道:“因为你们只管打仗,抚恤战死将士的事情却是我这种县令来完成的。
战死将士的亲眷总会问我,我儿勇否?
每一次我都说令郎在战场悍勇无双。”
云初把话说到这里,又瞅着郭待封道:“如果你麾下的府兵在我万年县抚恤的名单上,我会告诉战死将士的亲眷们道:令郎悍勇无双,却不幸归于蠢货帐下,死的毫无价值。”
“我要杀了你!”郭待封双目通红,带着满身的血举着横刀飞扑了过来,云初荡开郭待封的横刀,重重的一脚踹在郭待封的胸口上,将他踹的飞了出去。
不等郭待封落地,云初就抢上前去,抓住他的后勃颈硬是提上土丘,再把他的脸按在一个战死的府兵脸上怒吼道:“告诉我,他该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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