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听了袁基的话,袁术第一个回答道:“大兄这问的是什么话?我袁氏四代三公,门生故吏遍布诸州,实为汉家重器!”
袁基一边泯着酒一边道:“不错,袁家表面上看着确实是底蕴甚深,但树大招风,这天下间多少蓄意挑事之人无时无刻都盯着咱么袁家,又有多少心思险恶之辈都在算计从袁家身上捞些好处,而这大争之世,你我兄弟三人皆处在风口浪尖,纵然想躲也躲避不了。”
袁绍拱手道:“兄长今日如何这般说?莫不是有何隐情?”
袁基长叹口气,道:“隐情自然是有的,而且也非一日两日了,有些话憋在我心中数年,不吐不快……二位需知,昔年母亲故去,我兄弟三人在母亲的葬礼上迎前来吊丧者,海内知名人士来吊丧之人可达三万余,这人脉乃我袁家数代积攒,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偏偏在丧礼之时,也曾有人暗中直言污蔑你我兄弟,二位贤弟可知此事?”
当年袁基和袁术的母亲去世了,袁绍身为昔时袁逢家的庶子,虽然过继,但出于孝礼,也以袁逢本家之子的身份守孝,当时前来吊丧者数万,而其中能被称之为名士的,就多达三万,其阵势在大汉世族中也算是空前绝后。
说句夸张点的话,凭借袁氏的名望,不用招兵买马,光是开个追悼会,用名士充当大头兵,就可以组织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袁基口中之事,关于其母,袁绍和袁术自然记得。
“不知兄长为何提及此事?难道是在丧礼中有人污蔑我兄弟什么?”袁术的表情变的有些阴霾。
袁基晃了晃手中的酒爵,仰头一饮而尽。
“不错,当时丧礼之中,有人曾言——天下若乱,为乱魁者必袁家兄弟也。”
“咳咳咳咳!”
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曹操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咳嗦。
刘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知道怕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姓袁的不知道,我这个后来人可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不过你放心,我跟袁基没点你名。
本以为三国志武帝纪中的有些事件乃为作者杜撰,不过现在看来,能记载在书上的东西,就不是空穴来风。
曹操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此言我昔日只与王俊说过,以他的忠实为人,若无我授意,断然不会外传的!
活见鬼了不成?
袁家兄弟此刻皆满面惊骇,倒是没有注意到曹操的异常。
袁绍的脸色变的有些发白,他皱眉道:“何人竟出此妄言?我实是不知。”
袁基长叹口气:“我也不知是何人所说,你整日奔走于党锢名士之中,有些民间传言,你自然是听不到的。”
袁绍闻言,脸色颇为凝重。
一旁的袁术则是开口道:“经大兄一说,我又想起了昔日京中的流言,说阳球昔日曾与手下说,公卿豪右似袁氏儿辈,从事自办之。”
袁基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所以说,我等袁氏二代中人早以是入了天下诸人眼中,想避也避不,想躲也躲不掉……咱们兄弟平日看起来无人敢惹,但不知多少人都在暗地里揣摩着咱们三人!”
刘俭和曹操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一起抬头看房梁。
袁术重重的一拍桌案,道:“若让某将这些鼠辈抓出来,定抽其筋拔其骨也!”
一旁的刘俭站起身来,对袁基拱手道:“君侯既已经将话谈至此,那我也想说上两句,刘俭在涿郡时,也曾听过幽州诸士以及豪右中人,说过一些关于袁家之事。”
袁基正容看向刘俭,道:“州郡地方之人,如何说我袁家,还请德然试言之。”
刘俭朗声道:“地方多有人论及雒阳,言袁家累世三公,贵顷当时,兄弟逢、隗并喜人事,外结英俊,内附宦官,隗之宗人,用事于中,以逢、隗家世宰相,推而崇之以为援,故袁氏崇贵当世,富侈过度,公族未有,袁家二代兄弟,好士着名,宾客辐辏。绍折节下士,不择贤愚,术亦任侠好士,天下好事之人,皆争赴其门,辎軿柴车,常有千两。”
袁绍听了这话,捋着胡子不做声。
袁术冷笑道:“分明就是妒忌之语!看似羡赞,实则暗含贬斥之言。”
袁基来回扫视着在场的袁绍和袁术:“袁家之中,如今在外名头最盛的,就是你我三兄弟,同时最容易被攻击的,也是咱们三兄弟。”
“叔父老了,已年近六旬,这许多年来,很多事已是力不从心,我们不可能事事都要叔父操心劳力,这袁家早晚是由为兄执掌……不,确切的说,是由咱们这一房的人来执掌。”
说罢,袁基看向袁绍道:“本初,纵然你已过继到二伯父房中,但为兄一直都是不曾忘记你是我的兄弟,不论你在何处,兄都视你为本房中人!”
袁绍急忙起身,向着袁基道:“兄长如此重情重义,弟感激不尽!”
袁基来回扫视着袁绍和袁术,道:“眼下的袁氏一族,看似平静,实则多舛,你我兄弟三人还需为袁氏多多分忧,也要替叔父那边多多分忧,不可何事都仪仗叔父,压重担于先辈肩膀,岂是孝子所为?”
袁绍听到这,心念急转。
他一向就是敢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人,行事之风也与诸房的兄弟大有不同。
今日听了袁基所言,他已然明白了袁基话中的深音。
话里话外所要表达的意思,不外乎是——让他早一点掌权,对大家都好,对袁隗也好,毕竟六旬老人,有今天没明天的,管的事太多了容易折寿。
而且看袁基的话中之意,是希望与他和袁术同掌袁家玉器的。
这是来争取他和袁术的支持了。
说白了,也是让他们两个人站队。
袁基今日的表现,和他平日里守成之主的风格很是不同,其言辞之中,明里暗里包含着深深的进取之心,而且恩威并施,先以同父兄弟之名迫使他们站队,然后再以同掌玉器的胸怀引诱。
袁基肯分权与袁绍和袁术,这一点让袁绍大为惊叹。
这绝非一般家主所能为人。
其实袁基也不愿意这样,但刘俭已经告诉过他,袁隗已经制定了下一代袁氏家族的经营方针,就是以宗主掌大权,旁支兄弟掌小权,袁基就算是不想分权,袁隗也有办法,把袁家宗主的一部分权力和资源平分出去。
既然木已成舟,那这人情为何要让袁隗来做呢?
还是那句话,善驭权者不如善驭人者。
……
权衡利弊之后,袁绍不再犹豫。
他在袁基身上,看到了能够让自己展示更多才华的希望!
他第一个表态道:“大兄之言甚善,绍愿以兄长为先,万事皆以兄长马首是瞻!”
袁术沉吟片刻,心中也想明白了。
兄长已经举荐自己为长水校尉,全族之中,也只要袁基和他是同父同母所出,如今袁基表态愿意提携自己,自己岂能不上道?
他缓缓起身,道:“大兄为了家族,为了袁家基业如此用心良苦,弟深感敬佩!兄长适才所言字字珠玑,弟自当尽绵薄之力,兄长但凡有令,弟绝不推辞!”
袁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甚好!有你兄弟二人在我身边,咱们兄弟齐心,还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说到这,他又看向了曹操,刘俭,许攸:“还有德然,孟德,子远!”
这出戏就是刘俭导演的,他自然是驾轻就熟。
便见刘俭第一个起身:“愿为君侯效力!”
曹操叹息一声,暗道:这位袁家二代配上刘俭,真是绝了!大义凛然,恩威并施,步步紧逼,让你无法拒绝!
“操愿效死力!”
许攸亦道:“许某亦当以家主为先!”
袁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有你们这话,我就放心了,只等新年一至,我便要向天子谏言一件大事,到时候你们务必帮忙,切莫忘记今日之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曹操心中暗道袁基要向天子谏言何事,竟这般郑重?
难道又是刘俭教他的?
袁绍为表忠心,道:“大兄,前番叔父着我调查今年的孝廉履历,看是否有可收纳之人,人选名单已经拟好,来日便派人送往大兄府上,请大兄拟阅。”
一旁的袁术见袁绍交了名单,自己也自然不能够藏着掖着了。
“弟也当如是,名册翌日便送往大兄府上,绝不迁延。”
袁基捋着须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位贤弟多有辛苦,名单你们就择时送来吧,我看了若没问题你们直接就去操办,至于叔父那里,你们不需禀明了,事后自有我去禀报!”
袁绍和袁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打算直接就从袁隗手里,把这事拦了?
真是不同往昔了!
……
……
酒宴散去,袁家兄弟和刘俭,曹操,许攸各自醉醺醺地拜别袁基离去。
曹操故意落在最后面,与刘俭并排而行。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今日的君侯,与往昔真是大不一样,他的那些话,往日里也不曾听君侯说过,真是让人惊叹!似是拜了名师啊。”
刘俭看了一眼曹操:“君侯乃是袁家嫡主,身负重任,每刻每时都在成长,自然是日新月异,朝朝不同。”
曹操低声道:“只是这日新月异未免太快了些。”
刘俭打了个酒嗝,叹道:“孟德兄,君侯之母故去之时,你可曾吊丧?”
“我自然是去了的。”
“那句说乱天下者,必袁家儿郎的话,兄可曾听过?”
曹操的脸色瞬息间有些异变,但很快就转回正常。
“呵呵,当时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我与本初沉溺于苦痛之中,好多话好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刘俭笑着拍了拍曹操的手:“孟德兄难得糊涂。”
说罢,刘俭向着曹操拱了拱手,先行离去。
曹操长叹口气,眯起眼睛望着刘俭消失的背影。
“呵呵,居然善用和曹某一般的手段,了不起,不错,我是糊涂,但众人皆醉,却也未必只有你一人独醒。”
第八十二章 刘俭认为,越骑营需要改改
越骑校尉,为北军五校之一,隶北军中候,手下无丞,有司马一人,掌领宿卫兵,吏员一百二十七人,领士七百人。
对于越骑营成员组制,自古有“越人内附以为骑”和“取其材力超越也”两种说法。
越骑校尉掌越骑,在汉初皇家定营中编制之时,用这个名字想表达的意思,确实是有专有的指向性,那个时候的越骑确实是‘真真正正’的越骑之士,越地归附,收其精壮者以为猛骑,在某种程度上和胡骑、羌骑一样,彰显的汉朝海纳百川,收服四夷的伟大。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骑’二字的单一指向性已经消除,在王莽时期,越骑营更是已经成为了‘禁军’‘宿卫’,而到了刘俭所在的这个时期,越骑营名字的意义,其标准的指向性即‘取其材力超越也’,而非用越地骑士组成的军团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期,越骑营名字的意义指的是以骑勇之术而出类拔萃的营盘,‘越’字的涵义变成了‘超越’,而非泛指简单的‘越骑’二字。
今日是刘俭第一天上任,他带着羽则一同越骑营的驻扎之地。
路上,羽则和刘俭闲话家常,谈起了越骑营。
“少君当了越骑校尉,想要如何管理此营?”
刘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羽则道:“依羽兄之见,我该如何?”
羽则忙道:“某岂敢教少君做事。”
“没事,你跟随我伯珪兄多年,久在边郡大户之中,见多识广,对于军中之事自然有你的独到见解,我虽然参与了征伐鲜卑的战事,但也不过是跟着卢师学习打仗而已,论及治军的经验,可能还真不及羽兄,还请羽兄但说无妨。”
羽则见刘俭如此礼贤下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若是边郡之屯,尚还好说些,只是这越骑营乃是京畿宿卫之营,当中龙蛇混杂,别的不说,若是想要掌控,却属不易。”
刘俭看向他:“还请细言之?”
羽则道:“我大汉京畿诸营骑士多出于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一代,是为‘六郡良家子’,为精骑之士,这些普通的骑卒入宿京师,虽然有些人也是如同羽林郎一般是为子承父业,跟好在根基不深,倒也无妨大事,关键就在于营中的这一百二十七名吏员。”
刘俭闻言笑了:“是啊,我也想到了,北军五营,每营只有骑士七百人,但吏员却有一百二十七人,这个数量的佐吏,足可管理万人之军了。”
羽则毕竟是在辽东公孙氏待过,有些事他多少所有耳闻。
“少君说的是,北军五营宿卫京畿,当中充做骑士的良家子虽有代传之嫌,但人数不多,尚可处置,但是管理营中的吏员却有三分之一如羽林郎一般代代相继,又有三分之一为朝中诸官显贵亲属,又有三分之一乃是当时宦官所安插之人。”
说到这,羽则低声道:“毕竟,北军五营身负重责,不论是陛下还是旁人,都不可能只在营中依仗一个校尉,对于陛下而言,监管五营的北军中候,比校尉更值得信任,而对于阀阅之门而言,百余吏员之中,也需要有他们的亲信。”
刘俭点了点头,他也大概明白羽则的意思。
自大汉昔年九月兵变,王甫等人诛杀窦武陈蕃,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但当年政变的教训和警醒,依然深深地烙印在现在雒阳诸人的脑海中。
纵然不能把持各营,但也一定要在诸营中尽全力安插一些自己的势力。
为何说北军五校‘位重职闲’?多少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听羽兄的意思,我想一个人完全执掌越骑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若是边郡之屯,少君莫说要执掌这七百人,便是七千也不在话下,但京中的屯营,多少就有些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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