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相比较来说,半个月就已经是神速了。
沈毅正色道:“苏将军想清楚,这半个月之数,我是要上禀天子的。”
苏定犹豫了一下,低头苦笑道:“沈公,为淮安军声誉计,沈公上报的时候,还是在半月后面,加上左右二字罢……”
沈老爷哑然失笑。
“行,我给你加上。”
“这泰安城,不同于寻常的州城,尽快取下来,我在朝廷那里说话的声音,就会大上一些。”
泰安州,是泰山所在。
而泰山……众所周知,是历代模范皇帝们热衷于打卡的地方,政治意味浓厚。
这个地方取下来,沈老爷在朝廷里说话,都能硬气几分。
苏定低头,面色严肃:“沈公放心,末将一定尽快取下泰安!”
沈毅微微点头,他看向面前的三个主将,缓缓说道:“那今天,咱们就商量商量具体的战略战术,今天开一天的会讨论军事,明天三位各自返回各自军营,主持这一次攻打济南府的各项事宜。”
三人纷纷低头应是。
这天,这个四人小会,从上午一直开到傍晚,等天色入夜,三个主将才站了起来,各自抱拳行礼离开。
沈老爷把他们送到书房门口,就吩咐蒋胜去送客了。
三个人离开之后,叶婵端了一碗肉汤,走进沈毅书房,她刚放下肉汤,便匆忙转身,捂嘴欲呕。
沈毅本来都喝了口汤了,忽然反应过来,起身走到叶婵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些惊喜的问道:“婵儿这是?”
叶婵有些嗔怪的看了看沈毅。
“妾身都呕了五六天了,夫君这才瞧见。”
沈老爷有些不太好意思,无奈道:“最近事太忙,着实没有注意。”
叶婵呕了几声,便缓了过来,她搂着沈老爷的胳膊,轻声道:“昨天下午让蒋胜帮忙找了个大夫,大夫已经确定是有身子了。”
“差不多两个多月了。”
沈毅低头盘算了一下,应该是他两个月前,从登州薛威那里返回兖州那几天怀上的。
叶大姑娘有些幽怨的说道:“好在是怀上了,不然妾身都准备找大夫配些药吃了。”
今年是洪德十五年。
沈毅的长子沈渊,是洪德八年生人,今年已经七岁了。
小女儿桑桑,也四五岁了。
而叶婵跟在沈毅身边,已经一年多时间,至今肚子没有动静,她心里肯定是着急的。
沈老爷上前,用手抚摸着叶婵还没有显怀的平坦小腹,轻声笑道:“咱们临近泰安,要是个女儿,小名就叫做安安。”
叶婵眨了眨眼睛,问道:“要是个男孩呢?”
沈毅想了想,开口道:“这孩子降世的时候,济南府应该已经拿下了,当取名一个济字。”
他摸着下巴说道:“等他长大了,便给他取表字破鲁。”
叶婵从书桌上取来一张纸,分别写下了“鲁”和“虏”两个字,轻声问道:“夫君说的,是哪一个鲁字?”
沈毅看了看这两个字,随即哑然一笑。
“都成,都成。”
……
建康,甘露殿。
御史台左都御史以及左副都御使两个御史台的言官头子,正站在皇帝面前,低头送上奏书。
左都御史杨湛低头道:“陛下,沈中丞在山东各地,张贴了均田免赋令,此举不仅僭越,还有损朝廷威望!”
“淮河以北的土地,都按照沈中丞的法子均田免赋了,传到南边,淮河以南的百姓们,心中自然愤愤不平。”
“这样下去,必生乱子。”
“生什么乱子?”
洪德皇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有哪里造反了?”
杨湛咬牙道:“现在没有,将来就未必了,陛下……”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打断。
“没有的事情,便不要乱说。”
说着,皇帝看向杨湛身后的左副都御使,问道:“柳中丞,有什么话想说?”
这个柳中丞毕恭毕敬的站了出来,低头道:“陛下,均田不奇怪,毕竟胡齐伪朝的田亩划分,大陈自然是不认的。”
“但是北边一律免赋三年,不仅会让淮南百姓郁郁难平,还会让我大陈,平白失去三年北地赋税!”
“请陛下,责成沈中丞,让他尽快修改!”
皇帝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
高太监手捧文书,小心翼翼的靠近皇帝,低头道:“陛下,沈中丞密信。”
皇帝接过书信,发现大部分是山东战场的战略战术规划,写的有理有据,让皇帝陛下心里很是满意。
尤其是他看到最后两行字。
“如今,山东泰安,已被我王师围城,半月左右,泰安便会光复。”
“届时,封禅泰山与否,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看到这两行字,皇帝陛下心花怒放。
封禅泰山!
他李二想不想?当然想!
想的都快睡不着觉了。
一封信看完,皇帝陛下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两个御史台的堂官,忽然面色一沉。
“你们说的话,朕都听到了,二位……”
“都回御史台罢,今后……”
皇帝淡淡的说道:“但凡沈毅还在北伐一天,你们这些御史,就不要再纠缠他不放了。”
他扫了一眼两个人。
“朕不爱听。”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砍向士大夫的刀
两位御史台的主官闻言,都面面相觑。
他们是言官,本应该直言不讳,哪怕皇帝不爱听,他们该说的也要说。
不过这会儿两个人都目光都落在皇帝刚看完的书信上。
能做到御史台都御使和副都御史,已经是朝堂里无可争议的大佬级别人物,这个级别的人,不可能情商太低,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
看到皇帝这个反应,他们大致就猜到,大概是北边战事又有新的进展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自然不会触皇帝霉头,于是乎都纷纷起身,对着皇帝行礼之后,默默退出了甘露殿。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皇帝陛下兴致勃勃的把沈毅的密信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
高太监默默从袖子里,取出另一份文书,两只手递在皇帝面前,低头道:“陛下,这是沈中丞给您的私信。”
私信,自然是与公信区分开的。
如果说前一封信,是沈老爷向皇帝汇报工作,那么这封信就不那么正式,可以算是二人之间的私下通信。
皇帝一边伸手接过,一边瞥了一眼高明,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还分两回送上来?”
高太监低头道:“方才御史台的两位大人在,奴婢怕耽搁陛下太长时间……”
皇帝没有理会他,拆开这封信之后,飞快的看了一遍,然后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立刻说道:“高明,去把赵相给朕请来。”
“速度快一些。”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这封信,目不转睛。
见皇帝陛下这么说,高太监不敢怠慢,连忙低头退出了甘露殿,亲自去了一趟中书,把赵昌平请到了甘露殿。
赵相公进了甘露殿之后,就看到皇帝陛下正盯着一封书信,似乎在沉思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赵昌平恭敬低头,拱手行礼:“老臣赵治,拜见陛下。”
皇帝这才抬头,看了看这位胡子已经白了近半的赵相公,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对着一旁的高太监吩咐道:“高明,屏退宫人,朕有一些事情,要跟赵相商议。”
高太监连忙点头,对着甘露殿里的宫人挥了挥手,这些宫人便立刻鱼贯而出,片刻之后,甘露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皇帝示意高明,把这封信转交给赵昌平,然后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沈毅在北边发布的均田免赋令,赵相应该是知道的,如今这均田免赋令,果然让淮河以南的百姓们,心中生出了一些怨气。”
“沈毅在信里,给了朕一个解决这件事的建议。”
赵相公两只手接过这份文书,只扫了一眼,便大皱眉头。
他是神童,少时便能够一目十行,如今做官几十年,对于公文更是敏感,几乎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这封信看完了。
他紧皱眉头,又认真看了一遍,然后低头道:“陛下,沈毅这第一个法子,或可以商榷施行,第二个法子,恐怕很难推行下去。”
皇帝陛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沈毅这封信里,说了两个条陈。
第一个是解决现有问题的法子,也就是解决民怨的问题。
那就是将田税永久减免一部分,摊派到商税之中。
大陈的田税不算很高,但也不低。
不过商税很低,至今很多地方的商税,只收到三十税一。
几乎与免税无异。
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地方上的商户,多半是与士大夫阶层有联系的。
甚至,干脆就是朝廷里士大夫的家人们在经商。
比如说地方上那些士大夫的家人,通过朝廷里官员的关系,搞到了很大一块田地,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
这种规模的田地,很容易让他们把粮行给开起来,即便是地方性的粮行,也是不算太小的生意了。
再有就是,江南一些种桑养蚕的地方,产出了生丝,最早可能是卖给那些丝绸行,布行,但是规模大了,很容易就会衍生出自己的布行。
各种例子,不胜枚举。
简单来说,商人在这个时代,虽然从官方层面来说,可能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但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攫取了大量了社会生产资料,并且成为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代言人。
这就是商税为什么如此之低的原因。
因为裁判的家人下场了。
而沈毅的想法是,可以减免三成甚至五成田税,把这部分税收从商税里找补回来。
从前这么做,没有理由,而现在理由十分充分。
为了平息民怨,为了北伐,为了政局稳固。
这是第一个建议,目的是为了处理眼下的事情。
第二个建议,就是一条鞭法的类似物了。
简单点说,就是重新清丈土地,将地方上明目繁杂的赋役,整合归一,将赋税,统一按照田亩折算,地方上的力役,也统统折算成现银上交。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地方衙门乱收钱,另一方面可以将赋税工作简单化。
更重要的是,沈毅在里面,提到了士绅一体纳粮,虽然只是顺带提了一嘴,但已经足够惊天动地了。
赵相公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这两个法子一旦拿到朝堂上去议,沈子恒立时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