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对于沈毅这种读书人来说,名声无疑是最好的把柄了。
试想一下,身为钦差,身负皇恩,却在福州一地,因为色迷心窍,以权柄威逼地方士族之女为外宅!
合情合理,却又非常致命。
这种事情一旦大规模传播出去,沈毅的仕途乃至于他在仕林之中的名声,就算是全毁了。
当然了,如果到时候叶婵能站出来说她是自愿的,沈毅的名声或许能够挽回不少。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沈毅跟皇帝就算是彻底翻脸,名声不名声的,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沈老爷跟叶婵的第二层合作关系,在于福州的这些产业。
福州士族敬献给朝廷的这些产业,规模并不算小,如果经营得当,每年可以供给沿海都司相当多一笔收入。
而沈毅的另一个“合伙人”许复,同样也是在给沿海都司供血。
这样一来,即便沈毅将来不在东南了,也可以掌握沿海都司的两大经济来源,不至于在两三年之后,失掉对沿海都司的掌控力。
叶婵斜靠在床上,不再打扰沈毅写信,不过这会儿天色实在是太晚,她又有些疲累,看着看着,眼睛就睁不开了。
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她便再也熬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当叶大小姐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睡着之前,她身上是没有被子,没有拖鞋的,这会儿鞋子已经脱掉了,身上还盖了被子。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然后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衣服还在。
叶姑娘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摆在床边的鞋子,若有所思。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起身穿好鞋子,在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沈毅的身影,她默默推开房门。
房门外,蒋胜就在不远处等着,见叶婵走出来之后,蒋胜立刻迎了上来。
此时,这个跟了沈毅好几年的跟班,说话都有点紧张,他先是微微低头,然后开口道:“叶……叶……”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叶婵了。
叶婵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你还称呼我叶小姐就是。”
蒋胜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叶小姐,早饭已经备好了,您这就去用饭罢。”
“嗯。”
叶婵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眼这座宅子,然后问道:“沈……嗯……公子呢?”
“公子一早就起来了,在书房里。”
“公子说,您吃了早饭之后可以去找他。”
叶婵再一次点头,在蒋胜的带领下去吃了早饭,然后在这座宅子的书房里,见到了沈毅。
她敲门的时候,沈毅正坐在椅子上,用胳膊撑着下巴打瞌睡。
听到敲门声,沈毅才打了个哈欠,过去给她开了门。
叶婵见到沈毅的双眼密布血丝,微微叹了口气:“公子昨夜一宿没有合眼?”
“倒也不是。”
沈毅侧开身子,示意让她进来说话,然后笑着说道:“昨天给朝廷写奏书,不知怎么,思绪有些散乱,写废了一篇稿子,只能再起了一篇,又要认真誊录一遍,写完天就已经快亮了。”
“公子写字是极好看的。”
叶婵走近书房,看了一眼沈毅桌子上的手迹,感慨道:“比妾身强的多了。”
“这是吃饭的本事。”
沈老爷自嘲一笑:“我这一身功名,都是靠笔杆子来的。”
说完这句话,沈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叶婵,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婵儿姑娘在这里留宿了一宿,你我便彻底是一艘船上的人了,将来沈某人要是运道好那便不说了,要是运道不好,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婵儿姑娘。”
叶婵这会儿,面对沈毅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紧张感,她笑着说道:“运道好为何不说,难道公子运道好了,便不能拉叶家一把?”
沈毅哑然一笑,没有接话。
而是转移了话题。
“再有一两个月,福建……最起码是福州官场,将会有巨变,你们叶家,不要跟福州的官员再有任何牵连了。”
沈老爷说完这句话,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两个月之后,福州市舶司将会落成,到时候婵儿姑娘你要牵头,以后福州所有出海的货物,都要从市舶司走,由福州卫为出海的商船清理近海,保证不会再有倭寇袭扰他们。”
叶婵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公子,市舶司收税几何?”
“目前暂定十税一。”
见叶婵目光转动,沈毅想了想,对叶婵说道:“不过具体的货物该如何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如果婵儿姑娘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派人送来给我看一看,我看了之后觉得合适,便去找市舶司的管事太监商量。”
叶婵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多谢公子信赖!”
沈毅因为没有睡好,这会儿精神有些不是很好,他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道:“叶家在福州,也算是大家族,影响力不止是在商界,其他的一些事情,我这里暂且还没有章程,等市舶司落成之后,我再跟婵儿姑娘细聊。”
“对了。”
沈毅想起一件事,开口道:“福州有个大中茶行,婵儿姑娘知道罢?”
“知道。”
叶婵点头道:“听说是个江都商人开的,生意做的很大,每年从福州这里都要买不少茶叶走,出手阔绰,听说……”
“听说这茶行有宫里的背景,东家是宫里某位公公的子侄……”
沈毅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无奈:“这茶行,也算是宫里的产业罢,跟婵儿姑娘代管福州产业,差不太多。”
“将来如果生意上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这家茶行的东家,我会跟他打招呼的。”
叶婵微微低头道:“是,妾身记下了。”
“好了,没有什么事情,婵儿姑娘就回去休息罢。”
沈毅站了起来,微微拱手:“连累婵儿姑娘了。”
“我让蒋胜送你回去。”
叶婵看了一眼沈毅,也微微低头欠身行礼。
“假若妾身昨晚来之前,事先知道公子要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沈毅,轻轻咬牙:“妾身也还是会来的。”
“公子有什么事情,便给妾身递话。”
“嗯。”
“蒋胜。”
沈毅喊了一声:“送叶姑娘回家。”
蒋胜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到叶婵面前,微微低头道:“叶小姐请。”
叶婵跟在蒋胜后面,一路到了前院,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蒋小哥,公子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人跟着啊?”
蒋胜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叶婵,又想到昨天叶婵在沈毅屋子里待了一晚上,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叶小姐,我家公子之前在乐清,被歹人刺杀过,所以……”
“好了……”
叶婵目光流转,轻声笑道:“估计是我不能听的,我就不为难小哥你了。”
说完这句话,叶婵用余光往自己的背后看了一眼。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身前的蒋胜。
她走路的姿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似乎是走起路来,不太方便。
蒋胜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了叶婵一眼,不过他很快会意,知道少数女子破身之后走路会不太方便,于是微微低头道:“叶小姐您慢点走,不着急,马车就在前面。”
叶婵微微点头。
“不碍事,你带路就是。”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服软?
三法司在福州的差事,办得异常顺利。
主要是因为,他们基本上不用查,单单靠着程廷知提供给他们的证据,就基本上足够拿人定罪了。
三法司的官员要做的事情,就是核实这些证据的真实性,然后再写成文书,呈报给朝廷。
短短十几天时间,福州知府衙门从知府,到同知,都被查了一遍。
三司衙门里,布政使司衙门,两个参政以及两个参议统统被抓,按察使司衙门抓了一个按察副使,以及两个佥事。
也就是说,这两个衙门的副官,以及下面一些重要的官员,基本上统统被三法司给查了。
除了两个主官之外,能动的已经全动了。
至此,福建的藩司以及臬司,基本上都被程廷知以及三法司的官员给掀了桌子。
三司衙门里,独独只有福建都司衙门,暂时没有被查。
毕竟福建都司,掌握着福建上下所有的兵力,如果贸然动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动乱,需要朝廷那边配合,才能对都司动手。
不过藩司与臬司的主官,三法司暂且没有动他们,一来是他们的级别太高,二来是福建这些空出来的官缺,朝廷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补上,需要一定两个主官,暂时在藩司和臬司理事。
更重要的是,维持地方三司衙门的制度,不至于崩溃。
时间很快到了洪德十年的三月。
三月初五这一天,福建布政使周晏,按察使陆圭,都指挥使张炳,终于顶不住压力,一起来到了巡抚衙门,求见新任巡抚程廷知。
这三个人,理论上来说是比巡抚矮半级,按职位来算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平级,因此自然是很顺利的见到了程廷知程抚台。
程抚台接见了他们之后,请他们到巡抚衙门的客厅说话,四个人按照主次落座之后,程廷知看了一眼三个人,微笑道:“三位大驾光临,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布政使周晏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明理兄,福建不能再乱下去了。”
周宴与程廷知是老相识。
两个人先前,同时就任福建布政使,周藩台是左布政使,还要略微压程廷知半头。
再加上前任巡抚孙复的打压,当时的藩司衙门,程廷知基本上是说不上话的,都是这位周藩台在打理政务。
周晏的年龄要比程廷知大个三岁左右,之前一直都是称呼程廷知为贤弟,要不然就是以官职称呼,而现在时移世易。
他已经开始称呼“明理兄”了。
程廷知面色平静,他低头喝了口茶水,看向周宴,淡淡的说道:“周兄这话从何说起?难道说这福建的乱象,竟然是从巡抚衙门而起的么?”
老实说,只要地方三司衙门能够戮力同心,坚定的站在一起,架空巡抚衙门,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程廷知一个人,也是斗不过他们的。
但是程廷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不仅有福州卫,还有朝廷派下来的三三法司“专案组”!
周晏微微低头,苦笑道:“明理兄,你我早年,的确有一些政见不同,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朝廷派你来抚育福建,我等三司衙门自然会尽心辅佐,何苦因为一些私怨,闹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个级别的官员,能够说出这种“不加遮掩”的话,基本上已经是类似于摊牌的对话了。
见周宴这么说话,程抚台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道:“周兄误会了,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私怨,即便有,程某也从来不会把私怨代入公事之中。”
“朝廷派三法司下来巡查地方,是为了整肃地方吏治,与巡抚衙门关系不大。”
他看了一眼三个人,缓缓说道:“诸位身正,自然不会怕三法司官员。”
按察使陆圭也沉不住气了,他对着程廷知拱了拱手,低头道:“中丞,如今藩司跟臬司两个衙门,官员被带走了十余个人,而且都是一些要害的位置,再这样下去,两个衙门的政事,都已经没有办法处理了!”
此时,这两位福建的藩台跟臬台,心里都对程廷知痛骂不已!
朝廷派三法司巡查地方,又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你这个内鬼给他们提供证据,三法司在福建,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福建官场干干净净,洁白无瑕!
陆臬台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恭敬拱手道:“中丞,您是我们福建的首宪,也是我们福建的主官,对于咱们福建的官员,您更要出手援护才是,福建官场如果被抓了太多人,你这个首宪……”
“怕也是面上无光。”
对于这种话术,程廷知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陆臬台,福建首宪应该是藩司的周藩台,本官只是御史台官员,奉命巡抚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