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说完，她还瞥了眼旁边低头不语的保罗一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她的内心也很复杂，人已经死了，训斥没有任何意义，可要说原谅，她也很难原谅把自己抛下徒留一人的保罗一世，甚至于就连彼得大帝的死，都和保罗一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该怎样？
能怎样？
偏偏母亲还护着他，不让自己责骂。
卡捷琳娜离开后，彼得大帝静静等候勾魂人的锁链，也只有卡捷琳娜在时，他们才能看到外界的光明，当死亡之国关闭，他们就要重归寂灭，继续在死亡之国游荡。
冰冷的锁链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面前灰雾涌动，不多时，几道身影浮现。
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又看了眼男子身旁的女孩，彼得大帝开口说道：“马维·恩德斯？”
马维摘掉帽子按在胸前，微微躬身：“彼得陛下。”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彼得大帝早已从女儿、儿子口中得知了这位大教皇，比见过还要熟悉。
“我同意。”彼得大帝说。
“同意什么？”
马维一怔，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见马维一脸茫然，彼得大帝皱了下眉头：“你来找我做什么？”
“和您谈谈有关卡捷琳娜陛下的事情。”
跟我想的没错啊……
彼得大帝捻着胡须说：“然后呢？我是个很开明的人，干脆一点，不要婆婆妈妈。”
马维点了点头，没有坐下，直截了当的说：“我很想将您复活，可复活的条件很苛刻……蒂尔德！蒂尔德！”
“喊什么喊！我是狗啊叫了就来？”
灰雾凝聚成蒂尔德的身形，出现在众人面前，很不满的瞪了马维一眼：“我都让你进来了还不满意？还想把灵魂带出去？这绝对不行！”
灵魂的组成，马维早就从蒂尔德口中了解了。
造物主留下的灵性，在人类体内汇聚，以灵魂的方式显现，人死后，灵性必须回归天地，死亡之国就是用来消化灵魂的地方。
灵魂会在死亡之国中游荡，直到意识完全消弭，灵魂才会完全溃败，回到世间游离。
这个过程可以很久也可以很短，像罗德四世那样极度透支的灵魂，几个月就会完全消散，如果是凯撒那样半道崩殂还带着执念的灵魂可能两千年也不会消散……
彼得大帝属于后者，这也是他意识至今都很清醒的原因。
规矩就是规矩，身为死亡之国的掌控者，蒂尔德不可能允许马维将灵魂带出死亡之国，况且灵魂一旦脱离死亡之国就会加速消亡，短则几天长则数月，因为意识没有完全消弭，这一部分灵性需要经过更加漫长的演变才能被再次吸收，数量多了，会让秩序乱套的！
“我不是要带走他们的灵魂，而是想请你告诉他，活人进入死亡之国的后果。”马维说。
彼得大帝三人看向蒂尔德，蒂尔德说道：“死亡之国是让灵魂消亡的地方，活人进入这里，短时间不会有太大影响，可若是时间久了，会被灰雾侵蚀，对灵魂造成永久性损伤。”
生死有别。
无论是活人进入死亡之国还是灵魂回到现实世界，都是打破规则的逆举。
说出这些，是马维希望彼得大帝知晓问题的严重性。
“还有让死者复活的条件，麻烦你告诉他们。”
“血亲的血，仇人的骨，忠诚者的心脏以及神明躯体的一部分……”
蒂尔德说：“后两个需要自愿，前两个不需要。”
“罗曼诺夫王室倒是兴盛，有不少旁系血亲，抓几个过来，发动魔法倒也不难。”
马维轻声说道：“如果您觉得这对罗曼诺夫王国是件好事，我可以复活您，彼得陛下。”
“我……”
彼得大帝还没说话，旁边的保罗一世就抬起了头。
“你闭嘴。”
“……”
“罗曼诺夫王国不需要两个国王。”彼得大帝垂眸说道：“卡捷琳娜做得很好，她是我最骄傲的女儿，我的重生，反而会动摇她的统治，我不会这样做的，她曾经跟我提过，也被我拒绝了。”
“你专程到来的目的我也明白了，下一次，我会告诫她，让她专心政务，不要总来看我们。”
“一个月两次就很好。”
马维也不是要隔绝卡捷琳娜与彼得大帝的联系，他确实是为卡捷琳娜考虑：“每次不超过一个小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
说完，马维拍了拍手，几名修士抬着一座立式钟表走了进来，将钟表放到卡捷琳娜布置好的桌椅旁。
有了钟表，彼得大帝就可以知道卡捷琳娜进入死亡之国的时间。
“突然多了一台钟表，她会知道你来过的。”彼得大帝说。
“知道总比事后发现要好，也省得你瞒她了。”马维微笑：“如果不是死亡之国内部的声音无法传出外界，你们隔着门交流也不错，可惜……都怪蒂尔德。”
蒂尔德张大嘴巴，满脸震惊：“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规则又不是我制定的！”
“不怪你难道怪我？”
“好好好……”
深吸口气，蒂尔德身形化作灰雾散去，不想再跟马维说一句话。
交代完事情，马维戴上帽子，带着尤妮亚和修士们离开了死亡之国，他们走后，勾魂人晃动着锁链从四周雾气浮现，套住彼得大帝三人的灵魂，回到死亡之国深处。
没过几天，卡捷琳娜就把奥努夫里、马卡洛夫、拉夫尔这些追随过彼得大帝的将领召集，带来了教堂。
当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死亡之国大门出现在眼前，奥努夫里等人悄悄打了个寒颤，门后是属于死者的世界，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走进浓重的灰雾之中，来到桌椅前，卡捷琳娜‘咦’了一声。
她看到桌椅旁多了一座立式钟表，这很明显是谁放进来的，能做到这件事的……
似乎就那么几个。
不是蒂尔德，就是马维。
蒂尔德根本懒得管，哪怕祂是命运三姐妹里最不佛系的那个，也很少多管闲事。
放一座钟表进来……如果有必要，祂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勾魂人牵着彼得大帝三人的灵魂从灰雾中走出，解开锁链后重新退去，看到彼得大帝，奥努夫里等人两腿一软，险些跪倒。
“陛……陛下！”
马卡洛夫最先反应过来，哀嚎一声，冲到彼得大帝面前想要抱住对方，可身体却穿了过去。
从体内传来的阴冷感让他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道灵魂。
面对彼得大帝，老将领们无不痛哭流涕，仿佛在缅怀那段岁月，当年彼得大帝率领他们从微末崛起，逆境翻盘，不仅夺回了权力，还一举推翻了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天启神教……
如此辉煌壮举，是他们拼命才实现的！
“陛下您怎么就早逝了呢！”
对于自己的死因，彼得大帝不想多谈，静静看着嚎啕大哭的奥努夫里几人，等他们冷静下来后，才幽幽说道：“你们都有出息了，奥努夫里，你效忠我的时候才19岁，是年纪最小的军官，冲锋时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护着你……”
“拉夫尔，你那时20岁，不要命的向前冲，子弹打完就拔出军刀，有一次连刀都砍断了……”
“还有马卡洛夫，你是我见过喝酒最猛的，一个人能喝五瓶伏特加，喝完还能去偷袭敌人。”
一件件往事娓娓道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期，就在众人嘴角带着笑容回忆之际，彼得大帝忽然提高嗓音，厉声喝道：
“看看现在的你们！穿着名贵的皮衣，戴着昂贵的戒指，一个个肥头大耳富态横生……难道忘了帝国改革目标了吗！”
第62章 你是优秀的
“回答我！难道你们忘记曾经的信念了吗？还是说，你们原本就和那些贪腐者一样！发动革命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受益者！”
灰雾震动，彼得大帝的吼声传出很远，奥努夫里等人脸色骤然苍白，站都站不稳了。
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将军，他们是数万士兵的指挥，他们是帝国最具权力的军方高层……
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可面对彼得大帝的质问，恐惧还是从心底爆发了。
这原本是一层不会捅破的窗户纸，但彼得大帝今天捅破了。
“陛……陛下……我没有忘记革命的初衷……”
奥努夫里颤颤巍巍的说：“我是农奴的孩子，是您招募我进了军队，给了我体面的尊严……我将罗曼诺夫王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陛下！是您在天启神教那群猪猡剥削我们的时候，给了我们面包和黄油啊！”
彼得大帝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所以你为何要向那群猪猡学习呢？他们脑袋插在旗杆上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今天？”
“我没有向他们学习！”奥努夫里脸色涨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没有学习，为何军费出现了问题呢？王国拨给你们的钱，你们拿去做什么了！”
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白，奥努夫里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脑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以前的他义愤填膺，对那群高高在上的猪猡咬牙切齿的痛恨。
然而到了今天，他掌握权力后，竟然也开始像那群猪猡一样，吸食国家的血液……
或许是不想回山里了。
又或许，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和那群猪猡一样，所有的愤怒，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并非猪猡罢了。
一旦机会来临，自己甚至会比那群猪猡做的更夸张……
“我就该死在战场上……”
奥努夫里面如死灰的喃喃道。
拉夫尔、马卡洛夫等其他将领也和奥努夫里有相同的感受，看见彼得大帝，他们才回忆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们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干大事业……
如今事业干成了，他们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唯一没有忘记初衷的，是博德利诺夫。
作为彼得大帝曾经的近卫军成员，博德利诺夫日子可不像这些将领那般滋润，因为醉酒伤人，他被卡捷琳娜送去了西伯利亚监管囚犯，那里天寒地冻，罐头伏特加都是好东西，相比起大鱼大肉的将军们，算得了什么？
也正因此，博德利诺夫很能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也是卡捷琳娜让他统领秘密警察的原因。
见火候差不多，彼得大帝看向女儿，卡捷琳娜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将博德利诺夫收集到的贪腐资料丢到奥努夫里等人面前，沉声说道：“看在你们为帝国浴血奋战过的份上，暂且饶过你们，把贪腐的钱全都还回来！如果你们还敢再犯，两罪并论！到时候来的就不是我，而是马维神父了……”
“多……多谢陛下……”
捡起地上的资料，奥努夫里等人松了口气，脸上虽然无光，至少小命保住了。
卡捷琳娜确实对他们手下留情，如果这件事让马维来处理，他们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念及旧情？
他们跟马维有什么旧情！
革命友谊压根没有好吗！
“别说我亏欠了你们。”卡捷琳娜冷哼一声：“如果你们想要赚钱，何必要通过贪腐军费呢？现在国内工业大建设，你们这些有资金的，何不投资建厂，让家中后辈去经商呢？没有比现在更好赚钱的了！”
“但你们给我记住，做生意可以，手脚都放干净点！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利用职权违反法律强买强卖……”
卡捷琳娜目光一扫，寒声道：“伊万诺维奇公爵就是你们的榜样。”
“是……是……”
“给我滚！”
奥努夫里等人灰溜溜的走了，连个屁也不敢放。
“若鲁金、戈夫曼那些军功贵族你打算怎么办？”彼得大帝问道：“他们和奥努夫里不同，不是我带出来的嫡系，曾经反对过你，是因为利益才和你站在了一起，如今……”
“不见血，怎能让奥努夫里他们知晓我的仁慈呢？”
卡捷琳娜嘴角上扬：“最近两年帝国发展的很快，有些人开始打起了不该打的心思，也该敲打敲打了……杀几只鸡，警示一下他们。”
彼得大帝微笑点头：“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建议了。”
“父亲！您怎能这样说！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您请教呢！”
“一个强大的君主，必须有所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