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我的命，本就该留在佩雷亚海峡，在海下长眠。”图雷说：“不要觉得救我是为了我好，有时死亡才是一种解脱。”
“正常的死亡或许是解脱，但将灵魂卖给恶魔绝对不是。”
马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处理，近期我会派爱德华保护你。”
“我不需要……”
“不要这么自私！！！”
马维突然爆发了，对着图雷怒吼道：“死亡能够带走一切是吗？是啊，你是不痛苦了，无牵无挂了，可活着的人呢？你所舍弃的痛苦，会转接到他们身上！死亡是一种解脱，可活着需要勇气！尤其是带着痛苦活着！”
在图雷瞠目结舌的眼神中，马维咬牙说道：“那些希望你活着的，你不应该辜负他们，那些不希望你活着的，更不应该让他们得逞！你明不明白！”
“何必呢……”图雷苦笑一声：“你觉得有必要吗？”
“如果我觉得没必要，就不会劝你，尤妮亚，我们走。”
“嗯！”
带着尤妮亚，马维返回宫殿，得知亚瑟已经去老国王寝宫，连忙赶了过去。
灯光晦暗的屋内，王后不见踪迹，只有脸色苍白，枯老到不成样子的罗德四世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竭力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类似破风箱式的嗡鸣，仿佛一具干尸。
亚瑟站在窗前，举着一根蜡烛，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火焰灼烧烛心，融出滚烫的蜡油，微微倾斜，一滴蜡油便落在了罗德四世的额头，滚烫促使他睁开眼皮，可眼眶中只剩一片白蒙。
“谁……是谁……”
罗德四世瞎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能看到一丁点的光亮，眼前好似蒙着白布。
“亚瑟……亚瑟……是你吗……”
苍老枯瘦的手指抓住了亚瑟的衣襟，罗德四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却只能挺到一半，尝试几次，彻底脱力。
亚瑟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真的是你……”
罗德四世猜到了来者的身份，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的儿子……我最……骄傲的儿子……亚瑟……”
“不要喊我的名字，那是我母亲给我取的，你不配。”亚瑟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啊……我不配……毕竟……是我派人杀死了她……”
青筋暴起，亚瑟猛的握紧拳头，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因为她该死！”
罗德四世突然像僵尸一样挺了起来，两颗灰白的眼珠凸起，竭力伸长脖颈，骷髅般的面容充满凶戾：“她和别的男人有染，难道不该死吗？！”
“是斯温西侯爵吗？”
“就是他……”
短暂的回光返照过后，罗德四世又恢复了垂危，情况更加严重，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但你……是我的儿子……亲生儿子……”
“我不觉得荣幸。”
“你……是来为索菲娅复仇的吗？”
“我说过，要亲手干掉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亚瑟从怀里拿出一支生锈的断箭，箭头沾着乌黑的血迹：“就用这支杀死我母亲的箭。”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你更该死！！！”
亚瑟吼道：“你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杀死了我的母亲！你应该连我一起杀死！否则……我一定会为她报仇！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十五年零七十三天！！！”
还有17小时……罗德四世在心中默默说道。
“我爱索菲娅……她是我一生挚爱……”罗德四世说：“她不该背叛我……背叛的人都该死！”
亚瑟大喊一声，举起箭矢，就要刺入罗德四世的胸膛。
“杀了他，你就中了他的陷阱。”
箭矢顿在空中，亚瑟头也不回的问道：“神父，你要阻止我吗？”
“我只是来提醒你。”马维平静道：“我向德萝忒询问了关于索菲娅王妃的事情，祂告诉我，索菲娅王妃会诞下一个君主，如果他亲手杀死自己的血亲，就会变成魔鬼一样的东西，但是会带领温莎王国走向辉煌。”
“这是一个局，罗德四世在求死，他希望你亲手杀死他，这样，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呵……呵……”
听到马维的声音，罗德四世怪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王室的忠臣……”
望着亚瑟的背影，马维没有过多劝说，他知道亚瑟这些年背负着什么，他能走到今天，日以继夜的没有懈怠，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高的觉悟，而是仇恨。
仇恨逼他走到了今天。
索菲娅王妃的死，确实为温莎王国带来了一位贤明的君主，一位帝王。
但罗德四世，想让亚瑟成长为帝皇。
与拿破仑、凯撒等人一样，帝国的皇帝。
带领温莎王国走向辉煌，对马维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完全不用提醒亚瑟，只需顺其自然的发展就可以了。
罗德四世已经铺垫好了一切，只等着亚瑟上钩，亲手将箭矢插入自己的胸膛。
可马维还是站出来了。
不是来自教皇，而是朋友的忠告。
具体如何抉择，要由亚瑟自己决定。
杀……还是不杀？
“神父，你相信命运吗？”
“你相信吗？”
“我相信。”
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罗德四世，亚瑟轻声说道：“命运是一定存在的，但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手臂高抬，箭矢穿胸而过，罗德四世哀嚎一声，生命瞬间终结。
喷涌而出的鲜血，打湿了亚瑟的脸庞。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走出卧室，越过马维的同时说：
“我本帝皇，何须用命运的名义来赐予我成为帝皇的资格？我没能保护好我的母亲，但从今日开始，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好我的子民。”
“这个仇，我报了。”
声音渐远，马维站在原地未动，许久后叹息一声，侧身看向窗外，幽幽说道：“原来亚瑟命运的最后一环是我。”
“爸爸？”尤妮亚不解的问道：“你明明是劝说他不要杀死罗德四世啊……”
“我不是劝说，只是将我知道的告诉了他。”马维说道：“就像亚瑟刚才讲的，他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当我说出命运的那一刻，罗德四世就注定要被亚瑟亲手杀死……是我让他下定决心，完成了蜕变。”
想要打破命运的举动，恰恰是命运的一环，这本身就是无比嘲弄的。
打破命运需要等待机会，而这个机会，也许普通人一生也等不到。
即使遇到了，也一定是个人难以左右的。
“天启不愧是全知的一环啊……”
马维感慨道：“能够预言未来，就意味着能够知晓自己的命运，这种权能，真是令人羡慕。”
“爸爸你想要的话，我就去把它抢过来！”
“……关于这件事，我们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尤妮亚。”
“谈什么？”
“谈礼貌问题，你怎么能喊三相神是……是……”
“三头孤儿？”
“这太没有礼貌了。”
“可我说的事实呀！”
尤妮亚理直气壮道：“他有三个头，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难道不是三头孤儿吗？”
“照你这么说，所有神都是孤儿了！”
“除了我。”
尤妮亚一脸认真的说。
第416章 哀惋之歌
抓捕行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
当第一抹霞光升起，皇家海军们才依依不舍的停下了行动。
抓捕名单上的贵族可是肥差，在这个过程中，顺手捞一点好处是默许的，没有人会说什么，马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家海军什么尿性，马维最清楚。
通俗来讲，这支军队的‘觉悟’还不够高。
很难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维持纪律，这也是马维能够策反他们的直接原因。
晨间的寒风吹过，居民们小心翼翼的走出大门，被挂在路灯上的尸体吓得发出尖叫，每个路灯间距十五米，一条短街一百五十米，正好可以挂二十个贵族。
当然，东伦敦、南伦敦以及北伦敦挂在路灯上的尸体不算多，那里不是贵族的主要居住区，西伦敦和中央区是最惨烈的，因为路灯不够用，有些路灯要挂两具尸体才行。
即便如此，被抓捕起来还没来得及定罪审判的贵族依然有上千人。
不列颠的岛屿历史以千年计算，贵族数不胜数，正常五等爵位已经很多了，再加上隶属贫民贵族的从男爵、骑士这些获得了荣誉、名誉的上流人士，贵族阶级已经逼近了六位数。
特拉法加广场，朝阳中，马维身穿大衣，坐在高耸的石柱下，优雅的品着热茶，上百名皇家海军正忙着搭建绞刑台，在这里继续进行审判。
所有居民都可以前来围观，广场完全对外开放。
“尼古拉斯！你要杀光温莎王国的贵族吗？！”
弗雷德里克男爵也在被押送的贵族之中，他挣扎着朝马维冲来，没几步便被重新拽了回去，声嘶力竭的大喊：“陛下是那么信任你！可你却背叛了他！你是个叛徒！你背叛了罗德四世，也背叛了二王子！！！”
“温莎王国的贵族太多了，多到已经影响了国家发展。”
马维放下茶杯和饼干，拍去手上的饼干屑，淡淡的说：“光荣革命真的光荣吗？光荣二字不过是贵族赋予的称号罢了，因为贵族无人伤亡，还得到了好处，所以觉得光荣。”
“事实上，温莎王国的弊端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革命也不够彻底、坚决，不彻底的革命叫革命吗？”
“三百年前，当你们发起圈地运动，开始侵占农民土地，导致无数人流离失所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审判迟早都会到来。”
圈地运动，是指统治阶级利用法律合法侵占平民的土地，羊毛值钱，贵族们就去养羊，可养羊需要大片的牧场，牧场从哪里来呢？
平民手中。
羊吃人的传说，也是从那时开始流传的。
近一百年间，国会通过了两千条法令，圈占了超过三百万亩的土地，让无数平民流离失所，进入城市变成了廉价的劳动力。
“掠夺平民地产、盗窃公有土地、欺骗国有土地、用残暴、恐怖的剥夺手法把个人财产、封建财产转化为私有财产，这就是你们原始资本的来源。”
马维说：“一百年前，温莎王国的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75％，如今只剩不到16％，我承认廉价劳动力的出现为国家发展带来了经济利益，促进了科技发展，但它是在无数人的血肉上建立起来的。”
如果只论对传统农业的改变，温莎王国绝对是世界上最革命的国家，没有之一。
在短短一百年间，资本通过掠夺的方式，强行侵占原本属于平民的地产，使得农业人口大量流失，被迫进入城市成为了廉价劳动力。
资本的胃口总是不知足的，当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之后，资本就会举起屠刀进行第二次收割，从生活比如房地产方面入手，迫使平民奉献本就可怜的薪资，再度进行压榨。
圈地运动伤害的是平民，工业革命伤害的也是平民，城市化的最终受害者依旧会是平民。
平民就是血包，吸干一茬，还有一茬。
自从得知尤妮亚是得到了造物主的权能之后，马维心态发生了改变。
按照正常状态发展，无论是前往乌托邦的过程还是资本主义，其受伤者都是平民。
进步需要牺牲。
一个国家，无论什么主义，都需要下层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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