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第447章

作者:每天三问吃什么

  雕塑古拙简朴,甚是高大,却不过是以最平凡的黑色铁石铸就而成。

  经年日久,雨打风吹之下,些许黑色的铁石表面已显现出细密的小小纹路,犹如蛛网悄悄留下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其身着布衣短褐,想来并非帝王之身,正对国门,张开怀抱,却是赤手空拳,找不到一丝装饰,唯有那鼓胀的肌肉与坚毅的目光颇为引人瞩目。

  而在那尊铁石雕像之下,还有一个底座。

  上书两行大字。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口气当真不俗。

  应夭邀于天穹之上回想柳清明神念传输而来的消息,很快从中提取到了能够与之对应的那个人。

  墨家巨子,墨丘。

  墨家的创建者。

  夏朝的第一位圣贤。

  只不过,这位圣贤在夏朝成立之初,便已不在人世间。

  想来这尊雕塑,乃是后人留下的念想。

  底座的两行大字,便是其毕生之念。

  不过,一尊雕塑而已。

  夏朝立国也不过才百余年,放在凡俗中都尚且算不得久远,遑论与仙道媲美。

  如此般雕塑,在修仙界何止成千上万,用尽奇珍,千万年的都不是没有,眼前这尊雕塑,何德何能引动天机秘法?

  难不成眼前这个墨丘,便是那位化神天君神游至此的分身?

  可若真是如此的话,又不太应当。

  应夭邀心有疑惑,渡空而至雕像身前。

  在那尊雕像的周围,有学子捧着书籍念诵,有累了的行人借着巨像遮蔽下的阴凉暂且躲避酷暑,亦有孩童绕着这尊雕塑跑来跑去,欢呼雀跃,不一而足。

  而在雕塑的脚下,则是围着一圈洁白的花,合该是寻常的野花而已,有些还很新鲜。

  应夭邀静静的看了许久,不时便有走入城中的人,拿着一把野花,径直走向雕塑脚下,将野花奉上后,自顾自的离开,从始至终都未有言语。

  如此这样的人,还当真不少。

  便是围在那尊雕像底下纳凉的人,也没人谈及过这尊雕像,说的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再简单不过的生活而已。

  应夭邀来了几分兴致,她悄悄运转天机秘法,一时间所有东西都变得绚烂起来。

  她的眼中有神纹交织流转,能够清晰的看到,在那尊雕像的身上,缠绕着数之不尽的丝线,那些丝线彼此纠缠、交杂,痕迹很淡,却又无比清晰。

  念力。

  庞大、深沉、广博的念力!

  按照常理来说,汇聚如此之多的念力,眼前这尊雕像多多少少也该有异象诞生才是。

  可没有。

  那些丝线安稳的落在雕像上,极其静谧,极少弹跳,却又并未失去活力。

  这般奇景,恐怕就算是佛门的菩萨、罗汉来此,也合该瞠目。

  “兼爱、非攻、非命、天志、明鬼……自苦以极,死不旋踵。”

  应夭邀飞快的过了一遍墨家的核心理念,乃至于行事风格。

  惊讶的发现,这里面竟没有任何享福的部分。

  自苦以极四字,既是最好的形容,再没有比这更加贴切的言辞了。

  这样的人,竟也会被人信奉,且时至今日还被人惦念着?

  就算是佛门,尚且有来生与西天可期盼,有大道果位为自身凭证。

  可墨家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的仅仅只是墨家十义,以及那一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简单、干脆,且不合实际。

  情不自禁的便让人想说一声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可也正是因此,墨家保留了最纯粹的那一部分。

  即使如今的墨家已经远没有当初的如日中天,也远没有非儒即墨之时的地位。

  墨家、墨者几个字,也深深的烙印到了夏朝,烙印到了夏朝子民的心中。

  足以让他们深切的认可,墨家就是如此,墨者就是如此。

  因为墨家的领袖,第一位墨家巨子乃至之后千千万万的墨者,皆是如此过活。

  人心之私欲被压抑到了极限,公正为其冠冕,狭义做其根基。

  世世代代的人一路走来,共同见证,共同创造,共同相信。

  所以那些汇聚至此的念力如此安分、纯粹,几乎不掺杂人之私欲。

  “世所罕见。”

  应夭邀一声惊叹。

  修仙界中,比眼前这尊雕塑要更加古老、神秘、尊贵的雕像不知凡几。

  那些雕塑也绝不缺乏人去跪拜,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修为非凡者。

  可那些雕塑,都绝计无法凝聚出如此纯粹且干净的力量。

  因为人心不齐,因为各有私欲,念力彼此抵消、碰撞,早已自然消耗殆尽,点滴余波不成波澜,不值一提。

  也就佛门通过皈依之术,传道之法成就了地上佛国,尚可留存众生念力。

  可那般代价也不可谓之不惨重,否则哪里来的舍利子呢?

  佛门都难以做到的事,竟让一个凡人给做到了。

  天机引她来此,便是要目睹一场人之造化么?

  不,不对。

  眼前此景固然可贵,但却不足以放眼诸界。

  更何况墨家的理念哪怕仅是初次听闻,都会明白其根本不合时宜,无法真正传播,更不可能像是佛门那样,成为九大仙宗之一。

  只讲奉献不讲收获,别说是日日如此了,一两个月很多人就已经受不了了。

  就算是有一部分怀揣着理想的人,为此努力个三年五年尚可,甚至十年百年咬一咬牙也并非不能行,却终究违背了人之私欲。

  仅仅是看夏朝如今墨家的局面就能明白,即使是墨家的发源地,大家都敬他、爱他,又有多少人愿意舍身成为墨者呢?

  大家都希望旁人大公无私、不偏不倚,且充满热心肠的无私帮助自己,可若用墨家的理念来要求自己,却又觉得过于刻薄苦累,望而生畏。

  墨家小而美尚可,当真渡世,怕是要出大问题。

  这与渡世天符的理念并不相符。

  应夭邀苦思冥想。

  天机虽是近在眼前,可一切尚需自身勘悟,洞彻其中真意,摄取大道余韵。

  借人世之变,天地造化,参悟己身道途,明证本心,贴合天地,与道同一。

  “希望?坚持?自守?还是敬仰?”

  应夭邀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好像笼罩着一层薄纱,一切分明近在眼前,却又始终看不真切。

  犹如一条漫长且孤独的路,路上满是坎坷与荆棘,独自穿行其中,却眼睁睁的看着目标好似越来越远,心中也不由得升起阵阵烦躁之意。

  越是烦躁,相隔越远。

  那原本一闪而过的灵光消弭殆尽,应夭邀仍旧停留在原地,满是苦恼。

  “应仙师,不知您看到了什么?”

  在她的思索之中,原本顾家小院的那批人,已经跟了上来。

  穿着龙袍的启志帝满头白发,行走而来之际,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大老远的便已开始俯首弯腰,但少有跪拜者。

  非军国大事,祭祀天地之时,寻常皇帝出游,夏朝子民无需跪拜。

  而做了将近七十余年的夏皇,启志帝也成功将自身的威望深深烙印在了夏朝,他的在位时间超过了圣王王莽,也超过了他的老爹承平帝。

  如今虽已是满头白发,面色都暗沉了下来,精神犹自颇为振奋。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他的心尚且没有伴随着年龄而一同枯寂,他不甘垂垂老矣,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之中,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少年,刚刚继位之时那样,满怀雄心壮志。

  在凡俗层面,夏朝已经做到了此世顶尖,说是最强也无甚差错。

  除了不可逆转的天灾人祸之外,夏朝再未出现过白骨漏于野的情况,哪怕是再贫贱的子民,饿极的时候都可以讨到一碗粥喝,官家自会为其寻个生计。

  稍稍富裕一些的人家,每个月都能吃上一两顿肉食,寻常的平民百姓,再也没有缺衣少食过。

  珍馐虽亦是难得,起码温饱已并非问题,也不再会有“三月不知肉味儿”的情况发生。

  随之带来的是这些年夏朝的人口有了极大幅度的增长,甚至这已经成为了让启志帝都要头痛的问题。

  人多了固然很好,可夏朝却是显得有些不够大了,资源实在是不太好分。

  特别是如今修仙盛况刚刚拉开序幕,夏朝自家有能力修行的修行者,绝大部分其实都注定很难留在夏朝。

  原因无他,夏朝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修行者,甚至现在连筑基都养不起。

  仍有无数的困局笼罩在夏朝前方,尚需解决,但这绝不是因为启志帝不够努力。

  他的声名早已稳固,虽未博得圣王那般的名讳,却也在承平帝之后,让夏朝的繁华再努力攀登上了一个台阶,达到凡尘的极致。

  法家也在他的手中真正的强盛起来,烙印在夏朝的方方面面之中,让夏朝有法可依,让夏朝的法制发光发亮。

  天灾之下周围各国内乱频频,分崩离析,唯有夏朝仍旧稳定,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当真做自身的大功绩,毕竟他接手夏朝的时候,夏朝便已是此间无敌手。

  民众仍旧可以骄傲的说,夏朝仍是天朝上国,万国来朝。

  这位夏皇,无异是相当合格的。

  夏朝历经三代明君,百姓之面貌也早已随之焕然一新,连启志帝自己,都快要成为人瑞。

  百姓敬爱,理所应当。

  “你觉得,墨家对于夏朝而言,意味着什么?”

  应夭邀没有回答启志帝的问题,反而问道。

  “奠基之人。”

  启志帝却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开国皇帝的确是他的爷爷,圣王王莽。

  可夏朝开国之际,用的却是墨丘的名头,墨家的大义。

  当时有不少人都认为,夏皇就是墨丘,墨丘就是夏皇。

  因此在王莽的开国大典之时,还闹出过一阵骚乱。

  如果没有墨家,夏朝开国绝对没有那般人心所向,也不可能很快的平息掉百姓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正是借用了墨家的光辉,夏朝得以在大月留下的废墟上重新耸立。

  如今虽是时过境迁,墨家也好似逐渐退出了夏朝的舞台,但这也只是因时而变,是自然发展的规律与结果,绝不能因此否定墨家的功绩和对于夏朝的意义。

  “哦……”

  应夭邀轻轻点头,虽感知天机,却并未开悟。

  但能够发现就是一件好事。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足以留在这里,慢慢揣摩一番此处天机究竟是何。

  “我就现在此地住些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