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纵然攀附权贵,所能左右的大道轨迹,亦不过石子落平湖,掀起微风也似的细微涟漪。
“天机是变数,并非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妄加揣测。
道兄乃大宗师,又修持‘烛照光阴’之术,当然要负起这份重担!”
纪渊嘴角含笑,好似和善道:
“说起来,我在北镇抚司的诏狱待过一段时日。
从中学到几分炮制道术高手的本事,尤以‘取魂点灯’最有意思。
取人之生魂,炼于灯芯上,添油焚烧。
据说灯一燃起,焰火翻滚,霎时好看。
内里的生魂,则像置身于铁板上煎烤,苦痛无比,不消几日就讨饶了。
再有骨气的,最多撑个半月左右。”
被拿捏于掌中的天运子沉默良久。
要知道,做人魂烛盏、人皮灯笼。
向来是魔教中人的拿手绝活!
如今却被纪九郎用来威胁自个儿!
莫名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复杂感觉!
“难怪我在长生府的师尊交待,遇到同道。
能死速死,千万不要犹豫,免得让魂魄残留。”
天运子无奈叹息,他那时候被魔教收进门墙,誉为五百年不出的天骄大材。
只有受别人敬怕的份儿,何曾想过自个儿竟然也会遭这样的罪?!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不成?!
“你逼我施展‘烛照光阴’之术,也无济于事!
未来一角何其广,何其大!
就算我撑得住大道反噬,你纪九郎能够悉数看尽!
也改不了已定的天意轨迹!”
天运子那缕残魂忽明忽暗,好似灯火闪烁:
“岂不闻,上古诸圣道统所推动的那场封神大事,那些大能纷纷遣派门下弟子入世,以应劫数,以消业力,以全功德。
这是顺天之道!
那些逆势而行的宗门传承,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纪渊不为所动,他知道天运子时刻都在用言语词锋攻伐道心。
那场发生于上古的诸圣道统推动封神,乃是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一桩天大秘辛。
与前世所看过的演义故事有些近似,但却也不尽相同。
太古劫灭,上古开辟。
那些保存薪火,重开山门的诸圣道统,无不惊惧于量劫之可怖。
众多大能商定计策,认为无穷劫数来自于因果业力,应该维持人神天各一方,唯佛、道传承可不变。
故而,合力炼成一张封神榜,将其合于虚空。
打算让诸圣道统之门人弟子,应劫入世封神登位。
从此人间自有法度,上界自有天条。
只不过此事并未完全功成,前因后果皆掩埋于浩瀚古史,只余下只鳞片爪的几句话流传后世。
“莫要聒噪,且映照之。”
纪渊道心坚定,自有打算,根本没有搭理天运子的意思。
他五指发力紧紧攥住,稳固形体的那缕残魂又有溃散之势,剧烈痛苦撕扯心念,好似粉身碎骨一般。
“今日之辱,若有机会定当百倍偿还……”
天运子一边怨恨咒骂,一边老实催动本命道术。
那条凝聚流水光阴,幽幽岁月的小河,复又显现出来。
这一次却不是天京城太安坊。
换成寒流刺骨,滴水成冰的朔风关!
身披棉甲,头戴铁盔的纪渊,成了边军一小卒!
【纪渊,玄洲,景朝,大统四十八年出生。
祖籍辽东,阖家俱灭,仅活一人……】
前面大半段都与上一条大道轨迹,没什么区别。
也是被上官打压,难以容身,最终为谋前程告别二叔纪成宗,离开已无立锥之地的天京,前往边关投军。
【因善于骑射,弓马娴熟,领队官一军。
且英毅骁健,被认为有大将之才,迅速冒头拔尖,升任千总。
大统六十八年,土蛮六百骑于蒙阴山宿营,为纪千总所知,亲率三十人以少击多,割首级百余颗。
边关震动,名传朔风,兵部尚书大加赞赏,再升参将。
后被召回京城,觐见面圣,沿途得遇凉国公杨洪,深得赏识器重,遂拜为义父,执掌威武卫军……】
纪渊眸光低垂,脸色有些古怪。
这又是哪一角的未来?
他跟杨洪成了父子?
【不出两年,纪渊迎娶凉国公府三小姐,后被杨洪举荐前往辽东镇防,官拜宣府巡抚,总领地方军务。
纪渊扩筑八百里烽燧堡,征讨穆如寒槊,剿灭泰宁、古勒诸部,斩首千余。
此役俘获穆如寒槊之子,穆如铁。
纪渊未杀之,令其为奴仆。
次年冬,百蛮诸部再率五万之众,绕开贺兰关,从八百里烽燧堡冲杀劫掠。
再被纪渊率亲兵击破,追杀至大凌河。
因其战功彪炳,提拔为兵部侍郎,东宫赐其节制三府兵马之大权。
数年后,杨洪病重而死,余党皆被太子清除,唯独纪渊置身事外,不受风波影响。
次年,纪渊与定扬侯郭铉相逢于锦州,彼此投契成忘年交,遂拜为义父,迎娶其女为平妻。
突破五重天,崛起兵家战帅之位,入武庙祭祀,得神兵凤翅镏金镋。
其后镇守辽东十年间,纪渊上书朝廷,愿意亲率威武、鹰扬、豹韬三支卫军,与关宁铁骑,捣百蛮之巢穴,绝穆如之种类。
东宫应允,遂开犁庭之役。
纪渊长驱直入,麾下虎狼之师,摧枯拉朽,百蛮各部强壮就戮,老稚尽俘,若土崩而火灭,犹瓦解而冰消,空其藏而猪其宅,杜其穴而空其巢,旬日之内,虏境以之萧条。
此战大胜,纪渊辟土千里,立下白山黑水第九府,取名建州。
百蛮之人,闻纪渊之名无不悚然。
穆如寒槊数次递交降帖,愿称纪渊为父,永为景朝奴仆。
纪渊拒而不受,凡有来使皆斩。
两年后,令其子穆如铁亲斩其父穆如寒槊,慑服百蛮,收拢掖庭。
再受朝廷加封,宁远伯。
纪渊开广云、宁海二市,百蛮诸部归顺臣服。
御赐蟒袍,令左军大都督,再加封太子太傅……】
“你纪九郎铮铮傲骨,怎么接连认了杨洪、郭铉做干爹?”
天运子忍受难以形容的寸裂剧痛,冷嘲热讽道。
“这一道轨迹变数,杨洪、郭铉皆善终,我认其父,养老送终也算不得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纪渊淡淡一笑,并未觉得有何问题。
每次所映照的情景不同,所做的选择自然也不一样。
从辽东泥腿子走到镇守辽东八府,只手遮天的宁远伯,再到辟土千里立建州的太子太傅兼左军大都督。
也不比上一回独身挽天倾的纪少保差了。
“你让我映照这些天机变化,又有什么用处?
最后总归改不了白含章或背刺,或病重,皇太孙继位,燕王奉天靖难之定数!
这一次,随着你身死而终,穆如寒槊之子,穆如铁羽翼丰满,率建州的百蛮诸部,发‘七大恨’之征讨檄文,再次反叛!
景朝国运,不可避免走向垮塌……”
纪渊眉锋扬起,好似诧异问道:
“这些与我何干?”
天运子残魂闻言不由愣住,以为是纪渊嘴硬,可看到对方脸色如常不似作伪。
那点得意窃喜的小心思,瞬间如云烟消散。
“你欲见未来一角,窥天机变数,不就是想要扶保朝廷,做个忠臣?”
纪渊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不由地摇头道:
“我又不姓白,也并非皇族宗亲,干嘛操那份心。
无论白含章继位,亦或者白行尘登基,再甚者,换成那个皇太孙。
我手中有权,武功盖世,谁又能动得了?
景朝存,我自然乐意,景朝要注定要亡,目前而言也轮不到我来强出头。
道兄,你是一叶障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再者,纪少保、纪太傅,不管是谁。
这一辈子,我都未平庸,仍旧轰轰烈烈。
已无憾也。”
天运子那缕残魂剧烈震荡,大道反噬使他如受酷刑。
可令这位灭圣盟右护法更难受的是,纪渊完全不受这些未来一角之影响!
此人的道心,当真如此坚定,永恒不易?
“那你让我催动道术,映照光阴岁月意图何为?”
看到天运子难以理解,纪渊也不卖关子,语气平淡道: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无穷轨迹中的‘他我’,实则都是‘本我’。
只是际遇不同,经历不同,所以也就有千万种结局。
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我,‘我’就是我,本来如一。
换个意思,这位只手遮尽白山黑水的纪大都督、纪太傅,他所修的兵家战帅天位、军阵操练形势演变——合该归我所有!”
天运子如果躯体还在,简直要目瞪口呆。
映照未来一角,窥探大道变数,只为提升武学参悟境界?
“你……”
“道兄少说些话,免得撑不住。多施展几次‘烛照光阴’才是正经。”
纪渊掌中发力,阻断天运子残魂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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