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我要立刻去见帮主!有大事禀报!”
那位堂主鼓起眼睛,惊得满头是汗。
他刚收到永定河码头闹出乱子的传信,心知不妙立刻赶到总舵。
龙管事让北镇抚司抓走事小,无非使些银子打通关节罢了。
可私铸钱币的罪名事大,万一真的被咬死,盐帮上下恐怕要掉几百颗脑袋!
“郑堂主,莫要为难我们兄弟,你也晓得规矩。
帮主听戏的时候,最容不得外人打搅。”
膀大腰圆的精悍刀手无动于衷,并不放行。
他们都是周笑提拔上来的精锐亲卫,只听从帮主一人之命令。
“我这事十万火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帮主……郑大恽求见!”
郑堂主情急之下扯起嗓子,喊声经过内气催发。
彷如滚滚闷雷炸响,传入园内。
摇头晃脑和着唱腔的周笑耳朵一动,脸色一沉,手掌转动铁胆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两道白如雪的眉毛扬起,他按捺心头窜起的怒气,对外招了招手。
守住拱门的两名刀手立刻会意,赶紧把郑堂主放进来。
“天塌了?还是库房起火?让你非要扫老夫的兴?!
有什么要紧的话,等看完这出戏再报不行?”
周笑大马金刀靠在沉檀木座椅上,沉声问道。
他执掌盐帮多年,一手控制三十七府的官盐转运。
久居上位,自然养出非同一般的威严气势。
“帮主,真的紧急!永定河码头……”
郑堂主抹了一把汗珠,附耳过去。
其语速急促,如同连珠炮般,言简意赅把北镇抚司查办捉人一事说清楚。
“一个叫裴途的小旗?连百户都不是?他就敢动盐帮的人?谁给他的胆子!”
周笑面皮一抖,气血上涌,眼中闪过浓重杀气。
帮派是官府养的家犬,这句话没错。
但也得分人!
身为天京三足鼎立的大势力,盐帮还不至于落魄到让一个从七品的小旗骑在脖子上!
“除了永定河码头,平安坊那边也遭了难。
有几家赌档被查抄,也是查外流的私铸钱币。
平日收了孝敬钱的兵马司,听说是北镇抚司带人出动,个个都推三阻四不愿多事。”
郑堂主喉咙滚动,颤声说道。
若非势态如火,万分紧急,他怎么敢打搅帮主听戏的兴致。
“今个什么日子?北镇抚司会平白无故找我盐帮的麻烦?
周笑捏住掌心的两颗铁胆,目光望向戏台,神思不定,并没有在意戏文唱得什么。
“你说那个小旗的原话是,有人举报盐帮?兴安坊?
老夫记得没错,那是三分半堂的总舵所在。
难不成何老二想跟老夫玩阴的?暗中搞鬼坏盐帮的生意?”
郑堂主闻言心头一震,弯腰低头道:
“何云愁和雷隼那两人正跟咱们合作,盘算着篡苏孟的大权。
这时候放冷箭,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周笑五指猛地合拢,滴溜溜的两颗铁胆,好似烂泥般干瘪下去。
“今天是码头交数的日子,怎么会这般凑巧,北镇抚司就过来查办案子?
龙吉这人,老夫也是了解的,虽然贪财,但做事有分寸。
绝不可能掺和到什么私铸铜币的糟烂事里去!
其中必有蹊跷!”
松手甩脱手掌里的两颗铁胆,周笑沉住气思索道:
“老夫觉得有人故意设局,想借题做文章。
何云愁寻盐帮合作,不过为了攀附靠山。
若有更大的好处,做一次翻脸无情的小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连自己的大哥都狠得下心算计,更何况我们?
真个说起来,何老二与雷老三。
未必没有把三分半堂和盐帮、漕帮一并吞了的意图!”
郑堂主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
一口气吃掉天京城三大帮?
这胃口也忒大了!
“永定河码头那边先放一放,老郑你速速去告诉唐怒。
让他点齐人马,做好准备,戊时在风流居碰头。
老夫稍后写份帖子,今晚邀何云愁出面会谈。
他若不肯应约,便是心里有鬼。”
周笑面上一片和气,双眸透出凶光。
漕帮的唐怒,是他拜把子的异姓兄弟。
天京白道有句话,叫“周不离唐,怒不离笑”。
说得便是这两人的关系亲厚,几如一人。
“只凭这桩事,咱们盐帮和漕帮就大张旗鼓干仗,未免……小题大做了。
倘若真的弄出火气,恐会不好收场。”
郑堂主谨慎劝道。
天京城内,现在正是暗流汹涌的关头。
贸然整出这么惊人的动静,说不定还会触怒户部的官老爷。
“就是要弄出声势,不管跟何云愁与此事有没有关系,先给个交待再谈其他。”
周笑摇头,郑堂主终究是帮派泥潭里厮混久了,没什么眼界和脑子。
“必须让何云愁明白,少了盐帮和漕帮,他休想安稳坐上三分半堂龙头大哥的位子。
这通杀威棒打下去,何老二跟雷老三就能消停会儿。
省得他们老是虎视眈眈,惦记咱们手里的官盐专营之权。”
郑堂主恍然大悟,帮主这是借机施压。
何云愁处于上位的当口,不会像苏孟那样强硬,妥协退步的可能极大。
念及于此,他连忙拍马屁道:
“以二对一,优势在咱们!帮主高见!”
……
……
戊时一刻,纪渊和秦无垢正在兴安坊的望楼赏月。
身前摆着红泥火炉,温一壶小酒。
加之月色皎洁,圆如银盘,气氛颇佳。
如果忽略底下一众挎刀带弩,杀气腾腾的云鹰缇骑。
倒也不失为男女幽会的好场面。
“周笑和唐怒碰头了,他们拢共纠结了七位堂主,两位分舵主,四五百号刀斧手。”
纪渊将手中纸条丢进红泥火炉,轻声说道。
他坐于望楼顶层,由此可俯瞰兴安坊的半数长街。
从东面望去,可以看到三分半堂的总舵大宅。
天京三十六坊,每一处都会立起三四层高的木楼。
多则七座,少则三座。
其下设巡骑,从兵马司中挑选,负责宵禁诸事。
点火为信,擂鼓为号,传递互通。
“你让北衙的缇骑四处拿人,搅了永定河码头日进斗金的大买卖,又连挑几座赌坊,再把黑锅甩给三分半堂。”
秦无垢两指把玩青玉瓷杯,嘴角微翘道:
“外人都说纪九郎性情桀骜,办事骄横。
我倒觉得你粗中有细,心思缜密,且惯会拱火。”
纪渊嘴角一抽。
你从哪儿看出我的粗细?
当然,这般轻佻的言语他不可能明言。
万一唤起秦无垢的龙子血脉,当即就要被反客为主。
纪渊轻咳两声,摇头道:
“千户误会了,北衙上下谁不知道我纪某人儒雅随和,本性纯良,没什么心机。”
秦无垢笑而不语,转而问道:
“你觉得这把火烧到何时,我才好出手?”
此时月上中天,寒风似刀。
恰巧一团乌云横过,遮蔽大半亮光。
月黑风高夜。
“等何云愁露面就好,让我有机会看他一眼。”
纪渊声音淡淡,任凭什么长生诀、不死药,都瞒不过皇天道图。
倘若那位二当家,真个是奇士门徒,这一把火就算没有白放。
假如猜错了,便当做北镇抚司打黑除恶,整顿天京不法帮派了。
反正这些猖狂一时的地头蛇,哪家哪户没点黑料。
仅从那位龙管事的口供来看,周笑、唐怒执掌的盐帮、漕帮一年到头。
至少会在永定河沉个四五十条人命,不知喂肥了多少鱼虾。
更别提以武行走镖起家的三分半堂,私底下解决没有上报官府的江湖恩怨,两只手都数不清。
其中的对错黑白,犹如一团乱麻。
“北衙传言你生有一双灵眼,是真是假?”
秦无垢喝完那壶温好的剑南烧春,挑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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