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糕点
大宗正廉亲王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足足好一会儿,他朝着厉阳郡主拜下道:“郡主一言,振聋发聩,老朽惭愧,不如郡主远矣!”
厉阳郡主缓缓道:“这些话不是我说的。”
廉亲王道:“那是?”
厉阳郡主道:“是申无缺说的,而且是去年说的,不仅仅是当面深谈,他还先后给陛下上了几次万言书,从去年就开始预判即将发生的事情。一直到现在为止,他的预判都是正确的。”
“当时我也觉得危言耸听,但是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预判而发展。”
“作为一个顶级的战略家,不是要看到今天,也不是要看到明天,而是看到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
“申无缺说他愿意四两拨千斤,用他所有的力量维持大夏帝国的千年皇统。”
廉亲王道:“可是……可是他的身份,会给皇帝陛下带来致命的危机。”
厉阳郡主还想要再说话。
但是皇帝制止了。
廉亲王是忠诚的,但是……他整整几十年都没有真正执掌过核心的权力。
很多机密他是不知道的,告诉他反而是一种负担。
比如,申无缺在密信中写到,他愿意继续做父亲赢柱公爵没有做完的事情。
又比如当年赢柱公爵之所以彻底败了,就是因为先帝最后关头害怕妥协了,使得赢柱公爵在芈王和天空书城的夹击下,彻底败亡了。
廉亲王口干舌燥,忍不住饮了一口茶,道:“这些话尽管听上去非常有道理,但是……但是如果局面这样发展下去的话,芈王背后的天空书城就要上场了,如果陛下您继续选择支持申无缺,继续对抗到底。要么就意味着东方世界的彻底撕裂,要么您……您会被废掉帝位,甚至有性命之危。”
厉阳郡主冷笑道:“先帝刚死四年,先太子刚死四年,难道又要死一个皇帝吗?四年之内连死两个皇帝?当天下人是瞎子吗?傻子吗?聋子吗?”
这话一出,廉亲王更加不寒而栗,颤抖道:“这话不能乱说啊。”
厉阳郡主缓缓道:“廉亲王,您玩过瞪眼游戏吗?”
廉亲王当然没有玩过,但是也知道。
厉阳郡主道:“就是两个人睁着眼睛,恫吓对方,谁先眨眼,谁就输了。谁先怯阵,谁就输了。”
“大宗正,斗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的。不管多大的代价,都要斗下去,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看看芈氏和申公敖之间的斗争,还不清楚吗?一旦妥协退让一步,一旦表现出一点点胆怯,那就是灭顶之灾。如果不是因为申无缺的出现,申公家族早就灭了,所有的领地也早就被吞并了。”
“现在皇帝陛下想要妥协有用吗?匹夫无罪,怀璧自罪。”
“皇帝陛下挡住了某位天下至尊的路了。”
廉亲王的整个身体不由得变得佝偻起来。
这几十年来,他身份清贵,但真的没有经历什么剧烈的斗争,他甚至算得上是与世无争的。
一直到如今的皇帝陛下登基,他才成为大宗正,那完全是因为他年纪足够大,辈分足够大,底子足够清白。
但是这么恐怖的斗争,让他毛骨悚然。
不是害怕自己会死,他都快八十了,死了也就死了。
他害怕的是夏氏会失去千年的皇统啊。
他害怕皇族会遭遇毁灭性打击啊。
足足好一会儿,廉亲王拜下道:“臣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楚了,但臣永远效忠于陛下,并愿意用这把老骨头为陛下赴汤蹈火。”
接着,廉亲王道:“陛下,芈王那边还等待着您的回复。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如果不回复了,他的十万大军就南下,消灭申公家族。”
皇帝缓缓道:“大宗正等一会儿,朕也好好思虑。”
廉亲王道:“那臣就去小睡一会儿,皇帝陛下拟好了旨意之后,老臣就再去走一趟。”
然后,廉亲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脚步都显得非常老迈了。
他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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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行宫的书房里面,就剩下皇帝和厉阳郡主二人。
皇帝笑道:“厉阳,我们没有吓住芈王,我们出招,他直接踢回来了。”
厉阳郡主慵懒地躺在椅子上道:“所以啊,我早就说过了,您现在把我牺牲掉还来得及。您就说是我伪造的圣旨,剥夺我的郡主之位,并且把我圈禁终身,那您就能暂时全身而退了。”
“其实啊,我刚才说的那只是申无缺的一家之言而已!从所有人看来,为了区区一个申无缺,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完全不值得的。”
皇帝道:“你刚才那一番话,想要说服的不仅仅是廉亲王,你真正想要说服的是我吧。”
厉阳郡主沉默好一会儿道:“陛下,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这个人也是不怎么怕死的,但是我害怕陛下之位被颠覆,我害怕大夏皇族的道统被颠覆。”
“我刚才重复申无缺的万言书,不仅仅是为了说服您,也是为了说服我自己。”
“如果真的因为我们的冒险主义,因为我的幼稚天真,真的断送了皇帝陛下的皇位,断送了夏氏皇族的千年道统,那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弥补。”
皇帝道:“结果没有出现之前,大概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申无缺在赌,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赌?他如果赌输了,他如果高估了我的决心,那申公家族就直接灰飞烟灭,他也粉身碎骨。而我如果赌输了,那就失去皇位,乃至于断送千年皇统。”
厉阳郡主道:“前进半步,可能粉身碎骨。后退半步,又会如何?”
皇帝道:“苟且偷安。”
厉阳郡主道:“当年先帝,是不是也痛苦挣扎过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导致了赢柱公爵的灭亡?”
皇帝道:“先帝的当年局面,终究比我要从容一些。”
厉阳郡主道:“如果当年先帝选择对抗到底,又会如何?”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概结局更惨,因为当年没有西方教廷的入侵。”
厉阳郡主道:“西方教廷入侵这算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有利局面了。当然这个大局,有可能利于敌人,也可能有利于我们。”
“但也正是因为当年先帝的妥协,才导致陛下您现在的立足之地如此狭窄。”
斗争到底!这句话说出来很容易。
但是想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现在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皇帝陛下都远远没有到刺刀见红的时刻,更没有到皇帝和天空书城彻底撕裂的时刻。
距离那条安全线,好像还有很远很远。
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也就是这一点。
你觉得距离安全线很远,所以麻痹大意,在你还能反击的时候,因为担心后果太严重而不敢反击。
结果忽然一夜之间,安全线就到你的面前。
这个时候再想反击,已经来不及了。
斗争最恐怖的当然是冒险主义。
但斗争更恐怖的是对敌人,对困境充满幻想。
现在对于皇帝而言,真的就是生死抉择。
要不要相信申无缺的万言书?
要不要相信他对未来的判断?
局面究竟有没有他说的这么恶劣?
大离王和芈王,究竟是不是真的一体?
申无缺固然赌上了申公家族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
而皇帝也算是赌上了自己的皇位。
现在不管从任何人眼中看来,都不至于让皇帝赌上皇位这么急迫。
不管如何看起来,皇帝陛下距离那条安全线,还是有很远距离啊。
足足好一会儿,皇帝忽然道:“厉阳,如果是太子兄长继位,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厉阳郡主道:“他不会赌,他不会为了申无缺押上皇位。因为他非常英明理性,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去,这场赌局都太荒谬了,为区区一个申无缺,赌上皇位?可笑幼稚之极。”
皇帝道:“那如果申无缺说的是对的呢?”
厉阳郡主道:“那这一次,就是你唯一反击的机会,也是夏氏保住千年皇统最后的机会。”
皇帝道:“我失去皇位,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如果夏氏皇族因为我而失去千年的皇统,那就万死莫辞了。”
厉阳郡主道:“您动摇了是吗?您不敢赌了是吗?”
皇帝道:“那如果让你来做这个决定呢?”
厉阳郡主道:“我不知道,幸好不是我来做这个决定。”
皇帝叹息道:“十八年前,先帝选择了妥协退让,先帝胆怯了。所以赢柱公爵死了,赢氏家族灭亡了,我夏氏皇族失去了最忠诚的盟友。”
“现在,轮到我做这个选择了!”
“父皇选择了妥协退让,如果是先太子继位,他大概也会选择妥协退让,因为他们足够英明理性。”
厉阳郡主道:“男人负责理性。”
接着,她看向了座钟道:“陛下,要做决定的话,需要尽快了,时间不多了。”
“而且上一份圣旨,你还可以说是我伪造圣旨,把一切推到我的头上。但这一次决定一旦做出,就真的彻底不能回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皇帝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缓缓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的脑袋靠在墙上。
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能这么疯狂。
对于未来的判断,只是申无缺的一面之词。
不至于押上皇位,不至于押上夏氏皇族的千年道统。
但是……
如同听从内心的冲动。
那就是……彻底的疯狂!
皇帝闭上双眼,陷入了最后的挣扎,最后的思考。
整整一刻钟!
皇帝猛地站起来。
去他娘的理性!
去他娘的!
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
斗争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瞪眼游戏,谁眨眼,谁心虚,谁就输了!
然后,皇帝缓缓道:“拟旨!”
“芈王立刻停止对申公家族的一切军事行动,立刻退回所有的军队,否则将视为叛乱谋反,朕将派军镇压,钦此!”
接着!
皇帝拿出了虎符大声喝道:“来人,集结大军,开赴天水行省,准备平叛!”
顿时间!
厉阳郡主振奋无比。
她伸出芊芊玉手,为皇帝撰写圣旨。
然后,皇帝盖上大印,仿佛赌定离手。
皇帝反而轻松了下来,朝着厉阳郡主道:“朕这算是把皇位押上去了吧。”
厉阳郡主道:“就算输,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死!还有他,我们三人一起死!”
皇帝笑道:“当年与他一起读书,一起对弈,哪里想过会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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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大宗正廉亲王带着皇帝最严厉的圣旨,前往芈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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