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搖直上二里地
老人謂然一嘆,深邃的目光投向遠方。
“也許將來,吳家劍冢或許還有機會……”
徐渭熊默默接過那封沉甸甸的信,鄭重地點了點頭。
“渭熊…記下了。”
老人見她答應,彷彿了卻了最後一樁心願,長長地、徹底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如同洩了氣的皮球。
眼神再次變得空洞,緩緩閉眸子眼,不再言語,彷彿已與這片埋葬了吳家千年榮耀與屈辱的山巒融為一體……
徐渭熊深深看了一眼這位油盡燈枯的老人,收起書信,轉身帶著三女沉默地向山下走去。
一路無話,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離開吳家劍冢後,四0.7人牽著馬來到山外官道上。
清冷的夜風拂面,她們似乎才從之前那如同夢魘般的景象中稍稍掙脫。
就在此時,官道前方一棵枯樹之下,一道白衣身影負手而立,靜靜地望著她們。
月光灑在他身上,彷彿為他披上了一層銀紗……
身姿挺拔如松,氣質出塵,與身後那片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天殺戮的死地,形成了極其詭異而強烈的對比。
徐渭熊鬆開砝K,看怪物一樣死死盯著“名副其實”的大魔頭。
紅薯與青鳥也立刻停下,眼神中充滿了敬畏、不解,甚至…一絲恐懼。
唯有南宮僕射,目光依舊清冷,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道白影兒,握刀的手不自覺鬆懈下來。
一人一劍滅了一座千年宗門,居然完好無損,衣袍上甚至連一滴血跡都沒有……
知道他修為超凡,卻也不至於妖孽至此吧?!.
第92章:天若有怒,葬之何妨!
殘月孤懸,萬籟俱寂。
“魏蒼梧!”
目光如刀的徐渭熊上前幾步,聲音冰冷,美眸怒睜。
“殺害柳三孃的元兇,已被楚狂奴手刃!吳家上下千餘口,並非人人該死……你大開殺戒,屠戮滿門,人命在你眼中究竟算什麼?
徐渭熊渾身顫抖,越說越激動。
“此等滔天殺孽,逐鹿山必成天下公敵!”
紅薯和青鳥也怔怔盯著白衣教主,滿目不解.
二郡主的話確實在理,就算氣不過,教訓一番劍冢便是,何至於滅了人家整個宗門,手段還如此殘忍?
南宮僕射同樣無法理解,僅僅是為了一個柳三娘,教主何至於此?
白衣飄飛的魏蒼梧聞言後,眸中無波無瀾,卻深不見底。
他並未直接回應北涼郡主的質問,而是岔開話題,說起了一樁往事。
“你們可知,三娘十六歲時,也曾真心託付過一個書生?”
魏蒼梧娓娓道來,聲音平淡。
“那書生許諾功成名就之後,便十里紅妝娶她過門,但轉頭就騙光了三娘積蓄,還將她賣去了青樓……”
紅薯咬牙04切齒道:“這種負心漢,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青鳥眨著大眼睛:“那後來呢?”
“後來,三娘在青樓偶然得到一部魔功,潛心修煉後終有小成,重獲自由。”
紅薯點點頭:“那她也算苦盡甘來。”
魏蒼梧搖頭一嘆:“是熬出了頭,只可惜,江南一個叫青松派的正道門派,不分青紅皂白,派出十幾名高手追捕三娘這個‘妖女’!”
“被抓後,青松派地牢一年又三個月,十幾個所謂名門子弟日夜凌辱,逼問她那部魔功下落。”
魏蒼梧聲音依舊平靜,卻如冰層下暗湧的岩漿。
“三娘琵琶骨被鐵鏈磨穿,指甲片片剝落……甚至還被扒光衣物,暴曬了三天!”
“什麼?”
紅薯青鳥聽罷後,登時怒不可遏。
甚至波瀾不驚的白狐兒臉,也不禁雙拳緊握,眸子寒光迸射。
徐渭熊皺著眉頭:“我記得這青松派,十幾年前便已經被人滅門。”
“不錯,滅門的,便是柳三娘!”
“啊?”
“那部魔功的生死關,在某一夜被三娘領悟,於是她衝出地牢,將青松門一百多口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魏蒼梧抬眼,目光如冷電:“那是她第一次殺人。此後投入逐鹿山,十多年間,她再未枉殺過一個無辜之人!”
“但江湖人提起她,仍就稱‘魔教妖女柳三娘’!青松派雖已覆滅,可如今這樣的衣冠禽獸,還少嗎?”
魏蒼梧眸光一凜,抬頭看向四女。
“你們告訴我,這天下,究竟什麼是正,什麼又是邪?”
四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白衣教主嗤笑一聲,聲震四野。
“這偌大的江湖,何其可笑!”
“我教第九代教主劉松濤,當年為何無端入魔屠戮天下,殺人過萬……不過是被人設計陷害,最終逼至絕境,舉世皆敵!”
徐渭熊點點頭:“據我所知,劉松濤當年的確是因為心愛女子被害,這才走火入魔。狂性大發……”
“且不說百年前的舊事,逐鹿山自我繼任教主後,可曾殺過一個無辜之人?”
二郡主沉吟半晌,眉頭微微皺起。
回想這位魔教教主出道以來,除了此番吳家劍冢,貌似並沒有做過出格之事。
殺人最多的,怕也就是徽山二房的手下鷹犬,但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至於他在北涼的所作所為,最根結底,不還是徐曉覬覦人家逐鹿的寶藏,最終自食其果!
魏蒼梧開口道:“那敢問郡主,龍虎山此番大張旗鼓廣邀天下英雄,一句輕飄飄的‘除魔衛道’,便要置我於死地,又該怎麼說?”
“這……”
“待本座離開北涼,別說吳家劍冢,全天下的江湖人都會蜂擁而來,只因為我魏蒼梧頭頂著的,是‘大魔頭’三個字!”
“世人的成見像一座大山,就算逐鹿山改邪歸正,但“魔”之一字,永遠無法被人遺忘。”
白衣教主目光銳利掃過徐渭熊,繼續道:“北涼王當年馬踏江湖,滅人滿門的事兒還少嗎?”
“他打斷的是世家門閥的脊樑,而本座,是要撕掉這天下的偽善面具!”
徐渭熊皺眉道:“但你這般血腥屠戮,終究有違天和,當真不怕與世為敵,天道之罰?”
“哈哈哈……”
魏蒼梧仰天大笑,笑聲中盡是蒼涼與不羈。
“與世皆敵如何,天道震怒又有何妨?!”
“今日我滅吳家劍冢,非止為柳三娘一人之仇,更是要讓世人知道,佛渡不了天下,那便由我逐鹿來渡,討不回的公道,由廣陵道的魔教主持!”
說罷,魏蒼梧輕蔑地瞧了眼滿天繁星。
“天若有怒,葬之何妨?!”
聲如雷霆,滾滾而去。
白衣教主一番話,石破天驚,將江湖最血淋淋的偽善與根深蒂固的成見,赤粿粿地揭開!
徐渭熊沉默不語,智計超群的她,此刻竟無言以對。
魔教教主所言,字字戳中離陽江湖和這座天下最深的痛處……413
南宮僕射垂頭不語,腦海中滿是教主的聲音。
天若有怒,葬之何妨……
魏教主“千萬人吾往矣”的離經叛道,蔑視一切江湖規則,以及那種敢與天下為敵的勇氣……
不正是與她追求刀道極致之心,有著強烈共鳴嗎?
紅薯心神劇震,忽然想起當日郡主和教主最後一次賭局的詩詞。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劍非萬人敵,卻斷佞臣頭……”
“天道震怒又何妨,我有一劍斷萬古!”
知道今日,紅薯才漸漸明白這首《魔蓮劍歌》的真正意境……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看似眾生在天道眼中一視同仁,實則人間的種種苦難,往往一句“因果報應”便輕輕揭過。
便如柳三娘一般,殺盡仇人後,雖身在魔道,卻有向善之心。
可那又怎樣,一生揹負著“妖女”之名,終究還是枉死荒谷……
魏蒼梧長嘆一聲,不再多言,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四女,最終望向廣陵道。
“這江湖,該換番天地了。”
說罷,白衣踏月而行,背影孤高,走向一條敢與整個世道為敵的不歸路!?.
第93章:徐渭熊一箭三雕,紅薯青鳥各有所得!
雍州官道,車隊迤邐而行。
距離那場驚天動地的血腥屠戮,已過去三日。
車廂內,氣氛沒有一絲凝重,反而透著一種異樣的平靜。
傷勢漸愈的舒羞,終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望向閉目養神的白衣教主。
輕聲問道:“教主,吳家劍冢被滅門這等捅破天的大事,為何至今江湖上未有半點風聲?這…未免太過蹊蹺了。”
連徽山軒轅家一場內訌,都攪得天下皆知,遑論是江湖三大禁地的劍道聖地!
她此話一出,楚狂奴也是好奇,不自覺地將目光投來。
這確實是縈繞在他心頭的巨大疑問.
按常理,此刻江湖早該風起雲湧,討伐之聲震天響了。
紅薯和青鳥相視一眼,低頭不語。
緩緩睜開眼的魏教主,眸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瞥了眼從北涼帶走的兩個丫頭。
“此事,倒不如問問紅薯青鳥,或許能知道一二。”
二人一聽,臉上一陣通紅,小腦袋都快埋進了胸脯。
魏蒼梧爽朗一笑:“別緊張,本座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那便由我來說吧~”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篤定。
“若本座所料不差,該是你們那位二小姐瞞天過海的手筆吧?”
紅薯尷尬地笑了笑,抬起腦袋。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只負責傳信,其他的……真不知道啊!”
魏蒼梧笑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二郡主究竟做了什麼?”
“嗯嗯~”
“此刻的吳家劍冢,恐怕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而且至少有數百名精銳死士,已經換上了那幫枯槁劍士的麻衣,山門禁閉,謝絕外客……”
白衣教主雙手攏入袍袖,娓娓道來,如同在推演一盤早已瞭然於胸的棋局。
“掩埋屍首,清理痕跡,封鎖訊息…順便,再將劍冢積攢千年的劍譜秘籍、神兵利器,悄無聲息地呋乇睕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