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長生愁
“呵呵。”
林仙輕笑一聲，撥動小舟嚮往劃去：“其實只有兩種船，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小姑娘一愣，正在思索，卻被一道聲音打斷，江岸桃花樹下，有一位白衣公子盤坐，身前是一副殘局，咳嗽著笑道：“那清源師兄，是為名利而來？”
林仙眺望過去，只見來者五官秀美，宛若女子，臉色蒼白，身形單薄，江風一吹，衣衫起舞，搖搖欲墜，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
算盡蒼生，王思遠！
“我觀王兄印堂發黑，劫難纏繞，家族有傾覆之禍，不久將有滔天血災。”
林仙一身純陽道袍，飄飄欲仙，彷彿天上客，故作掐指一算，微笑道：“我是特意為救王兄而來。”
不遠處的白衣病秧子眉頭一挑，在算盡蒼生的面前算命，你還是第一人！
江東王氏之祖乃上古神話時代之人，有緣獲得絕世神兵“洛書”，從中悟出天道至理，窮盡一生，創出了一門堪比“伏皇八卦”的神功，命名為《算經》，算盡天道，算盡法理，算盡紅塵，算盡人心！
可以說，王家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神棍，現如今有人跑到天字第一號神棍面前算命，傳出去怕不是笑掉大牙。
“清源道兄莫非效仿中古諸聖，以縱橫家之術先奪人聲，用大話嚇人？”
王思遠悠悠聲音響起，話音未落，又咳嗽了起來，白色絲綢手帕上滿是血絲。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汝非吾安知吾不知算道？！”
林仙淡然一笑，踏江而行，凌波微步，宛如仙人立足於湖面，御風乘氣。
風后奇門，入門之基，八九玄功，登峰造極。
他林仙亦是一個術士！
王家有洛書，難道伏羲就沒有河圖嘛？
桃花樹下，那一副殘局，黑白大龍廝殺，難解難分，棋力再高者都難以破開。
“清源道兄欲要落子？”王思遠淡然詢問，眼眸浮現一絲饒有興趣之色。
“我不會下棋。”林仙搖了搖頭，坦然說道
王思遠眼瞳微微眯起，身後捧著各式糕點，茶品的侍女則露出愕然之色，不會下棋，還說自己會算道，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入了棋局，就一定要下棋，身不由己啊，索性乾脆不入。”林仙灑笑一聲，捏起一枚黑子，扔了下去，砸得其他棋子紛飛翻滾，一時間黑白大龍錯亂，浮現了全新的氣象。
王思遠肅然了起來，此人竟然與自己的想法，不侄稀�
棋盤上難以生出，除非砸了這棋盤，才豁然開朗，有一線生機。
此人莫非真是算道大家？！
“可若是掀翻了棋盤，也在對手的預料之中呢？”
林仙意味深長道：“自古天意高難問。”
王思遠面容一僵，心中迴盪那一句話，久久不能散去，萬一掀翻棋盤，也是對手落下的一子，自己該如何博弈？！
所謂算盡蒼生，本身就在對方棋局之中，又該如何。
林仙望著幾乎石化的王思遠一眼，眼眸浮現一絲憐憫之色，搖了搖頭。
王思遠的佈局，謩潱腔郏梢哉f是眾生中最頂尖的存在，幾乎可與彼岸落子。
可就算贏了一局又如何，彼岸者能回溯時光，有後悔藥，可以悔棋，可以再開一盤！
非戰之罪，乃兵之過也。
孟奇能翻盤，是因為他背後有彼岸者，王思遠不能，只是因為他身後無天意。
就是這麼簡單。
任何陰株栔，都是建立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若是能橫推人世間，算計只是一個笑話。
虛假的算道：算盡蒼生算彼岸。
真實的算道：用暴力將彼岸者按在棋盤上摩擦。
王思遠沉默許久，直至微風垂落桃花葉覆蓋了棋盤，他才緩緩抬起頭來，臉色蒼白，捂著嘴巴咳嗽了幾聲：“清源師兄，有何破解之法？”
“複雜的棋局，只需最簡單的破解。”
林仙呵呵一笑，連吃帶拿，不光撿起了地上一枚枚上好玉石雕琢而成的黑白棋子，更是沉香木打造的棋盤也掀起帶走，最後更是侍女手中的糕點也不放過。
一隻手提棋盤，一隻手拎著棋子，嘴裡面塞著好吃的糕點，林仙邁步而去，嚮往揮了揮手臂，含糊道：“王公子想通了，記得來找我。”
這一回不止侍女錯愕，連王思遠也微微皺起眉頭，連吃帶拿，這是什麼意思？
若非得知清源是新任純陽宗天下行走，他幾乎以為，這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假道士。
“既然想不通，先把人留下來。”
“他或許是一個變數，可以攪渾棋局。”
一瞬間王思遠下定了決心，雙眼如同有火焰在燃燒，對超過自身掌控的事情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狂熱。
“公子，您……”幾個侍女一驚，她們從未見過王思遠如此，從來都是白衣出塵的優雅公子。
難道面對清源道人，素來侄釀拥耐跫夜訙蕚浯蚱瞥Ｒ帲鍪衷囂剑�
下一秒，王公子發動了鈔能力，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陸大先生，在我王家的一處院子當中。”
林仙腳步一頓，轉身回首，眼底浮現一絲不解道：“不曾聽聞王家與陸大先生有淵源？是王家家主把請帖發去畫眉山莊？”
“都不是。”王思遠呵呵一笑，坦然道：“陸大先生一心一意，懷念亡妻期間，不願有瑣事擾亂心緒，每一次來江東觀逅蟪保际请S意擇一院子寄居。”
“只是那臨近逅蟪钡脑郝洌恢玫囟螛O佳，有幾條街都是我王家所有。”
當真是萬惡的富二代。
聽聽這是人話嘛。
林仙頓時無言，良久，方才緩緩開口道：“江東王家，底蘊深厚，果然名不虛傳。”
“底蘊深厚？”
“百年可為豪門，千年能稱世家，可從王家立族以來，過去了足足二百七十五個千年。”
“呵呵，足足二十七萬五千年！”
王思遠眼眸無比明亮，明明是一件極其驕傲的事情，可此刻卻流露出一絲自嘲，譏諷，可悲的語氣。
第297章 【啃道傳說】
“世人皆說，我王家《算經》太過霸道，遭受天妒，歷代得傳《算經》的子弟都體弱多病，若不能在五十歲前成就法身，就必然英年早逝。”
王思遠用染紅的白色手帕捂住口鼻，劇烈咳嗽幾聲，氣息無比虛弱，喃喃道：“可證道法身後，才是噩夢真正的開始，王家歷代先祖，若是法身有成，坐化時都會遭遇不祥，死後不詳，不得善終……”
“因果纏繞，形同傀儡，總不能既要又要。”林仙淡然道：“王家既然傳承了二十多萬年，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代價。王公子有舍，方有得。”
江東王氏歷經上古、中古，趨吉避凶，傳承至今，乃歷史最為悠久的世家，知曉不少上古隱秘，歷經二十多萬年，底蘊深厚到了極致。
然，月滿則盈，水滿則虧，小兒持金，必遭橫禍，寶物眾多，勢必引來大能覬覦，隨之而來是數不盡的麻煩。
“有舍有得，捨得捨得。”王思遠心中喃喃一語，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一種決心，再次睜開眼眸時，目中有些許瘋狂之色，低聲道：“清源……”
“公子，清源道長走遠了。”身側的侍女提醒說道，讓王思遠一愣，這人怎麼不聽自己說完，他就不好奇王家的隱秘嗎？
簡直像是一個不聽npc劇情介紹，直接點跳過的遊戲玩家！
“清源道長臨走前，還留下一張紙條。”另外一位捧著果盤的侍女走上前來，盤坐糕點果脯被林仙叼走，取而代之是一張紙。
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地府！
“地府？不祥！”
王思遠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有一些抑制不住的興奮，他知道，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同一個瞭解真相的人合作，斬斷枷鎖，擺脫操控，似乎那麼一線生機。
王家的詛咒與不祥，起源於那位開創《算經》，掌握洛書，算無遺漏的王家初祖！
當年天庭崩塌，人間無序，造化境界的王家老祖窺得天機，煉製鬼神真靈圖，想要建立真正的地府，成為幽冥主宰，參與彼岸者的鬥爭當中，想要渾水摸魚，甚至藉機登臨彼岸！
可惜，彼岸者終究是彼岸者，彼岸之下皆為螻蟻。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王家始祖的一切謩潱黄渌税墩哒斯樱瑹o奈坐化。
王家始祖敢與彼岸者做鬥爭的底牌，道尊證道果所留，黃老君遺蛻孕育的天道怪物，徹底成了王家的禍亂之源，自此之後，每一代王家法身家主死後都化為天道怪物的一部分。
“天道怪物，天道因果，鬼神真靈圖，地道因果，洛書，人道因果，三者交織錯落，化作江東王家綿延不絕的詛咒。王家老祖也是真敢惹事……”
林仙嘀咕一聲，這般局面，因果深重，哪怕是他身後站著一位位彼岸，有天意佈局，也不可能隨意摻和。
想要入局之後，還能脫身，以如今的境界是不夠的。
最起碼需要：略具傳說特性，能無處不在，無微不至！
一念至此，林仙快步走到了一個巷口，門前有有一株不知多少年份的龍槐，枝繁葉茂，遮擋住了陽光，曬下一片陰涼。
樹下有一個平平無奇的頭髮斑白的老者在雕刻。
他左手持著樹根，右手握著刻刀，神情專注，心無旁颍坪跏窒碌拿恳坏抖际撬娜俊�
林仙逐漸緩慢了腳步，目光凝視刀與木，心神全部投入了進去，宛如觀看一場聖人演道。
刻刀落下，樹皮飄落，附近只有刻刀的聲音和沙沙的落地聲，顯得安寧而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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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
良久，隨著老者落下最後一刀，手中浮現一個惟妙惟肖的女子雕像，林仙也長吐了一口濁氣，心靈輕鬆，肉身活躍，法相與法理初步交織組合，越過了第一重天梯，抵達外景四重天！
至於前三重，乃是水磨工夫，吞吐元氣，凝練穴竅，不存在憑藉，數顆金丹下肚，自然而成。
“這個小哥，好高的天賦，好大的出身，似乎與神靈相似。”
陸大先生抬起頭，感慨一聲，而後淡然道：“不像我這般資質平平，無比愚鈍。”
“自開傳說道路的一心劍若是愚鈍之人，那諸天萬界就沒有幾個天才了。”
“純陽宗，清源拜見陸大先生。”
林仙搖了搖頭，上前行了一禮，無論在哪個世界，這種探索前路，開闢體系的前賢，都是值得敬佩的道祖。
“傳說之路？”陸大先生搖頭笑道：“在路上，前方有沒有終點，還不得而知。”
“放在傳統的道路不走，執著於純化自我，或許在真正的傳說眼中，我是一個痴人。”
“不然。”林仙侃侃而談道：“本方宇宙的傳說道路，源自三清道尊等一眾先天神靈，他們情感淡漠，接近於道，自然而然，所以選擇同化他我，融合投影。”
“先天神靈源自大道，眾我歸一的路子，更加符合他們的本性。”
“然而，我輩後天生靈情感豐富，非道生，乃人生，更加註重自我。”
“我雖與神靈相似，情感卻如眾生。”
“前輩此舉，無異於為後天眾生再開一條道路。”
“一旦成功，可謂道祖！”
“不敢當此殊榮。”陸大先生依舊搖了搖頭，無比認真道：“我只是一路上的探索者，這條路只適合一部分人。”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眾所周知，陸大先生走上另類傳說之路，是因為思念亡妻，因為這份感情是他我沒有的，所以強調自我，切割他我。
換一句話說，想要走這一條路，你必須先有一個女朋友！
只有執念深重者，才能走這條路。
若是讓狠人大帝來修，才有可能成功。
至於林仙，他沒有亡妻，也沒有哥哥。
單身狗林仙沉吟許久，緩緩說道：“我確實沒有前輩那般執念，若是一味模仿，不合符我的本性。”
那麼林仙的本性是什麼？
林仙盤坐在樹下，同陸大先生交流，論道，切磋，從迷茫至明悟，從明悟至疑惑，從疑惑至豁然開朗，從豁然開朗復至不解。
種種情緒交替，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
越是深入剖析自己，愈發不認得自己。
傳說之路是什麼樣子的？是提升本質，投影他我，還是後天烙印他我，強化自我。
“我是誰，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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