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水熊猫
席遥呵呵一笑：“尔等虽是小族，但是能够能人所不能，在这草原之上建立城邦，已是不凡，勿需谦虚。你说你叫拜紫亭，这似乎是汉名？”
拜紫亭长髯及腰，但高鼻梁蓝眼珠，长着一副地道的粟末族相貌，却又是一口流利的汉话，让席遥十分好奇。
拜紫亭听到席遥问道，于是说道：“拜紫亭是我为自己取的汉名，我自幼仰慕天朝文化，曾经前往天朝学习，我本名大祚荣，是粟末靺鞨现任族长。”
席遥恍然：“原来是你。”似乎竟然听过拜紫亭的名号。
见宋行不了解粟末族的历史，席遥连忙小声将拜紫亭的来历说给他听。
粟末靺鞨，其先居于太白山之北，依粟末水以居，隋开皇中，其酋帅突地稽与高丽战，不胜，乃率八部胜兵千余人，自扶余城西北，举部内附，时炀帝已即位，授突地稽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处于营州。
辽东之役，突地稽率部以从，每有战功，帝优赉之。
及至隋末中原战乱，塞北地区亦值多事之秋，此时草原上的霸主是强悍的突厥，相比之下粟末靺鞨只是一个小民族，连年向突厥进贡，以求保护。
粟末靺鞨只是靺鞨十部中的一部，大草原上地广人稀，各个部族之间没有明显的圈地，由于牧族长期的迁徙生活，城镇亦少有坚实的墙垛。
在这种境况下，来去如风的突厥骑兵几乎是所向无敌的。
隋末时期，粟末靺鞨的族长乞乞仲象深悉中土文化，高瞻远瞩，计划统一靺鞨八部以抗衡突厥狼军，自此开始建设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上京。
然而天不遂人愿，东突厥可汗颉利看出靺鞨的野心，大军压至逼死了乞乞仲象。
为了保护粟末靺鞨年幼的族长，部族人签下了极度苛刻的岁贡。
乞乞仲象的儿子大祚荣在无比艰苦的条件下带领族人努力奋斗，自强不息，利用渤海湾的便利与中土通商贸易，续建城墙，将龙泉建设成不逊于当时中土长安的塞外大城！
龙泉城的城墙深沉而厚重，隔断了文明与野蛮的世界，突厥的狼骑大军只能勒马城前，望垣兴叹，谁能想到，曾经贪婪的苛索，却成就了一个塞外民族的建筑奇迹。
见席遥对粟末靺鞨历史如此清晰，拜紫亭也惊讶的抬起头：“不想贵人竟然对我族情况如此了解，真乃渊博之士也。”
席遥摆手道：“我等三人正好要去龙泉一行，如今既然得遇族主，倒是省去我等寻路之忧了。”
拜紫亭听到宋行要同去龙泉，顿时大喜：“原来如此，贵人愿去龙泉是粟末靺鞨举族的荣幸，请务必让我好好招待贵客，以报答救命之恩。”
席遥看着拜紫亭，有些疑惑:“金狼军是东突厥颉利可汗王廷亲兵，你们做了什么事，竟然会让其出动金狼军追杀你们？”
拜紫亭听到席遥发问，眼神闪动了下，咬咬牙，还是开口说道：“不敢欺瞒恩人，因为粟末族准备仿效中原上国，建立自己的国邦，这惹怒了颉利，所以派遣金狼军欲斩草除根，将粟末族彻底从草原上抹除。”
“原来如此，对于草原民族，城邦一旦建立，突厥骑兵来去如风的优势再也不在，难怪颉利会派人追杀你，只有你死，粟末族无法建国，突厥才依然是这片草原的王者。”
拜紫亭脸露忧色，说道：“金狼军追杀失败，颉利不久后必然会发动大军攻伐，不过粟末族绝不会轻易屈服。”
说完的拜紫亭看了眼宋行，将脸上的神色收敛，强笑道：“贵人前往龙泉城，紫亭身为地头蛇，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宋行没注意拜紫亭神情变化，而是沉吟了许久，才说道：“还真有一事麻烦族主，我们前往龙泉，是想要寻找一处古迹。”
宋行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停住话语，抬起头看向拜紫亭，眼眸中闪烁着异样光芒：“因为年代久远，或许比较难以寻找，不过若是族主可以帮我寻到，我或可帮你解除当下的危机。”
拜紫亭被宋行盯得浑身不舒服，但是听到宋行话，下意识就选择了相信，干咳一声道：“贵人哪里话，能够帮上贵人的忙，粟末族绝对会尽心尽力。”
宋行刚才展露出的实力，已经让拜紫亭将其视为神人，若是能得到宋行相助，或许真的可以解除灭族危机，由不得他不尽力。
接下来的路程，并未遇到危险，或许是颉利认为，有金狼军出动，足以追杀拜紫亭。
龙泉城，草原上唯一的一座城市，城市内部被绿意葱茏、繁华富饶所包围着。街道上随处可见马车与骏马在其中穿行而过，路边也有商贩吆喝的声音传来。
龙泉城的街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大街两旁的店铺林立，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不少穿着奇装异服之人在街上走动。
“老爷，你看这个，是从西域送回来的宝贝啊。”一名衣衫破旧的中年妇人，手里拿着几根木棍，指着不远处那些装饰精美的货物向身旁的男子介绍着什么。
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左右岁。一双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脸颊上留着浓密的胡须。他微笑着点头附和了一番之后，便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龙泉城这里不光有漠北地区最庞大、人口最多、最为发达的一个城镇，同时还是漠北最大的铁矿所在之地！
拜紫亭仰慕中原文化，不惜花费重金，向中原之地学习冶炼之术，龙泉城，也是整个草原唯一可以打造兵器的地方。
他们专门制作各种精良装备，以武力保护国家，也是因为有了武器作为货币，才有了现今龙泉城这样的景象出现。
此时，在龙泉城主府门前停靠着一辆宽大的黑色马车，马车前方，两匹高头骏马并排而立，身后还跟随着四名骑士以及数十名护卫。
这些人全都穿着统一样式的铠甲，看上去就像是一支军队。只不过，和普通军队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神很冷静，整个人显得极为沉稳。虽然没有散发出什么特殊气势，但却无法令人小觑。
第284章 黄金神树
黑色马车掀开，宋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到了龙泉城，就是拜紫亭的地盘，离龙泉数十里的位置，拜紫亭就安排手下快马加鞭回城，摆出最隆重的礼仪迎接宋行入城。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大殿上，两排站着数不清的男女老少，他们都是龙泉各地有名望的人士，此时却都安静肃穆的跪坐在殿前。
大殿中间，拜紫亭端坐其上，气度沉稳，浑身散发着一种威严。
面对拜紫亭的再次感谢，宋行端起面前的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金色酒杯上雕刻的奇异花朵：
“我来龙泉，只是为了找到鱼凫氏的后裔留下的古迹，贵属在龙泉生活了这么多年，想来比我这初来乍到之人，更熟悉这周围的地形。”
虽然很渴望抓住宋行这根救命稻草，但是拜紫亭依然没有不迭答应，反而郑重的问道：“敢问贵人，这个鱼凫氏可有什么特征？”
等到席遥大概的描述了下鱼凫氏的情况后，拜紫亭让人找来龙泉最渊博的萨满，询问鱼凫氏的记载。
萨满教崇拜自然，崇拜图腾，崇拜自然，相信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认为世界分作三界：“天堂”为上界，诸神所居；地面为中界，人类所居；“地狱”为下界，鬼魔和祖先灵魂所居。
在龙泉城，粟末靺鞨同样信奉萨满教，凡是遇到不决之事，皆是由大萨满求告祖先，占卜问灵。
此次面对拜紫亭关于鱼凫氏的问题，这个年纪很大，须发皆白的老萨满，想了许久，还真的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在萨满教统治这片草原之前，数百年前曾经有个势力极其庞大的教派，以黄金神树为信仰，居住在雪山之巅，高高在上，统治人间。
但是在某一日，末日来临，雪山崩塌，将那个教派永远的埋葬在雪山之中，萨满教也因此才能够一步步发展起来，成为草原人民的新的信仰。
“黄金神树？”
宋行和席遥对视一眼，朝着拜紫亭问道：“族长可否问问，这个教派信仰的黄金神树，是什么样子的？”
拜紫亭点点头，用粟末快速和老萨满交流起来，老萨满年纪大了，思维有些迟缓，但是口齿还算清楚，一番交谈之后，宋行总算搞清楚这个被雪山淹没在历史中的教派，信仰的黄金神树大致模样。
“虽然不是黄金面具，但是以黄金之物为图腾，这一点倒是颇为相像。”
宋行与席遥交流一番，拿出席遥发现的那枚商代太阳神鸟的金器，递给老萨满。
老萨满睁大双眼，将金器凑到眼前细细打量，嘴里喃喃嘀咕，过了许久才将金器还给宋行，说出一大串话。
拜紫亭在旁边翻译道：“大萨满说，这个神鸟和萨满教记载中那个雪山教的图腾比较像，雪山教派当年信奉的黄金神树上，就有一只黄金神鸟栖息在其上，象征着照耀万物的太阳。”
听到这里，席遥面露喜色：“那敢问城主，那埋葬雪山教派的雪山，现在在何处？”
拜紫亭又用粟末语问大萨满，得到的回复是，雪山就在龙泉城以北数里外，也是龙泉城的起源地，龙泉山。
龙泉山，是粟末族的圣地之一。
传说在古时候，龙泉山这里有一个大部落，后来不知何故，突然分裂为如今的粟末十族。
十族虽然各自为政，却不约而同将这座高耸如云的山峰当成了他们心中最神秘的神山。
它代表着神圣、勇敢、和强大，它象征着粟末族的荣光和希望，所以粟末十族人把这座高峰称作“龙泉”。
但提到龙泉山，宋行和席遥都敏锐的发现了拜紫亭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龙泉山不方便去？”
面对席遥的疑问，拜紫亭倒也没有隐瞒：“不敢欺瞒贵人，龙泉山虽为粟末族圣山，但是百年来，其实没什么人敢上那座山。”
“为何？”
“传闻当年突厥为了进入圣山找出雪山教的遗藏，派出了上千人的队伍进山，结果这些士兵，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
拜紫亭脸色有些不好看，“也因为这样，龙泉山除了是圣地之外，还被誉为千年古陵，周围树木丛生，阴暗潮湿，除了偶尔有几头野狼经过以外，再也看不见其它动物的身影。”
“加上雪山教一日覆灭，所以在普通草原人心中，龙泉山乃是不详之地，生人勿近。”
对于鬼神一说，宋行和席遥均是不信：“无妨，我等武人气血强盛，即使真有邪魅，也无法近身。”
见宋行心意已定，拜紫亭遂不再多言，转而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安排士兵先去龙泉山为贵人探路，毕竟龙泉山脉占地甚广，有我相助，也能早点找到雪山教派遗址。”
宋行点头：“既然如此，有劳了。”
接下来几日，宋行三人就在这龙泉城中安顿了下来，拜紫亭则安排了数百名青壮，朝着龙泉山进发。
龙泉山占地千里，仅仅凭着传闻，自然无法直接找到鱼凫遗迹，只能在席遥圈定的大致范围，和萨满教传承下来的只言片语，选定了方向开始挖掘。
与此同时，拜紫亭也在城内招兵买马，调兵遣将，为了应付接下里可能发生的战争。
在此期间，拜紫亭又让人送来一本记载着粟末靺鞨族和龙泉城开创前，龙泉附近所发生事迹的兽皮册。
粟末族虽然没有自己的文明，但也有简单的文字，会将一些重要的事迹以粟末语雕刻在石碑或者记载在兽皮之上。
在这本名为沙门经的兽皮册中，宋行得知了许多粟末族记载的事迹。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龙泉得到消息，东突厥颉利可汗亲率十万大军，征伐龙泉，势要一举灭掉龙泉城。
而拜紫亭手中可战之兵马，加上老弱，不过一万之数。
更让龙泉感到绝望的是，这一次颉利为了彻底毁灭龙泉，不给龙泉立国，更是付出极大的代价，亲自率领金狼军征伐，为的就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彻底毁掉龙泉。
而此刻的龙泉之主拜紫亭，却和宋行，已经深入到了龙泉城外的雪山之中。
第285章 雪山遗迹
进入大雪山，宋行看到的是漫天飘扬的鹅毛大雪，远处是高耸入云的群峰，而他所在的位置只不过是大山的边缘地带！
“这里就是传说中埋葬鱼凫后裔的雪山？”
宋行抬头看着那些白皑皑、几乎要和整个天空连成一线的山脉，心中奇怪，若鱼凫遗迹真的埋在这座山峰之下，那向雨田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宋行对这种冰川景观并没有太多感官，以他的体魄，即便现在外面寒风凛冽，也完全无法影响他分毫。
“这座大山是草原上最著名的自然遗迹之一。”拜紫亭走到宋行身旁说道：“据说在很久以前，它是一座火山，每次下雨的时候，它都会喷发出巨量岩浆，从而被人命名为阿拉骨奥山，意思就是‘火焰之山’。”
“但是在千年前，有天神坠落草原，引发毁天灭地的灾害，火焰山被砸穿，从此以后当地人再也没有见过此山喷发火焰，反而常年积雪皑皑，所以，人们又把它称作神坠雪山。”
听到这句话后，宋行立刻回想起了之前拜紫亭拿来的，那本记载粟末族风土人情的沙门经中记载的内容。
沙门经中提及大雪山的形成跟天降雪崩有关，大雪山之所以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人们视野当中，主要是由于大雪山下有一条深达三四百米的河流横贯山体两侧，使得雪山下的地貌十分复杂。
大雪山上有许多雪洞和雪窟，这些雪洞和雪窟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天然的网络，将整个大雪山包裹在里面。
在这片区域内生活着许多动物，比如鹿、狼、獾等等，甚至，还有一些凶猛异常的食肉类动物存在于这里。
甚至，大雪山上曾发生许多神秘而诡谲的事件，其中有许多是自然灾害，但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某些未知的危险引发的。
“难道说，这个地方的雪洞与雪窟跟沙门经中提到的那些有关系吗？”
宋行虽然读过沙门经这本书，但是因为粟末族文字和中原文字在表述上的差异，再加上沙门经里面描写的东西往往只是冰山一角，让人捉摸不透，所以，现在的宋行根本不可能猜测到沙门经中的内容究竟指的是什么，只能通过这些简单的信息来猜测一下。
“这座山脉是天神对于粟末族的恩赐，”宋行身旁的拜紫亭似乎察觉到了宋行眼中的好奇，随后微笑着解释道：“粟末族之所以把大雪山称之为神山，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座大山的确蕴藏着极为丰富的宝藏。”
“在雪域当中有一种特殊的矿石叫做‘雪晶’，这种矿石在外面已经绝迹了。而这座雪山也正是由于这些‘雪晶’的产生而诞生的。”
听了这句话后，宋行目光微动，问道：“雪晶，一种宝石吗？”
“嗯，应该是吧，因为，我们的先祖早就发现了许多的雪洞和雪窟，在那里面发现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宝石，曾有人在山脚发现小颗粒的雪晶，所以，粟末的人们一直认为，雪山之巅应该会有许多‘雪晶’才是。”
拜紫亭点点头继续说道：“当然，我只是猜测罢了，毕竟，沙门经中并没有详细介绍雪晶的长相，只有大致提到，‘雪晶’呈乳白色状，犹如水晶一般纯净剔透，非常漂亮，而且有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
“既然这里有雪晶，为什么还没有人去采集呢？”宋行疑惑的问道：“难道说，粟末人对这些稀世珍宝不在意？”
拜紫亭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说道：“神山的雪窟太恐怖了！想要雪晶，或许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年轻时我曾经亲眼见到有数百人的队伍进入雪窟，却再也没出来过。”
“怎么了？难道说那些雪洞里有鬼吗？”宋行笑着打趣道。
拜紫亭叹口气说道：“雪窟的面积广阔无垠，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各种危险和未知，在这些雪洞当中藏有强大的野兽，它们的数量众多，而且性格残暴，稍不留神就会丧失生命。”
“所以，即便知晓有这座雪山的雪窟里存在‘雪晶’，但却没有人敢轻易涉足，除非……”拜紫亭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说道：“除非，有人愿意冒死深入雪窟探查！”
拜紫亭说到这儿，看了宋行一眼，他想要告诉对方，雪窟深处隐藏着许多可怕的危险，甚至连天神都不能幸免。
“既然这片山脉如此危险，为何鱼凫后裔会选择在此建立教派？”
“谁都不知道这座山脉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或许，只有神灵才知道吧。”拜紫亭苦笑着摇了摇头：“总之，这些年来任何人踏入雪窟，都会遭遇惨烈无比的伤亡。”
“我明白，到了鱼凫族埋骨之所，让你的人在外面等着即可。”宋行拍了拍拜紫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在拜紫亭的帮助下，宋行骑着马走进了一处雪丘之上。
这是大雪山北麓，距离龙泉城大概有十五六公里左右，在这附近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雪坑，有的雪坑周围生长着一圈茂盛的植物，但是，在那些植物中间，却有着许多白森森的骸骨堆积如山。
而且，这些骸骨看起来已经存在许多年了，有的骸骨都已经腐烂成了碎块，只剩下森森白骨。
看到这幅场景，宋行身后的席遥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忽然意识到，这座雪山果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美丽祥和。
难怪在这个冰冷刺骨的世界中，粟末人宁愿在荒芜贫瘠的大漠中生活，也不愿意来到这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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