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阿卡迪亚王虽然没如愿得到一个英雄的儿子,却有了一个超越了众多男性英雄的女儿。
洛恩发出一声感慨,临走前不忘留下嘱咐。
“那你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不对不要硬拼,别忘了还有我。”
阿塔兰忒轻轻点头,目送著自己这位老师穿过大殿,走向另一处战场。
此刻,不知是因为心中的执念,还是因为耳畔的议论,异变中的阿卡迪亚王抬起肌肉虬结的头颅,浑浊的眼睛看向了场上的阿塔兰忒,喃喃开口。
“女儿?你是那个孽种?居然没死?”
“怎么?很意外?我也是……”
阿塔兰忒嗤笑著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地上那所谓的“父亲”,认真开口。
“感谢你生了我,不过更要感谢的——是你抛弃了我。”
“?”
“他对我很好,而且比起你来,更有资格成为我的‘父亲’,也更值得我去追随。”
阿塔兰忒抬头望著王宫尽头奔赴另一处战场的身影,挽起天穹之弓,将冰冷的箭头指向地上的暴君,肃然沉吟。
“来吧!别让我耽误太久,因为我不想让他在前面孤身奋战。”
“吼!”
已经逐渐丧失人类轮廓的阿卡迪亚王暴怒起身,扑向那给他带来耻辱和不甘的女儿。
父与女,王与民的战斗,就此打响!
~~
此时此刻,占星台前。
天空下起猩红的血雨,那如同岩浆般燃烧的红黑色神液,浇淋在王城之中,不断分裂出菌丝状的红黑色纹路,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和改变这块土地的本质,将其转化为【冥土】。
无数奔腾的死气和被强行抽取的灵性之光,在天空中聚合为一条百首的巨龙,不断嘶吼咆哮。
光纹闪烁的星光阵眼之上,一个个立于其中的赫密斯教徒和厄琉息斯教徒见此形情,脸上纷纷泛起痴迷而狂热的笑容,目光渐渐充满呆滞和敬畏,仿佛看到了自己所要侍奉的君王。
何等深黑!何等伟岸!何等不可战胜!
“神啊,兴起吧!”
一个个教徒心神动摇间,张开手臂,如提线木偶般,共同颂唱和欢呼,向那位深渊之主敬献自己所拥有的全部。
砰砰砰砰!
数十具身躯崩解破碎,化为团团血雾,回流向上空,将璀璨的星光染为猩红的色彩。
而占星台中央,那沐浴了鲜血与献祭的身影,举起双手虚空一抓,将汇聚于天上的星光和生命灵性拉扯入自己的体内,仰头发出酣畅淋漓的狂笑。
“不朽!不朽!!吾已不朽!!!”
“嗖!”
血色的流光破空而至,一柄枯枝般的长枪激射向那身影的面门。
察觉到危险,两只长满红黑色光状鳞片的爪子当即奋力迎击。
伴随著一阵尖锐的金铁交鸣,那道身影被枪身上附带的强大冲击力轰出数十米。
而长枪也哀鸣著倒飞出去,落入一只遍布光状裂痕的手掌之中。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该叫伱什么?”
洛恩从血色的雨幕中走来,审视著那半人半龙,全身长著红黑色光状鳞片的人形怪物,嗤笑开口。
“希波墨涅斯?还是堤丰?”
那位魔祖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为了能复苏连自己的子嗣都毫不留情地打算吞噬,就更不用说他视之为蝼蚁的人类了。
所以从希波墨涅斯被堤丰神性侵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注定要成为堤丰降临的血肉容器。
此时,那半人半龙的怪物闻言,面露不屑。
“吾为百首之一,碾死你们这些地上的蝼蚁,还不需要本王使出全力!”
“降临的不是堤丰本尊?那就好办多了……”
话音未落洛恩身后光轮转动,在【山羊】、【火焰】、【白马】的三重加持下,身体如电光激射向前,手中的造国之枪掀起层层的炽白光焰。
半人半龙的堤丰化身挥动双爪,形成一道道撕裂空气的光弧,浓郁冰冷的死气如潮涌至,试图湮灭袭来的烈焰枪锋。
一时间光纹乱闪,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寸寸碎裂,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轰!”
百十招后,闷雷的爆鸣炸响,地面塌陷数十米,蛛网状的裂痕绵延几公里。
随著烟尘散去,双方交手的战场恍如满目疮痍的月球表面。
半人半龙的堤丰化身脑袋被轰碎,身体被造国之枪贯穿胸口,钉在了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如挂在树上的晴天娃娃,微微晃动。
虽然成功击毙对手,但洛恩也不好受。
交战之中挨上的一爪子,让他胸前衣衫破碎,鲜血直流,几根断裂的胸骨裸露在外,几乎可以看到内部蠕动的脏器。
深吸了口气,洛恩忍痛将外露的胸骨塞回胸腔,艰难站起身,幽幽看向前方那具无头尸体。
此时,蕴含著磅礴生命力的无数红黑光流从对方的颈子内涌出,不断交织相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勾勒出原本的头部轮廓。
【贤者之石】!
洛恩眼眸一眯,当即抬手向前虚抓,催动【火焰】和【白马】的权能。
刹那间,炽白的火焰席卷堤丰化身全身,炙烤著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血肉。
但即便如此,那全身焦黑,宛如炭块的身躯居然还在意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
“砰砰砰砰!”
同时,城中的街道上接连爆开血雾,数十个昏死在地上阿卡迪亚人化作肉泥。
洛恩心头一沉,不由停下了对于权能的操控。
而转眼间,石柱上的人形焦炭便剥落掉外侧的黑壳,露出了一身白皙的新生血肉,连炸开的头颅也恢复了原样。
但痛!全身都在痛!
伴随著枪身烈焰的流涌皮肤在烧灼、骨头在呻吟吟、血液在沸腾、脏器在颤抖,前所未有的痛苦,疯狂涌入脑海,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刺入颅骨,不断挑拨著堤丰化身的神经。
他强压下身体的抽搐,狞笑著看向对面的敌手。
“呵呵,你的确很强,但这副身体里容纳了城中数万人份的生命力,想杀了我,除非你先让城中的人死绝!”
洛恩皱了皱眉,颇感棘手。
旧神并不依赖人类的信仰,并且还因为人类创造的梦境而被关押在冥府的底层。
因此,他们动起手来自然毫无顾忌,也不必忌讳人类的生死。
堤丰正是利用这一点,将整个阿卡迪亚王城的居民炼化成了他的护身符,新神想要对付他,如果顾忌信仰,就难免会投鼠忌器。
这老家伙不仅强大而且有脑子,不愧是连宙斯都坑过的万魔之祖。
此时,堤丰化身注意到对手的犹豫,目光扫过对手身上几乎爬满的光状裂痕,以及他那久久没有完全愈合的胸口,开口嘲讽。
“看样子,你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你可以试试……”
洛恩箭步上前,好不废话地直冲堤丰而去,似乎打算来一场近身战。
此刻,被钉在石柱上的堤丰化身眼见双方的距离缩进到三步范围之内,豁然抬头,眸中凶光毕露,抬手拔出贯穿胸口的造国之枪,将其扔向身后,双爪凶狠挥向那近在咫尺的身影。
以为近身就能赢我?蠢货!
然而,前方的身影似乎早有预料般突然加速,暴起的堤丰化身尚未得手,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轰!”
仿佛陨石撞击的大坑中央,那位魔祖化身被一只白皙的指掌,死死扼著咽喉要害,凄惨地砸在了地上。
“反应是够了,可惜这副身体还是限制住了你的发挥。”
“那又怎样?你杀得了我吗?”
堤丰化身不屑嗤笑,满眼都是挑衅。
洛恩笑而不答,右手掐住那纤细的脖颈,一寸寸缩紧,口中悠然吟咏。
“‘宣告
吾司戮,吾司生。
吾所伤,吾所愈。
无从逾者乃吾掌心。
无从遁者乃吾目光。
托于吾,师于吾,遵于吾……”
随著宛如歌谣的圣咏之声,汇聚成乳白的光流,丝丝缕缕地涌入堤丰化身的体内,带来难以言喻的烧灼感。
他莫名感到无数被困在体内的红黑色光流仿佛煮沸的开水一般,不受控制地躁动,顿时变了脸色。
“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为你祷告和赐福了……”
洛恩悠然开口,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为神,驱驰众民,指引前路,当为牧者。
为神,维护秩序,诛灭狂徒,当为律者。
神灵的形象,往往都是多面的。
除了战斗之外,祈祷和慰灵也是他的老本行。
在温柔隽永的歌谣之下,陨坑之中的堤丰化身蜷缩著一团,全身汗出如浆,身躯不断抽搐,纷乱的意识愈发混沌,不堪负荷的身躯,正走向崩坏的边缘。
怎么会这样?
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于脑海,那痛苦的挣扎愈发强烈。
“休憩之刻,未忘歌,未忘祈,未忘吾……”
混沌中,耳畔传来缥缈圣洁的吟咏,宛如缪斯们的唱诗。
“以吾之轻,卸除一切重担……”
伴随著一阵不真切的抽离感,堤丰化身体内无数繁杂声音和意识飘忽发散,一个个躁动惶恐的灵魂仿佛穿越黑暗,在无尽的光明中上升,最终浸入纯白的圣泉之内,完成了生命的洗礼。
温暖、舒适……
他们恍惚地感觉到,黑暗的枷锁不复存在,迷茫的灵魂得到了指引。
一切苦痛,一切重担,都被这光明,这温暖所包裹和消融……
冥冥之中,他们仿佛看到微风拂动的树林阴翳之中,柔和的光之精灵,围绕著自身翩翩起舞,漫步于草地的圣者,轻轻地牵起他们的手臂,哼唱著那宛如摇篮曲般的音节,引领他们走过死荫的幽谷,来到永恒的乐园之中。
我们好像,看到了那位牧者,看到了那位主宰……
主啊,请怜悯吧!
羔羊们汇聚到牧羊人的脚边,发出呼告和求助。
感受著无数的意识即将破体而出,堤丰化身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灵魂号令权能?
随著眼角的余光向上一瞥,堤丰化身看到洛恩手背上浮现的那枚黑色骷髅印记,愤然咒骂。
亡者印记!该死的哈迪斯!
此时,洛恩看向那已经被乳白色光流所包裹的堤丰化身,不紧不慢地吟唱出宣告的终语。
“永恒之命,自生而诞,由死所予。
因汝之罪,注膏油且烙记印。
宽恕即在当下,结凭誓吾之受肉。
——吾将怜此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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