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第九十四章 花开冥界·伪（四更）
一切正如所料，接下来的冥府之门，几乎是变着花样，问询相似的问题。
其内容，自然是让同时拥有两枚神印的萨麦尔，评判两位女神的高下。
之前还想给自己站场子的伊什塔尔，在接连被落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之后，果断认怂，冲答题的牧者祭祀，含泪点头。
于是乎，在出题人疯狂夹杂私货的暗示，以及答题者识相的逢迎中，通往冥府神殿的六道大门，逐一打开。
被六道冥府之门重点照顾的伊什塔尔，神性遭到逐一剥离，体格也急速缩小，变为三寸左右的小精灵。
古蛇看向沿途连成一片的枪笼，以及那些在结界内交互走动，彼此窃窃私语的幽灵，嘴角轻轻翘起。
他留下的劝告，艾蕾还是听进去了，愿意给这些灵魂更多的自由。
哪怕这种放纵，会急剧消耗幽灵们的寿命，但这至少给予他们另一种“活着”的滋味。
正当思绪纷杂之间，魔性的笑声，从一处幽暗的岩壁中传来，众人下意识向声源处回望。
果不其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吉尔伽美什王，满脸愉悦地从暗处走来。
他先是和伊什塔尔这个老对头，各揭彼此伤疤，互嘲了一番之后，对于众人的努力，也表示了难得肯定与赞赏。
“居然背着本王，在暗地里做这种事，还差点成功了，真有你的，埃列什基伽勒！”
吉尔伽美什回想起自己衰弱而死后，在冥界躲避迦鲁拉灵追捕时，一路的所见所闻，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噗…哈哈，衰弱而死？被人偷家？笑死我了，你个金闪闪的家伙，也有今天！”
“亏你还自称贤王，要是乌鲁克交给本女神，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就算是刚刚接任牧者祭祀的萨麦尔，都比你强！”
“趁早退位得了，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不忘冷嘲热讽的伊什塔尔，趴在萨麦尔肩头，幸灾乐祸。
“呵呵，我记得好像某位女神，曾经来冥府挑战过埃列什基伽勒一次。”
“最后好像是被剥离权能，拉到神殿前乱枪捅死了吧？”
“又一次成了乱吠的败犬，你这样子似乎更加有趣。”
“萨麦尔，还是照顾好你养的小宠物，小心别被一脚踩死了。”
梅林和古蛇的相继轻咳，总算让这两个积怨已久的对头，各自冷哼一声，暂时将心思放到要紧的问题上。
“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差点把乌鲁克都沉进冥府的女神。”
“恐怕没她的允许，库撒和乌鲁克那些死者的灵魂，无法放归地面。”
随即，萨麦尔幽幽沉吟，上前熟络地向第七道门输入名为“埃列什基伽勒”语音密码。
牧者祭祀？这女人选的？有意思…
落在队尾的吉尔伽美什，摩挲着下巴，表情微妙地看向那提着伊什塔尔进门的身影。
随着众人进入广阔平坦的黑暗地带深处，恐怖的低气压席卷而来，阴森的神威让地上的生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与威胁。
顿时，头戴王冠，身披轻纱，由【17灾病】此项复合权能，具现而成的巨大红色骷髅聚合体，从死雾中升凝而起，并发出冷滞的斥责。
“居然带领此等荡妇，大摇大摆地污秽我的殿堂，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恐惧吧！祈祷吧！”
“以生者之身，擅自闯入死之绝地的狂妄者，你们做好承受吾之怒火的准备了吗？”
光状枪轮砸下，地面接连蔓延出成片尖锐的地刺，夹杂着十七种诅咒的死雾黑潮席卷而来。
“梅林！”
此时，萨麦尔爆喝之下，纵身冲向那可怖的巨大骷颅。
白毛梦魔回想起路上这位领导者对他私下提出的古怪要求，当即双手紧握法杖，吟唱咒语之间，将末端急速点向地面。
刹那间，一片如梦似幻的花海，自梅林脚下蔓延，瞬息将死雾和地刺转化为重重叠叠的花蕊。
花？我的冥界真的在开花？
藏身于巨大骷髅中的艾蕾，表情错愕，下意识伸出骨质手掌，拘起飘散的粉白花瓣，呢喃低语。
“不对！为什么我的权能会失效！在冥府之中，我可是最强的！”
随即回过神来的冥府女神，紧握光轮长枪，有些难以置信。
“梅林的幻术，更多要借助心中所想。”
“之所以这么容易成功，自然是因为你心中开满了花啊，艾蕾…”
那道穿过花海走上前来的身影，幽幽低语，抬头的瞬间，向女神藏身的巨大骷髅展露淡淡的微笑。
瞬间，那熟悉的呼唤，打开了艾蕾记忆的闸门。
脑海中浮现的过往，逐渐勾勒出细长的轮廓，这让她不禁错愕看向这人类模样的来者，紧接着连连摇头，唇齿翕动。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它！”
“我说过欠你一片花海，还记得吗？”
萨麦尔唇齿吐露的语句，仿佛有着可怕的魔力，让缠绕十七灾病的巨大骷髅，踉跄后退。
能说出这个承诺的，只有一个存在，自然就是陪伴了自己大半年的那条蛇。
一阵恍惚之后，艾蕾银牙紧咬，回想起借助伊什塔尔身躯窥探到一幕幕，顿时血气上涌，手中的光状枪轮，当即愤怒砸下。
“你没死？！那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逃离我！”
“难道，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恐惧吗？只会让你逃避吗？！”
“骗子！”
嗡！
然而，当砸偏向一侧的枪轮，割开上抛的几只囊袋时，大大小小，造型不一的颗粒物，四处抛洒。
“这是…”
巨大骷髅中传来压抑而颤抖的声音，那握住枪轮的指掌，晃动幅度不断加大。
“花种…”
萨麦尔略带可惜地轻叹，俯身一粒粒捡起这些抛落的小东西，边收集便解释。
“这是我从美索不达米亚各地专门为你采集的，不知道改良后的冥界土壤，能不能让它们开花…”
此时，巨大的骷髅化为红黑光尘一寸寸消散，那金发披肩，身着红黑色苏美尔礼服的女神，现出本来面目，呆呆站在原地。
“你离开冥界…是要为我…采集花种？”
“当然！我说过要送你一片花海的！必须做到！”
萨麦尔将一颗石榴籽，扔进口袋，抬头间满脸严肃，斩钉截铁地回答。
随即，古蛇回眸看了一眼四周正在消退的虚幻之花，表情有些无奈。
“梅林是只梦魔，他的幻术终究只能维持一时，我说过要给你真正的花，这个自然不能算数！”
“那你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
女神望着手臂上缠绕的蛇蜕，贝齿轻咬下唇。
“外面这么危险，说了你也不会同意。”
“先把脚挪开，下面还有一粒…”
“哦…”
古蛇随口一句，便让掌管死亡与恐怖的冥府之神，为之避让。
随即，局促中，显得手足无措的艾蕾，蹲下身子，四处寻找被劈散的花种。
“我来帮忙一起捡…”
“看着点，不同种类别放错了，免得回来还要重新挑。”
“好！”
众人看着埋头蹲在地上四处找花种，并不时窃窃私语，乐此不疲的两道身影，顿时目瞪口呆，大脑当机，思绪一片混乱。
我们是过来干嘛来着？好像哪里不对呀。
第九十五章 甜到忧伤（一更）
“这是艾比夫山附近采集到的鸢尾花种，盛开之后，肯定比那些石头更鲜艳，也更柔软…”
“库撒外围找到的月季，香味浓郁，熏染在衣服上，能保留很久…”
“杉木林附近的沙棘，这东西结果之后，还可以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乌鲁克花店的玫瑰很出名，我向店主婆婆求了不同类型的一些花种，都是精心培育和挑选过的…”
“还有，乌尔和埃里都的环境异变，有很多来自异域的新鲜品种，比如孔雀草、南美水仙、蝴蝶兰…”
艾蕾撑开口袋，有些出神地看着那一粒粒落入其中的斑斓花种，脑海不由幻想出它们生根发芽，吐绿开花的美丽景象。
而带来这些东西的古蛇，眸中闪烁着亮晶晶地光，饶有兴趣地讲解起每一份种子的来历、生存环境、以及相关的风土人情。
甚至，说到兴起。
杉木林的野果、库撒的麦酒、乌鲁克的牛油蛋糕和羊小排、埃里都的椰枣粥、乌尔的沙棘汁，都进入了萨麦尔的描述范围……
到最后，乃至各个区域的制陶、冶炼、放牧、婚嫁民俗等等生活的全貌，也被囊括进其中。
对地上的一切，知之甚少的冥府之神，不由满目憧憬，心向往之，俏脸上异彩连连。
是啊……
萨麦尔所游历的地方，叫美索不达米亚；
他所见识的文化，是苏美尔；
他所呼吸的空气，来源于自由的天和坚实的地；
那里，能感觉到太阳的温度，嗅到花草的芳香，体验河水的流淌，暖风的吹拂。
这些，都是自己曾渴望的，曾嫉妒的…
而自己曾经收养的那条蛇，正试图将地上的美丽带给她。
所有的努力，都源自一个看似荒谬的承诺。
“你做这些，是为了我？”
“嗯，虽然把梅林带了来，但他的幻术，终究是假的，不能算…”
“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冥界开出最美丽的花！”
萨麦尔目光澄澈，脸色柔和而虔诚。
“可是，我能带给艾蕾大人的，也只是这些花而已…”
随即，古蛇抬头望向漆黑的穹顶，随即垂下眼睑，在略带感伤的缅怀中，声音逐渐压低。
“现在，美索不达米亚，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艾比夫山饱受蹂躏，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绿色已经无法覆盖岩石…”
“库撒变为一座死城，酒馆不再开业，神庙的月季，也早已枯萎…”
“杉木林到处都是魔兽，河水中漂满了人类的尸骨…”
“乌尔和埃里都，被雨林包围，根本看不到几棵椰枣和沙棘，更没人敢出去采摘这些果实…”
艾蕾抓握口袋边沿的指掌，顿时一颤，脸色暗淡了下来，贝齿紧咬下唇，几次想要开口，却讷讷无言。
神灵高高在上，天赋权威，她们随意掀起的波澜，就可以任性地蹂躏大地。
人类这种生物千万年前进，才创造出的丁点美丽，很快碎成满地的琉璃。
无论是伊什塔尔，还是她们三女神，都是毫无疑问的破坏者。
强烈的负罪感，让这位想要守护苏美尔文化，渴望保存人类魂灵的冥府之神，内心生出强烈的负罪感。
萨麦尔捡起一粒晶莹的石榴籽，不禁有些慨叹。
“这些再美，也只是徒有其表的死物，人类的文化，才是美索不达米亚世界最瑰丽的永恒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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