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夺走秩序的力量，曦族还在变化，等曦族越来越像我们就是时候了，但我们却难以承受它们那纯洁的生机，所以我们要污染它们。”
“让它们充满仇恨，让它们的灵魂不再洁净，它们的下一代被仇恨哺育，它们将试图啃食人族的血肉，到了那一天，也是我们啃食回来的时候。”
“用血肉之躯，去污染它们的纯净，仇恨将使它们无缘秩序，冲动会让它们迎来毁灭，它们必须无恶不作，我们才能从中得到一丝胜机。”
“只有仇恨才能蒙蔽它们，只有这样才能节制它们日渐强大的力量，它们越是愿意相信美好，我们就越是要破碎它们的奢望，让它们知道，人族和曦族必将有一族灭去！否则人族难胜。”
人神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夏毅大睁着眼睛，双拳时而握紧，又时而松开，完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在内心不禁感到疑问。
如此才可延续，人性是否本恶？
11
人神的一番话让夏毅不禁低头，夏毅并没有立即情绪激动的去反驳什么，夏毅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修道至今度过的岁月已经快有两千年，这段悠长的时光足以让任何人都变得成熟。
夏毅完全可以理解人神和荒神的选择，完全可以理解人族的立场，只是有些事情夏毅并不想做到那么绝罢了，这在夏毅看来完全就是一种退化而并非进化。
“我在曦族待了一段时间，去试图了解它们，它们的敌意很弱，我认为未尝没有讲和的可能，种族兴衰乃是大势所趋，就如天下有分有合，与其抛弃一切去求那一份存续，为何不能放开一些以另一种方式生存呢？”
“还是说我们一切生灵都终究无法真正对抗大道？”
人心本逆，人之中有敬重大道者也有不服大道者。
“我们难道现在不就是在对抗吗？这是大道要我们灭啊！”
在人神看来，这才是人族对抗大道的方式，大道要灭，那人族就偏要延续。
“在我看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和过往的种族一样在毁灭中迎来末路，趁着这黄昏好好向星空证明我们人族这么多年来的荣光是什么不好吗，我们从诞生至今经历过的一切，我们能够创造文明的理由。”
文明是生灵最伟大的奇迹，而星空之中第一个文明是人族文明，人族不必妄自菲薄，这的确是属于人族真正的荣耀，贯穿万千星河的初始文明，而人族作为这份文明的创造者和拥有者，为何不能选择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迎来自己的衰退？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神凝视着夏毅，夏毅看向人神的面容，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对错好坏，一切的一切都是单纯的选择，黄昏之下人族所能做的太少太少，无论是放手还是紧抓不放都是正确的。
“我只求人族荣光永在！”
夏毅微微抬起头，将荣光二字加重，这才是夏毅心目中人族的荣光，这份荣光今后将伴随整个星空诞生的一切文明，所有文明都会记得在混沌古纪有一个伟大的种族，他们叫做人族！
人族将会永世流传在后世种族的记载中，随着结晶不朽，随着传说永在，随着那些不会被岁月遗忘轻易抹去的东西将传承至星空迎来终焉的那一天。
人族的荣光，将与星空同在，这是只有如今的人族，只有人族这个初始文明才能达到的高度，给后世生灵们做一个伟大的榜样。
开天难，弃天更难。
夏毅说起这段话时，眼中亮起了一种慧光，这未尝不是一种开悟，夏毅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一位先驱者，他的贤能甚至是超越了种族之别。
人神见此不由的感到痛心，他并非是因为夏毅的选择痛心，而是他也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人族荣光，这才是不朽的精神，可他做不到，人族做不到，人族努力至今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后世生灵们铺路吗？
人族太艰苦，光辉的岁月也太短，人族在万难之中得到一切，如何轻易舍弃！
“人族的荣光……只有身为人族的我们可以传承，而且曦族怎么可能认同已经大肆屠杀它们的人族，就算能，就算可以，我在世的时候可保人族平安，荒神接替我，你接替荒神，下一代接替你，直到星空合一，我们的力量散去，那时候谁来保证强大的曦族不会灭去我们！”
“这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种族存亡之间没有小人和君子，存续便是一切，无论正义卑鄙！我们永远都无法保证曦族的下一代，下下代不会对人族动手，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也无法保证曦族不会！”
“只要它们存在，它们就永远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对人族动手，暂时的和平什么都办不到，片刻的美好一文不值，它们是异族，永远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它们本性是残暴还是仁慈！”
人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剩下两种不同生灵之间直白的生存竞争，而人族之所以拥有文明也是因为在始古人族赢得了生存权，没有生存权就没有今日的一切，荣光更是无从说起。
“我们拥有文明，却在最后选择蛮荒吗？”
夏毅忽然笑了几声，看来不仅仅是许多人越活越回去了，就连人族都是如此。
“不，是脱下文明的外衣，我们其实和兽类还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是我们的尖牙利齿并不直接显现在身躯之上，虽然此刻的我们可以选择用文明的方式放手，但别忘了，在万古之前我们也曾食肉吸髓。”
人神所求之物对于人族来说是极致的大义，他为人族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他的选择或许轮不到夏毅一个小辈去说三道四，夏毅也明白自己的作为无法给人族带来任何实际上的帮助。
而那份所谓的人族荣光，也要看后世生灵承认与否，若后世生灵不仁，想要抹去一段已经消亡的种族历史简直轻而易举。
“我们人族的路……究竟在哪？”
夏毅并没有完全下决心要怎么去做，无论怎么做夏毅都于心不忍，一边是渴求得到创造者理解的晨曦，一边是即便在黄昏之中也在竭力求生存的人族，夏毅的一切都在人族，夏毅先是作为一个人诞生下来的。
他生而为人。
“无论如何，不择任何手段，延续！”
人神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夏毅半跪在人神面前闭着眼睛迟迟不言，可以的话夏毅真希望曦族才是无恶不作的侵略者，至少在良心上他还能过得去，但这一次曦族毫无缺点可挑，如果实在要挑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能威胁人族。
只要它们无法证明它们不会威胁人族存亡，那它们就一定会威胁到人族存亡，一时的证明是无用的，永远的证明方式几乎没有，除了它们被彻底灭尽之外，人族没有任何办法相信它们。
12
人神和夏毅的交谈是两种概念之间的交割，一方彻底选择了血淋淋的现实，一方认为有些东西比人族存在本身更珍贵，夏毅曾无数次站在抉择的岔路口上，如果只谈结果的话，夏毅很少选错。
不得不说，哪怕过程再是艰难，再是令人难以抉择，但夏毅确实选对了很多次。
“那么，至少可以告诉我一些真实的情况吗？”
“还有意义吗？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有，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的，我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奋战的理由。”
什么都好，曦族的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好，奢望都好，夏毅从未如此的渴望对手能变得卑劣无耻，从未如此奢望对手是真正的恶辈。
“孩子……难为你了。”
人神多多少少察觉到了夏毅的想法，夏毅是人族的神，夏毅永永远远都是一个人，正因为是人才无法做出抉择，正因为是人才会常常自问自己的正确。
“曦族的历史，到底如何！”
人族的谎言也是时候迎来真相了，这份真相之中一定隐藏着些许改变现状的关键，哪怕没有，了解曦族的前世今生也好。
“自己看吧，这是寻星录。”
人神扔给夏毅一份玉简，玉简之中记载着星图和许多星辰的简介，包括了许多有可能成为生灵界域的星辰以及许多可以被人族利用的荒星，有些荒星并不是岩石构成，可以作为炼器材料开采。
玉简的记录者似乎挺随意的，除了星辰的信息，还有这位记录者自己记录下来的奇闻趣事，和身边人的过往，这是一支远行他方的远征队，目的是开往一切未知的星空调查，人族的好奇心从未停下。
封魔历一千二百年。
听闻后方出现了新的开天帝，天佑我人族，从这次开始历法就不再是道法历了，但根据收到的消息，后方仍有危机，就连祸祖都重临，作为先天一族最大的一次反攻，我们要做好后方不保的可能性，所幸我们还有前线。
封魔历二千一百年。
听说后方似乎告急了，许多界域转移至封魔大帝设置好的藏身处，我的家族似乎去往了一处名为海穹界的藏身处，希望它们能在后方过得好好的，等我修为上去了真想回家乡看看。
封魔历二千五百年。
多亏风鸿的测星术，我们成功找到了有可利用资源的荒星，总算是躲过了迷失的风险，不愧是玄黄伏羲一族，阴阳太极八卦道果然不凡，道法大帝都特意研究此道传播至其他界域，只是这家伙小气得很，不肯教我精髓。
封魔历三千年。
我们见到了星辰的逝去，它形成了无间领域吞噬周边的一切，之前未在星空见过其他无间领域，前线或许还很年轻？这点要记载下来。
封魔历三千七百年。
我们迷失了，我们最终还是难逃迷失吗？不过也罢，十支远行队能回来一支都很不容易了，我也以我的方式给人族做贡献了吧，希望今后看到这份星录的人，你如果有空的话请把我的尸骨带回家乡。
封魔历四千三百年。
我错怪风鸿兄了，原来他一直在透支自己帮我们寻求生路，所以才不肯教我，他动用秘术帮助我们重新找到了一线生机，但风鸿兄自己透支了一切，他死前说他也想要落叶归根，我一定要回去把他的遗骸葬在他的家乡玄黄。
封魔历五千二百年。
我们发现了一颗绝无仅有的奇妙星辰，它周边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发光发热的炎星，但它却能在黑暗之中自行发出光亮，我们登星查看了一番，这颗星辰的外表居然覆盖着一种神奇的结晶。
这些结晶是活的，我很肯定，它们能够生长，大道之下的一切现象都是这么令人神往，星空的更深处还有着什么让我期待无比，只可惜队长似乎大限已至，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想把自己最后的生命献给他最爱的寻星之路。
队长觉得自己在生命中的最后能找到这颗结晶星辰是对他这一生最大的回报，我也这么认为，这里是那么的美，如果有一天人族界域的炎星都熄灭了，人族或许还能在这颗结晶星上繁衍吧。
根据队长所言，结晶以星空无处不在的细小物质为食，且能将其转化为生机，队长不愧是神道强者，懂得就是比我多，另外我之前的看法是错误的，结晶并没有生命，队长说结晶只是一种类似生灵的东西。
话说回来，生灵又到底是什么？
最后，如队长所愿，我们将他葬在了结晶星辰上，他去的很安详，能死在光明之中对我们而言或许都是奢望吧，我成为了新的队长，但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回程，我觉得结晶星的远方还有更多值得探索的地方，我的使命就是发现。
封魔历八千年，我深入星空，彻底断去了和前线的联系，后方情况如何我已不知晓，我天赋很差，恐怕今生无缘神道，如果好的也不会进入寻星队了吧，但我很满意我的这份责任，它让我看遍群星。
我的寿命快到了，最后我果然还是自私的想要死在家乡啊，该回去了。
封魔历一万一千年。
我回到了结晶星想要为队长扫墓，还有两位逝去者也希望留在结晶星，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即便是我也动过这种念头，和璀璨的结晶合一，自己的生命一定会升华吧。
封魔历……无所谓了。
我竭尽全力想要毁灭结晶星，但我做不到，我尽力了，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即便是听闻后方祸祖重临，我们犯下了一个大错，我们必须赎罪，留影石中记载了一切。
我们耗尽了所有储备，希望飞舟可以飞回荣光要塞，愿人族荣光永在。
寻星录最后的记载上只有这一段话，夏毅看完这一段话后皱起了眉头，如果要按历史划分，曦族的历史还只有几十万年吗？也太年轻了吧，封魔大帝开天都是先天之乱的末期了，都差不多快要平定了！
13
“所以，留影石呢？”
夏毅看向人神，人神倒也没卖什么关子，干脆的将一枚留影石递给了夏毅，夏毅小心翼翼接过，这枚留影石似乎有些沉重，它尘封着一段历史，一段仇恨，也或许是一段自私。
但无论任何，这都是人族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将一丝神念打入其中，夏毅看到了让他都畏惧惊讶的一幕。
一处洞窟之中，数百半人半结晶的人形生灵围着一具人骨，它们意识到有人到来之后，全部站起来疯狂的冲向了到来之人，半人半结晶的怪异生灵很丑，还根本没有如今曦族的模样，角也像是奇形怪状的肉瘤。
只不过这些生灵看上去很是崇敬人族，将其当做它们的神明，它们做出怪异的动作，发出怪异的嗓音在人旁边围绕，寻星队的人惊讶到极致，他们开始互相对话。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它们好像有我们人族的特征！”
“结晶所化？”
“它们好像有智慧……”
“它们在干嘛？”
寻星队的人们站在一起交头接耳，周围的怪异生灵们对视了彼此一眼，而后也开始交头接耳，寻星队的人做什么，它们也做什么，但这种看着异常的东西模仿自己，做着和自己一样的事，只会让人头皮发麻，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惧。
就像是害怕自己的存在……
被取代！
“怪物……”
某个队员小声的低估了一句，正好被某个怪异生灵听到，它们用一种异常的叫声竭力的试图模仿人族的嗓音，数百怪异生灵发出了嘶哑且此起彼伏的声音。
“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单调的模仿，尖锐嘶哑的音调，寻星队的人们控制不住的捂住耳朵，有人更是大喊停下，但只是加剧了这种折磨人的声调，怪异生灵又开始大喊停下，直到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居然拿出武器攻击，一只怪异生灵就这么直接被切断了头颅。
但那只怪异生灵失去头颅后还是没死，在原地抽搐动弹，其余的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折磨，它们放开手脚大肆杀戮这些怪异的生灵，终于有一个怪异生灵的要害被击碎，化作结晶碎片烂在原地，其他怪异生灵们第一反应是迷惑。
是的，迷惑，它们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人们只是用恐惧和仇恨的眼神试图摧毁这一切，为什么夏毅第一次看到曦族时会觉得恐惧，这种原因夏毅也慢慢明白了。
因为它们太像人了，它们越是做出和人相似的行为，就越是让人心底发毛，根本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只因为在认知里觉得有危险，害怕会被这种异常的东西取代自己。
哪怕它们实际上总是以微笑相迎，它们也不是因为想要长得像人才变得那么像人的，抛开那份不理智的恐惧，用心里去贴近它们，会发现周边的岩壁之上还有着结晶雕刻。
它们跪服在大地之上，天空中有着人的身姿，夏毅看到了其些结晶生灵的眼中浮现出了愤怒，它们竭尽全力想要逃走，也确实是逃走了几个，曦族自诞生之初就被人族所不容。
诞生之初的曦族虽然丑陋，但也无辜无罪，曦族长得像人，让人心生警惕，让人害怕被它们取代，这是它们的原罪吗？
不对吧。
毁灭和自己相似之物的本能，这好像是人族的原罪，人族是对同族最具备攻击性的种族，人族道法道术之中有着专门为了杀人而生的杀道。
明明将人视作自己的神，神的初次降世却痛下杀手，神恐惧它们，神痛恨它们，它们在死亡和痛苦之中明悟，它们是神的弃物，这让它们悲伤之余更是心痛。
还有异生灵竭尽一切的想要接近人族，但在夏毅看来它们丑陋的外表是无法让人接受的，哪怕它们发出的声调再是低沉，如央求主人饶恕的家犬，也只迎来了人族的无情一刀。
它们一直将自己视作人族的造物，人族一直将它们视作怪物，两族的初次见面就是如此，还何谈将来以后？
“杀了这些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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