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这是日后被称为圣王的罗摩成长起来的第一步。他知晓了战斗的沉重,也明白了生命的重量。
并且在这基础上,他并没有屈服于残酷的现实。他接受了这一切的牺牲,选择了继续战斗。
在那一刻罗摩真正成为了救世的英雄。为了夺回妻子,为了拯救世界,他开始了和魔王长达十四年的战斗。
“……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战斗的太久,改变的太多了……不知不觉,好不容易到达这个苦难的尽头之后,我却没法享受和悉多的团聚,反而变得担惊受怕起来……顾及手下,顾及民众,顾及国家……我变得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悉多在我的身边就满足的罗摩了。”
“所以就放逐了悉多?”
……罗摩用苦涩的沉默接受了罗真的调侃,咬着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经过十四年的战斗人生,罗摩已经从活跃的少年变成了稳重的圣王。
他拯救了世界,继承了曾经一度把自己流放的国家,决心让民众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以完美的圣王姿态施以仁政,获得了民众空前绝后的崇拜。
但如果说罗摩在这之中做错了什么,那应该就是他太过【完美】了。
他背负了十四年间积累的一切,为了在战争中牺牲的朋友和伙伴,为了今后不再出现这种残酷的事情,他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将自己从一个凡人真正拔高到了完美的神明。
其结果,就是民众对他的崇拜攀升到了一种盲目的境地。将【还没有】变成神的罗摩当做了真正的神明来崇拜,并因此擅自认定,罗摩身边的一切也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这个结果就是悉多的存在变得碍眼。被魔王掳走14年,这个圣王的妻子在民众心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因此理所当然的,对悉多的非议和流言也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民众聚集对罗摩冒死进谏的地步。
“悉多是配不上圣王的女人,还请将她流放,迎娶更加高贵的女子吧”
“我……身为王的余,太胆小了。无法坚持自己的意见,最终将悉多流放了……”
“这就是所谓被民义绑架。你不是作为王带领人民,而是被他们绑架到了王的位置上。”
“啊啊,说的一点都没错……都是余的软弱无能导致的悲剧。余……我,对悉多……作为丈夫,根本没有资格求得她的原谅……”
还只是少年外表的罗摩,却一个劲的在说着‘王’如何如何,‘妻子’如何如何……在外人看来的确有种倒错的感觉。
正因为这一生的遗憾,所以罗摩即便成为了英灵,也不是以最强大的圣王时期接受召唤,而是全身心只作为纯粹的自己而存在的少年时期吧。
童话般美好的王子与公主的故事,一旦牵扯到现实的政治问题就会染上漆黑的污点。听着罗摩讲述的两位女士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听着……
“你,相信妻子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有珠撇着视线,用眼角看了一眼罗摩。
而只有这件事罗摩是能够毫不犹豫的回答的,用最认真的表情睁大眼睛回答道:“当然相信。我从未有半点怀疑过悉多对我的忠贞!”
“但是你把她流放了,这和亲口说出不相信她没有区别。”
“呜……!”
不止是有珠,就连南丁格尔都给罗摩捅上了一刀,让他无话可说的呜咽着。
所以说男人被抓到这种把柄就完了呀……作为在场唯一的同性同志,罗真带着一脸同情又怜悯的表情望着罗摩,深以为戒。
“……你们说的对,余是最差劲的男人……上了年纪后,太多东西纠缠在一起……困惑,担忧,自保……许多立场和想法纠缠在一起,以至于失去了独立思考、独立行动的能力,这就是余可笑的末路……所以,一心只爱着悉多,只为了悉多而行动的少年时期,才是余的全盛期啊。”
“所以这才是童话故事都在王子公主在一起后马上就结束的原因啊。”
罗真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
之后,为了让南丁格尔日常的给罗摩处理伤口,四人找了一个干净的浅滩暂时休息了一下。
已经能够看到海岸线,只要能随便找到一艘船的话今天就能够到达监狱岛。然后马上就要开始战斗了,因此足够的准备是必要的。
“心脏坏死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样下去,最多两天就要到极限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之前救回悉多。”
“咕、呜呜————!!”
彻底化身医疗之鬼的南丁格尔像是在解刨着罗摩似的,对他的内脏实施惨无人道的治疗行为。而罗摩甚至已经没有惨叫的力气了,只能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这凄惨的模样真的是让人听着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因此罗真和有珠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在快死的罗摩旁边秀着恩爱,让他死的更快了。
“我会给你注射两倍的止痛剂,应该能撑过今天。”
“……不,不用了……没有痛楚的话就无法维持意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就无法行动了……”
就像是有什么强大的执念附身似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的罗摩还在坚持,用那细若游丝的声音继续努力说道:“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如果余能在见到悉多的时候,依然保持清醒的话……就算是阿鼻地狱我也甘之若饴……而且,这也是余应当受到的惩罚……和悉多感受到的痛苦比起来,这完全不算什么……嗯?”
““……””
不知道为什么,在罗摩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周遭的空气都像是冻结了似的不动了。
这让罗摩本人也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疑惑的看着突然不动的南丁格尔。
旁边,有珠拉了拉罗真的手臂,轻声说道:
“罗真,我能去吗?”
“去吧去吧。不过别弄死了哦?”
“嗯。要不要弄死他,该是他妻子的决定。”
有珠说着让罗摩听不懂的话,迈着轻巧的步伐来到罗摩和南丁格尔的身边,规规矩矩的蹲坐在他身旁。
“……怎、怎么了……?有珠小姐,你有什么噗——!”
有珠举起小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了罗摩脸上!
当然因为有珠本来力气就小,就算是重伤状态的罗摩也并没受什么伤。只是因为太过惊讶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傻傻眨着眼,愣了半天才傻张着嘴说道:“为、为什么……?我做了什——咕呕!!”
“这是最新的紧急治疗,请忍耐。”
像是要接替有珠似的,南丁格尔小姐也一巴掌打在了罗摩另半边脸上……只是和轻飘飘的有珠不同,暴力护士的铁掌就算是英灵都受不住,罗摩当场就是濒死状态了。
为什么这两个女人要打自己呢……捂着脸的圣王先生一脸恐惧的望着两个女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护士有义务要给病人讲清楚他的病理。南丁格尔小姐淡定的洗着手说道:“印度的国王非常愚蠢,因此我使用暴力疗法进行治疗了。“因为想惩罚自己所以弄伤自己”,这种蠢话请不要再说第二次,我就算杀了你也会治疗你的。”
“不、不是……我也没有要故意弄伤自己啊……”
“自我满足,很丑陋。觉得自己受到了惩罚,就给自己心理安慰,太恶劣了。”
“——!”
不止是南丁格尔,对外人非常沉默寡言的有珠都有了露骨的愠怒,刺人的视线让罗摩乖乖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
……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想要受到惩罚,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满足。
虽然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但罗摩和悉多那童话故事似的恋情到最后却因为现实而破灭,这对最喜欢童话的有珠可是刺激非常大的。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憋着一股无名火,现在的罗摩就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那么作为她的恋人,罗真同情的拍了拍罗摩的肩膀:“你想给自己惩罚是你的事,但也考虑一下别人。我问你啊罗摩君,你的老婆是抖S吗?是喜欢把你踩在脚下哦呵呵呵的女王笑,还调教你用鞭子抽你的那种吗?”
“——怎么会!悉多是善良和温柔的化身,是连草木都不忍心践踏的啊!”
因为牵扯到悉多,罗摩一下子血气上涌,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了,让罗真唔姆的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你要自我惩罚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以悉多为借口,你觉得她会因为你的这种行为而高兴吗?”
“……!?”
“就算被你怀疑,被你抛弃,那女孩也没说过恨你吧?当然,她愿不愿意原谅你还要看她怎么说,要是她不肯原谅的话那你到时候再自刎谢罪吧。但是首先,你有义务活到见到她的时候,然后亲口说出三个字。”
“三、三个字……对不起……?”
“白痴,是“我爱你”啊。”
这种愣头青是怎么骗到那么好的女人的啊……看着这罗摩一脸青涩的模样,罗真都恨铁不成钢,甚至想把悉多抢过来了。
“……”
而大概,因为是在场唯一一个同性吧,罗摩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表情复杂的看了看罗真,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有珠,随后开口说道:“罗真……你有着很多恋人吧?有珠也是,那个罗马皇帝尼禄也是。”
“算是吧,怎么了?”
“……我理解不了你同时爱着好几位女性的心情……但我认为你的感情也是真实的。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了,她们看着你的时候,和悉多的眼神非常像。所以我才想问你……如果,你在余的立场上的话,会怎么做?”
就像是希望罗真做出和自己相反的决定一样,罗摩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让罗真耸了耸肩。
“谁知道。这不是能轻率回答的问题,我不是你,有珠和尼禄、南丁格尔和海伦娜她们也都不是悉多,这是没法回答的。”
“诶、诶……?你,不会为了她们,抛弃国家吗……?”
“问题首先在这之前啊。我问你,如果你得了自己不会死、但会让周围的人不断感染死掉的病,而你也没法逃到没人的地方去,你会选择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还是自杀?”
罗真说着让罗摩一头雾水的话,然后为了让罗摩能够明白,继续抱着手说道:“我不认识悉多,所以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你所知的悉多是会因为你为了她抛弃国家而高兴的女人吗?孰轻孰重,该放弃什么争取什么,这些事情是你的主观,但同时也要为成为借口的人想想。“为了你我牺牲了别的一切”,这个事实对那个对象来说也有着同样的重量。如果悉多是个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无所谓,别的一切都不在乎的女人的话,那她会高兴吧。但如果她是个更善良点的女人,对那些因为被你抛弃而呜呼哀叹的人民会怎么想?她能够承受【自己夺走了圣王】这个压力吗?她有坚强到带着这种负罪感还能享受幸福的精神吗?”
“……我,我……不知道……”
罗摩一脸醍醐灌顶的张着嘴,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善恶,也没有简单到只有对和错两种选项。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所爱的一切”,这是说着简单,但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
为了爱能够牺牲什么,又要让对方牺牲什么……这是无论何时都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
所以,只有有珠默默的牵起罗真的手,和他深深的十指相扣,依偎着他的手臂。
只有纯粹如魔女之人,才能真正做到将所爱之人作为自己的全部。这就是唯有童话故事才能够成立的,完全无缺的爱。
第30章:勇闯夺命岛
——第二天清晨,阿尔卡特拉斯岛。
这座有着“恶魔岛”这种外号的岛屿是美利坚着名的孤岛监狱。和那有名的《基督山伯爵》的故事原型的伊夫城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有着无数流言令人畏惧的监狱岛。
因为在孤立于大陆的海面上,这座岛屿有着天然易守难攻的优势。作为旧时代的城堡,城墙和炮楼这些元素也应有尽有,站在最高的塔楼上就能观察到几乎整个岛屿的地形。
而现在也是,一个赤着上身,浑身布满可怖伤口的金发猛男帅哥正在这里,也没有用望远镜之类的工具,只凭借那充 血的赤红双眼眺望着海岸线的方向。
“嗬……一共只有四个人吗?然后从者是两个……不,一个啊。半死的家伙连殴打的价值都没有……咦?就这样?也少过头了吧?”
男人愕然的挑着眉毛,英俊但又凶悍的脸上露出一脸微妙的表情,有些无话可说似的叹了口气:“真是服了……还想着好不容易有人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最起码能打打牙祭,结果这连零食都算不上啊……又不是在演刺客电影,拯救人理的御主都是白痴吗。”
“这样说不定叛乱一下,和那狂王爽快打一架才是正确选择啊”——男人叹着气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
男人的名字叫做贝奥武夫,是英国最古老的同名叙事诗的主人公,被认为是狂战士(Berserker)这一词汇的起源之一的战士之王。所以理所当然的,他的职阶正是狂战士。
但虽然说是狂战士,他本人却是个能非常正常的交流谈话的对象,甚至还是一个非常豪爽的大哥哥类型的好人。
这是因为虽然他自身的名字成为了狂战士的含义,但这位战士之王在自己的一生中都抱有十足的理智,并未做过什么非常疯狂的行为。他所凭借的是自己的勇气和武勇,以自己的意志达成魔物杀手这一成就的。
“——而且本质来说我也不是凯尔特人,而是北欧(维京)人啊。结果那恶女王又不信任我……明明都说了只要有敌人能打我就不会背叛的,所以说女人真是……哪里有能和我打架打个爽的好女人呢。”
……更正。虽然其本人并没有狂化的事迹,但就近似“无辜的怪物”这种能力一样,贝奥武夫还是因为他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在成为英灵之后也作为战斗狂人被召唤了。
这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猛汉帅哥只考虑着怎么打得爽,完全不在乎和谁打,可以说是和凯尔特相性非常好的男人。
但因为得不到梅芙的信任,他就一个人被丢到这种偏远的孤岛负责看守了。留给他的只有大量的双足飞龙,除此以外一个活人都没有——也多亏没有,否则肯定会被欲求不满的他当做沙包锤死的。
现在也是,远远的看到了罗真他们朝这座监狱岛偷渡过来的情景,他完全没有趁机阻拦的意思,而是想让他们上岛来好好打一架。
“那么总之先让飞龙去打个招呼吧”——如果对手是连双足飞龙都对付不了的家伙的话,贝奥武夫连出拳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在贝奥武夫打算命令双足飞龙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漂浮起了一层白茫茫的东西。
“……嗯?起雾了?”
战士之王马上本能的警觉起来。
突然出现的浓雾笼罩了整座监狱。别说是海面了,站在了望塔上就连地面都看不见,简直像整个世界都被浓雾笼罩了似的……不对,是这片浓雾就像是什么活着的生物似的,把整个监狱吃进肚子里了。
“哈——!无形的怪物吗?真头痛啊……我最怕拳头打不到的东西了,啊啊真讨厌真讨厌……喂你们,别一个劲的乱叫,先给我到处飞起来侦查一下啊。”
明知道对方听不懂,贝奥武夫还是朝着不安吼叫着的双足飞龙们下达命令。
受到魔术控制的双足飞龙们虽然因为动物的本能而非常不安,但还是挣扎着煽动翅膀,在浓雾中左摇右晃的飞了起来“【■■■——!?】”
然后这些杂交而成的低等龙种就发出了惊恐的悲鸣声,在贝奥武夫看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似的,从空中晃动着重重落回城墙,并且已经奄奄一息了。
“啊啊,翅膀都被咬穿了……什么嘛,这不果然是活着的嘛。”
贝奥武夫对这个结果完全没有意外。
这片活着的浓雾已经不满足于外围,而是开始逐渐朝监狱内部侵入。
四处都能听到双足飞龙的哀嚎,这些低等龙种和满脑子只有肌肉的贝奥武夫一样,都不擅长对付这种打不到的对手。
虽然不符合贝奥武夫的思路,但不得不说对方敢只靠四个人就来这个监狱果然还是有点准备的。
这样就没办法了——贝奥武夫一路穿过到处乱扑腾的双足飞龙,理都没理这些被浓雾腐蚀着的可怜家伙,来到了监狱中庭的广场。
“轮到你小子出手了。敢丢人的话我就把你像那条火龙一样砸成肉酱哦,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