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那、那么，你们又为什么，不加入合众国呢……？”
“很简单，因为这【仅仅是】不算错而已。但说真的，海伦娜小姐——你真的觉得，光靠这样就能赢得了有圣杯的凯尔特人吗？”
“——”
罗真露出一脸戏谑的笑容，让海伦娜如鲠在喉的呜咽了一下，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实际上，海伦娜也从一开始就感觉到违和感了。并且随着总统王的行动一步步升级，她那种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重。
对民众劳动力的压榨已经到了最高程度，是堪堪停在不能跨越的红线之前，再往下一点就会真的变成造成大量猝死的暴君了。
所以说，目前的生产力就已经是合众国的极限，无法更进一步了。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即便到了这种程度……合众国还是没法赢过凯尔特人。
合众国这边是依靠透支这片土地的资源和全负荷的人力，在日夜赶工增加战斗力。
与此同时，凯尔特那边明明都是依靠肉身的战士们进行战斗的，数量却怎么都不见少，每次解决掉一茬就会又出现一茬，简直像杀不光的虫子似的。
总统王正是因为无法接受对方的数量优势竟然会比自己的大量生产还要高，所以才越来越疯魔的投入到扩大生产中。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出现问题，名为合众国的全负荷运转的机器已经到达了自我崩溃的边缘。
杰罗尼莫在内的一批零散英灵，正是因为本能的理解到了这份违和感，所以才不愿意加入合众国。
而这也是海伦娜第一次被人当面解开不愿意承认的伤口。她精致的眉头紧紧皱起，明亮的紫色瞳眸中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即便如此，她最终还是坚决的抬起了头：“能赢的。只要有更多决定性的战斗力——有英灵能够加入合众国的话，我们是能赢的！总统王依仗的大量生产对抗凯尔特源源不断的士兵，加上足够的英灵进行战略决战的话，我们就有胜算！……的确，总统王的做法是头脑一热的一意孤行，某种程度上很欠缺考虑……但是，【目前】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我才一直帮助着他的。”
“唔姆，很了不起的信赖啊。布拉瓦茨基夫人……啊不对，海伦娜小姐你和总统王的关系非常好啊。是恋人吗？”
“才不是，是生前的好友啦。我知道那个人的本性不坏，只是太在意外人对自己的风评了，所以才时不时的会迷失自己而已。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有责任帮助他，同时也要拉住缰绳，防止他在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前阻止他。”
“吼——那么也就是说海伦娜小姐现在还是单身对吧？那么我能追你吗？”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种话题了啊？你这个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错没错——旁边的秘书梅尔小姐也一脸正色的点着头，完全同意海伦娜的吐槽。
羞红着脸咬牙切齿的海伦娜也是超可爱啊——吃饱冰淇淋的罗真先生欣慰的笑着，然后一转攻势，直接把话题带跑偏了：“合众国那边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那么现在开始，海伦娜小姐你也了解一下我们这边的人吧。美利坚的命运，合众国的未来，我们都边吃边谈吧。”
“……说真的，我还是完全不明白你这个人在想什么耶……”
海伦娜一脸狐疑的跟在罗真身边，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却还是感觉什么都看不透。
罗真在那么说后就真的把她和梅尔都带出了房间，给她们介绍起了这村庄的构造，然后说是要带她们介绍这里的重要成员，就带她们开始逛街了。
明明这个男人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但行为处事却给海伦娜一种老翁似的看不透的感觉，但某方面又很轻佻……让她完全看不透哪里到哪里是伪装的，哪里又是真实的了。
……不过，最起码这个男人没有为难合众国的士兵们，这点海伦娜一路上已经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
合众国的士兵们都在这个村庄受到了良好的待遇。他们并没有被限制自由，而且还很普通的融入了进来似的，三五成群表情活跃的在攀谈聊天或者干活。
并且，海伦娜身边的梅尔还对这些人们多观察了几眼，悄悄的开口说道：“这里的人……有很多的美洲原住民，还有黑人呢。”
“因为建立这个反抗军的领导人就是原住民的英雄。还有一些因为害怕到了合众国也还会被继续奴役的人们，也被他保护了下来，所以就显得这些人格外多了。不过之前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大家也都是忙个不停的，实际上和合众国的状况也没本质区别，一切都是劳动力不足的缘故啊。”
“……但是，表情差距很大呢。”
海伦娜悠悠的说着，不禁像个老人似的叹了口气。
在合众国的时候，虽说是迫不得已，但在长期服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他们的确都是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的像真正的机器人似的……那种气氛让海伦娜感到很压抑，对比起来的确是这里要好得多了。
纯粹效率至上、把人当做一个个零件的科学管理，和缺乏效率、但尽可能让这些人自由管理时间的散漫做法，到底哪边是正确哪边是错误的……亦或者根本没法分出对错，这是在到达真正的乌托邦之前，人类永远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
不同的英灵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同样也是不同的。像总统王那样在科学迅速发展的时代的人，和海伦娜这样以为特立独行就被人类社会排挤的人，和生活在没有这么多麻烦规矩的神代的人……大家的想法都是各式各样的。
所以，如果问到那位一心治死扶伤的护士小姐的话“——我没有时间思考那种无聊的问题。——那边的幼女，把你后面架子上的纱布给我。”
“啊、好的！请用……”
被南丁格尔那冷漠的视线一瞪，海伦娜小姐跐溜的浑身一颤，连‘幼女’这个词都忘记反驳的乖乖听话了。
因为有大量的合众国士兵的加入，南丁格尔的野战医院的工作人员总算也稍微补足了一点，显得没那么忙了。但即便如此，她日常看护这些伤员的动作看上去还是像打仗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而在罗真介绍了她之后，海伦娜马上像个少女似的眼睛闪闪发光：“您就是弗洛伦斯小姐呢！？我生前就有一直听到你的名字哦！“克里米亚的天使”这个名字真是太贴切了！同样是那个时代的女性，我也非常崇拜你呢！”
“天使？那种东西什么时候和我贴切了？”
和情绪高昂的海伦娜完全不同，南丁格尔只是冷冷的撇着眼角瞪了海伦娜一眼，一边给伤患换纱布继续说道：“天使是信仰神明、歌颂神明，为神明的教义而战的存在，和我是不同的。我为伤者治疗，让他们尽快恢复，然后他们又会重新投入战斗。从这点来看，我和恶魔还更加相近。”
“诶……？不、不是这么说的呀。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这么回事，世界上的人们也都是明白的……”
“别人的看法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用你认为的我来认定我，布拉瓦茨基。”
“呜、呜呜……”
被南丁小姐连续冷面应对的海伦娜，像是快哭出来似的颤着肩膀，努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梅尔安慰似的摸起她的脑袋，罗真也趁机上前抱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就被梅尔冷眼一瞪，掐住了他手臂内侧的软肉。
不过能碰到海伦娜小姐滑嫩嫩的肩膀所以还是赚了，这种时候就要忍着……！
“没关系不用在意，南丁小姐她一直都是这样，并不是特别讨厌你。来来，我们去见下一个吧，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呜呜……让我很高兴的人……？”
哼唧哼唧吸着鼻子的海伦娜小姐疑惑的皱着眉毛，想不出有什么自己见到了会很高兴的人。
——于是，在罗真先生把自家那位“背负赤色双翼的漆黑太阳（赤き翼を背负いし漆黑の太阳）”叫到面前来之后“——迦尔纳！？真的是那个迦尔纳！？《摩诃婆罗多》的迦尔纳——！？咿呀~~~~！真的是神话的大英雄！是印度神话的大英雄啊啊啊啊~~~~！我有读过好几遍你的史诗耶！每次看都会感动到哭啊啊啊~！印度就是我的第二家乡——不对，是我的灵魂祖国啊！所以我们也算老乡啊迦尔纳先生——！请务必给我签名——！！”
“……怎么样，我家的孩子非常可爱吧？”
看着一脸迷妹见到偶像似的围着迦尔纳蹦蹦跳跳的海伦娜，梅尔不知道为什么对罗真很显摆似的哼着气，让罗真先生严肃的竖起大拇指。
第14章：意志的重量
在把彻底变成迦尔纳迷妹，咿咿呀呀尖叫着对男士的腰椎非常不友好的海伦娜拉走后，一行人接着又去见了别人。
罗真先生带她到设立成魔术工房的区域中见了自家的魔女公主，有珠和海伦娜在和平友好的氛围中完成了第一次交谈，彼此都保持着优雅的淑女气质完成了自我介绍。
只是在海伦娜大方的挥着手打招呼的时候，有珠的眼神却有些微妙。
特别是看着海伦娜小巧的身材，裸露出来的肩膀，小礼服下摆和长筒袜之间的绝对领域……有珠小姐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警惕，让海伦娜被盯的心里有些发毛。
“……呐呐罗真，为什么这孩子看我的眼神这么险恶？感觉就像女主人在看勾引自己男人的情妇一样……”
“因为在有珠看来就是这样没错，没在意没在意。”
佛系的罗真大猪蹄子先生淡然的笑着，完全没当回事。
之后一行人又是找到了四处忙碌的杰罗尼莫，这是海伦娜和这个反抗军领袖的初次见面。
因为他要负责管理这个反抗军的所有事务，所以一整天都在村庄里四处忙碌的脱不开身。
安排控制下来的合众国士兵们都还好说，毕竟彼此都是人类，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其他的小问题都很好解决。特别这些人对帮他们解毒的南丁格尔都有十足的崇敬心，安全问题基本是不用考虑的。
只是那些纯自动的机械化士兵就比较麻烦了。
杰罗尼莫虽然对枪械的使用很熟练，但对科学就不太懂了，这里也没有能够拆解这些机械化士兵的人，所以只能把它们堆放在仓库里派人看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意外。
“啊，那么我就先把它们关机吧。”
“帮大忙了。”
杰罗尼莫接受了海伦娜的协助，将这些机械化士兵交给她来管了。
到此为止，海伦娜虽然不能说融入了这个反抗军组织，但最起码也能保持友好的状态。虽然彼此的立场还是比较微妙，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事情。
“从我的立场，还是希望你们能一起加入合众国呢……而且我还收到了伟大之魂的启示，说这里还有着圣雄的存在所以才来的，可完全没看到呢……”
“伟大之魂？圣雄？那是啥？”
“哼哼哼，知识量的储备还不够哦，Mr.罗真。”
说到这个话题海伦娜就非常来劲了，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水嫩的手臂插着腰，一脸了不起的样子哼哧哼哧的抬起下巴说道：““圣雄”就是人类的先导者，是到达了凡人不可及的上等境界，成为了高等存在的人们哦！而他们统合起来就构成了“伟大之魂”，脱离了人类限制的他们成为了更高次元的存在了。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们不是人了哦。只是就像人类无法让动物百分之百理解自己的意思一样，知性的不同让人类无法理解他们所认知的情报。即便如此，圣雄和伟大之魂们也都在守望着人类，是非常温柔的人们。总有一天，所有的人类们都会到达圣雄的境界，这就是我的愿望——不对，是理想哦。”
“哼嗯……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根源】一样啊。”
“用你们魔术师的话来说也许就是这样吧。不过魔术师们只确信根源是客观存在的，却不承认根源存在人性，我讨厌这样！我可是真的听到过伟大之魂的声音的，那是个温柔又伟大的存在，绝对是这样的！”
海伦娜哼哼的挺起完全没什么内容的胸膛，撇着三角嘴一脸认真的说着，在可爱之中又能体现她特有的认真。
没有人能够否定她这眼睛闪闪发光的热情吧。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罗真也觉得她那自我解释比魔术界的认知要更正确。因此罗真也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的确，海伦娜小姐你真是天才啊。能这么坚定的指出魔术界认定了几千年的错误，不愧是被时钟塔当做眼中钉的女人。”
“对吧对吧！？罗真你也觉得圣雄和伟大之魂是存在的对吧！？你真是个好人啊——！”
海伦娜露出了一脸灿烂可爱的笑容，令目睹之人无不如沐春风，让罗真先生有种见到了自家好女儿的感觉，浑身都软了。
不管她那有些自我中心的解释（设定）到底是不是真相，但海伦娜是个天才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并非魔术师家系的出身，纯粹是一个普通贵族小姐的她能够通过灵感自我摸索到魔术之路，还开创出了独有的神智学，终其一生都抵抗着魔术界对她的非议和抵触，这样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又能说是个天生的魔术师。
曾经最早开始追求根源的魔术师们，也都是和她一样一心热情的扑在自己的求道之路上的吧。
但是可笑的是，那群魔术师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本末倒置，从单纯的求道者变成了追求利益和权力的集团，甚至不允许意见相左的人存在，真是完美展现了人类的通病。
——不过那些麻烦的事情和现在的海伦娜都无关。她始终是个自由的人，不管过去还是未来都是。
而就是因为对自己心中的‘圣雄’和‘伟大之魂’的追求，所以海伦娜生前长期居住在印度，被那个堪称世界最悠久的魔术基盘之一的土地吸引了，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印度厨。
所以虽然放到了最后，在夜已深了、忙碌的反抗军居民们也都分批开始休息后，罗真带她又回到了南丁格尔的野战医院里。
“其实我们这边还有一个印度英灵，你见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不对，应该是会很伤心吧。”
“……诶？”
海伦娜不解的眨着大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罗真身后。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真带着海伦娜和梅尔到达的是野战医院里最深的一间病房。
不大的房间中只有中央放着一张病床，但地上却堆砌着像是十几个重伤病患用过似的染血纱布，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已经按规矩做过消毒的罗真理所当然似的开始帮忙清理，而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海伦娜也都惊了，脸上的血色逐渐消退：“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见到的这样，这是‘治疗’。每天晚上南丁格尔都会这样给他治疗，否则他都活不下去的。”
罗真看也不看床上凄惨的画面，把这当做日常工作似的冷漠说道。
躺在床上的红发少年的身上有这一个恐怖的缺口。就像是被什么巨兽从侧身狠狠咬掉了一口一样，从那可怖的伤口中甚至能看到缺失了大半的心脏。
心脏为了将血液供给到全身而跳动，但因为缺失了大半，每次的鼓动都会迸出大量的血液，只有少量的能够传达到完整的血管中。
而为了供给更多的血液，心脏就要加快跳动，然后又会迸发出其中大部分。这永无止尽的恶性循环就像被重复啄食内脏的普罗米修斯一样，令人对这无尽凌迟的酷刑感到恐惧与同情。
但南丁格尔不会这样。她只是冷漠的重复着擦拭血液、链接血管的工作。
在她修复一条血管的同时又会有两条崩裂，那就再次重复修补。即便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从少年身体中溅出的血也无动于衷，双眼宛如入魔似的持续着工作。
医生和护士都必须是冷漠的人才行——这虽然听起来有些微妙，但却是最现实的现实。
看到病人痛苦的模样就会不忍心的人是没法成为护士的。
只有像现在的南丁格尔一样，无论病床上的人如何哀嚎，都能够贯彻冷酷的钢铁意志予以治疗的‘冷血’之人，才能达成使命。
“……对不起，夫人……我先……”
“嗯、嗯……抱歉，梅尔……”
已经无法忍受下去的梅尔，捂着苍白的脸离开了房间。
而说实话，其实海伦娜也已经非常想要逃跑，双腿已经不断打颤的快站不住身体了。
尽管生前并非没有见过凄惨的死者，但这种虽死犹生、重复着死亡的折磨却怎么都死不掉的酷刑，还是让她难以忍受。
“——处理完成了。”
然后终于，在海伦娜也快要坚持不住，想要转身逃离房间之前……少年的哀嚎逐渐变成了疲惫的喘息，随着南丁格尔的话语暂时结束了。
侍候在旁的罗真递上干净的白毛巾，南丁格尔本能的接了过来……但在擦脸之前，沾满鲜血的手套已经把毛巾完全染红了。
“我来吧，南丁小姐你把衣服脱了。”
所以这就由罗真代劳。他代为擦拭着南丁小姐染血的头发和脸，一点一点细心的清洁着，让南丁格尔那面无表情的坚毅脸孔重新变得白皙。
“辛苦了，南丁小姐。还有罗摩，真亏你能不用止痛剂忍下来啊。”
“啊啊……因为，如果不靠痛觉保持意识的话，余感觉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不过，真是丢脸……身为王，却让你们看到这么丢人的模样……真是抱歉啊……”
“病人给人添麻烦是理所当然的。想改变这点的话，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快点痊愈。”
罗真微笑着如此说道，让脸上毫无血色的罗摩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然后因为拉扯到了伤口，又马上吃痛的皱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