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雷夢殺湊過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奇道,“想啥呢?看得這麼入神?還在氣那宋燕回?
放心,寒衣這不已經替無桀出氣了嘛!”
李心月緩緩收回目光,看向丈夫,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湹σ猓骸拔也皇窃谙胨窝嗷亍�
我是在想……那位突然出現,又悄然離去的衛莊先生。”
“衛莊?”
雷夢殺一愣,隨即撇撇嘴,“那個神神秘秘的傢伙?他咋了?”
“此人行事,當真隨性灑脫,難以揣度。”
李心月眸中閃爍著理性的光,緩緩分析道,“你仔細看他借無桀之手施展的那幾式劍法。
雖然隔著天幕,感受不真切,但那‘橫貫八方’的霸道碾壓、‘逆鯊噬齒’的詭譎狠毒、‘魍魎追影’的鬼魅莫測……其意境之奇,發力之險,攻伐之利,已超脫尋常劍術範疇。
放在當世,縱非神遊玄境所創,也絕對是觸及那個層次的頂尖殺伐之術。”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感嘆:“可就是這般足以令任何宗門視若珍寶、秘而不傳的絕學,他就這麼……
輕飄飄地,藉著點撥後輩的名頭,當著一城之主的面,演示了出來。
看似隨心所欲,遊戲人間,卻又不像是純粹的戲弄。
這份‘不藏私’,或者說,這份完全不在乎絕學外傳的底氣與心性……
當真是個妙人,也是個十足的怪人。”
雷夢殺撓了撓頭,對劍法精妙與否他不如妻子敏感,但對“自家孩子”的評價卻異常在意。
他哼了一聲,故意抬槓般說道:“說不定……
是那衛莊瞧出咱家那傻小子愚鈍,悟性平平,就算學了皮毛也悟不透精髓,更遑論外傳,所以才這麼大方地‘教’了?
反正教了也白教!”
“你說什麼?!”
李心月倏地轉頭,秀眉倒豎,方才那點分析時的嫻靜瞬間消散,眼眸中寒光一閃,手如閃電般伸出,精準無誤地擰住了雷夢殺的耳朵,“雷夢殺!
你再說一遍?誰的兒子根骨愚鈍?
誰的兒子悟性平平?!”
“哎喲!疼疼疼!夫人饒命!輕點輕點!”
雷夢殺立刻齜牙咧嘴,歪著腦袋連連討饒,方才那點“槓精”氣勢瞬間煙消雲散,“我錯了我錯了!是我愚鈍!
是我悟性平平!
咱們無桀,那是天資聰穎,根骨絕佳,萬中無一的學劍奇才!
都是夫人遺傳得好!天下第一的好!”
李心月又好氣又好笑,鬆開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雷夢殺揉著通紅的耳朵,訕訕笑著,不敢再胡說。
就在這時,天幕之上,情節再轉!
雪月城侍衛倉皇來報的畫面清晰浮現:“三城主,雪月城外來了訪客!
是無雙城大弟子盧玉翟,他渾身帶傷,身後還揹著一個受傷的少年!”
涼亭中,正笑鬧的雷夢殺、李心月,以及一旁始終凝神觀幕、未發一言的蕭若風,三人幾乎同時臉色驟變!
嬉鬧輕鬆的氣氛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不祥的預感。
“盧玉翟……重傷?”
雷夢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聲音不自覺地發緊,帶著一絲驚疑,“他還揹著個受傷的少年?那少年……該不會是……”
他猛地看向蕭若風和李心月,眼中帶著不敢置信的猜測。
蕭若風面色沉凝如水,緩緩介面,聲音低沉而肯定:“無雙城年輕一代,能值得盧玉翟這位大弟子拼死相護、重傷之下仍不肯捨棄的……
除了那位年僅十歲、卻已被定為無雙劍匣下一任主人的天才少年無雙,還能有誰?”
李心月緩緩吐出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收緊,語氣凝重如山雨欲來:“盧玉翟是無雙城的大弟子,無雙更是無雙城未來的希望與象徵。
如今兩人竟被逼得如此狼狽,一路逃至雪月城求援……
這已不是尋常江湖仇殺或勢力摩擦。”
她抬起眼,目光彷彿穿透了天幕,看到了更深處翻湧的暗流,一字一頓道:
“有能力、有動機,並且敢對無雙城這等江湖霸主直接下如此狠手的……”
“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天啟城中,那位讓我們見識了其手段與野心的——皇帝陛下了。”
【天幕畫面陡然拔升,如巨鷹展翅,掠過雪月城的亭臺樓閣,急速飛向遠方。
視野穿過雲層,山河在腳下飛速倒退,最終,定格在一座沐浴在殘陽如血光芒中的龐大城池上空——
無雙城。
然而,此刻的“天下無雙”之城,已非往日那般氣象巍峨、劍氣凌霄。
巍峨的城牆崩塌了數處巨大的缺口,斷裂的磚石與焦黑的痕跡訴說著不久前激烈的抵抗。
玄甲森然的帝國精銳,正如同黑色的鐵流,源源不斷地從缺口湧入,鐵蹄踏碎昔日的安寧,甲冑反射著落日餘暉,寒光刺目,帶著冰冷的秩序與毀滅的氣息。
一名髮色灰白、身形卻依舊挺拔如松的老將,在數十親衛的簇擁下,緩拮云扑榈某情T駛入。
他面容清癯,皺紋如刀刻,眼神平靜無波,乍看之下,竟似一位不通武藝、飽經風霜的尋常老者,唯有一股久居上位、歷經無數殺伐沉澱下來的無形威嚴,讓周遭喧譁的兵卒經過時都不自覺地屏息肅立。
馬蹄踏過染血的青石長街,這老將目光緩緩掃過街道兩側——民居商鋪門窗緊閉,偶有驚恐的面孔在縫隙中一閃而逝;
帝國士兵五人一隊,穿梭巡邏,封鎖要道,秩序井然,並無尋常破城後的燒殺搶掠之象。
“李信,”
這老將望著這嚴密的管制與相對平靜的街面,淡淡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見此城景象,便知你帶兵嚴謹,約束得當。
沒有違逆陛下‘秋毫無犯,只誅首惡’的聖訓。”
緊隨其側、一位約莫二十出頭、面容英挺卻帶著桀驁的年輕將領連忙在馬上躬身:“陛下聖訓,末將一刻不敢忘懷!
帝國子民,無論出身何地,皆需珍視安撫。
這無雙城的百姓,往日多受其門中跋扈弟子欺壓盤剝,心中早有怨懟。
如今王師駕臨,剷除苛虐,他們雖一時驚懼,但假以時日,待見識到帝國律法公正、陛下仁德,定會心悅辗蔀榈蹏钪覍嵉淖用瘢瑸楸菹赂韫灥隆!�
老將微微頷首,目光深遠:“此言不虛。
無雙城屹立北離江湖百年,號稱‘天下武學,至此無雙’,此地百姓久受薰陶,雖未必人人習武,但體魄民風,確比尋常州府更顯強健彪悍。
他日好生編練整訓,去其桀驁,化其悍勇,便是帝國最好的兵源所在。
可為陛下開疆拓土,馳騁四方。”
“武成侯高瞻遠矚,末將佩服!”李信心悅辗俅喂怼�
兩人策馬來到已成焦點的城主府前,下馬入內。
府內同樣被帝國軍士控制,昔日象徵無雙城威嚴的匾額已不知所蹤。
穿過前庭時,李信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趁著左右稍遠,低聲問道:“侯爺,末將有一事不明。
若論陛下欲立威於江湖,震懾天下不臣,首當其衝、最顯赫的靶子,當是那‘江湖聖地’雪月城才對。
為何您此番回京敘職途中,您……偏要‘順路’剷除這無雙城?”
武成侯腳步驀然一頓。
他緩緩轉身,那雙總是平靜如古井的眼眸,倏地投向李信,眼底竟似有寒星炸裂,銳光逼人!
“立威?”
武成侯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南平南訣,北逐北蠻王庭於漠北深處,西定身毒萬里疆土,東拓海疆……
這般赫赫功業,震古爍今,前無古人!
何須再靠屠滅一座江湖城池來‘立威’?”
他目光彷彿穿透了府邸的牆壁,悠悠投向雪月城所在的東方,語氣複雜難明:“至於雪月城……
那百里東君,對陛下而言,還有些旁的用處。
況且,雪月城那三位城主,雖個個武功絕頂,平素行事還算知曉分寸,與朝廷大體相安。
除了前番在於師之地,
三城主司空長風膽敢公然違逆陛下旨意,確需敲打——”
他話鋒陡然一轉,變得冰冷徹骨,殺意凜然:
“但,這無雙城不同!”
武成侯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聲音裡壓抑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怒火:
“此城抱殘守缺,冥頑不靈!
自以為百年基業便可藐視天威,毫無雪月城那等可供陛下驅策的價值!
卻偏偏敢在某些關節上,暗地裡阻撓陛下籌劃多年的大計!
陽奉陰違,首鼠兩端!”
他猛地抬眼,看向李信,那眼神中的厲色,讓久經沙場的李信也心頭一凜:
“李信,我追隨陛下多年,親眼見他從一個在深宮中如履薄冰的孤弱少年,一步步成長為今日手握乾坤、令天下俯首的雄主!
那些曾經欺他、辱他、負他之人,老夫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今,陛下君臨天下,威加四海,竟還有這等不識時務的朽木頑石,敢來觸碰逆鱗,捋動虎鬚!”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胸中翻騰的殺意壓下,再開口時,已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雪月城,要敲打,也讓他們看看今日域中,竟是誰家天下。
但這無雙城——”
武成侯一字一頓,字字如冰錐墜地:
“必須死!必須成為那隻用來‘儆’天下所有不安分猴子的——雞!”
李信心頭劇震,彷彿有驚雷在耳畔炸響。
他連忙深深躬身,聲音帶著由衷的敬畏:“武成侯所言,字字珠璣,末將茅塞頓開!
您對陛下這片赤膽忠心、護主之心,天下皆知,日月可鑑!
若非如此,陛下又怎會獨獨讓您坐鎮萬里之外的身毒重地?
正是因為怕旁人有異心,據險自立,唯有您,陛下才可全然信任,託付後方!
此等信重,山高海深!”
這武成侯臉上卻依舊毫無波瀾,彷彿李信所說的,不過是天經地義、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隨意地擺了擺手,截斷了這些感慨:“多餘的話,不必再說。”
他的目光重新變得冰冷而專注,如同最老練的獵人審視著已落入陷阱的獵物,語氣森寒,下達了最終判決: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傳我將令——”
“將無雙城內,所有登記在冊、或經查驗確習有武藝之人,無論年齡老少,身份高低,全部登記造冊,押解上路,送往天啟!”
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
“陛下正在修建山陵,正需勞力。
這些人,筋骨強健,正好為陛下效力。
不從者……”
“格殺勿論!”
“末將領命!”李信沉聲應諾,再無猶豫,轉身大步離去,傳達這冷酷無情的命令。
數日後,殘陽依舊如血。
武成侯的大軍拔營啟程,黑色旌旗獵獵,向著天啟城方向迤邐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