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殿外驟然襲來的寒流:
“三年了!南訣覆滅,已整整三年!”
他的目光如炬,彷彿能燒穿時空的阻隔:“可你看看如今的朝堂!
南方籍貫的官員,仍不足三成!
朝野上下,隱隱仍以‘南北’劃線!
如此割裂之朝局,如此離心之態勢,絕非朕所要的帝國!”
“南方,是帝國的南方!南方的子民,亦是朕的子民!”
他語氣加重,每一個字都如同金鐵墜地,帶著雷霆般的威壓與不容置疑的決斷,“這一次秋闈,朕,再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識時務,願為帝國效力者,朕自當量才錄用,皆大歡喜!”
他話鋒猛地一頓,眼底深處,彷彿有冰封的殺意驟然炸裂:
“倘若那些所謂‘南方士林清流’,依舊以‘南訣遺民’自矜,心懷異志,不肯歸服王化……”
“朕的帝國,疆域完整,人心亦必須完整!絕容不下半壁江山,心存二志!”
皇帝略作停頓,那話語中的寒意幾乎讓殿內溫度驟降:
“若文教不能感化,那朕……也不介意讓屯駐金陵的三十萬大軍,換一種方式‘教化’!
將南方那些冥頑不靈的世家故地,再用鐵騎……徹底地犁掃一遍!”
“陛下!萬萬不可!”
謝宣心頭劇震,面色發白,連忙上前一步,拱手急欲勸阻。
如此酷烈之言,絕非盛世之君當宣之於口,更恐激起南方鉅變!
然而,皇帝只是微微抬手,一個簡單的手勢,便如同無形的壁壘,將他所有勸諫的話語盡數擋回。
“謝宣先生,”
皇帝的聲音重新歸於平靜,但這平靜之下,卻蘊含著比方才的怒意更加令人心悸的、堅定不移的力量,“朕自一統天下之日起,便力推‘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所求為何?
非為彰顯武功,而是為了鑄就一個從血脈到文化,從疆域到人心,真正渾然一體、鐵板一塊的‘大一統帝國’!”
他的目光如同最終的審判,落在謝宣身上,也彷彿落在了整個南方的上空:
“此乃國本,亦是天意。
順之者昌,逆之者……便是帝國之死敵,當受帝國傾天之怒,萬劫不復!”
······
“與這位皇帝相比,白王等人太弱了!”
“不僅是弱,是無包舉宇內的氣魄!”
第79章 朕的孫兒天下無雙
【天幕之上,大殿之內。
謝宣望著御座之上年輕卻威儀天成的帝王,深深一揖,言辭懇切:“陛下雄圖偉略,志存高遠,臣萬萬不及。
只是……臣仍有一言,望陛下垂聽。
陛下春秋正盛,來日方長。治國如烹小鮮,亦如潤物細雨,許多事或可徐圖緩進,水到渠成。
若操之過急,恐有急功近利之嫌,反於千秋大業……有所折損啊。”
皇帝微微頷首,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輕笑一聲,語氣平和:“先生金玉良言,朕記在心上了。”
他話鋒隨即自然一轉,彷彿早已成竹在胸:“先生此次代朕南下,便以學堂祭酒之尊,光明正大地巡訪南方各州府學宮書院,考察士子才學,為國選賢,亦是正理。此外,朕還有一請。”
他目光落在謝宣身上,帶著一絲罕見的、近乎委託的諔骸巴壬軐⒛舷乱宦返乃娝劊L土人情,官吏得失,民生疾苦,乃至士林風氣,皆以生花妙筆,如實輯錄成冊。
朕長居這九重宮闕,雖每日皆有四方奏報如雪片飛來,然其中多有修飾潤色,層層過濾,朕所見,未必是天下真正的模樣。”
“先生是天下公認的真讀書人,胸有浩然氣,筆挾風雷聲,敢言人所不敢言。”
皇帝的語氣加重了些,目光清澈而銳利,“朕,希望能透過先生的眼睛與筆觸,看到、聽到一個更真實、更鮮活的帝國。
望先生……莫要令朕失望。”
謝宣心頭一熱,連忙拱手,聲音帶著感佩:“陛下虛懷若谷,廣開言路,體察民情竟至於此,實乃國家之幸,萬民之福!
臣定當盡心竭力,不負陛下重託!”
他略作遲疑,臉上浮現些許為難之色,斟酌著開口:“陛下,臣此行……可否依據實情,自主安排行程路徑?
畢竟各地情勢不一,若固守路線,恐難窺全貌。”
皇帝聞言,朗聲一笑,揮袖道:“自然可以。
朕豈會不知,先生在雪月城中,與百里東君、司空長風乃至李寒衣諸位城主,皆是意氣相投的知己好友?
先生儘可趁此機會,訪友敘舊,把酒論文,亦是雅事。”
他話鋒微微一頓,眼神驟然深邃了幾分,彷彿能穿透殿宇,直達那座遙遠的城池:
“雪月城雖是江湖武林聖地,聲名顯赫,但終究……是朕治下之疆土,帝國之州郡。
朕,也頗想知曉,在這‘武林第一城’的光環之下,尋常百姓的日子,過得究竟如何?
是安居樂業,沐於王化,還是……別有洞天?”
謝宣心頭先是一鬆,隨即又是一凜,立刻明白了此話的分量,肅然應道:“臣,明白!
定當秉筆直書,鉅細無靡,絕不敢有半分隱瞞或偏頗,必不負陛下信重之託!”
“既如此,”皇帝輕輕抬手,語氣恢復平靜,“先生可自去籌備,擇日啟程吧。”
謝宣再次深深一躬,緩緩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後無聲合攏,將那無盡的威嚴與深郑艚^在內。
殿內重歸寂靜。侍立在一旁的李通古這才上前半步,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憂色,低聲道:“陛下,謝宣先生與雪月城三位城主交情匪湥巳ァ欠駮蛩秸x而有所偏向,甚至……無意間打亂了陛下的全域性部署?”
皇帝輕笑一聲,目光仍看著謝宣離去的方向,語氣篤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謝宣先生年少時便讀破萬卷,行盡萬里,心志早已錘鍊得通透。
他是天下真正的讀書種子,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的是天下公義,是生民福祉。
朕,信他。”
他轉而看向李通古,目光深邃:“你,也要相信。
相信朕所締造、你所目睹的今日之帝國,其氣象,其格局,其給予萬民的希望與未來,足以讓謝宣先生這等人物,心甘情願地為之奔走,傾心竭力地予以維護。”
李通古聞言,連忙躬身,語氣轉為敬服:“陛下聖明!是臣狹隘了。
如今帝國在陛下手中,國勢之盛,民心之聚,遠超歷代。
謝宣先生何等慧眼,自然看得分明,透徹。”
皇帝悠悠頷首,話鋒卻輕巧一轉,談及那場遠在南方的“招親”:“至於佈局……雪月城司空長風願不願意嫁女,願意將掌上明珠許給哪位皇子,那是他身為人父的選擇,亦是雪月城的家事。
朕,只是為朕那三位皇兄,搭好了一座足夠寬敞、足夠耀眼的‘戲臺’。”
他眉梢微挑,帶著一絲近乎冷峭的玩味:“戲碼已擺開,至於他們能否在這臺上唱出好戲,贏得滿堂彩,進而抱得美人歸,奪得雪月城之助……那便要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
“難道,”皇帝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朕的皇兄們自己無能,未能贏得佳人青睞,朕還要以帝王之尊,去強逼一位父親嫁女,脅迫一座武城聯姻不成?
朕,可不是那等強搶民女的昏聵暴君。”
李通古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臉上堆起笑容,連連附和:“陛下所言極是!
陛下是因憐惜槍仙司空長風乃國之棟樑,其女亦是巾幗英才,方才以皇室聯姻之舉,示以天恩浩蕩,禮賢下士。
若白王、赤王乃至……那位殿下,自己才具不足,魅力不夠,未能贏得司空小姐芳心,傳揚出去,那也是他們自身的問題,與陛下的一片苦心,全然無關!”
皇帝靜靜地聽著,忽然,他悠悠地轉過頭,目光落在李通古那看似恭順的臉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像最深沉的古井,驟然映出了一切潛藏的暗流。
“李通古,”
皇帝的聲音很輕,卻讓李通古瞬間寒毛倒豎,“人有野心,是好事。有上進之心,想攀爬得更高,更是好事。帝國需要這樣的臣子。”
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直刺核心:
“但,若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慾野心,便去算計、去動搖、甚至去蛀蝕帝國的根基,去拆毀支撐帝國大廈的樑柱……”
皇帝微微前傾身體,那無形的壓力讓空氣都彷彿凝固:
“……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非但不妙,更是取死之道。”
李通古如遭雷擊,額頭上瞬間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顫抖:“臣……臣愚鈍!臣絕無此心!求陛下明察!陛下恕罪啊!”
皇帝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淡,卻比剛才的警告更令人心悸:“先生,南方文教一統之事,朕既已全權委於謝宣,便讓他放手去做。
你的眼睛,你的心思,該好好收回來,給朕死死地盯住北方。”
他的語氣陡然加重,每一個字都如同軍令,不容絲毫折扣:
“朕要的是,明年開春,冰雪消融之前,所有北伐將士應得的勳田、宅邸,必須一畝不少、一間不缺地分發到位!
帝國的劍鋒所指,帝國的將士便要紮根何處!
朕要他們,連同他們的子孫家族,為朕牢牢釘在那片疆土上,化作帝國最堅固的藩籬,守住這萬里如畫的江山!”
“臣……遵旨!!”
李通古幾乎將整個身體都伏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後背的官袍早已被涔涔冷汗徹底浸透,他屏住呼吸,連最輕微的顫抖都不敢發出。
大殿內令人窒息的寂靜尚未完全消散,天幕畫面已如流水般悠悠一轉,落在了南國雪月城,一片寧靜的涼亭之中。
蕭瑟獨自閒坐,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桌上輕輕敲擊,目光放空,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忽然,一陣熟悉的、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雷無桀頂著一頭略顯凌亂的紅髮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懵懂,撓著頭問道:“蕭瑟,我……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蕭瑟頭也沒抬,淡淡回道。
雷無桀頓時緊張起來,湊近了些:“那你在這兒一直坐著,是在等我?
該不會……是要跟我道別吧?”
蕭瑟這才挑眉,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麼急著想讓我走?
是不是突然想起來還欠著我八百兩銀子,怕我催債,巴不得我趕緊消失好賴賬?”
“才不是!我雷無桀是那種賴賬的人嗎!”
雷無桀急得直襬手,梗著脖子道,“我……我這就去找大師兄!
雪月城這麼大,總能有辦法先預支點月錢還你!”
“行,去吧。”蕭瑟揮揮手,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
雷無桀轉身剛要跑,卻見唐蓮恰好不緊不慢地踱步走進涼亭,聞言悠悠開口道:“找我要什麼?
三師尊早就把該結的賬結清了。
小師弟,你可小心些,莫要又被某人給騙了。”
“大師兄!”雷無桀眼睛一亮,如同見到了救星。
唐蓮看著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嗯,這聲‘大師兄’,如今總算是叫得名正言順了。”
他隨即轉向一臉“不關我事”表情的蕭瑟,對雷無桀介紹道:“正好,給你正式引見一下。
這位,是咱們雪月城新聘的賬房先生,蕭瑟。
以後管錢糧賬目,都得經過他。”
“賬……賬房先生?!”
雷無桀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看看蕭瑟,又看看唐蓮,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唐蓮忍俊不禁,解釋道:“就在你被二師尊打暈……哦不,收為弟子之後,蕭瑟便與三師尊達成了約定,留在我雪月城,執掌賬房了。”
雷無桀消化了一下這個資訊,隨即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他猛地一拍蕭瑟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啊蕭瑟!
堂堂的……你居然要留下來!
還要跟我待在同一個地方!這真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