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舞
阉人。
无子无后。
又是残缺之人。
死后无人供奉拜念。
留着尸体没什么意义。
不如等死后，把躯体交给“仇人们”，分尸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反正，都感受不到了。
能让“仇人们”发泄愤怒，了却旧怨，有新的生活，是唯一能做的了。
“魏公公，不愿去追随先皇了吗？”
何阁老侧目道。
先皇与魏代指挥使主仆感情颇深，原以为待魏代指挥使觉察死期将至时，会请求陛下在先皇墓侧找个地方埋葬。
没想到，魏代指挥使竟想主动了断那段故事。
“先皇爷啊！”
魏代指挥使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些，含笑道：“是个不想当皇帝的人，但因缘际会，却当上了皇帝。
先皇爷怹很喜欢司礼监帮忙处理繁杂且头痛的政务，尤其，喜欢顺着怹心意说话的我。
怹非常听我的话，唯一的一次没听，就是在皇位继承上。
怹做了一辈子荒唐事，临了临了做了件英明无比的决定。
像我这样的人，就别在死后去玷辱怹了。
新皇爷呢，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以我之寿命，是等不到殉葬的时候。
而且，以我之罪，也不配为新皇爷殉葬。
所以。
这死后的残躯，留着也是无用，谁想要就讨了去吧。”
不想去追随先皇，又不配追随新皇，魏代指挥使想着想着，自己不禁笑出了声。
甚至。
眼中泛起了泪光。
当年要是没入宫，就在街头做个痞子无赖，等到什么时候招惹到人了，被人打死了，稀里糊涂过完一辈子，应该，会比现在这样痛苦活着更好些吧。
“既然如此，这份情谊，何家就受下来，魏公公寿终之时，请告知何家，何家定准备一场风光的丧礼，再将之挫骨扬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首辅回阁，师徒父子
谢绝了何阁老的相送。
魏代指挥使飘然离去。
报了天价十字弓弩的仇。
锦衣卫早已探明那日之事。
是方次辅代内阁的决定，下发给毕自严，故意抬高了价格，用以限制两厂一卫购买数量。
现在。
方次辅强制放假。
而内阁又领了整顿朝廷风纪的旨意，作为风言风语中心的毕自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目送魏代指挥使离开。
何阁老折返回堂。
看着如小山堆积的政务，尽管预想过，可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四人的政务。
全压到自己身上，权力是大了，可承受不来啊。
“玉笥！”
“阁老有何吩咐？”
张国维闻声小跑来，恭敬道。
这首辅大人请病假了。
没事人儿的他，就在内阁里转悠，碰见什么事就搭把手。
说不上累，也说不上闲，但略感无聊。
“快去请首辅大人！”
……
首辅府。
道门之旗迎风飘扬。
叶首辅和叶成章讨论一夜，终究没胆量把大真人驱逐，把旗帜符咒拆了。
默契选择了无视。
父子俩儿用着朝食。
似是很久。
没有这样闲适恬静的面对面坐着吃饭了。
但很清楚。
美好是短暂的。
吃完这顿饭，叶成章就要返回大理寺，重新埋首在浩如烟海的案卷中。
一天假期，稍纵即逝。
能做的。
只能尽量享受这短暂美好的时光。
没人打扰的话。
可惜。
当大管家叶福领着张国维进入视野中，叶首辅和叶成章不禁发出了声叹息。
天，不遂人愿啊。
“玉笥，再吃点！”
叶首辅笑着招呼道。
这孩子，有点瘦。
要多吃。
叶成章笑着朝张国维点点头，表示亲近。
对父亲新徒弟，是有所了解的，品行道德非常优秀，这小师弟，很不错。
叶福连忙去拿来新碗筷，添上饭，摆到饭桌上。
退到一旁，垂手随时准备伺候。
“多谢老师！”
张国维有点拘束，屁股微落在凳子上，羞愧道：“初次登老师家门，不仅打扰了老师和师兄用饭，还空着手来，真是不应该。”
“别多想，老师这什么都不缺，阿福，老家送来的柑橘，滋味不错，给玉笥装些，等回去的时候带走。”
叶首辅摆摆手，吩咐道。
年近七旬。
再想收徒弟很难再教了。
这张国维。
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关门弟子。
自然是爱护有加。
“老师，这不合适…”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老师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老家一年四季送来的东西都吃不完，就当为老师分忧了！”
叶首辅摇摇头，亲自为张国维夹了筷鱼肉，关切道：“尝尝，三年生的鳜鱼，最是味道好的时候。”
“多谢老师！”
张国维推辞不得，只能应下，又尝了尝鱼肉，细嫩弹软，吃在嘴里紧实有嚼劲，咀嚼下咽的时有点淡淡的甜味，连连点头。
“阿福，再给玉笥挑几尾好鳜鱼，派人送过去。”
“好嘞！”
“老师，不用了，我独身在京城，吃喝比较对付，这鳜鱼送到我手中，不会烹饪，就糟蹋了。”
张国维委婉拒绝道。
身为人徒。
空手上门，还连吃带拿的，这实在说不过去。
“哦，对，是老师考虑不周了。”
叶首辅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呼唤叶福道：“阿福，挑几个手艺好的厨子，一并送到玉笥家里。”
“老爷，鲁菜、川菜、粤菜、苏菜各挑一个可以吗？”
叶福去而复返请问道。
国朝现今四大菜系，准备各备一个。
“多备几个，你知道玉笥喜欢吃哪个厨子的手艺啊！”
叶首辅不满道。
府里又不缺厨子，这扣扣搜搜的，像什么样子。
“得嘞，小少爷等等，老奴这就去准备！”
叶福领会意思，朝张国维笑了笑，转身去挑厨子了。
师徒如父子。
张国维年纪比老爷的儿子们和以前徒弟年纪都小，就称呼小少爷了。
“老师，这不…”
“对了，阿福，玉笥没有成婚，在京城家中没有女眷照顾着，各方面不方便，再挑几个聪明伶俐、手脚麻利的丫鬟送过去。”
“知道嘞！”
“嗯！”
叶首辅终于满意了，又看向张国维，温和道：“玉笥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张国维识趣闭嘴道。
疯狂扒拉着粥饭，这老师家，真不能轻易来，来一趟，赶上送个家了。
对此。
叶成章在旁偷乐。
老父亲的性格就这样，对徒弟基本是有什么给什么，或者说想到什么给什么。
以致于自己这些师兄师弟们，平日里不怎么上门，有事都在衙门里说。
老父亲还纳闷过，师兄师弟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太严厉了，才不常登门拜访的。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