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81章

作者:衣冠正伦

“你、你本也不该怪我……人在动情说话,突然咬人唇舌……”

唐灵舒这会儿灵动不再,缓缓的拉开房间门,脚步一蹭一蹭,半晌还有一半身躯落在门框内。

“是我错,答应我,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要提。”

李潼连忙举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然而少女却笑了起来:“大王这个样子,比以往让人亲近……我只在心里想,不会向人说。”

李潼听到这话,更觉方才一幕不堪回首,起身说道:“仔细打理一下,傍晚随我去拜见太妃。近日还要出行一次,伴我去独孤大将军府上悼望致礼。”

第0183章 门庭煊赫,车水马龙

傍晚时分,一名身穿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骑着一匹瘦马,身后则跟着两架驴车,由两名仆从驾驶着,风尘仆仆的驶入尊贤坊中。

中年人名为杨居仁,官居河渠署令,品秩虽不算高,但手中也颇有几分事权,其后方两架驴车便是明证。驴车上铺着厚厚的蒲草,草毡下则透出一股浓郁的河鲜味道,行走间还不断的有水珠滴落,可见这两车驴车装满了河鱼、虾蟹之类。

如今的神都城中,河鲜可是非常珍贵的食料。因为去年洛水出宝图,神皇诏禁洛水沿岸渔捕诸事,可是生民口欲又哪里是能说禁就禁,因此如今市间一尾尺余长的河鱼都已经叫价数百钱之高。进入八月后,秋蟹膏肥,则更是有价无市。

因此杨居仁一路入城来,不断有人当街拦路,想要求买一些河鲜,其中不乏一些大户人家的采购门仆,但都被其摆手拒绝。

尊贤坊所居多弘农杨氏族人,杨居仁入坊之后便转入曲里小巷行走,但还是难免遇到一些族人当街喊话,行第呼之,视线则不断的打量着那两架驴车。

这些族人们的心意,杨居仁何尝不知,只是绷着脸颔首行过,甚至都不停下来交谈几句。受此冷落,那些打招呼的族人们心情自然不算好,多有当街唾骂。

弘农杨氏海内名宗,宗枝众多,族人无数,自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家境优渥,仍有一个三六九等。落魄一些的,甚至连自立养家都做不到,要靠族人接济才能过活。

杨居仁家在坊内东南曲里,占地五六亩左右一座民宅,前居后园,虽然比不上这一支宗主杨执柔杨相公家宅那么豪阔,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场秋雨过后,窄巷里颇多泥泞,且不乏人畜便溺,气味很是不好,驴车行驶得也是很困难。特别到了一处积水凹坑,车轮直接陷入其中,无论车夫怎么抽打驴子,车子只是纹丝不动。

听到巷子里人畜叫声,一户篱墙陋舍家里走出一个短褐年轻人,见到这一幕便对前方一脸焦躁的杨居仁点点头并说道:“原来是七叔回来了,我来帮忙。”

年轻人膀大力足,浮在车后用力推动,驴车这才驶出泥坑。

“十六郎一身勇力,久闲在家倒是有些可惜。”

见驴车继续行驶起来,杨居仁脸色好看一些,抬手示意年轻人到近前来:“你既无事,随行一程,前边难免还有坑洼。”

年轻人杨十六顺从上前,并牵起杨居仁马缰,一边走一边叹息道:“好男儿谁愿久废在家,阿耶走得早,阿母又卧病,家中无长丁……”

“谁家不是辛苦,阿叔初初入洛,也是饥寒不能自足。我家门第高立,儿郎只要努力,总有前程等待。”

说话间,已经到了杨居仁家宅后门,他先让驴车进院,才又对因为推车而弄得一身泥水的杨十六摆手道:“回去罢,不要让老母在家久等心焦。”

年轻人喏喏点头,转头走出几步,终究还是没忍住,回身对已经举步往家门行去的杨居仁说道:“老母疾甚,需虾蟆少许做药引,不知阿叔……”

“瞧瞧我真是忙得昏头,刚才过门不知入望。”

杨居仁闻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转从囊中捏出几枚开元通宝摆在年轻人手心里,并摆手道:“疾病最是催人,不要耽误了,速去速去。”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回了家宅。

年轻人站在后巷里,看着手中几枚开元通宝,脸上一片羞红,再看看短褐衣衫上沾染的泥水并鱼鳞之类,泪水便从眼眶里涌出。他拳头握紧,望着杨居仁紧闭的家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片刻后则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叩门,弯腰将那几枚铜钱摆在门前泥地上,然后便转身离开。

杨居仁打开门,看看族子离去背影,口中嗤笑一声,弯腰捡起铜钱收回囊中。

返回后园,杨居仁便吩咐家人赶紧将驴车上装载的河鲜整理一番,并选出仍然活着的两尾大河鲤放入装水的木桶中,并说道:“速速送往相公府上,走坊街大道,知不知?”

剩下那些河鲜,他也都分门别类,让人分送到本家正在势位的几户。差用太多,人手不足,他便顿足怒喝道:“大郎、中郎都死去了哪里?”

这时候,才有一名年老仆妇上前说道:“主母携两位郎君,说是追拿年前外逃的阿舒娘子……”

“那小贱婢终于找到了?人在哪里?”

杨居仁听到这话,脸色又喜又怒,连忙追问道。

“在、在东坊河东王内宅,是南里杨三参军府中娘子来告。昨日杨二府君家人往东坊王宅求借珍器,三娘子随往帮忙,无意发现……”

听到家人禀告,杨居仁瞪大眼珠,顿足冷笑道:“原来在那里、居然在……这个小娘子,倒是比她亡母聪慧得多,懂得贵门求护。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

感慨几句后,他又惊声说道:“主母是去王邸寻人?几时去的?还有,杨二府君家人知道这事没有?”

眼见家人只是摇头,杨居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顿足喝道:“蠢妇、蠢妇!她算是个什么体面人物,敢直登王邸……唉,自作主张,不等我归家商议,她眼里还有没有我!”

一边说着话,杨居仁一边冲进居舍中,也来不及洗浴,换下身上脏污袍服,罩了一件干净圆领袍便匆匆行出,并吩咐家人速往履信坊去观望打探,而他自己则行上坊街,直往杨执柔府邸行去。

杨执柔乃是如今弘农杨氏观王房在都领袖人物,如今又归朝拜相,府前自是门庭若市,访客不断。杨居仁一路阔步行来,衣袍也溅上泥星点点,杂在出出入入的访客中登入前庭。

“七公来得正好,我正要吩咐家人登门访问,今日登门不少,家中采买不及,速取十尾大鱼来用。”

杨居仁立足未稳,一名府上管事便看见了他,上前拍肩说道。

这姿态很是失礼,但杨居仁却不敢计较,眼前这名管事早前还随杨执柔出征,在杨相公心目中只怕还要比他们这些寻常族人还要亲厚许多。

“这都是小事,哪值得栾九你操心,派人直取就是。”

杨居仁笑着对这一名管事说道,然后又转头望向中堂并问道:“今天是谁坐堂待客?相公归家没有?二郎是否也在?”

“相公今日直内,二郎也在独孤亲翁家中事哀,几位少辈郎君待客。”

那管事栾九吩咐几名家仆去杨居仁家取鱼,然后便对杨居仁稍作叉手,说道:“杂事太多,我就不陪七公了,留宴还是出门,七公自便。”

“你去忙,去忙。”

杨居仁点点头,目送那栾九转去接待别的宾客,心情更是糟糕。

杨执柔兄弟都不在家,杨居仁哪怕再怎么没底线,也不好将这种事向几个晚辈请教,只能怅然退出府邸。

他还站在坊街上踟蹰思忖,此前派出的家人已经从南坊门一路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郎主、郎主,大事不妙……”

“喊什么?难道有恶鬼索命?”

家奴叫嚷引来府前宾客观望,杨居仁更觉气恼,迎上家奴劈头盖脸一顿训,行到街角偏僻处才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主、主母与郎君们确是去了河东王邸,但却被王府家众擒拿下来,至今都无消息……”

听到这话,杨居仁额头顿时冷汗直涌,直到回头看看门庭若市的杨执柔家宅,脸色才稍有几分好转,口中喃喃道:“那个大王名号,我倒听过几次。他贵则贵矣,可是唐家窘迫,国业都危,他大凡精明几分,还敢得罪我家?”

这么一想,杨居仁心情都淡定几分,吩咐家人道:“你去合宫县廨,报案言是我家失人已经有了下落,让他们派遣县员查问!”

吩咐完这些之后,杨居仁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妻儿。

他心里也明白,自家终究不能等同于杨执柔,河东王年少冲动,或就贪恋他外甥女美色拒不交人,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他那个外甥女性格虽然寒陋失教,但姿容也实在引人可怜,杨执一至今念念不忘,几次派人训问责骂他,也让他很难受。

几番权衡之后,杨居仁还是不能放心,决定亲自登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那位大王不要色令智昏,因为区区女色而得罪他们杨家。

这么想着,杨居仁便举步往履信坊行去,可是行入履信坊南门之后,眼前一幕却让他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王府那阔大门庭前车马繁多,坊街上几无闲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俱都排队等待进入王府,一眼望去便有数百人之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都坊市井然有序,坊内自成一个小天地,如果不是生计驱使或者人情往来,相邻两个坊区都少有走动。

杨居仁虽然家居临近尊贤坊,但一年到头也不来履信坊一次,因此对于少王名号只是听过,但却了解不多,此时见到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大悖于他此前对少王那粗略印象,一时间满心踟蹰,再也不复此前那种淡定。

第0184章 洛阳女儿行

从午后开始,王府访客人数便渐多,到了傍晚时分,更是激增到令人咂舌不已的程度,以至于原本摆设在王府中堂的宴席都不够用,不得不在偏厅与后堂再加设坐席,总不能将宾客们露天席地的安排。

之所以如此热闹,原因也很简单,河东王又升官了。

说升官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神皇觉得这个孙子能力出众,又给加了一个小担子,那就是检校春官员外郎事。

中午时分,中使并鸾台官员直登王府宣告敕命,李潼受命之后真是百感交集,越发觉得他这个奶奶真的是人尽其才,不按常理出牌。

礼部员外郎,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那就是案验收录诸应见祥瑞,辨其瑞等,具表上闻。早前洛水宝图这一桩祥瑞,就是武承嗣在担任春官尚书的时候从头到尾一手操作的。

李潼又被加命检校春官员外郎事,倒不是说担任春官员外郎,只是有权力处理相关事务。至于眼下朝野最红的祥瑞,自然就是《佛说宝雨经》这瑞经有关诸事了。

自李潼献经之后,朝野多有求幸争进者,李潼之后则与这件事关系不大了。可是随着他奶奶这一任命,他又与这件事紧密的联系起来。甚至于有了分猪肉的权力:你献的瑞是不是真的,又该归在怎样的级别,我说了算!

换言之,那些想要凭此求幸者,首先便需要跟少王搞好关系,否则分分钟把你刷下来。

对此李潼也不得不感慨,他奶奶将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也真的是阴险,充分利用了他复杂且敏感的身份。别的不说,有的人想要献瑞,但又碍于面子、恐受非议而不敢行动,可现在瑞应诸事是李家血脉在管,自己拆自己的台都那么嗨,那别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此前就任麟台少监,还只是清贵而已,可现在检校春官事,李潼手里才算是拥有了真真正正的权力,甚至可以说是野路子的选举权。真可以说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啊。

也正因此,午后登门拜访者数量激增,让王府一时间都招架不住。

不说寻常人趋炎附势,午后就连大监沈君谅都亲自登门拜访,原因无他,沈君谅也是老树发新芽,加判弘文馆事。

虽然仍是馆阁事宜,但弘文馆乃是大内书藏所在,由此透露出来的讯息就是沈君谅的政治生命枯泉复涌,再次进入到了神皇视野中。其人本就有担任宰相的资历,现在有了咸鱼翻身的趋势,再次拜相也只在转瞬之间。

“神皇恩眷浓厚,大王才器可夸,此所谓上下相得,既荣且洽。大王不再私门秘宝,将以令才裨益社稷,灵光耀远,实在可喜可贺。”

听到沈君谅这么说,李潼也只是呵呵直笑,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老子已经金锄头在我要刨我大唐江山了,哪门子的裨益社稷?不过是刚刚领了一个弘文馆事,还没让你当宰相、进史馆呢。

除了沈君谅之外,他清早邀请的沈佺期、乔知之等人也已经入府。几人入堂见到沈君谅也都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见礼,特别沈佺期还兼弘文馆直学士,如今的沈君谅也成了他的直属上官,所以见礼更加庄重。

傍晚时分,宾客更多,不能逐一登堂拜见。李潼坐在中堂,看到外间涌动的人头,一时间也不免感慨他奶奶也真的不是吃亏的主,刚刚赏给他一些财货,又送来这么多的客人。

昨夜宾客尚不满百,已经花了他几万钱,今晚如果统请下来,花费还不得直接飙升数倍不止。

不过这些宾客们倒也识趣,许多人仅仅只是递上拜帖,堂前小立片刻便告辞离开,并不久留。有了这一点投帖的交情,日后如果场面上遇到,便有打开话题的谈资。

但即便是这样,入夜后留在府中宾客仍有两三百人之多。这么多的人,李潼也难一一交谈相识,只是传告家人尽快准备餐食供应,不要怠慢了宾客。至于他自己,则还是留在堂中陪几位重要的客人。

“人事朝夕不同,今日不能简雅接待,还请学士勿怪。”

这么多的宾客,其实真说得上有交情的,唯沈佺期而已。这是李潼困顿时便结识的朋友,所以对待沈佺期又比其他人更亲近几分。

沈佺期闻言后哈哈一笑:“大王这么说,虽是有礼,但却论薄了情谊。但能常相见,何谓人声扰。玉树久寂,是舆情失察,众皆盲目。如今满堂宾客,仰望名王风采,若只贪旧日简雅,厌逐今日风光,孤僻戾情,岂堪论谊。”

话虽这么说,李潼还是觉得关于接待宾客这件事,还是应该做出一些调整。

无论是他奶奶的态度表达,还是他出于自身的需求,未来宾客盈门的日子必然不少。现在王府是主要的待客场所,但王府本身还有事务安排,也谈不上是一个多雅致的场所。

所以他是打算另造一座别园,专门用来接待宾客。至于地点,大可以选在他王邸西园,那里有园池清爽,有花木繁盛,而且三王邸在一处,大可以将后园完全打通,修成一座独立的游园,空间又大,又不打扰正常的起居生活。

类似中唐名相裴度,于洛阳城里有集贤坊宅园,洛阳城外有绿野堂别业,作为当时洛阳士林文人集聚场所,如白居易、刘禹锡等人多有与此有关的诗篇流传。

李潼敢动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因为意识到他奶奶很需要一个士林中的头面人物为其扬声彰事。如武周中后期的二张兄弟,他们所组织起来的珠英学士群体,无论在文学发展上,还是在政治领域中,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原本武则天所倚重的北门学士,到如今基本上已经是分崩离析。后来所提拔的一些人,在士林中也远远还没有达到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有了《佛说宝雨经》在前,李潼在政治立场上可以说是极大程度的消除了他奶奶的猜忌之心。他就算是在士林中沽名养望,也只会帮他奶奶摇旗呐喊,只要不明显流露出倾向他三叔或四叔的苗头,他奶奶应该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想得更长远一些,哪怕是武周建立后的李武夺嫡,李潼也只是一个二线选手。他就算在士林中养成一些气候,也不会对他奶奶的权位构成直接威胁。

除非他奶奶铁了心的要把皇位传给儿子或者侄子,才会出手搞掉他这个不安分的孙子。可如果他奶奶真有这种觉悟的话,原本历史上就不会发生神龙政变。

当然,如果李潼真的想自立门户,还要面对一个危机,那就是李派和武派的联合绞杀,一如武周后期被搞掉的张氏兄弟。不过现在,场面上的政治逻辑还没有进入到那一步,李潼大有蓄势崛起的时间。

现在的他,就是他奶奶的亲亲小奶狗,奉命网罗士林口舌,他奶奶已经帮他把架势撑得这么足,他如果还不敢做,或者做不好,那就是自己的问题,来年就算被人弄死都与人无尤。

而且,李潼还有一个思路,那就是拉着他姑姑太平公主一起干。

不过他也明白,他姑姑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觉醒血脉能力,但也绝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而且讲到优势较他还要更大,他想跟他姑姑联合起来搞事业,也得防着会被鸠占鹊巢。

所以短期之内,李潼还不打算跟他姑姑有什么实质性的沟通联系,还是先跑几步确定自己的优势再说。

李潼这里还在盘算着,又听乔知之在席中笑语道:“今日觍颜列席叨扰,虽无旧情可叙,却有深情渴望。丝竹新声但可赏,饮食何须羡八珍。不知今日堂中大王可有音声新扩,犒慰饥渴眼耳?”

堂中众人听到这话,俱都拍掌同问,李潼抬手虚按并笑道:“倒有古诗新拟,旧调多有不合,还未协成曲律,仓促卖弄,恐失雅望。”

众人闻言后更是鼓噪叫嚷,就连沈君谅都受此氛围感染,笑语道:“大王曲辞俱佳,老夫也早有耳闻,今日小趁轻狂,为满堂群众再请。在场雅客,学士提纲,补阙张望,大王既得玉成,群才砖瓦叠砌,不成华章,亦称雅事。”

李潼小作拿捏,又听沈君谅这么说,也就不再拘泥,抬手让席畔侍立的杨思勖急返王邸取来诗稿,便在席中递给了沈君谅:“恭待大监斧言。”

沈君谅打开诗稿,先看诗题为《洛阳女儿行》,便望着少王笑道:“名王风采惊人间,洛阳女儿胡不逐?”

听到沈君谅张嘴就穿上品如衣服,李潼也只是浅笑拱手,领受调侃。

沈君谅原本还是微笑览诗,可是当视线落在诗稿内容上时,神态则渐渐变得庄重起来。堂中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更生好奇,只是碍于沈君谅资望不浅,才不敢发声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沈君谅视线才从诗稿上移开,又见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歉然一笑并抬手将诗稿传给沈佺期,并叹息道:“虚长甲子,难称圆满,向以淡泊自安。观大王此诗,心中却生二恨,一恨诗才不济,二恨韶年逝远啊!”

听到沈君谅这叹词,众人更加好奇,等到沈佺期将诗稿接在手中,便有人拍案喊道:“请学士歌咏!”

沈佺期闻言后也不推辞,便笑着从席中立起,手捧诗卷口中吟咏起来:“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

随其吟咏声起,原本堂中还有戏笑声,可是几联入耳后,杂声便渐渐收敛,及至除了诗声之外便再无杂音。

杨居仁随着人众进入王府,被安排在了侧廊坐席中,眼见到王府宾客满盈,中堂里更是谈笑风生,一时间心中也是既忧且恐、五味杂陈,再也没有胆量登堂言事。

“咦?中堂怎么没了人语?”

“是沈学士在歌咏大王新诗……”

距离中堂较近的坐席上,已经有人离席而起凑在门下,听到后方议论声便转头解释,可是话未讲完便被人拍背呵斥:“噤声!”

听到这话后,侧廊诸坐客也都生好奇,纷纷起身往中堂凑去。杨居仁见状便也随大流的凑过去,可他前方已经几重人影,早听不到堂中声响,脚踩围栏攀柱踮脚,才隐约看清楚堂中情形。

只见灯光交映下一名年少贵人坐在上席,身穿宽绫衫,外罩锦半臂,仪容俊美,神态惬意。饶是杨居仁负气登门,待见到坐在堂上的少王后,都忍不住喃喃道:“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尊贵,要是登门强引那娘子,怕要结怨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