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71章

作者:衣冠正伦

武则天垂眼看了看跪在座前的孙子,李潼感受到其目光,便也抬起头来,努力作态坦然同时视线稍显游移。

默然片刻,武则天开口笑了起来:“好得很,朕的佳孙,能拾遗补漏,不逊在朝英流,能幸拣法真,可知福缘深厚。庭门有此一二,谁人不称美满?守义一名,不足标质,今日赐你真名,凭此显为世道雅知。”

李潼公然跟他奶奶讨价还价,心中也觉忐忑,但在听到奶奶要给他改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揪了起来,如此他的新名字是叫李门一、还是李二美?

好在武则天没有让孙子忐忑太久,挥笔立就“宝雨”二字,然后又书一手令甩给李潼:“速持此敕入鸾台,即刻用令!”

刚被改名李宝雨的李潼还来不及吐槽他这新名字,垂眼一看敕书内容,脸色也是陡然一变,重重叩首在地哽咽道:“臣、臣谢陛下顾此孤幼厉念,皇祖恩我,臣、臣兄弟剖肝沥胆,难、难……”

“哈,入奏言久,肯恩称祖亲了?朕的孙子,该有这样的风格。故事幽久,诸多难言。皇孙亲亲于祖,祖母怎会不爱我宝雨乖孙?去罢,不留你人情遗憾。”

武则天摆摆手,一脸的和蔼可亲,饶是李潼明知这个奶奶是怎样本色,这会儿竟然忍不住心生一点感激。

敕书的内容很简单,是着令太子右率府左郎将李光顺即刻出捕私匿佛典的罪徒丘嗣诚,敢有拒捕,当场格杀!

人最难面对,是自己的难堪。李潼设想诸多,但却仍然没想到他奶奶竟能做到这一步,让他们兄弟能够有机会亲手了结这一桩恩怨。

当然,这也是李潼自己换来的。他进献宝雨经,无论怎样跟他奶奶之后革命都是撇不清的,可以说是用性命下注,武则天不成功,他就要成仁了。

如此一份敕令,应该也是武则天给自己一个台阶。他们兄弟如果接了,那就扫掉心头那一份陈久阴霾,如果不接……傻子才不接!

第0160章 血洗丘宅

当李潼行出明堂后寝殿时,天色已经晚了。

此时明堂周边诸宫台之间,禁卫各部也早已经布设完毕,殿阶之间甲士林立,于朦胧夜色中在熊熊火光照耀下,看上去比白天还要英武肃杀。

鸾台位于皇城日华门的东侧,要抵达彼处,需要先穿过万象门抵达乾元门横街,再沿横街往东南折转,沿途禁卫岗哨也是重重布设。

因此除了宫官宦者导引之外,另有一名禁军将领亲自护从。这一个禁军将领同样也是武家子,乃是担任左卫中郎将的武载德。

武载德中等身材,面相上没有什么特殊,身上也没有武家子那种惯常可见的气盛凌人的浮躁。李潼之前望朔朝参,对其印象也只是寻常,谈不上好坏。

此际其人身在前方自顾自的行走,也没有要回头与李潼攀谈的意思。反倒是李潼有些好奇,他在明堂后寝殿待了这么久,武载德难道就没有警惕和好奇?

不过武载德既然不问,李潼倒也不会嘴贱卖弄亲孙子就是比外侄亲,只是见到武载德一边强打起精神行走,还一边忍不住的打哈欠,便微笑说道:“武将军值宿勤恳,实在令人钦佩。”

武载德开始没听清楚,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转回头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忝在职内,自当忠勤用事,不当大王错赞。”

说完后他又闷头而行,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李潼见状,也觉得有些无语。通过这武载德的状态,他倒是看出来,第一这段时间禁军宿卫任务真的很沉重,特别武载德这样的亲信肯定是少不了连夜并日的值宿,所以精神才这么疲惫。第二也并非所有武家子都那么权欲熏心,像这个武载德甚至有几分服苦役的意思,职责之外的人事完全不关心。

人有大欲,方有大勇。只有心里一团火熊熊燃烧,整个人精气神看起来才会不一样。类似武载德这种,就很有混吃等死的味道。

由人推己,李潼也压根就不觉得他的真实心意如何能够瞒得过他奶奶。比如此前“唯情活我”的对答,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活着,按照正常人思路,他根本不必再作什么加戏,老实巴交闭门过自己小日子就是了。

可是他现在进献宝雨经,直指武周革命这样敏感的事情,无论怎么说,这就是一场政治投机,换言之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亲情所带来的包庇,想要谋求更多。

武则天给予的回应也很有意思,直接以宝雨经作为他的新名字,把他当作一个人形的符瑞了。

如此一来,李潼不只是他奶奶补充人伦短板的一张牌,还代表着女主为帝的佛义合理性,可谓是多种用途,绝不再是可有可无。

对于这一个结果,李潼还是挺满意,除了李宝雨这个新名字有点难听。

他也不担心这会不会对自己未来的道路形成限制,会不会让那些心怀李唐社稷的大臣们对他鄙夷唾弃。现在在位的这一批,也就这样了,潜力有限。

至于未来那一批,如姚崇、张说之类的开元名相,包括陈子昂这样的文豪,底子本来就潮得很,大家一起舔狗上位,兴许还能培养出来一点阶级感情呢。

最起码未来这群人在面对李潼的时候,不需要在道德上有负罪感,当年朕比你们舔得还带劲呐!俱往矣,让我们齐心协力,共筑大唐盛世!

鸾台值守韦方质,当见到武载德引着河东王抵达此处时,神情微微错愕,而当见到神皇亲笔所书敕令时,脸上的惊容更加掩饰不住。

武载德本来已经拔足欲走,得知敕书内容后,一时间也是惊愕得呆立原地,眼望着少王,满脸的不可思议。

见到两人如此神情,李潼心中暗乐,神皇是大家的,外侄舔得,孙子当然也舔得,我认真起来,自己都能吓一跳,别说你们了。

南衙兵动,需要宰相的批准,这也是武则天极力争取要扩大北衙兵力的原因。韦方质惊讶是惊讶,但也没有阻止其事的理由,即刻传令录事抄录敕书并颁发执行。

李潼在鸾台等了一刻钟有余,长兄李光顺便匆匆赶来鸾台领命,当见到少弟也在此的时候,神情同样很惊讶:“三郎,你怎么……”

“闲话少叙,阿兄且先领受神皇陛下敕令。”

另一侧韦方质将敕令交到李光顺手中,并和颜悦色说道:“大王应是受此外执事务?军中自有宿将指点分明,不必忐忑疑难。”

李光顺看到敕令内容之后,神情同样激动无比,李潼上前勇力握住长兄手腕,口中则低语道:“格杀勿论!”

李光顺重重点头,然后阔步行出鸾台,自有吏员导引,将他送到鸾台南侧的会昌门,那里早有数百军士奉命集结,验看符令之后,便跟随着李光顺直出端门,气势汹汹往天津桥南的积善坊而去。

积善坊毗邻皇宫,多权贵人家云集此中,不独丘神勣一家。

近日都邑本就氛围紧张,当这一队禁卫军众叫开坊门冲入坊中时,各家安排在坊街上张望形势的奴仆们也都纷纷飞奔返家通知,不免更加人心惶恐,不知坊内哪一户人家又要遭殃。

丘氏门庭高大,直当坊街,根本无需坊丁指引,一眼就可望见。当丘氏门仆刚刚奔回府中,后方禁卫将士早已经冲到了门前。

李光顺一马当先,纵马跃上门阶,宅门里则有丘氏家人持杖立在门中,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吼叫道:“此为南衙丘大将军门邸,尔等军卒,不可放肆……”

“豪奴持杖拘捕,给我杀!”

李光顺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幸在左右禁卫军卒上前帮助扶稳坐骑,素来恭谨示人的年轻人此刻神情却有几分扭曲狰狞,数年积郁随此一声暴喝发泄出来,片刻后他已是泪眼朦胧。

听到主将喝令,禁卫将士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冲入宅门内,挥舞着刀枪兵器于庭门内恣意奔走,将一众丘氏家奴全都驱赶到角落中,本来华丽美观的宅院很快就变得一片狼藉。

丘氏宅中近日本就人心惶惶,家主丘神勣被软禁在禁中,难与外界沟通消息。家门子弟也都被解除职事,困居宅中,当听到外间骚乱声起,俱都神情惊变。

往常这样一幕,都是他们施加在旁人身上,每每见到遭难人家那肝胆俱裂的惶恐姿态,也都少于同情,往往将之当作谈资炫耀。可当同样的命运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才知这样的遭遇真的是让人惊悸欲死。

丘氏长子丘嗣忠本为右卫中郎将,今日入门禁卫军众不乏相熟者,这会儿被家人推举出来站立在宅内中堂前,指着那些已经冲行至此的禁卫将士们大声道:“请诸同袍见告,我家人所犯何罪,要受如此惊恐刁难?”

“奉神皇陛下敕令,捉拿罪徒丘嗣诚归案,敢阻事者,同刑以论!”

李光顺在兵士们簇拥下上前,手扶腰际佩刀,望着神情惨淡的丘氏家人们喝道:“丘嗣诚速速行出,无祸家人更甚!”

“我、我无罪!我不……阿兄、阿兄救我!这些军卒,只是欺我父不在家宅、存心构陷……”

丘嗣诚听到这话,神情更加惶恐,拉着兄长的衣袍颤声道:“阿兄为我作证,我一直恭谨在家,哪有什么罪事需要入案……”

丘嗣忠这会儿还存几分冷静,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李光顺,抬手拍拍兄弟肩膀,凝声道:“镇定些,勿损我门仪!国爵门户,岂容轻侮,你且先行,我即刻入请陈情,虚罪难实,这些人若真敢失礼为难,记住他们的样貌名字!”

说话间,他又指了指一侧的家仆说道:“丘三你随二郎同去,他人事历浅,不能从容应对。”

之所以这么干脆交出兄弟,丘嗣忠也是存意争取一下时间,变故来得太快,让他家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甚至来不及派人去通知已经被安置在别处的家人速速逃离神都。

丘嗣诚这会儿完全没了主见,被家奴强拉上前,待到行近看清楚李光顺的面貌,脸色陡然一变,拔足往中堂退去,口中惶恐叫道:“是广汉王!我不能……一去便没命!”

“罪徒窜逃拒捕,杀!”

李光顺抬手一挥,身后军卒便向丘氏中堂冲进去,而他自己也抽出佩刀,大步踏了上去。

“住手!你们都……二郎你不要……”

丘嗣忠还在挥舞着两臂想要维持住局面,当他正在奔走叫嚷之际,身后蓦地疾风骤起,蓄满了劲力的刀锋重重斩在他的后背上,他错愕转头便见到李光顺那满是仇恨、几近怒裂的双眼。

一刀斩翻丘氏长子,李光顺终究不是杀惯了人的屠夫,热血喷涌当面,下意识侧身避开,丘嗣忠已经带着深深嵌入骨肉的刀锋倒地哀号。

“阿耶、阿耶,你在天有灵,可见到儿郎今日……”

李光顺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水,口中喃喃,已是热泪盈眶,不同于年幼、记忆模糊的两个少弟,他是亲眼见到当年丘神勣喝令悍卒将其父拘入密室,再见面时,已是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拒捕阻事者,杀!”

年轻人又大喝一声,抬手抓过一名军卒佩刀,跨步上前,用力踏在仍在哀号的丘嗣忠身上,刀锋发力下沉,斩下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第0161章 宰相荐才

李光顺率领禁军血洗丘神勣家宅的时候,李潼仍然逗留在鸾台。

他奶奶派他来传达敕命,然后又没有更多交代,他也不敢私自离开皇城,索性便直接留在了这里,观察一下门下省的办公环境。

出阁之后,李潼兄弟三人虽然也望朔朝参,但基本上都是参加完大朝会后便匆匆离开,也没有机会在这些中央机构官署溜达。

鸾台作为中央三省之一,官舍宏大堂皇,占地很广阔,眼下虽然已经入夜,但仍然有不少官员值夜留守,内外灯火通明,人员出出入入,显得很是繁忙。

值夜的鸾台侍郎韦方质在发出敕命之后,便告罪一声返回直堂处理案事,只是留下几名胥吏陪伴少王。李潼闲人一个,也不好寻人攀谈、打扰旁人的正常办公,廊舍之间游走一番后,便让人寻一间空舍入座小憩片刻。

他这里刚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有人发问道:“大王可在舍中?”

不待吏员答话,李潼又起身将衣袍稍作整理,让人上前开门,便见到一个年在四五十岁、身穿绿袍的中年官员站在门前。

中年人面相清癯端正,很有一种儒雅气质,见到少王起身相迎,连忙举手作揖并微笑道:“卑职左补阙乔知之,知大王驾临鸾台,特来走拜,殷情叨扰,还请大王勿罪。”

听到对方自我介绍,李潼略有诧异的端详两眼,然后才笑语道:“乔补阙才名高著,小王闻名日久,憾不能并席请教,巧逢此中,言何叨扰,快快请进。”

这个乔知之,官位虽然不高,才名却实在不弱。其最为后世所知,还是一桩桃色事件,家中有美婢被武承嗣所夺,乔知之寄情诗篇,密送婢女,婢女感愤自杀,由此触怒武承嗣,被武承嗣指使酷吏将乔知之构陷杀害。

当然那都是后事,眼下李潼说久闻其名,倒也不是虚言。乔知之本有文词之名,除了与陈子昂相交莫逆之外,与沈佺期、李峤等人也都关系不错。李潼朋友本来就不多,偶尔也从李峤等人口中听到乔知之的名字。

“大王扩新诸律,卑职常于闾里赏闻,奇致妙趣,大有洗耳娱新才情。日常有憾不能近睹风采,及至得闻大王正在左近,不能按捺情怀……”

乔知之走进房间入席之后,神态略显激动,张嘴便滔滔不绝说起来:“大王《天仙子》新曲,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动情极致,歌入肺腑,卑职爱之至深,常与时流雅客连日弄曲欣赏,只叹大王新辞拟出,曲子词才脱俚俗而就工整,章式风雅……”

大概是积攒了太久的心声,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乔知之入座之后便一连串的褒言赞语,竟让李潼都找不到机会插话。

对于其人热情,李潼也颇感消受不起。他虽然对文抄大业一直念念不忘,但也一直没有什么精力用心去做,尤其此夜更是满心的阴谋险计,也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乔知之这个老文青。

不过李潼心里也明白,随着此夜解决掉丘神勣这个隐患危机之后,未来他们兄弟肯定是要更加深入的走入时局中,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机会接触到,乔知之这样的人物或许不能提供直接的政治助力,但在人脉开拓方面则能够给李潼带来极大帮助。

所以李潼也就暂时不再去想有关丘神勣的事情,耐下心来与乔知之讨论起诗词创作技巧。

当然,讲到诗文真正的精熟,李潼远远不如乔知之这个老才子深刻,毕竟对方是能够与陈子昂这样的大能情趣相投的。但李潼的优势就在于思路开阔,有唐一代诗文发展脉络都能简记在怀,与乔知之讨论起来,非但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反过头来引领谈话节奏。

正谈论之际,李潼抬头发现鸾台侍郎韦方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正负手侧耳听室内两人谈论。

见少王视线望向自己,韦方质便举步行入房间中,嘴角含笑,望向少王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赞赏:“大王趣才满怀,口吐兰芝,诸多妙语发人警思,老夫途过偶闻,竟然忘行,门前小窃雅趣,实在失礼。”

宰相入门,房间中两人不敢怠慢,各自起身相迎。乔知之工作时间划水,来跟少王讨论诗词,当着上司的面总有几分不好意思,陪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辞,离开前又约定择日邀集李峤等文友登王邸拜访。

待到乔知之离开后,韦方质便又说道:“早前欧阳通咆哮凤阁,使人无解大王等失于学养。年初幸闻《万象》曲式,已经让人自知所见偏颇。今日得亲近细览,更知大王美玉良才……”

“韦相公谬赞,小王忝受,虽不能及言中一二,但凭此自警,盼能追比言赞。”

李潼嘴上在敷衍,心中却有些好奇韦方质何以如此态度。望朔朝参场合虽然难免有见,但彼此之间还是少于言谈。

韦方质如此和颜悦色,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就算有那一份敕令的缘故,应该也不至于让一位宰相即刻折节下交。要知道这个韦方质未来倒霉,就是因为谱儿摆的太大,对权倾朝野的武家子都不假辞色。

“大王才趣深养,憾不为世道熟视。老夫讨巧一步,来日有同宗故义后进一员将入神都,欲荐门下听教,不知大王可愿纳之?”

韦方质又笑眯眯说道。

李潼闻言后,是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他直接从席中立起,又对韦方质施了一礼,才又说道:“小王草野闲人,承蒙韦相公雅重,荐用才流充我客席,多谢相公雅意。”

他之所以这么惊喜,也是有原因。暂且不论韦方质的宰相权位,其人出身京兆韦氏,言之关中第一著族都不为过。

虽然从高宗时期开始,就一直在尝试摆脱关中本位的限制,长孙无忌的死意味着关陇勋贵集团政治上一家独大的局面不复存在。到了武则天时期,手段要更加激烈,但是以京兆韦氏、弘农杨氏为代表的这些世家豪门,政治潜力仍然庞大。

武周中后期逐渐成型的李武韦杨政治集团,虽然只是学术上的一个概括,但在之后几十年也一直在实际影响着整个帝国的走向。

甚至一度强大到让武则天这个缔造者都心生危机感,不得不用二张兄弟加以钳制,更是直接出手逼杀李显的嫡长子、皇太孙李重润,但最终仍然没有逃脱神龙政变被逼宫的宿命。

眼下这个联姻集团虽然还没有一个影,但是京兆韦氏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单单武周一朝,韦氏走出的宰相便有四五人之多。

这样的大世族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族人众多,家学渊源,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合格的政治人才。

比如眼前的韦方质,便是一个刑名法律方面的人才,对国朝以来律令格式研究非常精深,所编写的《风俗廉察四十八条》更是考察地方官员政务能力的主要条款。

李潼欣喜不在于韦方质个人对他的态度如何,毕竟韦方质就算没有之后不久的横祸,政治前景也已经不大,而且眼下的李潼也根本不够资格跟宰相达成什么政治同盟,就算对方看得起他,他还怕自己折在里面呢。

韦方质肯将同宗子弟引荐给李潼,这意味着几位少王的存在终于获得这样的豪门大族关注,认为他们兄弟已经有了可以烧冷灶的潜力!

这对李潼而言,意义就太大了。他以前招揽那些府佐都是啥人呢?这么说吧,就算他今次挑起事端,让朝野震荡,但除了自己亲自上场之外,也几乎不能获得什么像样的政治回报。

比如说这一次洛阳县廨官属几乎被扫荡一空,按照正常政治逻辑,李潼也想分一杯羹。

洛阳令那种赤县长官他不敢想,给自家门人争一个县尉位置也不错,可问题是,就算他争得到,门下那些府佐也根本没有人够资历胜任!

如果李潼府中有京兆韦氏这样的族人供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李潼能够通过其人,在特定情况下借用到韦氏那庞大的政治影响,能够进行的骚操作空间可就大多了!

李潼还没来得及细问韦方质将要推荐给他的是什么人,鸾台官署外又响起人马喧哗声,之后便有吏员奔走来告:“广汉王入坊执贼,已经返回!”

听到这话,李潼精神顿时一振,起身与韦方质一同行出。两人刚刚抵达直堂附近,便见李光顺一身甲衣浴血阔步行来,行至直堂前方,视线望着李潼,激动难耐,同时叉手对韦方质说道:“卑职奉命擒贼,贼徒却怙恶不悛,不肯甘心入案,恃凶顽抗,无奈之下,卑职只能下令格杀,丘氏数子贼首俱在此中,任事出错,恭待韦相公裁决!”

说话间,他抬手一招,自有军士上前将血淋淋的丘氏几子人头摆出。

李潼见到这一幕,不免对他长兄刮目相看。他本来还担心兄长素来谨慎,恐是不敢大下杀手,如今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他们李家真的是少有善男信女啊!

几个血腥人头摆在面前,韦方质一时间也有些傻眼,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请大王暂居署中,臣即刻入陈奏事,请诉神皇陛下。”

第0162章 板荡识诚臣,入死不自知

“启禀神皇陛下,广汉王入积德坊丘氏家邸,丘、丘大将军三子两侄,俱遭戮当场……”

听到宫婢的回答,武则天眼帘微垂,片刻后才点点头,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