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42章

作者:衣冠正伦

逼退对方两步,李守礼也有几分力竭,有些丧气的瘫坐在地上,学着李潼日常举动、抬手对杨思勖高高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健仆真是好壮力,能在我扑击下如此稳健,你还是唯一!”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笑出声来,什么叫输人不输阵?这么一说,李守礼好像勇冠三军,禁中无敌一样。

他低头在身上摸索片刻,却发现身上没有适合打赏的器物,抬手抓过李守礼外袍,摘下两粒坠压袍服的金珠,抬手抛向了杨思勖:“壮力当赏!”

杨思勖探手一捞,金珠入手后却跪下来两手托起:“下仆、下仆……”

“大王雅赏恩惠,领受即可。门仆畜养,阿耶荐用敬事大王,性命本就恩主家私,或刑或赏,有你推辞的余地?”

杨绪上前训斥杨思勖一声,又忙不迭趋行扶起李守礼,转又一脸谄笑的望向永安王。他是看出来今日安排大投永安王喜好,补偿旧日劣迹之外,或还能有几分邀赏余地。

李潼心情大好,以至于望着皮肉肥白松弛的杨绪都觉有几分眉清目秀,见杨绪如此神态,便笑语道:“此前阔制新曲能夸美礼日,杨给事勤劳尽力也不可忽略。”

一如他奶奶只是夸他一句佳孙,他便能收得许多利好,此前访而不得的人、物都纷至沓来。

现在他夸这个杨绪一句,本身就是一种犒赏了,对方能凭此活动争取什么利好,也是各凭本领。至于更具体的犒奖提携,且不说他根本不知这些卑品庶众得进细则,也没有必要躬亲琐细。

杨绪闻言后,也是乐得眉开眼笑,至于心里转着什么样的念头,那就无需细表了。

意外收得杨思勖这样一个宦官悍将,虽然忠诚度还有待培养,但李潼有的是时间。

此前身在禁中只觉得苦闷,可是现在确定获得他奶奶的包庇之后,他也不怎么热衷谋求外出了,毕竟外边疾风骤雨、诸多险恶,远不如禁中悠闲度日,顺便搜罗一些他奶奶看不上的边角料,初步组建起一个自己的小班底。

杨思勖的出现,又给李潼一些启发。

他眼下处境虽然有所扭转,但仍然没改小胳膊小腿的处境。无论是安身立命,又或抢班夺权,手里掌握一支忠诚可靠的军事力量才是根本。

这个道理谁都懂,正因为谁都懂,所以兵权在任何时期、任何年代都是最敏感的时代焦点。

他现在这种处境,想在南衙北衙搞什么小动作,那是找死无疑。唯有边缘渗透、非常规的发展,才能谋求一二侧面突围、弯道超车的可能。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又吩咐杨绪道:“薛师嘱我编新佛曲,他是爱极飞舞技艺,稍后转诉太乐署,多选寻橦健卒入坊待用。”

寻橦伶工对于膀力有很高的要求,在不能直接豢养军卒武士的情况下,这些乐工中的健力者便是李潼眼下能够接触且组织起来的最好人力。而且这些乐工例数贱籍,不起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更好控制。

李潼也不指望短期内就组织起一批敢打敢拼、敢跟随他搞宫变的亡命徒,他现在也没有发动宫变的需求,但总是有备无患,有没有成果还在其次,主要还是试探、磨练,增加一些经验为主。

少王本身已经不容小觑,再加上有薛怀义这一名头,对于永安王的吩咐,杨绪自然满口应是。

李潼也不是只借势不做事,虽然薛怀义也没有催促,但他还是先将佛曲小作框架,提供几个备案供其选取。

彼此也算有了交情,薛怀义前几天还派人通告言是出了元月便要正式起筑慈乌台,李潼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帮助薛怀义风光献经。

李守礼对杨思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李潼构思佛曲的时候,他便缠着对方讨论角抵技巧。至于长兄李光顺,李潼短期也不打算让他再去内文学馆,不如留在内教坊帮他编曲。

如此在内教坊混到将近傍晚,三王才起身离开。途中李守礼眉飞色舞,拉着李潼说道:“杨九实在壮力难得,巽奴你也无需健力驱用,就让他随我游戏吧。”

李潼闻言后想也不想便摆手拒绝:“娘娘本就不喜你浮浪游戏,阿九日后只随我左右,闲来可以敲打一下你的躁气,日常你是不可纠缠他。”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好不容易招揽到这样一个悍徒助力,哪能丢给李守礼天天肉搏培养感情,要不然日后家业混大了,你们俩玩意儿到底用还是不用?

他也转头叮嘱杨思勖:“阿兄浪性顽戏,他若强要纠缠,不妨狠力敲打,留下伤痛安养舍中,太妃也不会责你。”

杨思勖闻言大汗,不知该要怎么回答,只是缩着脑袋紧跟在永安王身后,他也实在不敢与少王忘形游戏。

太监好结干亲,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们彼此之间长幼行第仍是有序,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通过与杨思勖闲聊,李潼才知老太监杨冲干儿子就有二十多个,杨思勖排行第九,李潼便也直接行第称之。

返回仁智院后正值晚饭时间,李潼用过晚饭不久,又有访客到来,正是前掌直徐氏。

第0098章 禁宫隐细

由于三王在大酺礼日大出风头,与其一家有关人事也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徐氏今次来访,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她已经由司灯处典直再次升官成为司苑女官。禁中女官分六局二十四司,下设典、掌诸众,一司女官已经可以说是女官群体中的真正高层人物。

对于徐氏的升迁,李潼也为其感到高兴:“旧时掌直院事,便知徐司勤恳缜密,如今再加重职,足见尚宫诸众典序分明。”

徐氏闻言后便自惭一笑:“贱妾愚拙,只当大王错赏应当。今次能得升序,全凭旧事大王的余惠提携。任劳不问轻重,只盼能恪尽职守,不让人笑大王门仆愚钝。”

禁中二十四司,司苑处不算极好去处,但徐氏能够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从一个荒院掌直连跨几阶,成为从六品的女司,也实在是羡煞旁人。这一份机缘何来,她自然很清楚,对于永安王的感激也的确是发自肺腑。

升迁之事小作交代,徐氏转又神态庄重说道:“大王礼日邀得神皇嘉赏,也真是苦尽甘来。可恨外间丑恶贼心不死,仍要存心加害!上元例日出见门亲,妾之拙夫竟阴言道我,盼我能助丘贼构陷大王……”

李潼听到这话,面色又是一寒,只是示意徐氏继续说。

“狗贼恶极,威逼利诱,多有宫官家人受其骚扰。妾近来慎查,已知宫官数人受其利诱,家中闲子或蒙荐入为仗内宿事,录名在此,供大王审用……”

说话间,徐氏便从袖里抽出一份名单摆在了案上,并又说道:“为搜罗狗贼罪状,妾也曲结名录几人,他阴结宫众,多问大王旧病前后事迹,恐有奸谋在酿,大王不可不防……”

李潼闻言后,心绪又是一沉。他常年生活在禁中,日常行为举动想有大错也难出,唯有死而复生一事涉于神异,想要抓什么罪名把柄,由此入手最合适不过。

但丘神勣这些举动,总体还在他预料之内,烦躁是有,但不至于因此惊恐。

外臣想要在禁中遥控操作什么神异厌胜的罪名,谈何容易。而且大酺礼日后,随着武则天再次申明建造慈乌台,他的死而复生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获得了他奶奶的忽略、容忍。

丘神勣这些操作,不会给李潼带来什么大的麻烦,反而他这种大肆阴结宫官的举动,是真正触犯了武则天的忌讳。

不过现在,李潼想凭徐氏搜罗这些罪证便搞掉丘神勣,也没有可能。这种层次的大臣,而且还是关键的掌兵大将,他们落马与否,真的跟他们有没有罪关系不大。

初八礼日,丘神勣甲衣上殿,看起来似乎只是失仪的小罪。但事后李潼细想,觉得单单这一桩,他奶奶真要认真追究的话,就足以要了丘神勣的小命。

如今永昌元年,距离武周代唐满打满算一年多的时间,甚至不排除在今年就已经有了具体谋篡计划,但武则天面对的阻力仍大。

在这种情况下,丘神勣作为武则天心腹大将,居然执迷旧怨而做出乱礼挑衅的举动,其嚣张跋扈已近失控!

一旦被那些不愿武则天踏出最后一步的大臣把握到且加以利用,就会给武则天的履极之路带来极大的麻烦。

但即便如此,武则天仍是打个马虎眼,非但没有追究,反而加以奖赏。可见这一时期,丘神勣是其后续布局的重要一环,只要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武则天都不会轻易将其放弃掉。

阴结宫官,窥探禁中少王形迹,这对武则天而言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打探皇帝李旦一家,那么丘神勣就必死无疑了。

虽然有这样的认识,李潼也不敢借此做什么栽赃,否则他真的是嫌命长,是比构陷他四叔李旦还要更加不可饶恕的罪过。

“狗贼虽穷凶极恶,但想恃其凶威加害神皇庇下亲众,可见心窍自迷,亡期不远。”

就像是日常生活的两口子,终日大吵大闹,但还能勉强凑合组织一个家庭,床头打架床尾和,但长此以往终会到达一个临界点,屁大点事便彻底的分道扬镳。

李潼并不清楚除了针对他们一家的问题之外,丘神勣还有什么别的猖獗举动,但也能看得出眼下的丘神勣是在疯狂试探他奶奶的忍耐极限。

现在的他,自然不具备抗衡丘神勣的硬实力,但他有一点优势是丘神勣没有的,那就是他的无害。他奶奶可以放心将他圈养在禁中,丘神勣就是栅栏外一条疯狗,龇牙咧嘴就是无可奈何。

此前李潼忧心是他们一家对他奶奶而言可有可无,也没有什么格外关照的必要,可如今他已经是内外咸闻的神皇佳孙,如果还被丘神勣轻松干掉,他奶奶不要脸的?

听到少王笃定言语,徐氏也安心许多。

虽然她丈夫趁着相见的时间里发力劝说,但她正是因为不被夫家相容才又不得不返回禁中,彼此间已经没有了什么感情。如今她在禁中也是水涨船高,自然也不会背叛永安王。

讲完这些,徐氏又看一眼侍立于门外的壮汉杨思勖,眉间隐露思索,开口问道:“大王何时将这异貌阉奴收在舍下听用?”

李潼闻言后倒是一奇,笑语道:“徐司也识阿九?”

徐氏摆手轻笑道:“我只知他似是司宫台杨老翁义子,听人戏笑餐食半羊,诸宫司凡向司宫台召用人力杂用,都要点名不用此人,实在给食不起。如果不是拜在杨老翁门下,这大腹阉奴怕是早就饿死掖庭了。”

李潼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乐起来,难怪杨冲那个老太监见自己流露兴趣便将干儿子塞过来,想是也被这个干儿子吃怕了。

一想到这样一个开元年间威震南域的宦官猛将居然还有这种饱受冷眼嫌弃的黑历史,李潼噱笑之外,不免也是伤感自身。

“内教坊一直案同是杨冲义子,旧事疏忽不能自恕,请杨冲出面见我。我见其随从威武,就留用身边。”

如今徐氏也算心腹,李潼便随口解释几句。

徐氏闻言后便冷笑起来:“那杨老翁几分薄面,也敢自卖大王座前?大王自无需与这些卑流计较,之后妾入司宫台,教他尊者不可轻忤的道理!”

“小事罢了,无谓纠缠不休。”

李潼摆手表示不计较,对于这一时期的宦官之卑微又有一个新的认识,徐氏不过一名司苑女官,都敢不将杨冲这样的司宫台大太监放在眼中。

徐氏却颇有几分主辱臣死的刚烈,仍是忿忿不平:“那杨冲也是禁中老人,竟觉进用一义子便能全偿旧错,仍是大失分寸!禁中诸多卑浊,大王自然不知,那杨冲看似淳善,心肠也是狠恶,他多收义子分布宫门之间,选作谒者、典引、给使、走卒,宫人凡有物货输送,过半都要受其索贿,私下恶称‘扒皮老翁’……”

她言之忿忿,想来旧年也是多受盘剥。

李潼闻言后倒是微微瞪大眼,果然看人还是不能只着眼方面,那杨冲在他面前谦卑知礼,没想到也有鼠道横行的一面。

不过听到徐氏说杨冲居然也能掌握一部分沟通外界的渠道,他一时间倒是动了心,虽然短期内他没有离开禁中的计划,但也深知不能一辈子留在禁中,有了杨冲这一条渠道,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起码,他奶奶赏赐给他的那些财帛,留在仁智院里实在没啥用处,不如运输出去搞些产业。杨思勖这种猛人一顿干掉半头羊,未来这样的人养多了,也是一个负担,还是得有自己一个小金库。

于是他又问起徐氏那个小姘头苏郎在外经营邸舍情况,徐氏便又正色答道:“几月来外输财货七八万钱数,苏郎已在洛南坊里赁押邸舍一座。往年岁数,这些钱数置业有余,但近来坊野流传朝廷将要大迁关陇民户入洛,神都坊野高户也都吝于售产,典买不易……”

李潼闻言后,心中顿生奇异之感,没想到魂穿千数年,要搞点小买卖居然还要受困于古代这些房地产炒家。

徐氏所说的迁民政策,李潼也有印象,武周时期大量外州民户被迁入河洛安置,特别关中地区更是多达几十万户之巨,这也是武则天时期意义深远的内政国策之一。

李潼眼下也算是财大气粗,再想到未来河洛之间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购置产业越来越不容易,之后武周革命、家产重组,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够占股多少,于是便也不再斤斤计较。

“院中多积物货,稍后徐司再领取一些输送于外,租赁总是不如固有。”

听到永安王吩咐,徐氏便笑起来:“大王何须劳动私库,杨老翁诡道久占,积货不知多少,也是惹人窥探。想来也是因此,急于靠傍大王,他想傍荫乘凉,还想丝缕无出,哪有这种道理!这种琐细,无劳大王,稍后妾自邀谈他,必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李潼闻言后,不免哑然失笑,略作沉吟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徐氏的提议。

不过他心里也是默默算计,未来处境再得宽松从容后,还是要注意从头开始培养一批真正的嫡系才力。如徐氏、杨冲这些虽然现成可用,但也有各自的秉性、算计难改,使用起来终究还是有些不可控。

……

隋唐创业一脉相袭,初期都是坚持的关中本位制度。在创业期,关陇门阀这种集政治、经济、军事一体的存在是很强的,可一旦国家统一,这种相对闭塞排外的群体并不利于整个国家的治理。二圣经营东都,其实跟隋炀帝一些国策异曲同工,对关陇的摆脱完成于武则天时期,这也是说她政启开元的原因之一。

第0099章 宰相危矣

接下来的时间里,仁智院除了热闹一些,生活节奏仍是照旧。

司宫台杨冲做事效率极高,那日内教坊见过三王之后,到了第三天便亲自领着几名李潼点名的宦者送到了仁智院。

那几人入院之后,又是叩谢连连,如今禁中宦者整体卑微,他们供事明堂也未必就有多显贵,反而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因此对于永安王还记得他们几个卑流,点名向司宫台讨要过来,这几人也是感激不已。

杨冲到来,姿态仍是谦卑,还认真拜望房太妃,略述东宫旧事,彼此各有感怀。

李潼也不知徐氏有没有约谈杨冲,也不好当面去问,毕竟他堂堂一个宗王向太监打秋风,总也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杨冲离开仁智院前,又将义子杨思勖唤到私密处,叮嘱道:“你能从事贵人,不再是禁中无主鹰犬,可谓大幸。永安大王深得神皇陛下嘉赏,仁义端庄,惠及卑庶,眼下虽仍简居禁中,前程绝不至此。我儿所恃,几分拙力而已,少有智慧张望人情,既事贵主,就尽忠追从,未来或贵或贱,自仰主上赏赐操心。”

“儿子记下了!”

杨思勖垂首恭立,略作沉吟后又说道:“大王真是仁义郎主,儿每日饱餐却少操劳,大王也不厌弃。”

“这是你的福气啊!咱们这些厩下奴隶,所望不过一口食料。金碗还是瓦罐,各凭造化。”

杨冲感慨一声,抬手拍拍义子胸膛,而后便在随行宦者搀扶下缓步离开了仁智院。

之后一段时间,三王仍是悠游禁中,仁智院与内教坊两点一线的往返,虽然单调,但也是自得闲趣。

但时局却不像禁中这样的平平淡淡,新年前后,连场典礼,算是维持了一个繁荣祥和的假象。但是一出元月,气氛则就又变得汹涌起来。

二月初,神皇追尊其父武士彟为周忠孝太皇,诸先墓俱尊为陵,并设崇先府配置一应官吏,专管诸陵祭祀。

二月中,肃政大夫李昭德连参春官尚书武三思,武三思免春官尚书职。而之后不久,李昭德便因堂食诞言获罪,贬为振州陵水县尉,即日起行。

二月中人事升贬不只一桩,但最引人惊诧的则是格辅元拜相。

去年年尾,格辅元因受前肃政大夫蹇味道牵连而被免左肃政大夫职,只以左散骑常侍的散阶留省,但在二月中旬,先被任为凤阁侍郎,后又加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而正式拜相。

从一介闲散而得授相位,已经足够夸张了。但是格辅元的咸鱼翻身力度不止于此,就在拜相十天之后,格辅元又被外任西京留守,原西京留守、宰相裴居道返回神都,并加太子少保衔,担任右钤卫大将军。

李潼虽然在禁中咸鱼度日,但是对朝廷大事也都密切关注。如今的他处境大有好转,消息来源也广泛,无需刻意打听,自然有人告诉他这些朝堂大事。

当得知右肃政大夫李昭德接连出击,直接干掉武三思春官尚书职位时,李潼很是高兴了一会儿。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奶奶拉偏架,就武家兄弟能力水平,也实在堪忧。

但他这一份喜悦也没有维持多久,胜利的果实是苦涩的,果然李昭德被一脚蹬去了海南。不过李潼也没有为李昭德怎么担心,心知这个大手子还有的折腾。

李潼甚至觉得,相较于后世吹嘘不已的狄仁杰,李昭德这个跳货似乎更有他奶奶武则天心灵密友的资格。

武周前期李武夺嗣,几场硬仗那都是李昭德干下来的,请立皇嗣、杖毙妖人,包括在武承嗣最红的那几年撸掉武承嗣的相位。天授革命这几年,宰相都是成批次的赴死,李昭德这么跳,居然还能挺过这几年,也真的是不服不行。

不过当格辅元拜相且外派留守西京后,李潼便没有心情感怀别人机遇了。

如果说单纯格辅元拜相指向还不明显,那么之后又有一道诏令发出,那就是外贬为万州刺史的欧阳通复召回朝中担任司礼卿,李潼便彻底明白了,他这叫奶奶都是小把戏,他奶奶顺水推舟、翻云覆雨的本领那是真的妙,让人防不胜防。

相对于宰相级别的人事变动,欧阳通回朝不算大事。但哪怕仅仅是集中在宰相层面,格辅元与裴居道的调换,也足以让李潼体会到他奶奶用心之险恶和对机会的把握,这是准备要对宰相们下手了!

格辅元请筑慈乌台,不久被夺职。不久之后,李潼等三王参礼大酺,并凭《万象》大曲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再之后,格辅元便被提拔为宰相,并留守长安。

这之间已经可以形成一个很明显的逻辑链条,那就是武则天一系列政治行为,她的儿孙并不反对,她们一家和气得很。格辅元因为明见到这一点,因此得到神皇特殊恩赏,成为镇守方面的宰相。

如果这一条逻辑仍很单薄,那么接下来裴居道归朝并且以太子少保的殊荣执掌南衙兵权,便是对这一逻辑的继续加强。

裴居道是什么人?是李潼他大爷李弘的老丈人,他奶奶武则天的亲家!

这一出一入的两个人事变动,会不会让那些对武则天仍存制衡之力的宰相们惊疑不定,我们中出了两个叛徒?他们还敢不敢有什么实际的抵触举动?

对于武则天的政治手腕,李潼已经佩服的有些麻木。他是想到帮他奶奶粉饰一下,但却没想到自己这一露面就给他奶奶争取来这么大的运作空间,直接就瓦解了宰相群体们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有那么一刻,他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社稷罪人,哪想到他奶奶扯皮造势的本领这么高明。可是很快,他就有种被玩了还没收到钱的羞恼。

他身在禁中,并不清楚如今外界对于格辅元拜相与他们家之间的联系,但想想肯定也是猜疑不小。可问题是,他自己心里明白,格辅元拜相与他们一家真是屁的利害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