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7章

作者:衣冠正伦

人能仰仗的,唯有自强!这是旧年感业寺青灯之下,武则天便认定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人生过半百,回首前事,她当然有错,但在世人看来,最大的错就是不肯服输,不肯低头!她若认命,荒寺佛前添一白发诵经老妇,皆大欢喜,唯不认命,人间百姓才能见此圣母神皇,举世震惊!

青灯古佛下,扪心自问,我犯了什么罪过?韶年荒于此,寸发不能留!人不能争,我能!守此不甘,迎难而上。

来时一袭素衣,身无长物,去时孑然唯我,形单影只,舍得!

养过,教过,仍是目我仇寇,何必再留?

但是,无论对儿孙们如何态度,那是武则天自己心底隐私的感受,但却不愿旁人窥探过多,薛怀义也不行。

更不要说将她目作啖惯儿孙血肉的凶物,挑拨撩事以满足自己那满心恶意。我无物不可舍,因为本就身外无余,但是想拿走什么,你又拿什么来换?

当武则天夜中怅思,加固心防的时候,同在禁中别院里,她的孙子们也是漏夜难眠。

“请大王一定劝劝郎主,情势至此,不在家人罪过,何苦要这般自惩……”

夜中李潼睡下不久,长兄李光顺婢女珠娘便抹黑行来,叩门请告,满脸的哀伤焦急。

“大兄怎么了?”

晚饭之际,李潼倒是察觉到长兄李光顺神情有些低落,但他当时还在想着明天去了内教坊该要怎么跟薛怀义继续攀交情,并没有往心里去。

此际见到珠娘这幅模样,心内也有些焦急,披衣而起,抱着奶妈郑金强塞过来的暖炉,匆匆便往李光顺院舍行去。

行入此中,借着微弱月色,李潼看见两道人影俱在廊下,面向西南方向而跪,前行几步正看清楚正是两个兄长。

李守礼跪姿扭曲,脸庞同样扭曲,见到李潼行来,便苦着脸哀号道:“巽奴来得正好,赶紧劝劝阿兄,这廊道冰硬,我快要受不住了。”

“受不住你还不起来?夜中不睡,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病?”

见李守礼龇牙咧嘴痛苦模样,李潼没好气回道,继而视线转移向长兄问道:“二兄癫狂寻常,大兄这又是要做什么?”

“三、三郎,徐掌、徐典日间寻你言何,纪子已经道我。我、我实在愧为长兄,家门积祸,转眼即至,我非但没有良策可谋,甚至还要两个少弟身前挡灾……废人一个,全无实用,难怪娘娘薄我……”

李光顺抬起头,已是满脸的自责泪痕,他哽咽道:“阿兄实在无用,闻讯已经胆寒……今日贼僧怀义也明言慈乌台事尚无定期、我……我实在不知该要怎么做,只能遥拜乞请阿耶魂灵教我……”

“我、我也是阿兄这般想,觉得自己才具有限,叩请阿爷教我。”

李守礼也在一边呲牙说道,并捶打着自己的膝盖:“只是没想到夜中这么寒冷,跪下已经后悔几分,但兄弟总要共苦,阿兄不起,我也不能违背亲义……快、快,劝劝阿兄,巴州距此千里,阿耶短时未必能到,真要跪上几日,我怕自己先死一步,途中迎见阿耶!”

听到李光顺的泣诉,李潼本来颇有感触,但李守礼这气氛杀手一张嘴,些许沉痛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李潼没好气白他一眼,这才又凑到李光顺身前,略显严肃道:“阿兄既然明白祸事确凿存在,即便不能思得良策,也不该自残求助缥缈。娘娘近日刚刚开怀展颜,我兄弟即便不能免灾,也不该事前再让她徒增烦绪!”

“我……可是、我,我实在不能心定,三郎你将纪子扶入,阿兄无能,该受此罚!”

李光顺仍是固执,李守礼却已经拉住了李潼衣袍,可怜巴巴仰头,一副你不扶我不好意思起的神情。

李潼懒得搭理这小子,又觉廊下通风实在是冷,索性迈步进了房间。别说他还没有斗志泯灭,即便是诸多尝试最终无救,身入囹圄还怕没有遭受折磨的机会?

在此之前自然该吃吃、该睡睡,真要遭殃了,头疼的不只是他。

“三郎、守义,你名不副实!”

李守礼冻得牙齿打架,却见李潼自去舍中安坐,居然气得拽起了文。

“你们都觉自己无用才要自惩,我又不作此想,方寸自有妙策,何须远求。”

李潼自然不会陪这两人搞这些无聊事情,虽然说他来到这个世界方式本有妖异,不好说完全的不信鬼神事迹。但问题是就算他们亡父李贤阴魂到来,想必也是束手无策,毕竟自己都已经先被弄死了。

“有妙策你不早说?阿兄不要再烦阿耶,咱们听听巽奴妙……啊呀!”

李守礼听到这话如闻天籁,拉住李光顺就要起身,但李光顺却还固执,他自己也久跪麻痹,双双滚在了地上。李潼见状更是一乐,大凡有李守礼这个家伙在,气氛也实在是庄重不起来。

李光顺婢女珠娘上前,好不容易总算将自家大王拉入了房间中,但见大王脸色青白、瑟瑟发抖,不顾旁人在场便拥着李光顺啜泣起来。

李守礼无人搭理,哆哆嗦嗦、半滚半爬进了房间中,邀功一般探手摸了摸李潼按在暖炉上的温热手背:“你试试,真是冰凉!”

李潼翻手拍开那冰一样的爪子,这会儿也不客气,指着李光顺说道:“你们两个既然都无主见,那就全听我的。大兄明日照常内文学馆去学经……”

“是的,是的,照常!我与巽奴,照常内教坊,还是照常不可让娘娘知!薛师也说,明日要去内教坊,我二人不去不行!对了,巽奴,薛师是何官身?他是近侍宠臣,想比丘贼更贵?咱们该与贵人出入往来,丘贼即便陷害,肯定也怕惹厌贵人!我说的对不对?还有什么要修正?”

李守礼拍打着麻痹的手掌,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李潼。

“回房,睡觉!”

李潼脸一黑,手一摆,起身便走。

第0063章 明月暂未有

良策之类的,李潼是真没有,无非走一步看一步。

诸葛亮牛不牛,《隆中对》千年之后仍有人为之磨牙臧否。

搞什么计划,根本还是为了能够执行。他的主观能动性就只有这么多,别人好歹还可以说带着镣铐跳舞,他这戴着镣铐蠕动,执行力不够,就算他心里已经算计好怎么搞死丘神勣、搞倒他奶奶乃至于搞掉叔叔们,那也白搭。

事实证明,有逼数是很重要的。比如他就想不到,薛怀义这个狗东西,对面笑嘻嘻,转头就去吹枕头风,也幸亏时机选得不对,否则转头被他奶奶敲打一记,刚刚聚起的一点人气假象转瞬间烟消云散。

危机虽然已经呈现,但只要人还未死,生活总得继续继续苟且下去。

清晨时分,太妃房氏问起昨日薛怀义来访详情。

房氏不失谨慎,三子招待薛怀义时,不便列席旁听,薛怀义离开时又转瞬夜深,不好张灯详谈,尽管心情急躁得很,但还是一直按捺到清晨再问。其所关心的话题,自然是慈乌台建造情况。

听到娘娘问起,李光顺、李守礼神色都有几分不自然。毕竟薛怀义对此事那浑不在意的态度,就连李守礼都看得出来。此事本已遥遥无期,眼下更要命是又出现丘神勣这样一个大危机。

李潼插科打诨,敷衍过去这个问题,转向两个兄长打了一个眼色,之后三人便一同离开了仁智院。

途中李潼又交代李光顺,神态、情绪不要太露痕迹,只要如常在内文学馆学习即可。虽然没有了钟绍京的勾引,内文学馆对李潼意义已经不大,但这里仍然是外廷有心者了解他们兄弟状态的一个窗口。

丘神勣虽然权焰不小,但也远还没有达到一手遮天,否则他自己干脆做皇帝得了,何必再给武则天当小马仔。

外廷对他们一家总体态度虽然是冷漠,但心存善意者不是没有。东边不亮西边亮,李潼也压根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薛怀义这个野汉子身上。

他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撺掇武家那几个兄弟跟丘神勣产生什么冲突纠纷?政治场上人人都是婊子,谁又能对谁全心全意?

丘神勣手中有兵权,武家人未必没有夺权的念头,干儿子哪有亲侄子可靠,手握兵权才能心里不慌。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他没啥机会见到武家人,就算是见到了,武家人再蠢那也是一脑门子算计,不至于听他胡咧咧几句便对丘神勣磨刀霍霍。

想这些也只是调动一下自己的思绪,不至于压力太大而一筹莫展。权力场上,大有大的张扬,小有小的灵巧,他现在是被武则天摁在禁中难得动弹,真要能得自由、全无顾忌,说不定鹿死谁手。

别的不说,他要是能内外畅行无阻,都不用出卖他四叔李旦,拍拍屁股跑去突厥,十万番兵回攻中原,武则天个老妖妇都敢骂上几句,还怕你丘神勣?你要敢领兵出来,老子都不用玩阴的,喊句为李氏者袒,战场上就弄死你。

当然他要真敢这么干,按照他奶奶那尿性,大概率是打不起来,联系突厥以后咱俩单练,现在你就开个价,把那小王八蛋送回来我弄死他!

现在的突厥说实话也就那么回事,就武则天这种对外战五渣,国内还权斗不已、乱成一团,不过做做趁火打劫的小买卖,跟他们祖宗比起来可是眼皮子太浅。

当然这也只是一时噱念,区区一个丘神勣,不值得他丢了大是大非,哪怕身首异处,也要碧血丹心,俊美无俦,皎皎玉质,安忍腥膻污之!

连日往来内教坊也算熟悉,部头米白珠现在成了二王的专职联络员,一大早便站在坊门内等候,见二王联袂行来,便连忙趋行上前,一脸谄笑道:“大王今日是翻曲,还是观戏?”

“先翻昨日未定几首曲辞,顺便着人送些餐饮过来。”

李潼摆摆手吩咐道,他现在文抄事业搞得如火如荼,大大小小曲辞翻了十几首,与部头康多宝等人队伍也算初步磨合成熟,养成一些默契。

昨天郑金寻来,走得太匆忙,几首曲辞都还没有磨合完。今早应付娘娘房氏追问,也没有心情吃饭,没有薛怀义的龟符提供方便,走到这里仍是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些饿了。

说话间,两人便往内教坊厅堂行去。往来频繁,也不好一直占着内教坊直堂耽误办公,在宦官杨绪的协调下,给二王在直堂附近安排了一处厅堂就近办公。

步入厅堂后,早有一名青裙婢女在这里洒扫清理。婢女名叫米莲子,十二三岁出头,也是部头米白珠的次女,虽然也算是面貌清秀,但远没有其姊米大蛮的妖冶丰满,且相貌更类似唐人多一些,没有其父母那么浓炽的胡风。

往来内教坊次数多了,李潼也渐渐有所了解,内教坊伶人私生活比较混乱,毕竟虽然名为坊,但却处在闭塞的禁中,人情风俗大不同于外界坊野。李潼有着那样的亲戚,都觉得有些乱,可见是真的乱。

也因为这一个原因,内教坊伶人不乏色艺双绝者,但对贵族群体来说,狎玩则可,真要给什么妻妾名份的待遇,那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米白珠本来是打算安排大女儿在这里,毕竟歌舞伎头人再风光,那也只是玩物,总不如爬上宗王床榻好。但还是被李潼拒绝了,选了对青春期少男诱惑相对较弱的次女留此听用。

他自己倒是把持得住,毕竟那么妖冶艳极的韦团儿都能不乱其怀。

怕就怕李守礼这小子精血上头,真要在内教坊这里乱起来,嫡母房氏激怒之下,李潼觉得自己怕是要准备一下继承嗣雍王爵位了。

眼下已经到了上午,李潼入厅先端起温凉适宜的茗茶喝了一杯。饮茶之风,盛唐以后才逐渐大炽,上下风行,禁宫之中虽然有备,但或药材、或调料,大多不是单独饮品。

也正因如此,当李潼第一次喝到完整茶叶冲泡的茶水时候,那土腥酸涩滋味,真是一言难尽。之后特意吩咐,才有专饮的茶末提供。

至于加点姜桂椒盐之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还没喝过胡辣汤,大唐盛世还能天天胡椒冲茶喝,这都不满意,还想啥呢?

李守礼已经转向侧厅吹奏笳管,态度很是端正,可见危机入心,收起了日常散漫一面。李潼对此很是满意,示意婢女米莲子续上一杯胡辣茶,然后又抓起已经被摆在案上的书稿,提笔批写起来。

他是把文抄当作一桩事业来做,所以尽管满腹诗华,但也不是乱抄一气。被太平公主改名为《逍遥王》的《醉妆词》算是一个提纲,眼下的文抄路线基本延此向下延伸,未来际遇有了一些转机,再寻求突破。

后世言及诗词,大多是怀有一种对文人士大夫那种或悠闲格调、或慷慨激昂、或忧国忧民的情怀向往。但其实如果稍微了解入细,也就会发现,不少古人平时道貌岸然,联绝之内时常也会穿上品如的衣服。

古人文辞不检点,也让李潼有些为难。

他虽然要打造一个风流宗主人设,但歌颂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则可,太浓艳直白的闺趣艳词也实在不好抄。宴饮席中一听一乐,顺便品味文巧辞妙。

但若真被引到闺私之中鼓吹助兴,榻上小事不够忙,多大文趣骚情,还有心思去品文辞妙不妙?

风流宗主,那是俊雅才趣,还是不可跟闺趣文妙手划等号。

所以,如张先“靓女荐瑶杯。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潮来”这是可以抄的,风流雅趣兼具大气盎然,但像苏轼调侃张先“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还是要勾掉。

不说辞中满满恶趣的画面感,关键如今禁宫之中那一树梨花可是会谈笑间取人首级的。惹不起,避一避,以后跟《武媚娘》一起唱。

李潼眼下手中所持新翻曲子词名为《天仙子》,又名《万斯年》,是龟兹部小曲,所采用的正是张先这老梨花的词作。

这一首曲子从辞到曲都是全新的,曲子方面,自然有康多宝等专业人才汇编,没办法,永安王辞都写出来了,总不能干哼吧?没有合适的曲子,那就新编。

这当然也是李潼自己不学无术的结果,《天仙子》此曲乃中唐李德裕所进,现在自然是没有的。

但李潼记得张先《天仙子》有“水调数声持酒听”句,顺手就写下来,一搜内教坊曲库傻眼了,居然没有协律曲调。那就编吧,不是大事。

《水调》那种大曲,篇幅与格式,李潼暂时还是不敢动的。

毕竟水调不光有歌头,可他只会写歌头。倒不是拼凑不起来,只是现在队伍还不够壮大,凭康多宝等几人翻新整部《水调》以配合他,难度还是有点高。真要现在小猫两三只就能新编出来,那是看不起隋炀帝呢。

所以“明月几时有”那种文抄界人气名篇,李潼暂时还不打算碰,等到队伍继续壮大再说。

第0064章 薛师信义

辞曲都是新的,李潼自然要多检查几遍,才确定是否录入内教坊曲目籍卷中并安排伶人练习传唱。

《天仙子》原调律如何,李潼压根就不知道。但在听过康多宝等人依照辞韵编成的新曲,只觉得凄婉动听,非常悦耳,很满意。如此他也算是提携后进,后世李德裕便不用再为这个劳神了,可以专心的吃羊斗牛。

曲子虽然很动听,但是对于他的辞,李潼觉得还是再检查检查比较保险。这一检查,果然又抓出了两条虫。

这一首《天仙子》整体上也不晦涩,浅白妙思,用典不多,虽然感情上有种年华空逝的失落、有对未来的怅惘,但跟李潼自身际遇结合,大体上也没有太跳:我穿越半年多,至今只能在禁宫大内里打转,我不惆怅吗?

而且时下曲子词俚俗诗余,赏鉴审美方面远比诗要宽松得多。否则周兴那些家伙,光抓那些偷听偷唱《武媚娘》的人都忙不过来,正经工作还能展开?

这首词需要注意的,有两个诗象的典故,“临晚镜,伤流景”中的流景,是化用武平一诗《妾薄命》“流景一何速,年华不可追”。一个是“明日落红应满径”中的落红,化用戴叔伦“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至于李潼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除了诗词之趣,自然也是出于对张先这位老先生的仰慕,内心里也希望自己未来同样能老当益壮,做一做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壮举。所以对张先的作品,他还是有过比较细致的了解。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不大,无非前人诗写过,但就算没有前人的铺垫,放在这一首词中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想了想之后,李潼决定稍后还是把这两首诗也抄出来。毕竟这诗象意境很美,只用在一首曲子词中还是有些浪费,眼下曲子词文学上地位不高,也不会有人仔细品味。

一旦专注于事,他的事业心还是很重的,事成于俭而毁于奢,大手大脚、没有算计是混不长的。

不过这么一思索,李潼倒是又想起一些别的事情,就是写出“流景一何速”的武平一。

武氏名人本就不多,集中爆发在武周一朝,这个武平一也的确就是武则天的娘家亲戚,是颍川王武载德的儿子。

武氏一族恶名昭著,无需多言。但正如李潼觉得唐书记载他六十多个侄子侄女没一个好货是抹黑,真要硬挑武家有没有好人,武载德倒是算一个。说他多好也不尽然,主要还是边缘化,记载少,不像武承嗣、武三思那么跳。

武平一是武载德的儿子,但相对而言,他另一个身份更有名一些,那就是中唐宰相武元衡的爷爷。

要在武周一朝混,想要完全不跟武家人往来也是不可能的。但李潼是真的不太乐意跟武承嗣之流打交道,当然人家也看不上他。那么,被边缘化、恶名不太彰显的武载德,倒是一个比较适合的交流对象。

武平一年纪比自己小了几岁,是中宗一朝比较知名的一个文学词臣,未来大可诗文唱和、交流一下。他要是完全不跟武家人打交道,落在武则天眼里只怕也不好。只是不大看得起武承嗣之流而已,这也没啥好说的,武则天自己都不太看得上。

只是为了活命而已,你就算逼我吃屎也得有个限度吧,逼急了等我名满天下,写臭你娘家满门上下,让你禁都禁不住,跟《武媚娘》一起唱!死了都要唱,你还考虑传武还是传李,传个屁!

这一番遐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经到了正午,李潼胡辣茶都喝了一大壶,前往传唤康多宝等乐工的米白珠还是不见踪迹。

趁着出门放水之际,李潼踱步走进直堂,太乐署派驻的乐正并不在此,但宦官杨绪倒是待在这里。眼见永安王行入,杨绪神色略有躲闪之意,但还是连忙站起来,趋行至前躬身道:“大王可有遣令需用?”

李潼对内教坊这些势利眼乏甚好感,闻言后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日常惯用康部头等人,怎么迟迟不见?”

杨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脱不了内官惯有的狡黠,他故作姿态张望门外无人,这才小意虚搀李潼袍角低语道:“请大王移步入内,容奴细禀。”

李潼依言步入,而后便听杨绪细语道:“大王有所不知,署中今早另遣判司入直坊事,原乐正已经被召回署中……”

言外之意,今天的不同待遇正是那个新来直事的乐官作梗。这太监虽然说的不多,但眉眼间却充满了挑拨之意。

对于这种小人心肠,李潼真是充满反感,狐假虎威的借势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借到了也不会感激,只当人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只会觉得自己心计高明。但若借不到,就会觉得人空架子,啥也不是。

咦?怎么像在形容他自己?

他晃晃脑袋,甩开这一错觉,板起脸来怒声道:“坊中杂务,何必道我!你既在此,速去将我惯用几人唤来,速去速回,不要耽误了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