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5章

作者:衣冠正伦

有妈生、没爹教,顽劣不堪那是肯定的,李潼来到这个世界便屡见嫡母房氏被这个顽劣嗣子气得肚子疼。但若说李守礼真有多么坏,那也不尽然。

新唐书讲李守礼才干猥琐卑下,甚至还比不上李旦的几个儿子。但其实先天政变、玄宗上台之后,他的兄弟们基本也是被圈禁起来当猪养,除了吃喝玩乐所表现出的想象力之外,又有屁的才干展示?

天家本无情,无论是在武周一朝还是玄宗一朝,李守礼所活不过一个无害、无能而已,真要有什么才干,那也早随其父而去。但笔锋一转,又讲李守礼没有家教,男女六十余,男无中才,女多负贞。

讲这些,李潼就觉得有些为黑而黑了。子女六十余,一个好东西没有,这是过日子还是搞社团?别的不说,起码被你们这些亲戚一脚蹬去吐蕃和亲的金城公主,能不能口下留情一点?

李显家教好?亲闺女毒死老爹。李旦家教好?李隆基扒灰天下皆知。

特别李隆基扒灰并葬送大唐盛世,他的子孙们也实在脸上无光,既然洗不掉,不如一起脏,你比我们脏!后世欧阳修等修史,一想到能黑武则天,简直高潮了,对于李守礼这种边缘人物自然不放在心上,旧料拿来就用。

以往李潼乐得看个热闹,可是现在他却来到这个世界,屎盆子扣下来也会溅到他。

李潼此刻心中不乏戾气,他本想与世道为善,但恶意无处不在,若能渡过今次丘神勣难关,未来还是不可咸鱼度日。该争的,不该争的,都要争一争!

来年若能逆流而上,不把李隆基这小子粪坑倒栽柳,你老哥跟你姓!你还别喊冤,回头问你儿孙去!

“好好学,用心做,脱厄之后,我让四叔庭下诸子给你擦鞋!”

李潼开口鼓励了一下难得端正姿态的李守礼。

好在李守礼没有问出一句咱们居然还有叔叔,但也皱眉不解道:“这与圣人一家又有什么关系?”

第0058章 薛师怀义

有没有什么关系,李潼现在不好说。

李唐一朝,人伦方面本就一言难尽,亲谊寡淡是基本,再加上又出了武则天这样一个恶妇,那真是锦上添花,变本加厉。

现在李潼倒了八辈子霉成了这一家人的成员,其实也没有立场去取笑他的亲戚们。因为就在得知丘神勣的恶意威胁后,他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卖亲戚。

假使真被丘神勣罗织入狱而作逼陷,李潼是打算玩的大一点:你老小子要害我,无非污蔑我谋反。不必用刑,我承认,而且我还主动交代我的同党,当今圣人几授私诏,要我趁出入禁中之际,召集忠义,勤王定乱,诛杀奸后!

不独如此,皇帝还蓄养宫役伶人,随时伺机扑杀其母!他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会干掉他妈妈,这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每年拜年的时候都要说一遍。

这想法不新鲜,越王李贞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李潼要这么做,不是为了自救,而是作死,不独作死自己,还要作死丘神勣,作死武则天,作死李唐国祚!

武则天不是挺嚣张吗,李贞这些外人污蔑,你还能克制,可是现在你就猜,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潼心知自家只是边缘人,丘神勣要斩草除根,他奶奶对他们漠不关心,李唐大臣们不会多管闲事。那么好,我就拉着皇帝李旦一起死,埋葬掉你们这些李唐大臣们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余地:高宗一脉完蛋了,都得死!

玩就是,谁怕谁,老子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赶上下一场穿越成高宗李治,直接弄死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大手子!

反正丘神勣只是南衙大将军,就算将他们一家陷害入狱,也未必有坐堂在审的资格。大凡酷吏唯恐案件闹不大,有什么大局观那才真是见了鬼,搞掉几个闲散宗王不叫本领,一步到位干掉皇帝李旦那才真是嗨上天。

酷吏来俊臣,最后疯狂到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不独诬告皇嗣李旦与庐陵王李显谋反,甚至就连武氏诸王、太平公主、张易之等武则天所亲昵之人都成为他的目标。

李潼抛出这样一个重磅炸弹,绝对不是丘神勣能捂住的,引火烧身只在旦夕之内。

当然,武则天或许还能与大臣们达成沟通妥协,确保李旦不受牵连,但是作死未遂的李潼,捅了马蜂窝的丘神勣,是一定活不了!

李旦不能死,这是武则天所面对的一个根本矛盾。她一生虽然凶残弄权,但其权柄始终没有脱离丈夫和儿子而单独存在。

天授年后围绕武周皇嗣的争夺,与其说武则天是在犹豫选李还是选武,不如说她是为了自己能够获得更加独立的权威而努力。

一如男人最开始只是贪恋女神的身子,身子到手后又忍不住要求身心如一。可惜最终她还是失败了,世人敬她畏她,不是因为她是大周皇帝,只因为她是李唐悍妻!

这些狂想,也说明李潼实在不敢作什么乐观之想,无非确定真正死到临头时,他还有能力疯狂一把,不会死的悄无声息。

抛开这些遐思,两人加快脚步,汇合李光顺与郑金等人后,再匆匆往仁智院行去。李光顺与郑金虽也好奇徐氏为何出现在此,但见李潼、甚至李守礼都神情凝重,也都识趣不言。

仁智院外,早有宫人站立于此翘首等待。掌直徐氏离任后,尚宫局又派来另一名女官,是一个五十多岁、须发已经灰白的老妇人。毕竟这个年代,真像武则天那样六十多岁仍然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女人实在不多。

新任掌直姓苏,颇有几分老眼昏花状,一直等到三王入前才辨认清楚,忙不迭迎上前来并说道:“薛师等候多时,公主殿下屡屡遣使来请……太妃叮嘱,大王等归来后直往中堂……”

她这里还在絮叨着,李潼三人早已经跨步进入庭中。只是听到那苏掌直所言,李潼心中便是一动,似乎自己此前所料不差,薛怀义入此应是为了躲避太平公主的邀请。

这么说,他那个姑姑应该已经知道了夫家遭祸,至于为何要求见薛怀义,那也很好理解。薛怀义不独是她的干爸爸,还是驸马薛绍的干叔叔,有这双重关系,目下太平公主又在禁中,自然要第一时间请薛怀义帮忙。

薛怀义为了躲避太平公主的纠缠,才肯过来仁智院,应该不是为了慈乌台事专程到来。

不过来都来了,总得留下一点东西。李潼都不是怀着要去讨好对方的态度,而是高义施舍,你们这对野鸳鸯最好别让我被逼到绝处,否则绝对让你们鸡毛鸭血!

永昌元年,即就是明年的689年,突厥犯边,武则天以薛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将兵二十万以讨突厥。薛怀义大军一待离开洛阳,武则天便在内除宰相张光辅,大军抵达前线之后,即杀边将黑齿常之。

换言之,这内外一相一将,对于这一阶段的武则天而言,是不稳定因素,必须除之。大概类似于徐敬业作乱时期,宰相裴炎与大将程务挺。

李潼眼下是没有心情愧叹旁人生死祸福,但他有信心,如果在薛怀义发兵之前,他被丘神勣构陷入狱的话,豁出命去作死,让武则天发不动这个兵,让这内外两根刺戳在心头留下去,算我为大唐社稷尽的最后一份力。

罔顾自己一家生死,这对野鸳鸯还想玩出什么骚操作,门儿都没有!

收拾心情,踏入中堂,抬眼望去,所见便是一个僧衣紫艳、脑门儿锃亮,唇红齿白、箕坐在席,俊俏之余颇有几分油滑姿态的壮年和尚。

李光顺上前一步,将两个弟弟都掩于身后,弯腰叉手恭声道:“小王光顺并二弟,见过薛师。兄弟走读在外,庭下并无长丁,未知尊驾来访,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李潼见这一幕,心中又是一叹。人越卑微可怜,便越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看得无比重要,他这个长兄李光顺平素不声不响,但凡有兄弟并礼下于人之际,俱都身当在前,不愿兄弟遭辱过甚。

这一点用心,在别人看来自是微弱可笑,但却是他身为兄长,能够给予兄弟们不多的关爱。

三王行入,薛怀义并没有起身,只是盘起了摊开的两腿,稍微调整坐姿,身体前倾、以肘支几,垂眼打量三人,视线略有几分肆无忌惮,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王等不必多礼,我此来也没提前告知,不求人阶下长待。”

说话间,他又视线在三人身上游移片刻,目露疑惑:“永安王……”

“守义在此。”

李潼上前一步叉手道,视线也是有些不安分的打量着薛怀义。说实话,对于这个名气极大的初代目,李潼也是心存好奇,闲来偶尔想象一下,但基本都是负面的印象。

但不得不说,首次见面,薛怀义给他的印象虽谈不上好,但也没有多坏。无礼那是肯定的,但也并不至于就是浑身的嚣张躁动、让人敬而远之的中二气息。大概得志弥久,已经过了最初那股嚣张外露的劲儿。

须知这家伙早在垂拱初年,还下令仆从当街捶死曾经弹劾他的御史。久事帷中,耳提面命之下,为人做事有了些微的长进也并不奇怪。后世电影黑道大佬作奸犯科之余,还懂得喝喝功夫茶修身养性呢。

“好,好得很。王名守义,我名怀义,咱们是一字通义啊。义气壮儿,筋骨不凡!”

薛怀义上上下下打量李潼几眼,张张嘴然后抚掌笑道。

李潼听到这话,嘴角顿时微抽。

“薛师筋骨精壮,风格高标,守义区区幼顽,怎敢媲美!”

心中虽腹诽,李潼也有几分好奇。薛怀义这打开话题的说辞实在太生硬,就连他这么要急于同对方培养交情,都实在说不出这种话,这老小子想啥呢?

他心中正狐疑,视线转又落在薛怀义席前凭几,只见那凭几上下摊放着许多满是字迹涂画的纸卷。这些纸张都是他信手涂写而后收在自己房间中,如今却被摆在了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但却让他有种隐私被触犯的警惕与羞恼。

薛怀义正观察永安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被自己翻得杂乱的纸张,手掌抚摸那锃亮的脑壳,笑道:“空坐无聊,也不便让女眷充席待客,知王有玄才,让掌事者取来书笺翻览,不问自取,请王勿怪。”

“岂敢。拙笔闲戏,只恐玷污了薛师清趣。”

李潼嘴上说着,心情更阴郁几分,对那新来的掌直苏氏便存不满。若掌直徐氏仍在,自然不敢随意进自己榻私拿取物品。

“不污不污,只是王这些勾划玄奇,我能识者了了,心里好奇,还待请教。”

说到这里,薛怀义才意识到三王仍站在厅中,抬手咧嘴笑道:“王等入席,永安王来近座。”

李潼闻言,不解更甚。

待三人入席,薛怀义更倾身抬眼,认真仔细打量着李潼。

李潼被他瞅得有些忐忑,莫不是这家伙荤素不忌,要祖孙通吃?

第0059章 生人探幽

但之后薛怀义张口,才让李潼稍稍放心,却又转忧其他。

“王有通玄魂游之能?我偶闻风传,所知片言,是否真有此事?”

听到薛怀义这么问,李潼心弦陡然绷紧,并下意识身躯后倾,稍稍拉远与薛怀义之间的距离。

那满身香油、香料味道,实在是有些呛人,但由此也知他奶奶真是不年轻了,五感六识都有迟钝,这么冲的味道也能受得了。

做这些小动作之余,他脑海中也在思绪飞转,薛怀义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什么意思?只是他自己好奇,还是得了他奶奶授意?

他心中快速思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或玄或异,往往都是风闻多于目睹。穷究之下,无非夸言妖异,邀宠众情,真有其事者寥寥无几。”

“正是这个道理!譬如年初春官……咳、咳……”

薛怀义这一时失言,不独自己干咳掩饰,就连李潼也吓了一跳。虽说武承嗣那把戏如何,谁都心知,但他也真的是不敢听。

“不过,王之玄异,自出禁中,我不独耳闻,还翻有旧卷,籍上载明,王于仲夏真是不治,但却续命至今,这难道还有假?”

薛怀义又瞪大眼望着李潼,并表示自己可不是轻信谣言,那是真做了一些准备才登门来问。

李潼听到这话,更觉头大。他死而复生这件事,虽然最开始是打算利用一把,但经由上官婉儿提醒,也意识到当中不可控的变数实在太多,之后便也不再多作宣扬,只将此当作向亲密家人解释自己醒来后性情大变的原因,在外不敢多提。

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这件事也渐渐冷却下来,没成想现在又冒出一个薛怀义对这件事表露出极大的兴趣。且不说对方真实意图是什么,单就对方这一特殊身份,李潼也实在不敢再信口开河、大放厥词。

薛怀义也察觉到李潼一脸的迟疑,指甲刮着微有胡茬的下巴侧首想了片刻,然后才又开口说道:“玄异事迹,往常都是听说居多,身边近畔还真是少有亲见。我又主修《大云经》,佛典多讲死生轮回,也实在耐不住好奇。王是天孙,我则内仆,彼此之间,还是不该俗情疏远,何者不可言?”

听到这番话,李潼简直不知该从何处吐槽,他已经算是敢想敢说,但较之薛怀义还是小巫见大巫。什么叫不该俗情疏远?意思是我得给你送面锦旗,感谢你榻上尽忠,给我奶奶一个快乐晚年?

先不说疏不疏远,你那满脑子淫靡画面,敢说我也得敢听啊!

不过薛怀义这略显急切殷勤的态度,还是让李潼想不明白。归来一路,他还在想着该怎么主动打开话题,却没想到见面后反是薛怀义对他追问不休。

至于因佛经之类好奇,他自是不相信。这家伙如果真有这么谦逊好学,未来不至于逐渐丧失竞争力,让位于内虚的沈南璆。

但见薛怀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他在稍作沉吟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死生大境,生人绝难通游。彼境生机灭绝,本非良善所在。薛师福泽绵厚,金光盖身,自然无惧邪祟,诸处可涉。守义久病之躯,魂灵亏耗,实在不敢张目洞幽……”

“嗯……嗯?”

薛怀义听得认真,见李潼只是浅言辄止,又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状似有几分纠结:“我来问你,自是只听真知亲见,问的凶恶了,是怕王虚辞敷衍。你不愿详说,那索性只问几个问题,若还推辞不说,这就有失待客的道义!”

讲到这里,这和尚神情已有几分不善,大概是将要原形毕露了。

“薛师请问。”

李潼抬手止住将待要开口的两个兄长,转又望着薛怀义说道。眼下他家这形势,实在要强不得,丘神勣虎视眈眈,罪恶小手都已经伸到禁中,也实在不宜区区一点意气便交恶薛怀义。

薛怀义见李潼态度端正起来,这才又露出笑容来:“佛道经传都有说,人间境地如南阎浮提州已经是浩大无边,推想阴府,必然也是广大无穷。依王所见,这说法是真是假?”

李潼心里呸了几声,但还是一脸思索道:“渺渺茫茫,无边无际,薛师经见深刻。”

他是不敢言之凿凿,毕竟不知道薛怀义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

薛怀义听到这回答,脸上便露出几分喜色,然后便又问道:“阴府既然广大无穷,未必一个阴司就能料理周全。在佛在道,都有阴间尊主,他们自然也是各掌信众,彼此不犯?那么,假使、我说假使有日,我若归往彼境,自有阴司佛王渡我,不必再归别个统率,这是与不是?人间功德,阴间有录,我于世间崇佛,入后自然也无人敢侮?”

“守义学识浅薄,佛道义理少有所涉。但料想应是如此,譬如人间章制道理,州县井然,为尊者若能混管诸处,朝廷又何必供养内外贤士诸多。”

李潼讲到这里,便察觉到一丝怪怪的味道。明显薛怀义不是什么好学之人,以常理来看,也是年轻精壮,没到掐指待死的年纪,怎么对这阴间司序这么感兴趣?

薛怀义没有要为李潼解惑的意思,听到这一回答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抬手摸着他那油光锃亮的脑门:“果然遇事不决,还是要问知者。此中道理,我也访问诸多,但没人能如大王此般讲述清楚啊……”

我说什么了我?这半天不都是你在追问?

看到薛怀义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李潼更觉奇怪,垂首将此前对话于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脑海中陡然灵光一闪,想通了薛怀义为何对此如此的感兴趣。

这贼和尚,他是自知与武后保持这种肮脏关系,有点罪孽深重,他是怕死后到了黄泉被高宗皇帝逮住收拾报复呢!

想通这一点之后,李潼先是感慨这薛怀义真是个奇才,脑洞大且不说,居然还有几分居安思危的智慧。倒是不像后来那样,彻底的放飞自我,连火烧明堂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自家姑姑太平公主是不是个好女人还另说,但起码这个薛怀义真是个为爱痴狂的性情中人。

数年后火烧明堂,大概是你既然已经对我弃若敝履、不屑一顾,那我就一把火烧了明堂这个彼此感情的见证,让我在你人生中彻底的了无痕迹!

可见他的爱情观,也真是轰轰烈烈,一般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想不到这么花样作死。就连李潼自己极尽畅想,也不过暂定一个与敌偕亡的绝户计,实在是比不了。

不过见薛怀义一脸的如释重负状,李潼总觉得有些别扭,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爷爷高宗皇帝。

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但若人事以论,其实也是事无绝对,诸州官长尚可频用,今日洛州、明日虢州、后日相州。另如我中国并六夷胡类,也不可称泾渭分明,国强则诸夷宾服,国弱则贼胡内祸。人间已是如此,阴司诡变之境,想必更加混乱难测,懵懵懂懂,实难笃言。”

薛怀义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垮。

李潼见状之后,则心内更乐,人不知者方为奇,武则天那所谓轮王转世,你们硬造出来的,但我李家祖宗太上老君,还没你薛怀义的时候就认了这门亲,可不是你们造神造出来的。

我们李家在阴间多大势力,你就细品,看我爷爷能不能收拾得了你!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潼成为武则天的孙子后,可谓一身罪血,夜晚风大拍窗户,都担心会有禁卫虎卒冲进来要干掉他们一家,如果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每晚入眠都成问题。

薛怀义料想也是如此,平时过得开心快乐,但夜晚想必也会有辗转难眠的时刻。人之为善也好,为恶也罢,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道德尺度,所谓欺天欺地难欺心,真如武则天那样内心强大的又有几个人?

“我观你也是小儿懵懂,全无确准言语,什么魂游阴府,怕也是妖言夸大,不能当真!”

没能从李潼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薛怀义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手推几案,身躯后仰,再望向李潼时,眼神也变得倨傲冷漠起来。

李潼闻言后并不反驳,只是垂首叹息一声:“人间悲喜几多,虽然难求,但既然生而为人,怎任轻弃?冬寒思暖阳,酷暑慕冰霜,俗情如此,无非当时情迷。薛师赞我懵懂,我也爱此懵懂,只是懵懂无复,反忆当时。”

薛怀义听到这话,皱眉细品片刻,本来已经有所回落的情绪突然又被勾动起来,复又作盘膝倾身状:“王真有实言告我?”

第0060章 唯望生,不望死

与薛怀义胡扯这会儿,李潼心中也是权衡诸多。

他首先需要确定的是一件事,薛怀义是个怎样的性格并不重要,这和尚本身就谈不上有什么独立的人格,仅仅只是武则天的附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