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37章

作者:衣冠正伦

关陇集团以武勋起家,即便不是将才辈出,但也拥有着悠久的尚武传统,能够提供大量的合格将领,这也是他们一大优势。

武则天是深受此困,所以在武周后期开设武举,希望能够发掘出更多的军事人才。只是很快她的统治便被推翻,倒是这一制度挖掘出的郭子仪,成了大唐续命功臣。

李潼麾下,合格的军事人才也是匮乏,特别未来要深入的经营关中,是需要相当一批能力合格的人才。

眼下的他实在是没有太多的选择,且不说眼下一批开元将种还远未长成,当他选择彻底解决关陇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场上已经把一大批的将领排斥在他的阵营之外。

契苾明等人忧困于归朝之后的政治清算,迫切需要一个庇护而选择了李潼,李潼当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些人才能与资历都已经成熟,可以拿来就用,起码在他军事发展的前期,是很好的过渡人选。

所以李潼已经跟政事堂达成共识,让契苾明等人暂以军使留用各军,以待后用。

不过这些决议,就不是眼下的太平公主能够了解到的。眼下听太平公主主动讲起这个话题,他倒想听听他姑姑又有什么鬼主意,于是便微笑道:“我如今统掌都畿道,已经势大遭妒,职事之外,不敢轻易干涉。代北道事宜,唯候命而已,得用则用,不用则闲。”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李潼,分明是不信此言,但又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慎之你这么想,可就是大错特错!如今你势位如何,又不是什么人推位相让,是你自己奋求得来。世道革新,群徒争进,绝不是谦虚克己的时刻!

朝堂所论,引入外军,言则拱卫京畿,实则是要分权夺势,意在于你啊!若是任由这两万外军入朝,分置何人御下,意义也大不相同。咱们姑侄,荣辱可谓一体,或许你身在事中,真有不得已的求全之想,但我却不能忍旁人目我宗属如贼,是一定要争上一争!”

太平公主这一番话说来,倒是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之气,并搭配着以手拍案的动作,更彰显出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李潼见状又是一乐,并问道:“那么姑母于此可有什么计略在谋?”

他也挺好奇,一段时间不见,他姑姑又拉拢到什么人入朝争权斗势。

“慎之你壮功于国,还难免会有过犹不及之想。你姑母我,唉,近日也是频受人情的刁难。世道诸众薄视我家亲徒情谊,也不得不说你祖母旧年行事的确是刻薄少恩,多有戕害枝蔓的暴行,到如今,天家人情已经成了不能取信于人的噱谈……”

李潼听到这里,顿觉有几分不自在,并打量他姑姑几眼,你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但生人在世,岂能无徒?我家宗枝零散,虽然大器掌握,但却不能为人所重。归根到底,虽闾里小户人家,都有宗徒亲众的帮扶,但我家立朝者却寥寥无几。试问甚至就连骨血至亲尚且不能富贵共享,推事任之,旁人又怎么会见重我家?”

太平公主讲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李潼,继续说道:“慎之你也不要怪你姑母言辞絮叨,我这也是一番有感而发。日前新兴王后嗣求告上门,本是天家宗枝,竟然衣食都有难以为继的忧困,让人感之流涕啊!

但幸在这子弟虽身处穷困,但却不失壮志,才器颇有可观。但我也只是一个事外的妇流,未必能够扶助太多,所以是打算向慎之你引见。”

接着,太平公主又仔细讲了讲她所言此人的身世,其人名为李晋,乃是新兴王李德良的嫡孙,算起辈分来,比李潼都还高了两辈,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却至今都还没有出仕。但也正因此,倒是免于遭受武周朝一系列的迫害。

李潼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暗叹一声,他四叔、他姑姑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残余的李唐宗室。

其实李潼早已经先他们一步下了手,他所欣赏栽培的李祎,正是李恪的孙子,只不过眼下李祎还是一个小年轻,不当大用。

从太平公主言语中,李潼倒听得出他姑姑对于这个李晋颇为欣赏,心里一时间也有些好奇,想了想后便点头道:“可以见一见。”

太平公主闻言后又是一喜,直接吩咐近人几句,不旋踵那个李晋便被引入登堂,看来本就是跟随太平公主同来。

“宗家痴愚,小民李晋,拜见雍王殿下!”

李晋年纪三十多岁,体态颇为英挺,颌下蓄着短须,登堂后便俯身作拜。

“既是宗中亲长,又得姑母引见,不必拘于俗礼。”

李潼摆摆手,示意这个李晋免礼入席,虽然论起辈分来,他还要给此人叫一声叔爷爷,但彼此地位实在差距悬殊,就算叫一声,对方也不敢答应,索性便省略了。

乍登王府厅堂,李晋也有几分拘束,先是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待太平公主点头后,才敢道谢入席,垂首端坐,并不敢抬头随意打量。

虽然同为李唐宗室,但他们这一支已经颇为偏远,父亲还袭了一个郡公,到了李晋则既未袭爵,也未出仕,已经与寻常小民无异。

不过太平公主所言衣食难以为继,应该也是夸张。李潼注意到这个李晋身材高大,脚步扎实,虎口处还有结茧,应当是武技不凡,如果饭都吃不上,哪有这些闲情。

他又随口问了几句其家世情况,这个李晋都如实作答。彼此之间本就陌生,而且太平公主肯将其引见,也不会让李潼当面就挖了墙角。

所以了解完其人基本情况后,李潼便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又望向太平公主说道:“这个李晋的确是宗中少有的壮者,但只是一介白身,骤然用大,还是有些为难。”

他倒不介意他姑姑进来搅和一番,总比再跟关陇们混一起好点,可若只凭这个李晋,怕也难当大用。

“事在人为,只要慎之你不反对,别的事情就交给我罢。”

太平公主闻言后便说道,看其自信满满的样子,显然是暗里已经进行了一番准备。

“既然如此,那我也乐见其成。”

李潼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反对。两万外军入都,哪一方全吃下也不可能,他这个姑姑愿意替他承担一些压力,也还不错。更何况,他抽身离开神都的时机也已经成熟了。

就在朝中忙于分配两万代北道兵众的时候,关内道又传来惊变:雍州乱民起事,不独攻占了西京长安,更直接扣押了宣抚使窦怀让一行。

第0512章 过墙抽梯,遣用雍王

上阳宫观风殿中,皇嗣李旦双眉紧皱,频频望向殿门外,终于忍耐不住,举手唤来一名殿外驻守的南衙将领,低声询问道:“雍王还未入宫?”

将领闻言后便摇了摇头,并请示道:“卑职再派人去请一次?”

李旦下意识要点头同意,但在想了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将领暂且退下。

关中才是大唐立国的根本,其地发生动荡,严重性绝不是河北胡族与山南土蛮能够相提并论的。所以李旦在得到消息后,即刻便下令召集重臣们前来上阳宫讨论。

这其中,雍王对此事的态度自然是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一定程度上能够决定朝廷接下来该要如何应对这一桩变故。

所以李旦也是在第一时间派人通知雍王入宫,但现在群臣已经陆陆续续的到来,雍王却迟迟不至,这不免让李旦有一些焦躁。

但同时又觉得,如果再派人前往邀请,无疑会显得他对雍王过于依赖。于是李旦也只能按捺住情绪,耐心听殿中臣子继续汇报关中动乱的细致情况。

“……此番动乱,贼人已入长安县,参乱人数暂时不明,但两大内贼人暂时还未敢侵扰,宣抚使窦怀让暂时下落不明,生死亦不知。万年县令、卢国公权怀恩集结乡户暂守本廨,西京留守府诸众则退守京大内,因为贼情不明,不敢贸然出击。京州诸县也都各自谨守……”

负责汇报情况的乃是宰相、兵部侍郎李道广,一边翻阅着政事堂所接收到的最新情况,一边继续说道:“初步猜测,此番乱民闹事乃宣抚使窦怀让宣抚不利,擅自搜集民户强集西京所致……”

“窦怀让为什么要这么做?”

帝国根本遭受乱民侵扰,李旦也没有了往日的淡定,闻言后便凝声说道。

只是这个问题讲出后,却在殿中造成了一阵短暂且尴尬的沉默,殿中群臣各自对视,俱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窦怀让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无非是希望能够尽快修葺西京两大内,以便于朝廷中枢回迁西京。但这件事并不是朝廷所允许的,虽然近来频有相关议题,但都被政事堂卡住,根本就不付于朝议。

说穿了,宰相们并不希望朝廷中枢眼下迁回西京,所以相关议题都被死死按住。

宣抚使窦怀让应该是趁职务之便,擅自作出这样的行动,先将西京两大内修葺一番,然后再通过别的手段呼吁朝廷回迁西京,结果却没想到西京人情局势早已经不同以往,窦怀让也高估了他在关中的影响力,直接玩翻车了。

不让朝廷回迁关中,是眼下宰相们集体的默契,所以当皇嗣问起原因时,群臣也都颇有默契的集体沉默了。

“窦怀让罪大,未经朝廷许可便擅作主张,轻易搅乱西京乡势人情!”

宰相李昭德冷哼一声,语气中也是充满了不满,先作定调,然后再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又继续说道:“但眼下并非追究事责的时机,窦怀让终究是朝廷派遣入抚关内的使者,竟为乱民凭私怨挟持,唯今之计,只有从速定乱,决不可让西京局势继续糜烂!”

李昭德的发言算是奠定了一个基调,窦怀让扰乱西京,诚是该死,但眼下追究其人责任,无疑会更加滋长那些西京作乱民众的气焰。只有先打杀那些窃据西京、作乱的民众们,才能再讨论窦怀让的罪责。

先定乱后抚恤,这也是群臣一致的看法。幸在河东道宣抚使任务完成的不错,已经稳定住了代北道大军的局势,倒是让朝廷眼下不患无兵可用。

李昭德表态之后,群臣也都各自发声,大体都在李昭德的框架中。总之就是绝不能容忍西京乱象继续扩大,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尽快控制住西京局势。

正当群臣还在讨论如何定乱的事宜时,突然殿外又有将官匆匆登殿,禀告道:“雍王殿下已经前往北衙,并遣众接手则天门防务!”

听到这个消息后,殿中突然群声俱寂、针落可闻,而皇嗣李旦的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

从小处而言,皇嗣这里还在急切等待雍王,可雍王知事后第一时间便前往北衙拱卫圣皇,在其心目中孰轻孰重,毕露无遗。

从大处而言,西京发生动乱这么大的事情,群臣都在殿中焦急的讨论定乱事宜,结果雍王非但不入朝讨论,却直接前往北衙,也实在是有些居心叵测!

“雍王不识大体!身在高位,遇事不参,只作门户私计,实在是顾小失大!”

稍作沉默后,观国公杨嘉本率先开口道,语气极为的不满,关中是他们这些关陇门户共同的老窝,发生这种乱事,当然是希望能够朝野一心、尽快定乱,结果却没想到雍王别有怀抱,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然而杨嘉本话音刚落,宰相欧阳通已经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道:“观国公所言悖矣!遇事方鸣,岂为智者!遣使窦怀让之前,雍王难道没有发声劝告?当时雍王切言,窦氏旧年曾受乡情逼迫,彼此结成私怨。

如今朝廷方经革新,唯以方正之选,示以博大之义,才可从容抚定关内群情。若强使窦怀让,则必上下离心、私怨搅事,诸公当时又持何论?如今果然事发,何以独怨雍王?”

听到欧阳通这么说,殿中众人脸上也都各自流露出几分不自然,特别是出身关陇的杨嘉本、韦巨源等几人。

此前派遣各道宣抚使,有关关内道人选,朝廷上也的确经过一番争论。雍王当时虽然没有参议,但也的确通过别人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认为窦怀让不是良选。

但最终还是出身关陇这些人力撑窦怀让,其他宰相们也出于平衡朝局的想法,从而同意了这个决定。

在他们看来,关中毕竟是唐家基业所在,如今又是弃周归唐的革新之际,关中群众想必也是欢呼雀跃,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

更何况,雍王所陈述的理由也有些不准确。窦家旧年在关中的确是经历过一番动荡,但主要还是来自神都朝局的迫害,再加上窦家对雍王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却并非什么乡情私怨。

再说当时动荡的主要还是窦氏三祖房的窦善一脉,而窦怀让则是窦岳的后人,彼此之间的亲戚关系甚至还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在朝士们看来,早已经是不同的两个门户。

雍王因为与另一个窦家的私怨,阻止窦怀让出使关内道,也实在是没有道理。但不成想雍王这嘴巴跟开了光一样,最恶劣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此时欧阳通旧事重提,顿时也让众人脸上都有一丝火辣辣的感觉。当然凭他们久立朝局所养成的涵养,倒也不至于因此羞惭不已,但关键还是要看打脸者是谁。

雍王提醒在前,但他们却不听,结果果然事发了,如果再控诉纠缠雍王配合度不够,那么再迎来的可未必就是言语刺挠了。

“西京毕竟国朝根本之地,皇陵祖业所在,骤然发生这种恶事,让人愁眉不展。我也是一时慌乱才有失言,还请诸公见谅,且专注眼前定乱事宜,事后一定登门向雍王殿下请恕失言之罪。”

杨嘉本被欧阳通一通挤兑,虽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还是赶紧低头认错,不再坚持。

皇嗣李旦见状后便也开口道:“西京陡然暴乱,必然也令神都人心不定。雍王入拱恩亲,诚是纯孝之行。诸公还请尽快拟定一个定乱的章程,事后再着人询问雍王。”

听到皇嗣这么说,众人也都各自收拾心情,继续讨论该要如何定乱。

其实关于如何定乱,也没有什么可讨论的,无非派遣大将、统率大军开赴关中,直接将那些乱民镇压就是了。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派谁去定乱,又该调拨哪一路的人马?

这又关系到一个朝局平衡的问题,派遣的大将资格和能力够不够,这也是一个关键的问题。讲到这一点,众人也隐隐意识到,雍王之所以不来参议,大概率是不想被选派前往关中定乱。

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情,如今雍王在朝中乃是军方第一人,身为都畿道大总管,任谁都不敢小觑。

若是贸然前往关中,势必不能在朝中再保留原本的影响力,而且眼下西京动乱的规模与强度、诸多细节都不清楚,雍王与关陇人家的关系也谈不上和睦,还要考虑一个会被会遭受掣肘的问题。

一边是在朝中尊贵势大,一边是前往关中这泥潭的前途未卜,想也可知雍王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宰相李昭德倒是本着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率先提议由观国公杨嘉本作为大军总管,率领刚刚抚定的代北道大军前往关中定乱。

但杨嘉本却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此前雍王阻止窦怀让出使的理由倒成了他逃避责任的借口,只道窦怀让激发民变,如果朝廷再派遣一个关中名族的人出面定乱,或许会更加激发乱民顽抗之心,不利于剿抚。

倒是也有些人提议以豫王李成器遥领雍州牧,同时选派良将干员前往平叛。但这一提议刚讲出来,便被皇嗣李旦摆手拒绝了,如今复杂的朝情局势就连他都多感有心无力,更不愿让儿子贸然介入这一乱局中来。

所以,最终朝廷形成的初步意见还是让雍王李慎之率军前往关中。毕竟关中的动乱还是其次,其政治意义才是让朝情震荡的根本原因,也必须要有身份足够尊贵之人,才能彰显朝廷对关中的重视。

“还是先派人通知一下雍王……请示一下圣皇陛下的意见。”

李旦想了想之后又说道,他倒是比较倾向让雍王前往,但也自觉这想法有点不地道,颇有一种过墙抽梯的嫌疑,担心雍王可能会拒绝。

第0513章 桀骜不驯,当弃则弃

禁中仙居院,政变后圣皇武则天便一直居住在此,此前一段时间,虽然有大量宫人出宫,但也还有相当数量的人留在禁中,眼下也都聚集在仙居院周边,倒也让这宫苑不至于显得过于冷清。

得知雍王入宫,上官婉儿便率一众宫人们出苑相迎,她眼下也是宫中为数不多仍然还专心在侍圣皇身边的女官。及见雍王迎面行来,这女人眉眼之间风情暗涌,清丽面貌下自有一股且含且露的魅惑。

那日闲苑相见、稍逾礼节,之后李潼便离开神都、前往黄河南岸布防,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上官婉儿,此时相见、随员不少,也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李潼便问道:“圣皇陛下近日起居如何?”

“陛下体中无忧,只是精神终究不如往常了,痴睡懒醒,稍后入见,还请殿下稍作规劝。”

讲到这个问题,上官婉儿不乏忧虑。圣皇陛下是她还能留在禁中的唯一理由,所以对陛下的生活习惯也非常关心。

“辛苦你了。”

李潼听到这话,心里也不免叹息一声,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他进入侧殿时,便见武则天软偎在榻上,只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时服衫裙,较之往年在势时相比,的确是稍显不修边幅了。

“孙儿拜见祖母,此前事务在身,失于拜问,请祖母谅解。”

李潼上前一步,低头下拜道。

武则天身体缓缓坐直,垂眼望着李潼微笑道:“不用多礼,入前来说。”

及至落座,李潼认真观察这祖母神情,确如上官婉儿所言,样子倒是显得更富态温和一些,但早前充斥满身那股威严锐气的确是淡化许多。身份处境给人气质带来的改变,的确是大得很。

“怀义尸骨,几时南来?”

武则天已经知道代北道大军事宜,此时开口问来,倒让李潼心中暗觉几分惭愧。

他想了想之后才又说道:“朝廷此前在议招引两万外军入充宿卫,并遣使北行导引,本来是打算趁此将薛师尸骨运回。但关内西京陡生动乱,事情或许还有波折,孙儿打算先着建安王南来,并运回薛师。”

若是往常,武则天肯定要第一时间问一问西京动乱的问题,但这会儿则只是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南来后,也不要再穷责他的罪过,直接归葬白马寺吧。他生人至此虽然良善无称,但与我家总算也有一份前缘,没有什么大恶害世,让他安赴往生。”

“孙儿明白,一定将事情妥善处理。祖母也不必因此伤怀难遣,薛师从子名昌嗣,早在我门下任事,故人不复可追,但会一直给生者一份关怀。”

李潼闻言后便又说道,他对薛怀义,倒也谈不上再有什么愧疚不舍,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他奶奶早就授意武攸宜干掉薛怀义,这一点的确感慨良多。

他这奶奶长存厉念,偶有一点真心错付于人,想来也是一种报应。总算祖孙两人都不乏克制,没有彻底的反目成仇。

“西京动乱是什么事?说一说?”

武则天也不再就此多说,转而讲起别的事情,于是李潼便将窦怀让宣抚关中、擅自召集力役、官逼民反的过程仔细讲述一下。

武则天听完后眸光略有闪烁,又望着李潼说道:“所以说,你一早笃定有机会前往西京?”

“西京人情,早就不同往时。窦怀让等名族子弟虽然生长于斯,但若还妄想故技御人,也只能是惹祸于身。”

听武则天的语气,已经认定西京发生的动乱是自己在搞事情,毕竟他奶奶本就知道他将要前往关中的计划,李潼倒也并不感到意外,但也并没有正面作答。

西京的事情,当然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但也多亏了窦怀让配合得好,居然主动将更多丁力集结在西京内外,这不免让故衣社起事更加顺利。

眼下西京还是有数量不少的武装力量,既有留守府本部人马,也有陇上与安西都护府戍边岁满退回休整的兵众,咸阳附近还有驻守昭陵、乾陵等地的陵卫,如果再加上各大户家丁和诸折冲府残留在籍的府兵,短时间内召集起两万甲士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