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08章

作者:衣冠正伦

“这一点,姑母能见,我亦能见,唯独钦望不见!我所厌他,正在于此。畿内局势板荡,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连我,都不得不作自逐岭南之想。但豆卢钦望窃据高位,诸事无为,这样的人,能指望他拱护皇嗣?”

李潼正色说道:“与姑母论事,我也不必妄自菲薄,一身去留,牵涉实多。不过短离神都几月,魏王等已经弹冠相庆,各自营张势力,若知我长去岭南,世道谁人能够再给他们施以制衡?”

“慎之你的意思是?”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脸上的不满顿时有所收敛,眸光也闪烁起来。

“豆卢相公出身名门,平流进取甲子有余,如今也已经是身在人臣之极的高位。这样的人物,早已经有了成计在怀,旁人纵作良言劝善,他怕也积重难改。我之所以要强使来俊臣去加以刁难,就是为了让他知惊知恐,哪怕为了自保,也要奋起于时,担当起他该要担当的责任。”

李潼一副语重心长、完全为了豆卢钦望好的表情,又指着太平公主叹息道:“但我还是高看了他,他受此威逼,所谓的自救竟然还只是指使姑母来问责于我。我如果真的有意害他,又何必恶意如此彰然?今日在我面前,姑母你能救他,只需一言,我即刻传书来某。可日后呢?这样的大而无当之人,究竟是助力、还是拖累?”

“慎之,我、我真是误会你了,原谅你姑母一时狭计,原来你背后还有这样的考量。”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羞惭之色。

李潼闻言后则摇了摇头:“谈不上误会,我既然立志将要远行,临行前肯定要有所布置。今次所以刁难豆卢相公,既是鞭策,也不乏除他的想法。

世道中能够骨气迎见魏王、梁王者,唯我与政事堂李相公而已,如今二者都不在朝,朝局必将妖氛更炽。豆卢相公若连我的刁难都应付不了,不如此际当断则断,无谓再露丑人间!”

“这、这,还是有折中之法。既然慎之你已经将心事吐露,那我也不妨将心里的盘算诉你。本来今次豆卢相公诉苦于我,我是不打算回应他,无谓为了他折损我姑侄情义。但是想到慎之你将要远行,魏王等确有失控之忧,所以才决定来见你……却不想慎之你已经有了这样的深计。”

李潼闻言后又叹息一声:“这种话本来不该在姑母面前说,但我离都之后,唐家血脉并故情能仰者,唯姑母而已。这或许有些为难了姑母,但姑母若不能领衔于情势,皇嗣则必更危,而我怕也要长久蹉跎岭南,望乡难归!”

豆卢钦望这个老狐狸,正如姚元崇所担心的那样,就算面对来俊臣的威胁,也未必就敢横下心来搞事情。所以还要给他施加一层压力,那就是太平公主。

“可我、我现在也实在没有定计,陡然当此大任,我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好……慎之你有什么计略,不妨讲出来一起参详。”

听到李潼这么说,太平公主是既有激动,又不乏忐忑。

话讲到这一步,李潼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开始跟太平公主仔细分析如何通过豆卢钦望介入到时局中去。豆卢钦望这个老狐狸,潜力是有,但却吝于动用,总想用最小的代价去解决问题,比如这一次请求太平公主来见李潼。

李潼的计策也很简单,抛开细节,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姑侄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通过来俊臣将老狐狸的潜能逐步压榨出来,将这一部分人事力量过渡到太平公主手中。

太平公主来时还是冷着脸,离开的时候浑身都洋溢着一股兴奋。如果不是李潼一再暗示他稍后还有重要事情,太平公主只怕还要拉着他讨论更多细节。至于此前的目的,则就是绝口不提。

李潼将太平公主送出门外,回想他姑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榨干豆卢钦望的自信神情,不免在心里暗叹一声。人生几大错觉有一个叫做‘我也能做到’,他这个姑姑无疑就中毒很深,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

他此前一番话,只是为了将他姑姑也牵连进这件事情中来,至于说通过太平公主去压榨侵夺豆卢钦望的政治潜力,如果有他奶奶这个大号带上一段时间,或许真能做到。

但若只凭太平公主,其实很难,李潼也没有那个时间等。眼下让他姑姑加入进来,只是为了将局面搅浑,从而掩饰李潼的真实意图。

毕竟,或许他姑姑阅历不深、武家诸王也不能明见秋毫,但他奶奶不傻。

他的一些操作跟他将要前往岭南的说法是互相矛盾的,这时候就需要他姑姑作为一个挡箭牌,他是为了给他姑姑铺路,所以才作一些人事调配。

总之,有了他姑姑的敦促,豆卢家一些人事关系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内付出水面,让时局的动荡变得更加混乱莫测。

与太平公主商讨一番,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李潼在王邸中吃了一点午饭,便应他二兄李守礼之邀,前往洛南道德坊欣赏马球比赛。

前往道德坊的途中,又经过了魏王武承嗣家居的道术坊。李潼特意让队伍放满了脚步,自己也下了马沿洛南的魏王堤徐徐而行。

新造的魏王邸,占了整个道术坊,虽然细节处仍在营建,但整体框架已经搭起来。较之原本积善坊王邸,那是气派了数倍有余。单单府邸北侧连接着洛水的园池,就要比李潼原本的履信坊王邸阔大倍余。

通过这座府邸的规模,李潼也能遥想贞观时期的魏王李泰是多么得宠。眼下魏王邸只是占了道术坊一坊之地,已经如此气派,但也仅仅只是原魏王李泰的府邸一半规模。

代王仪仗停留在王邸北侧河堤上,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魏王邸中。不多久,王府众亲事护卫们已经在园池对面聚集起来,隐隐可见刀剑光芒,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眼见这一幕,李潼不免又是一乐,倒也没有再于此继续停留,翻身上马,直往道德坊的马球场而去。

道德坊的马球场,如今已经是畿内名胜之一,人气之高并不逊于城西洛水上游的太平戏场。李潼一行还未入场,一股热闹的氛围已经扑面而来。

一行人循雍王邸后院进入马球场,抬眼便见到李守礼正与其一众朋友们在球场搏杀。眼见代王入场,有人策马下场,想要退下来让代王替补入场。

李潼也不拘泥,换上了秋衣、提起球杖,策马入场。周遭那些观席上看客们视线捕捉到代王身影,纷纷报以热烈的喝彩声,以至于球场上的鼓令信号都被淹没。

看席一个角落里,有帐幕围设起的厢席,帐幕中深坐一人,赫然是刚刚从被贬途中折返回神都的李昭德。

李昭德身穿一件灰色的圆领袍,头上则戴了一顶风帽,遮住了左右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任谁也猜不到这个不起眼的看客竟会是此前闻名朝野的强硬宰相。

“久居都邑,竟不知市井之间尚有如此戏乐。”

看着球场上少王纵横往来的英姿,耳边则充斥着看席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受此热烈气氛感染,李昭德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久违的笑容。

不知不觉,球场上半场球戏已经结束,李昭德竟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但这时候,负责引他归都的苏三友已经入前低声道:“贵人已知相公归都,于别处置席为相公洗尘。”

李昭德闻言后便点点头,自帐幕中退出,弯腰在苏三友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球场,并登上了一架素帐的马车。

他潜回神都,本来不宜露面在这样喧闹的场合,但代王却让人安排他走上这么一遭,大概是为了彰示一些有恃无恐的底蕴。

但这在李昭德看来,实在大可不必,他此番肯返回神都,就已经存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想法,不成功便成仁,哪还有临事彷徨的道理。

想到这里,李昭德又从怀中掏出代王让人传递给他的密信,信函的其他内容已经被他撕碎焚尽,只是留下了四个字“诛除诸武”。

与此同时,位于洛北立德坊一处园业中的小阁中,司宾少卿狄仁杰安坐在席,同样低头看着手中一份便笺,便笺上同样有四个字“归政李氏”。

所不同的是,这四个字是由他写给代王,又被代王用作今日邀他来见的信物。

第0464章 神都弄事,意在西京

经过一系列的掩饰,当李潼抵达安排秘密会面的立德坊那处园业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禀郎主,两位客人已经在园中等候短时。”

一直守候在门内的苏三友见李潼下车,忙不迭匆匆迎了上去。

“辛苦了!”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并又不乏好奇道:“这两人见面,气氛如何?”

“只是各自有些惊讶,彼此却没有多说什么。”

听到苏三友的回答,李潼心中略有了然,同时也暗松了一口气,举步向园中深处的小阁行去。

苏三友则留在园外,先是检查了一番园业周边所布置的那些暗哨,又行至新潭码头处,确保那里安排的退路随时可以启用。

小阁中两人听到脚步声,各自警惕的站起身来,探头向门外望去。

李潼走进来的时候,见到两张脸各有不同程度的紧张,心中也是一乐,感觉人生总算是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这两人乃是资望一流的大臣,各自也都担任过宰相,但如今生死却都捏在自己手里。

如果他计较往年这些唐家老臣们对他不理不睬的态度,今天就可以直接在此地弄死他们,当然眼下是没有这种必要。

见两人拱手致意,李潼快步行入阁中并摆手说道:“此时此地,本就不够从容。闲话虚礼,不必多说,见过两位之后,小王还要入宫。今日冒险相聚,也只是各述所思,坦诚相待。”

听到代王这么说,两人便又各自落座,俱作欲言又止,但对望一眼后却都又继续保持沉默。

李潼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心中也是一乐,他并不介意两人各存猜忌。如果进来便看到这两人凑在一起,聊得兴高采烈,反而要仔细想想该不该跟他们一起搞事情。

至于现在,这两人究竟是真的不能坦诚相待,还是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出来,李潼也并不在乎。哪怕是伪装的,起码也说明他们现在对自己是保持足够的正视,哪怕各自一脑门子想法,没有李潼的参与,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此次所以兴谋,在于狄公传信,大义陈言,使我警觉奋起。但自觉人微言轻,难当大事,所以请人将李相公请回主持局面。”

见两人都不开口说话,李潼便先开口,简单讲了一下他们之所以在此相聚的原因。

听到这话,李昭德便瞥了狄仁杰一眼,眸光闪烁间对狄仁杰说了一声“佩服”。

狄仁杰见状,脸上不免闪过一丝不自在,微微欠身道:“我与殿下虽无深交共事,但殿下入事以来所作诸事俱收眼底。特别年初所事地官编户,殿下使员接手,让民户能够从速入定、生计有仰,治乱之能,仁杰自愧不如。如今畿内妖氛更炽,诸事行邪,能匡扶正道、扫除妖氛者,非殿下莫属。斗胆剖心寄书,承蒙殿下不弃,大事相论,唯捐身报效,死亦无悔!”

这番话算是解释了他联络代王的原因,讲到这里后,狄仁杰又看了一眼李昭德,继续说道:“大事本非二三赤诚能就,李相公能够入事共济,事成更有把握!”

这就意指李昭德不必说那种阴阳话,你听到有这事不也巴巴跑回来了,腿脚比谁都快。

李昭德嘴角咧了咧,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自怀中掏出一份图纸平铺开来,乃是整个神都城的城郭防守图。

这可不是他盗取的机要图籍,而是凭着记忆重新描绘出来。精度或许比不上有司勘察之后精绘出来的图纸,但通过李昭德的讲述,许多图纸表达不出来的细节都能如数家珍,且在这张草图上都有所标注。

譬如含嘉城的北门德猷门往西二十多丈的位置上,有一条夹墙城道能够直通东城,原本是用来向东城运输木石物料的便捷通道,可以避开绝大多数的宫卫盘查。

听到李昭德讲起这一点,李潼也是不免暗暗咂舌,这片区域正在千骑巡守范围之内,他甚至都不知有这样一条隐秘通道的存在。

至于李昭德知道这些,也并不意外。因为如今的洛阳城墙和东城尚书都省等官衙,本身就是李昭德主持营建的。

李昭德在进入政事堂担任宰相之前,还曾经担任过兵部夏官侍郎,现如今神都城仍在使用的城防系统,便是由其人整编安排。

细节处或是有所调整,但整体上也不出几个方案,再加上李潼所推断出的神都禁军兵力,基本上已经能够将南衙诸卫的军力调配情况大概分析出来。

讨论到这里,李潼也不由得暗作感慨,有宰相参与的谋反真是防不胜防。

李昭德所提供的资讯直接将他的兵变计划给充实大半,这还是李昭德已经离任且离任前已经离开政事堂数月之久。如果李昭德仍在政事堂,一纸书令说不定连血都不用见,便能直接控制整个皇城。

当然,如果李昭德还在政事堂的话,李潼也根本拉拢不到其人搞事情,如张柬之那种毕竟还是少数。

殊不知,他这里感慨的时候,李昭德心里也在暗暗惊叹,只觉得代王谋划这件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因为其人所提出的问题全都专指要害,这分明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总结才能提出的问题。

至于狄仁杰,这会儿话倒是不多,主要是听代王与李昭德商讨具体的计划。一则并不急于表现自己,二则他在这方面了解的还真不算多。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狄仁杰的参与就没有意义,毕竟兵变仅仅只是整场政变能否成功的一个前提,而非全部。

当具体的兵变思路已经梳理出一个大概,接下来便是力量的展示。

眼见各人都不急于开口,李潼索性便提议将各自能够调用的力量都写在纸上,然后再一起展示挑选各自都认同的那一部分核心力量。

李潼写起来倒是简单,他台面上可以动用的力量,无非千骑与那三千肃岳军健儿,再向外扩展,便是右金吾卫唐先择与他二兄丈人独孤氏。倒也无需细作斟酌,提笔便写了出来。

只是当他写完后,抬眼再看李昭德与狄仁杰,或是皱眉沉思,或是伏案缓书,久久都没有把手中笔给放下来。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不免酸溜溜的,为了表示自己也很有路子,索性将刚刚挪到含嘉城的几座军械仓邸也写了出来。

但就算是写完了这些,那两人仍然没有结束。这两人都是资望深厚、久立朝局的国之大臣,当然不会找不到合谋的对象,之所以这样子,还是选择太多,需要仔细权衡。

眼见两人迟迟没有停笔,李潼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你们能找到那么多同党又有什么用,最后玄武门还是只能靠老子才能打下来!

如是又过了小半刻钟,李昭德与狄仁杰才先后停笔。相对而言,李昭德所提供的名单要更长,足足罗列了二十余人,都是他觉得可信且能引入事中的人选。

对此李潼也不感觉意外,李昭德毕竟被罢相不久,一些人事关系还没有完全淡化。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李昭德出身陇西李氏,与关陇勋贵的关系也有所重合。而且这一次被罢相,也跟保全一部分关陇人家有关,彼此之间因果干系很深。

李潼之所以将李昭德引回神都,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打算在事情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让李昭德取代豆卢钦望。他也没有向他姑姑撒谎,心里的确存了将豆卢钦望消灭掉的想法,无关豆卢钦望立场如何。

当然,李昭德之所以引出这么多人选,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原因,那就是要确保他在这件事情当中的话语权。

无论此前他再怎么威风,现在只是一个被罢相流放的罪臣秘密潜回了神都,势位上已经不能有益于事,那总得体现一下老子还能摇人。

至于狄仁杰所提供的比较简单,目下供职两衙不过三人而已,但是近畿州县人选则有十几个。这就是狄仁杰的价值体现了,能够在兵变之后快速镇抚神都周边的地域,不让骚乱继续向外扩散,确保能够定势于朝中。

狄仁杰的作用,对李潼而言是有着极大的互补。他现在外州的关系唯有一个汴州的姚璹与怀州的李元素,而这两个还都不怎么靠谱。王方庆劝他前往广州之前,肯定是跟姚璹商议过。至于李元素,则就是瞪着眼想踩着他归朝复相。

各自都交出了一批人员,接下来就是挑选。只有三人都认可的,才能被引入进行下一轮的谋划。

这时候,李潼也适时讲出了他通过来俊臣去逼迫豆卢钦望的事情,两人听完后,都点头表示赞同。对于豆卢钦望在时局中举足轻重的位置,这两人了解又比代王深刻得多。

一番勾勾叉叉后,最后选出来下一步谋划有五人。分别是李潼所提供的唐先择、泉男产,李昭德所提供的右卫中郎将薛讷与右监门卫将军李道广,以及狄仁杰所提供的凤阁舍人崔玄暐。

这五人中,唐先择担任右金吾卫将军,是控制城内秩序的重要人选。泉男产乃是高句丽遗民目下的首领,接下来李潼打算将之安排到左羽林军中,他还是没有向两人透露有关麹崇裕的事情。

右卫的薛讷不必多说,如果不是李昭德这次能顶,早被其堂兄薛季昶之事给牵引入案了,更难再留职于南衙。这本来就是李潼要拉拢的人选,不过发生王城驿凶案后,李潼能够做到的也很有限,与薛讷便没有进行更进一步的接触。

右监门卫李道广也是老关陇了,跟李潼所推荐的左监门卫独孤元立对比很有意思。

独孤家本是陇西李氏庶支,因为追随西魏大柱国独孤信而被赐姓独孤。至于李道广家世,则是在高祖李渊进入关中后以响应之功而被赐姓为李。李逵与李鬼,关陇勋贵圈子关系之混乱可见一斑。

左监门卫判出,右监门卫判入,搞事情的时候,显然是进去比出来重要。既然李昭德已经提供了更合适的人选,李潼也就不再强争,确定将李道广发展为下线。

至于狄仁杰所提供的崔玄暐,虽然并非两衙统兵将领,但因其居任凤阁,位置同样很重要。

这一次兵变,是跨卫府、多部门的联合行动,一定要有一个居中协调的人选发放调令,才能做到配合行事,同时压制住其他南衙几军不要妄动。

担任这个位置的,其实势位与威望越高越好。像是神龙革命中,负责在南衙节制南衙诸军的乃是相王李旦,宰相张柬之等则都奋斗于一线。

李潼他们这个小团伙,配置当然没有那么高。地位最高的他,是需要奋斗于一线,夺取玄武门从而控制大内。

至于狄仁杰与李昭德,届时虽然也需要进入南省乃至于政事堂,但很显然不适合发放号令。凤阁内史豆卢钦望那老家伙,谁也不指望他能临事有担当,所以是需要一个在职的发放号令的人选。

其实类似的人选,李潼也有,那就是陆景初的爸爸陆元方,同样在凤阁担任凤阁舍人,有拟写制敕的权力。但陆元方南人出身,关键时刻未必能有太大的号召力。而且李潼特意留下这个人选不写,也是想试探一下两人真实想法。

尽管现在三人将计划与人选都大体敲定,但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却很有默契的一直避而不谈,那就是这一次政变,想要达成一个怎样的局面。

在李潼而言,他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够一步到位,抢班成功。但他自己也明白,这想法多多少少有一些轻狂,能够实现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一点,在刚才的讨论过程中也都有所体现。李昭德与狄仁杰都在积极的出谋划策,从而确保自己在这场政变中的话语权。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很明显两人所图谋的并不是一个从龙之功。

像狄仁杰传书李潼,所说的是归政李氏。这种话都说出来,如果真想辅佐李潼上位,那又何妨把话说得更直白准确一点。我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你说不说就有大问题。

李潼给李昭德的传信,也只是“诛除诸武”这个行动,没有多提目的。

武氏诸王是他与李昭德共同的敌人,如果李潼胡吹大气、漫言其他,李昭德未必就会这么干脆的回来,就算被强引回来,配合度也绝没有这么高。

总算三人都还比较成熟隐忍,没有一见面就狂言就得像我说的这么干、否则老子不干了。先达成一定的默契,起码干掉诸武乃是眼下已经达成的共识,至于接下来该要怎么做,那就在这个基础上继续讨论。

这个话题,是由狄仁杰首先开口:“用事之重,在于尽快把控禁中,请皇嗣代行制书,让李相公归堂复事,代王殿下督领两衙,畿内可无大患。”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独李潼神情变得微妙,李昭德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圣皇执掌国业,所受者天皇遗命。今次所以兵谏于上,在于逐除武氏祸国诸王。若先请皇嗣制令,将置圣皇于何地?以子忤母,循短利而害大义,这绝对不妥!”

听到李昭德表态,李潼也开口说道:“圣皇陛下是我恩长,皇嗣受命则可,决不可代行制令!此番所以用事,在于涤荡污邪,绝不是悖恩反上、泯灭伦情的恶举!”

即便不论接下来谁上位的问题,狄仁杰这话也根本就是胡扯。

看似将两衙兵权分割给李潼,又许给李昭德宰相权力,可问题是,现在的皇嗣根本不配。如果他们从皇嗣手中接过制令,那是将自己与皇嗣彻底捆绑起来,大义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