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86章

作者:衣冠正伦

这种旧事,究竟追不追究,其实是看形势需要。如果还是往年江南士人一盘散沙的状态,姚璹即便被攻讦,大不了暂时退居二线,毕竟与人无害又懂得迎合圣皇。

可是现在,姚璹与代王往来密切,更因为其人的号召,大量江南人聚集在代王身边。如果这桩旧事再被翻引出来,很有可能就要把姚璹往死里搞!

姚方沛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说起这事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而李潼这会儿也是皱紧眉头,眼下所考虑的重点已经不是该怎么保住相位,而是尽可能保证姚璹该怎么平稳的退出。如果谁跟他挨得近就不得好死,那以后还怎么玩?

略作沉吟后,李潼沉声道:“魏相公如今病养在邸,事情还有得做。回告姚相公,政事堂近日诸议,不置一言。还有,安排人去拜访杨侍郎、罢了,我亲自去!”

肃政台要弹劾宰相,也不是简单的上奏就可以,必须要经过宪台官长的批准,否则政事堂可以不加受理,这也是对宰相的一层保护。如果随随便便谁都能啐上两口,那工作还怎么展开?

想要让姚璹平稳落地,在己方没有更强力人员的情况下,安排属下递补是最稳妥的一个方法。

鸾台侍郎杨再思乏甚筋骨,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派系,如果姚璹肯主动避位,让杨再思得以拜相,于情于理,杨再思肯定是要出力保全一下姚璹。

杨再思这几年转任宪台、鸾台,资望也是足够,只是因为风评不佳才迟迟没能拜相。眼下李潼也实在没信心抬出陆元方跟豆卢钦望竞争,退而拱上一把杨再思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李潼之所以选定杨再思,跟狄仁杰他们推举豆卢钦望也有相似的理由,那就是这两个全都是混日子的老油子。

别看豆卢钦望跟皇嗣李旦关系挺近,真要大事临头,他才不会撸起膀子来为皇嗣拼命呢,没有这种觉悟,也根本留不到现在。

狄仁杰等推举豆卢钦望,也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既能最大程度的消除圣皇陛下的抵触心理,而且大事虽然靠不住,但小事还是能得方便的,能够尽可能收拢住关陇已经崩散的人心。

李潼跟杨再思也是有点不太靠谱的交情,把杨再思拱上去,同样能稍借方便。

一俟有了决定,李潼便即刻吩咐家人安排王妃归省,本来是要再过几天的,不过李潼担心姚璹耽误不起。

杨再思家居永丰坊,跟他新丈人郑融算是不远的邻居,正好可以假道拜访一下,问一问老杨你想当宰相不当,你想当,我就把你弄上去。

第041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得到代王邸通知王妃将要提前归省,郑家一大早便开始忙碌的准备,上午时分,郑杲携诸子弟于坊门外迎接代王仪驾入府。

李潼先登堂礼见丈人并岳母,郑融的妇人出身京兆韦氏,与早年兵败被逐的宰相韦待价乃是同宗的远亲。大舅子郑浮丘也已经成亲,娘子则出身河南元氏。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小舅子名为郑老莱,年纪才六岁出头,因为太小,此前并没有参礼送亲,今日登门归省才得见。

郑融兄弟四人,长兄壮夭,郑融行二,老三郑固,担任洛阳新设的来庭县尉,老四郑恪,去年选月新授少府尚方监的右尚署监作。

这便是王妃一家的直系亲属了,听到一家人详细介绍,李潼也不得不感慨,啥叫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这出仕比例也太高了,虽然品秩都不算太高,但却能够保证族人们凡是成年、都能捧上铁饭碗、吃上公家饭。

郑融一家已经是如此,再听其他几家的成员介绍,李潼则不免更有感触。

世家大族之所以有底气连皇家都不怎么看在眼中,并不是说他们势位有多强,如果把时局比作一张赌台,老子有本事就不下桌,只要看准时机开上一把大的,又是几十、上百年的风光!

不过荥阳郑氏运气不太好,开国几十年来,始终没能开上一把大的。按照原本的脉络,是要到中唐时期,科举占据取士主流后,才开始噌噌往外冒宰相,一连出了七八个。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按照年前李潼那不尴不尬的处境,也未必能入这些山东名族的眼中。

比如说跟李潼关系不错的赵郡李氏李敬一,从李潼出阁伊始,双方便有了联系,李敬一甚至派了儿子李思文担任王府员佐,但却一直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这些世家大族,看人下菜碟,精着呢。

不过李潼也得感谢他丈人郑融,起码成婚那夜郑融的表现是足够仗义,虽然双方已有休戚与共的联系,但真正事到临头,也并非人人都敢于做出如此坚定表态。

这一次纠纷,他奶奶武则天没有追责更多,也有相当程度是因为郑家在这关键时刻仍能稳站李潼这一边。须知武承嗣跟郑家也是有着姻亲关系,但他的亲家跟郑融一家相比,则就实在拙于表现了。

诸郑家亲眷中,李潼比较感兴趣是王妃的四叔郑恪。他要从南衙卫府中盗窃军械,负责回收诸卫府衙库军械的少府尚方监是一个重要的环节,而郑恪所担任的右尚署监作,正是直接管理此事的小领导。

李潼原本还想着近日就着手安排人员,没想到郑家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现成在位的人选。

这种事情他当然不好对外宣扬,甚至都没打算通过郑杲去操作,所以这件事也真是凑巧,只能说郑家这个坐地户对朝廷百司各个部门真是渗透的无孔不入。

郑恪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以司礼寺太庙斋郎的身份入仕。

斋郎属于半工半读的小学徒,并无品秩,通常由门荫补取,在太庙服役一定年限后,再通过考选授官,当然难度是远比正常的科举要小得多,也算是世家大族子弟入仕的一个方便法门。

因为郑恪前任斋郎,所以对代王要更熟悉,毕竟李潼混挺熟的内教坊云韶府跟司礼寺也是一套系统。

“殿下每成新篇,我等斋郎无不争唱。旧年龙门作礼,我当时也有幸在场,只能远望殿下的风采,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殿下竟能成我家在堂的贵客,能够近席交谈!”

郑恪在席中望着代王,一脸的热情并倾慕,甚至当堂敲案唱起了一些代王的旧作。见他如此,堂中也有一些年轻人忍不住唱和起来,至于更年长一些的则就更加含蓄,只是捻须微笑。

李潼见状后也是直乐,且不说他在时局中势位究竟如何,但在年轻人群体中,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流量。

虽然他奶奶也雅重雕虫文艺,在朝多有文学之士,诸如李峤、苏味道并沈宋等人,但这些人跟他的影响力比起来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诗词文学,虽然关键时刻不当衣食,但却能引起共鸣、增加认同感,激发情感、引导一代人的价值观。

这种发自肺腑的认同与影响力,是无论怎样的威逼利诱都换不来的。同样的,否定一个人的情怀有时候是比直接的人身攻击还要令人愤怒。

本来还有一些生疏尴尬的气氛,因为年轻人兴之所至的诵唱,很快就变得融洽起来。在堂这些郑家人众,对于代王这个新婿子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满意。

一场归省宴从午间一直持续到傍晚,宾客们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郑家的一些亲戚门户、包括左近坊居的朝臣们,得知代王在坊,也都纷纷赶来,其中就包括鸾台侍郎杨再思。

李潼见杨再思这么识趣,心中也是高兴,让人将杨再思引入堂中、与自己并席而坐。

杨再思落座之后,环望堂中,蓦地叹息一声:“生人至今,无有大憾。唯一一事,见拙于郑翁,没能教成良姝、招引麟趾,登堂留迹,光耀厅堂,实在积郁抱憾、不能释怀!”

郑融不怎么擅长交际,听到杨再思这样吹捧有些过火的言语,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作答。

李潼则微笑举杯向杨再思致意道:“侍郎如此盛赞,莫非是要自表施惠于人、却怨酒食不丰?小王所以薄誉浅着,岂是一人之力?旧事鸾台,分位座下,幸得侍郎悉心有教,才能积得几分安座不怯的底气。先生长者,无名之师,意寄杯中,深入肺腑!”

说完后,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再思听到这话后,也笑得眯起了眼,也同样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醺然作狂言,此事诚可夸!未敢称达,不足为师,但把酒言欢、为宾为友,自是却之不恭!”

言谈饮酒虽然恣意,不过杨再思终究也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家,不敢过分贪杯。见其神情已经颇有醉态,李潼便转头吩咐郑家人安排一间房舍,让他与郑杲并杨再思移席再谈。

房间中三人落座,杨再思仍是醉态十足,不过李潼自知这些历经浮沉的老狐狸,哪怕睡着了都会睁着半只眼,当然也不会相信杨再思会在别家做客时醉到不能议事。

老狐狸之所以这副模样,无非是给自己保留一点退路,如果接下来谈话不好回应,也可托辞酒遁。

他先喝了一杯茗茶将酒气稍作驱散,然后便说道:“李相公出使关内,不知可有新事传回?”

杨再思闻言后叹息一声:“王城驿凶事群情激涌,若非李相公勇当出使,在朝诸士也都难免惶恐。至于察事深浅,鸾台也难尽知。但已经追踪到凶器递入者谁,案情大白之日也将不远。”

他嘴上说着,手指似无意义的在案上勾划,仿佛真的酒精刺激得手脚发痒,但李潼还是注意到其人指尖勾划应是一些笔迹。

杨再思虽然没有拜相,但距离政事堂也已经是一步之遥,想要打听,当然是能打听到一些案事的详情。李潼认真观察,察觉到其人勾勒出一个“崔”一个“韦”字。

这两个字其实含义很广泛,很难猜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也显示出杨再思这家伙实在很滑头,你既然问我,我就给你暗示,但如果你猜不到,也不要怪我。

李潼略作沉吟后,又开口问道:“秋官崔侍郎,或将用外?”

原宰相崔元综由鸾台侍郎转秋官侍郎,他是韦家的女婿,这是李潼第一时间想到符合杨再思暗示的人选。不过李潼倒不觉得崔元综跟这一桩案情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可能是其人在那个位置上耽误了某些人做事,所以要被踢出朝堂。

杨再思听到这话,并不作答,只是醉态更加浓厚。

李潼见状,让人奉上新茶,转又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近日郑侍郎与我议论,都觉南省近日人事不协,想要避于纷扰之外,不知侍郎可有见教?”

杨再思闻言后倒是饶有兴致的抬起醉眼看了郑杲一眼,见郑杲也在微微点头,倒是略感诧异。对于郑杲来说,最好的处境无疑是保住当下天官侍郎的位置,但却没想到已经与代王达成共识,准备谋求外事。

他想了想之后,叹息一声,摇头道:“人皆所见之事,却难各有良谋。我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岂敢拙才私逞,昏教于人啊。”

“是啊,在局之人,皆有同愁。某日省中有见姚相公,冒昧问计,也是此言答我。”

杨再思听到这话,顿时一个激灵,片刻后似是自觉转变得有些突然,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干笑道:“香茗解乏,难怪殿下雅爱,真是妙趣之饮。”

李潼见状已是一乐,索性顺着他话头说起茶饮的妙处,历数诸种。杨再思开始还能装模作样的倾听,过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干咳一声后想要将话题扯回:“姚相公位高,自是不乏从容,竟然也作此叹?”

老狐狸你再跟我瞎扯装醉啊!

李潼听到这话已是暗乐,也不再继续吊着这家伙,便又说道:“庙堂亦或江湖,也都难免忧国忧民。子与鱼,各怀心事,不如来日由我布设宾席,礼邀诸君畅饮分忧?”

杨再思闻言后便连连点头,不再做矜持扯皮。生人一甲子,他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距离宰相只有咫尺之遥,但就这半步,却卡得他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代王抛下饵来,自然是见钩就咬。

第0419章 皇嗣谋反,分押千骑

关于豆卢钦望拜相一事,朝廷中还未有定论,但政事堂中已经出现了重大的人事调整。

原鸾台纳言姚璹上表自辞,并荐侍郎杨再思继任宰相并主持鸾台事务。圣皇予以批准,并以姚璹为麟台监。杨再思拜相之后,便即刻举荐郑杲担任洛州长史。

郑杲就任洛州长史后,接下来便上书陈事,直言朝廷迁民编户存在重大的失误,大量生民虽已在籍、但却都是虚户,根本无田可授,农时错过、已经是民疾如火,若再放任不理,入秋之前,河洛之间必会饿殍遍野。

基于这一点,郑杲提出两条解决的策略,第一是整顿漕运,加大江南漕米的输济力度,第二是以役代耕、以工为赈,征集已经编入籍户的丁男参与漕渠运输,确保各边土贡并秋税诸物能够准时运抵神都。

同时诸州庸工折课入钱,作为朝廷整浚河道、增加漕运量的工事本钱。同时在朝百司捉钱令史兼领工长,组织丁力参与河道输济。

此议一出,顿时成为朝局之内的焦点,毕竟大势倾轧再怎么激烈,百官也都各有衣食耗用的实际问题,而朝廷如今财政状况也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甚至一些流外胥员都出现了俸料被克扣剥夺的问题。

对于洛州长史郑杲所提议的改革方案,圣皇武则天也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度,制令百司各荐能士,随堂参议,尽快整合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略出来。

与此同时,圣皇又制令吏部天官补授相关的人才,选任相关诸司。李潼的丈人唐修忠及时进献一份《伊洛水文图籍》,详录河洛周边河流川渠概况,得以脱颖而出,被选授为都水使者。

这一系列的变故,集中在了四月中旬的几天,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奠定了一个改革漕运的基础。

而且李潼在这当中参与度极高,除了最开始几桩高层的人事调整是通过政治交换完成,后续无论是郑杲的进言,还是唐修忠的献书,其实都是作为代王喉舌而发声。

李潼也并不忌讳掩饰他干政的痕迹,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当务之急,而且从他结束服丧、回到神都开始,便已经跟他奶奶进行了一系列的沟通。

此前之所以迟迟难行,那是因为要作这样一件牵连广泛的事情,没有一个相对成熟的班底。任何内政方面的改革,无论方案多么成熟,一定会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

如果所组建起来的事务班底彼此之间还互相掣肘,不能通力合作,那么无论朝廷当下恶劣的财政,还是紧张敏感的气氛,都不足以支撑不成熟的尝试,只会加大朝廷的内耗。

而且说实话,李潼此前种种陈策,其实也都难免纸上谈兵之嫌,武则天就算对此有认同与看好,真正将要落实的时候,也难免有些犹豫不定。

不过,西京飞钱获利惊人,也激发了武则天的信心与底气,开始重新审视、评估这一系列事务调整的可行性。再说有了飞钱方面的财政补充,即便这一轮改革不能达成预期的效果,也能有外财托底,不至于让朝事崩溃。

对于李潼来说,在眼下这样一个时机推行这一系列的改革,是在保证争权夺利的同时还能不废正常的内政朝事。

一旦这样的改革潮流掀起,他的代王府一系官员们,便不再只局限于时局之内的势位争夺,而是扎根于利国利民的国计内政之中,安全性无疑更有保证。

比如郑杲的提议中,有一个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来自江南的漕米。

在此之前,江南当然也有米粮解运京畿,但却是包含在田租户调中,并不作为一个单独的概念提出,因此在财政度支中也就没有获得该有的正视。

但事实上,经过六朝开发,江南诸州开发程度已经不低,特别是随着关中天灾人祸不断、旱涝歉收常有,来自江南的田租贡物在整个朝廷财政税收当中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高。

像武周后期,频有江南宰相登上政坛,开元时期,甚至就连远在岭南的张九龄都能成为一时名臣,无不体现出江南人在时局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而这背后,除了各种正常与不正常的朝事调整之外,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话语权是由钱粮打底的!

李潼的班底中,本身就有着大量江南人的存在,借郑杲之口独立提出财政中的漕米这一概念,既能号召更多的江南人加入,也能增强整个派系在时局中的影响力。

类似姚璹这种江南宰相,如果只是单纯的因循权势立足于时局之内,根基其实很浅,无论是关中人还是河北人,都不怎么将其放在眼中。仅仅察觉到一个旧案重翻,便能吓得战战兢兢,要主动退位避祸。

可是如果江南漕米在财政中被独立强调,进行度支运算,那么意义就截然不同了。既想要江南人的米粮,还不把时局中的江南人当盘财,难道整个江南就全是冤大头?

所以在与杨再思达成共识后,李潼并没有特别强调要保住姚璹,而是把推荐郑杲担任洛州长史作为一个条件。

一则姚璹作为杨再思的举荐人,杨再思是有一定义务维护他。二则一旦进行漕运改革,增强漕米的重要性,姚璹这个主动退位让贤的江南宰相,政治上本身就获得了从容余地。

事实也正如李潼所料,当朝臣们针对漕运改革进行议论的时候,姚璹也被频频提及。他作为久参机要的前宰相,如果能够投身此中,无疑是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很难被忽略,如果只是在朝担任麟台监这个闲职,无疑是非常的可惜。

所以有关姚璹的任命,朝廷中谈论最多的几个选择,便是汴州或者豫州刺史,还有就是扬州大都督府的上佐。

四月下旬,在李潼没有过分干预的情况下,姚璹最终还是被选任为汴州刺史,担任这大运河沿岸重要的上州之一的官长。

至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则不作调整,仍由格辅元担任,只是给格辅元加了一级散阶,以示这一职位更加显重,督促勤功。

得知姚璹得获这一任命后,李潼也是不免唏嘘。姚璹并不是第一个跟他有交情的宰相,在其之前,还有一个沈君谅,同样是官居麟台监,同样是出身江南的宰相,却没有姚璹这种好运气,直接被绞杀于残酷的朝堂斗争中。

对于沈君谅的死,李潼一直是存几分心结的。如果不是自己,沈君谅未必就会拜相,也未必就会死在朝中。

当时的他,势位仍浅,自身也只是勉强维持,甚至要跑到关中避开武周革命一系列的纷争,即便有沈君谅这层关系,也根本没有资格加以借用。同时,当沈君谅大祸临头时,他也没有能量予以救助。

内政方面的改革,本就是大势所趋,不过是因为李潼的推动而提前引发。所以在这一系列的朝议中,他所预谋的许多目标也基本完成,甚至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比如说一直暗搓搓给他上眼药的狄仁杰,在这一轮的职事调整中,便被从南省踢出,转而担任司宾少卿的闲职。

至于远司宾卿豆卢钦望,虽然政事堂迟迟不能议决,但还是被加授为凤阁内史从而拜相。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武则天的段位,暂时还不是狄仁杰等人能搞得定的。虽然他们抓准时机,快速串结,打了武则天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在上层终究乏甚话语权,因为魏元忠装病暂退而被搁置。

不过武则天也并没有无顾这些朝士们的诉求,还是把豆卢钦望提拔为宰相,但因为形式不同,意义也就截然不同了。是她的钦点,豆卢钦望才能拜相,而不是因为朝士们的瞎折腾。

从这一点而言,狄仁杰从南省被调到寺官,而且还是豆卢钦望旧在的司宾寺,也是一次不乏恶趣味的敲打。

朝廷中有关漕运事宜热议正酣,别的事务也并没有就此打住。

像是此前杨再思所暗示的秋官侍郎崔元综,因其妻族族人涉入王城驿案事,被直接远流振州,要去海南摘椰子了。

但这明显是借口,京兆韦氏同样家大业大,一个庶支远亲的族人卷入案事中,甚至都没有牵连到韦氏在朝其他的人,反而是崔元综这个女婿遭到了波及连累。可见老夫少妻,终究是有代价的。

崔元综被流之后,凤阁舍人张嘉福继任秋官侍郎,原魏王府长史逄弘敏则担任司刑少卿。再加上秋官尚书、梁王武三思,朝廷刑司,尽在武氏诸王把控之内。

所以接下来,自然而然的是要搞事情。四月下旬,消失于时流视野半年之久的来俊臣突然直叩端门,上书诉变,陈告皇嗣谋反,随行者尚有放免、病退宫人十余众,可作人证!

此事一出,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情惊恐。

这件事本来跟李潼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甚至已经准备携妻郊游、顺便亲自视察一下故衣社众们分批入都的情况,但中官紧急传令,着代王即刻归职宿卫,原本左千牛卫大将军之外,分押千骑为千骑使!

第0420章 亲徒齐聚,环拱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