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54章

作者:衣冠正伦

老三家里最有可能的已经被干掉,备胎也在绝境中爆发,与敌偕亡。老四家里,李成器外亲已经几乎族灭,李成义的母亲则是早就凉了的柳奭的孙女,余者也都无强力臂助,不让能行吗?

从人道主义而言,对于接下来一些时局中人要遭受的打击,李潼是要报以同情。但从实际处境出发,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他奶奶手段更凌厉一些,对窦家这样的坐地虎打击的越狠,他的故衣社在关中的成长空间才会越大。

眼下的李潼,还不知道他奶奶又有骚操作,居然将他嫡母房氏进献的佛经赐给他四叔的妃子们。

就算知道了,也不感觉意外。他这个奶奶,性格是既自负又自疑,惯于将人逼迫到一种极端处境中进行所谓考验。譬如旧年明堂初见,张口一句话就逼得李潼几乎要当殿撞死。

现在这么做,也真的是一种基本操作:我虽然已经杀了你们全家、或者将要杀你们全家,但你们还要保持心境平和,看看佛经消磨戾气,静下心来学学别人如何教育儿子。

虽然人的快乐泰半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但看到他四叔一家将要饱受折腾,李潼却快乐不起来。

实在是这也无改他自身的处境,特别被他四叔家几个熊孩子一番恃位凌人,出头的时候还要对武懿宗自称卑职,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真想跟他奶奶说一声,你就算不恢复我的郡王爵位,哪怕封我个乡王也好啊,只要是大王,我就满足了。

五王降爵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自然是爪牙出动。来俊臣这个酷吏头马虽然还在巴巴赶回神都的途中,但是侍御史侯思止已经奉命前往西京提押罪人窦希瑊。

同时司刑寺正式接手处理外人私谒皇嗣的案事,由新近罢相的崔元综负责审理。这样的安排也实在是满满的恶意,首先案情其实已经相当明朗,量刑轻重只在于私谒皇嗣究竟罪过多深。

李潼是知道崔元综立场比较倾向他四叔李旦,但其人却又以执法严峻而著称。崔元综如果肯认真办案,则就一定能挖出更多人事牵扯。但如果他存心包庇,而侯思止又能在西京窦希瑊口中挖出更多秘密的话,那么崔元综就算是搭进去了。

所以说薛季昶主动前往西京收拾窦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可惜手段还不够凌厉,让这个雷爆了出来,现在只能搭进去更多的人,且自身都遭到了连累。

李潼虽然避在云韶府,但却也难完全的置身事外。

这一天下午,他下班以后离开皇城,下了天津桥不久,桥头一侧街旁有数名随员簇拥的一个锦袍中年人阔步行上前来,隔了李潼坐骑还有几丈距离,便抬臂叉手自报家门道:“薛门行字慎言,见过巽卿。道左相阻,还请巽卿见谅。”

“原来是蒲国公薛将军。”

李潼闻言后连忙翻身下马,举手为应,同时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永昌年间,朝廷追封薛仁贵为蒲国公,并以其子薛讷嗣爵,入为右卫中郎将,便是眼前此人了。

薛讷的名字李潼自然听过,但彼此间却没有什么交集,见其道左等候自己,心中自有几分好奇,见礼之后便问道:“未知蒲国公道左等候,有何见教?”

薛讷人如其名,有些不善言辞,看到两人于此相对而立,引得许多下了天津桥的朝臣围观,先不回答李潼的问题,只是说道:“于此简拜,是不是给巽卿增添麻烦?”

李潼闻言后也是心念一转,薛讷是禁军将领,而他身份则有些敏感,近来或有从容,不至于警惕到不敢与人交流,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难免猜疑。

“此间的确不是言谈地,近畔自有亲长别业,不知薛将军可愿同往?”

想了想之后,他便决定去他姑姑太平公主别业接见薛讷。

第0348章 瘦死骆驼比马大

雒滨坊太平公主别业中,各自落座后,看着不苟言笑的薛讷,李潼强忍住问问他夫人樊梨花身体怎么样的冲动。毕竟第一次见面,就算再怎么好奇,张嘴就打听人家老婆,总是容易引起误会。

薛讷自不知李潼心中噱念,落座之后便抱拳郑重说道:“今次冒昧走拜,是要多谢巽卿活我亲徒之恩。”

说话间,他示意随员趋行上前,将一方不大的木盒恭敬摆在李潼面前凭几上。

李潼闻言后稍作错愕,然后才想起来西京的薛季昶正是薛仁贵的侄子,他抬手示意杨思勖将木盒收起,然后才笑语道:“原来蒲国公所言是此,既受国用,自当忠勤用事。所作所为,自有俸给犒养,怎么敢当蒲国公亲自走谢。”

薛讷闻言后便叹息一声,并说道:“言虽如此,但临事之际,能如巽卿这般公正敢当者,又有几人?”

听到这话,李潼摸摸鼻子、讪讪一笑,实在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我奶奶的确心眼歪得很,我收拾她是应该的。不过这个薛讷也真的是不善言辞,没有什么交际之才。

李潼并不想再扯这件事情,他封驳敕令虽然间接救了薛季昶一命,但眼下显然不是显摆私恩的时候,更何况最终薛季昶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对于眼前这个薛讷,李潼的确兴趣不小,别的不说,单单他老子薛仁贵的名字便如雷贯耳。眼下其人主动来见,李潼就不免跟他打听一些陈年故事,也算对这样一位名将的追缅。

薛讷虽然不善言辞,但讲起父辈功事,还是很有谈兴。只是讲了一会儿之后,他明显心意并不在此,又忍不住讲回有关薛季昶的事情。

李潼自知当中水深,如今既然能够侧身事外,便也不想再多作讨论,不过面对薛讷这老实人,反而不太好糊弄。

略作沉吟后,他索性直接说道:“蒲国公此番走谢,我实在受之有愧。一则公职所在,不表私惠。二则旧事幽隐,不愿多提。至于此番薛御史受诘,我是明白追罪有甚,但不在其位、也就不作议论。满朝诸公俱望此事,想能安待一个不枉不纵的结果。”

话讲到这里,已经是相当于送客了。薛讷的意思,李潼又怎么会听不出。但他能封驳敕令,已经算是不计较薛季昶在西京对他那不咸不淡的态度,实在没有理由再就这个问题作出什么干涉。

薛讷闻言后,神情先是有些羞赧,之后便是失望,他避席而起,深拜于李潼面前,脸色已经充满悲伤:“讷知此番求请有失轻妄,族兄今次获罪于事,自有理当于此,与人无尤。但诚如巽卿所言,应是罪不至死。可、可如今,讷不敢徇私求情,使罪徒逃于法外,只盼能得一个公裁……”

眼见薛讷如此,李潼也连忙站起来,但还是有些奇怪道:“若只求于此,想是不难。蒲国公你又何必……”

薛讷抬起头,一脸的苦涩,张张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表达,又低下头去。

看到薛讷这样的态度,李潼渐渐有所了然,心中不免一叹。

如今朝中,虽然也可以说是立场有分,但哪怕是同一阵营的人,真要讲同呼吸、共命运,那也不可能。就连他奶奶已经高在至尊之位,都不能避免朝臣们大大小小的争斗。

至于拥护他四叔李旦的那些人,说群龙无首都是轻的,简直就是一盘散沙,乃至于窝里斗。比如薛季昶此次前往西京,又何尝没有制裁窦家的意思?

现在窦家把事情搞大了,薛季昶也遭受牵连,甚至于险些被直接收斩在西京。如今武则天已经是磨刀霍霍,虽然主要目标是窦家,但收拾一两个像薛季昶这样的小角色又岂在话下,甚至于就连前宰相崔元综都已经是朝不保夕了。

眼下李旦一派的大臣们本就人人自危,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关心薛季昶的死活?

薛讷的确是已经走投无路,在来拜访李潼之前,他已经走访多位南省要员,甚至就包括此前运作让薛季昶前往西京的人。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对此都表示爱莫能助,态度好一些的还能对坐叹息几声,态度不好的干脆将他拒之门外。

薛季昶这一次真是两面不讨好,他这一次打击窦家,跟窦家有交情的大臣们本就看他不顺眼,有什么余力也要保全窦家,哪会在乎他的死活。跟窦家关系不大的则就气恼他做事不缜密,让火烧到禁中波及皇嗣,自然也是满满的怨念。

但凡还有别的门路,薛讷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提出这样一个强人所难的请求。他这个堂兄与他关系不算多密切,但时下刑事办案,动辄株连全族,薛季昶枉死此中很有可能就会波及整个家门。

李潼看着薛讷,心中也在思忖。薛季昶死活自然与他无关,但薛讷求上门来,也让他有些为难。

薛仁贵旧名如何不必论,眼前的薛讷也实在有才器可用,而且本身就是南衙禁军的将领。为了一时独善其身的谨慎,就将这样的人拒之门外,李潼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抬手示意薛讷再归席中,自己也坐下来仔细思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司宾卿怎么说?”

在鸾台担任一段时间的给事中,除了搞事情之外,李潼最大的收获就是许多人事关系对他而言不再是什么秘密。司宾卿豆卢钦望,正是薛季昶前往西京的幕后推手之一。

听到李潼直接点出豆卢钦望的名字,薛讷神情也是一异,自知这位少年宗亲绝不可因年齿轻之,抱拳答道:“憾不能登堂入见。”

李潼听到这话,嘴角不加掩饰的扬起来。

豆卢氏也是皇嗣李旦的外戚之一,但其家处境与窦氏却全不相同,豆卢钦望不只在朝担任大卿,而且还在武周与中宗朝几次拜相,不受武则天的猜疑,可见其人是有些水平的,起码是能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与在朝诸公相比,我入世尚短。但蒲国公你名门之后,能将困言道我,自当不负此望。就算不能求谋尽美,也盼能尽快息事宁人。这件事,我记下了。”

想了想之后,李潼又表态道。

薛讷闻言后,脸上稍露喜色,虽然李潼也没有言之笃定,但跟其他人三缄其口、甚至连基本的态度都吝于表达相比,已经是非常难得。

毕竟彼此之间本就乏甚交情,而且此前李潼已经帮了一个大忙,让他家能有奔走营救的余地,眼下又表达善意,也让薛讷充满感激,以至于起身拜谢。

李潼避席行出,扶起薛讷,并将他礼送出门,自己也准备上马归邸,但还没有行出太远,他姑姑太平公主车驾已经向此处驶来。

“三郎,我听说蒲国公道左拜你,所为何事?”

太平公主在车上招手,让李潼到近前来,开口问道。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一叹,更感觉到在神都这群眼环伺之地搞点事情太难了。他跟薛讷在天津桥南相见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消息便已经小范围的扩散开。

所以说,如果不另辟蹊径、搞点别的小动作,单凭他在场面上瞎折腾,底裤都能让人翻过来,一旦壮大到某种程度、一定会遭受打击,更不要说支持他搞谋国易鼎的大动作。

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潼一边陪着太平公主返回别业,一边将薛讷所托讲述一番。

太平公主闻言后便叹息道:“生人在世,想要得个清静安生也实在不容易。你应下此事,又有几分把握?”

“我这一点微力,能作几分使?稍后还要暂借姑母别业,设席恭请豆卢大卿。在案之人即便不能搭救,只盼事情能止于案中。”

豆卢钦望个老狐狸可以不给薛讷面子,但如果是李潼和太平公主一起出面,他也要掂量掂量。

太平公主闻言后有些不解,待听李潼解释一下当中人事曲隐,这才有所了然,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得多。来日我设宴此中,与三郎共待大卿。”

说话间,两人又返回别业,进入房间后,太平公主屏退下人,又说道:“我刚从禁中行出,听到一些事情……”

她讲的是武则天赐佛经的事情,包括佛经入各人手之后的待遇,李潼听完后也有些无语,只是苦笑道:“我兄弟遭人迁怒就罢了,何苦让娘娘无端惹忿于人。”

太平公主闻言后则冷笑道:“人不惜命,谁能活之。三郎你也不需归咎于己,我只是可怜你四叔,真是活得太辛苦。”

别人家事,李潼不想评价,再与太平公主闲话几句,看到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途过积善坊时,看到坊中大兴土木,甚至堵住了坊街,让杨思勖上前打听,才知是为五王出阁造邸。得知此事后,李潼心态有点崩,得了,也不必可怜别人家事,瘦死骆驼比马大,还是趁着街鼓未响,赶紧长途跋涉、返回他那偏僻王邸吧。

第0349章 魏王亚献,宰相趋送

返回王邸时,杨思勖送上薛讷赠送的那一方木盒,李潼打开一看,见是一些庄园文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西京的薛季昶跟薛讷说了什么,以至于如此揣摩自己的喜好。

李潼是有务实的一面,但具体到个人的享受,其实也没有太高的要求。

薛仁贵讲到名气是不小,但留给子孙的名爵富贵包括余泽却不多,甚至就连这个国公爵位,都是在永昌年间追封的,为了掩饰薛怀义那水货军功,加上朝廷确实无将可用,特意褒扬这些名将之后。

薛讷进献这些田庄产业,想来也足够伤筋动骨了。李潼应下此事,是看重薛讷这个人,余者并不太在意。但若现在归还,又会让对方误会自己不愿出力,索性先留下来,等到事情有了转机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不久之后,时间便来到长寿二年的正月。说是正月,但其实不过是正常的深冬十一月,总之,武则天的统治技巧有一桩就是,只要你觉得舒服了,我就没有存在感,说啥就是啥,你能咋地?

当然,民间是不管太多官方的乱历,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但因为朝廷之中,却因为新年各种典礼忙得不可开交。

李潼返回云韶府的时候,关于新年典式章程,春官礼部早已经拟定下发各司,而且时间仓促,就算来得及扩编新曲,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练熟,所以云韶府诸众只是在案习一些旧的乐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桩便是他奶奶在如意年间亲自编制的大曲《神宫乐》。

至于扩新的事务,则留到真正的春节并开年二月他奶奶的寿日再上演。抛开这些问题,李潼是憋着劲今年的上元节一定要好好感受一把全城宵禁解除的节庆氛围。

元月初一,明堂大祭。前一天夜里,李潼直接留宿禁中,主持筹备诸礼乐事宜。

天色刚刚擦黑,他便率领云韶府诸音声抵达万象神宫,开始各项布置。

他奶奶也深谙人多势众的道理,所以亲自编制的这部新乐,单单正式参演的伶人便有九百余众,再加上各类辅助配合,场上场下足足两千多人,单单规模上,便已经远远超过了李潼的旧曲《万象》。

作为整个乐团的大总管,李潼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大事小情都要过问。好在他姑姑太平公主如今也是此道方家,且同在禁中,帮了不小的忙。

他这里还在明堂正殿忙碌布置,突然收到太平公主急召,又连忙退殿出见,在侧殿一间庑舍见到神情严峻的太平公主。

“三郎,魏王、梁王都已入宫,你知不知,他们今日将要入祭参献?”

太平公主拉着李潼入席坐定,明艳的脸庞这会儿显得有些惶恐。

李潼对此虽然不感意外,但还是摇头道:“我所司礼,只是末节,想礼部春官应该早知。”

“怪不得,今日禁中防备尤其森严,陈甲甚于往年倍余!”

太平公主抓着李潼的手,胳膊隐隐有些颤抖,低语道:“三郎,皇嗣会不会……咱们该不该做些什么?能做什么?”

见他姑姑神情如此,明显是担心女皇或要对皇嗣直接下手了,所以忧惧乱怀。

李潼见状后叹息一声,拍拍他姑姑手背安慰道:“皇嗣身有定鼎之望,不是俗情诡变能伤。大势逆动,也非二三私己之众能决。”

他这么说,也不全是因为原本的记忆。毕竟随着他对这个世道参与度越高,所带来的影响就越大。比如今次他四叔危机临头,跟他不久前在西京搞窦家便有直接的联系。

之所以作此判断,还在于魏王、梁王今次参献事发突然,甚至就连他和他姑姑这种还算亲近的人都没有被提前告知,可见这件事的参与面很小,不会有什么长远的后续计划,顶多就是把人牵出来遛一遛。

虽然得了李潼的安慰,但太平公主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起身表示先往寝宫去探听风向,并叮嘱李潼心存一份警惕。

毕竟,如果皇嗣被动了,那么他们这些残留时局中的李氏宗亲也将处境堪忧,完全得势的武家诸王会做什么,谁都估不到。

李潼心里其实也在思忖,虽然他觉得武家子主观能动性没有那么高,但是如果真发生太平公主所想象的那种情况,他所要面对的危险,无疑要比他姑姑大得多。

眼见太平公主急着要往寝殿去,李潼心中一动,发声叫住了他姑姑,低语道:“姑母能不能引我二兄同入?”

太平公主闻言后稍有错愕,定了定神后便有恍然,接着便点头道:“那你表弟们,我也要一同带入。”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适当的流露自己的软弱无助,也能赢得更多关注。

无论武则天多么有信心能够控制住她这些侄子们,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武家子在禁军体系中实在是太强了,如果他们真敢借此搞事情,那么直接将参礼诸众捂在禁中,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

待到太平公主离开后,李潼便也返回明堂正殿,途中便见到登殿的武氏诸王。魏王武承嗣当先而行,身穿庄严的礼服,脚步轻快敏捷,一路行来顾盼左右,自有一股豪情挥洒,后方自有百余名禁军贲士拱从,很是威风。

眼见这一幕,李潼便主动避行,站在一处宫柱阴影之地,目送武氏诸王行过。

但他虽然不想引人注意,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行过此处时,同样礼服庄重的梁王武三思脚步顿了一顿,视线状似随意的往宫柱背后扫来。

因其停顿,后方几王脚步都为之一缓,行在前方的武承嗣很快也注意到这一点异常,回头一看,顺着武三思视线望去,便也看到了避在阴处的李潼,嘴角泛起一丝不屑,口中则低语道:“今日大礼,不要多事。”

看着武氏诸王招摇而过,李潼才从阴影中行出,心中不免一叹,所谓沐猴而冠,有的事情真是要讲天赋。明明已经获得这么大的优势,还不赶紧筹谋搞事情,把一些趋势可能搞成既定的事实,反而就顾着在这里炸街招摇,也真是没啥可说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心里也不轻松,走到哪里都带着杨思勖等几员壮宦,一些需要频繁出入的事情,也尽量吩咐属下代劳。许多情况,怕的就是事出万一,玄武门在不出事的时候,那也是风和日丽的。

太平公主去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又有宫官行入正殿寻找李潼,让他前往寝宫,等待奉驾参礼。

李潼心里本就有点慌,听到这话后,当即也顾不得失职与否,快速将一些后续事宜吩咐一番,然后便跟着宫官匆匆前往寝宫,到他奶奶面前寻找一点温暖。

寝宫此处,同样防备森严,甚至与明堂之间这一段宫道都有甲士持杖标立,气氛也不是一般的凝重。

李潼来到此处时,诸人都在偏殿等候,于是他便也坐在二兄李守礼下侧。

李守礼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眼圈微微泛红,另一侧薛崇简则凑过来低声道:“方才在殿,表兄落泪,说见我兄弟齐在感怀……”

李潼闻言后微微点头,抬手拍拍二兄肩膀,不行等那双胞胎再长几年,给你送过去。

接下来,典礼按照程序举行,并没有什么混乱发生,唯祭典入献时,魏王、梁王先后参献,在神宫殿堂中引起了一阵哗然,但这一次祭典,总得来说还算比较成功。只是一直到则天门大犒群臣,皇嗣一家始终没有露面。

虽然事实是李潼跟他姑姑聪明过头,自己吓自己,但李潼自己明白,这番作态终究不是无用功。

典礼结束时,女皇下令诸宰相一起恭送魏王归邸,李潼便见到从典礼伊始便一直紧绷着脸的李昭德等人脸色微微一松。

武承嗣今天大大出了风头,于神宫作为亚献参礼,典礼结束时又在诸宰相的拱从之下返回王邸,甚至所用的仪仗都比近皇太子标准,可谓是风光至极。

不过李潼心里也明白,这大概是武承嗣此生距离皇位最近的一刻了。此前不惜以牺牲武懿宗官位为代价去搞他四叔李旦的几个儿子,继而波及到“皇嗣”这个称谓的法礼性,真的只是超水平的意外发挥。

好不容易在神宫溜了一圈,你哪怕往东宫去拉泡屎再走,也比就这样招摇而去强啊。坊中宅居哪怕再怎么华美,诸宰相徒步恭送再怎么威风,意思不对,味道就不对啊!一场大戏演下来,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