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20章

作者:衣冠正伦

武攸宜权势如何不需多提,他选择的园居自然是紧傍着隆庆池的上佳地段,更是直接在隆庆池开凿水渠引入园中成活水流淌。

平日宜居的园邸布局,今天倒是方便了敢战士们弄事,提前准备在隆庆池四周的船筏直接沿湖驶入了园中,护院的水栅被拔除之后,竹木浸水做成简易的滑排,那些精美但却沉重的金银器物顺此直接滑入船舱中。

“快一些,再快一些!”

杨显宗在这里监督财货上船,并望着天色不断的催促着。

“满了、满了!吃水太重,不可再装了!”

船上充作舟子的敢战士高声叫嚷,然后撑着竹篙吃力的往湖池中央行驶去,一俟到达湖中心的位置,便抓起堆放在船舱的金银器货直接往湖中去抛撒!

“你们是要金银填湖?你们疯了……”

在此处被逼劳力的武氏家奴眼见这一幕,一个个瞠目结舌,更有人忍不住大声叫嚷,语调心疼无比。

“不要废话!动作快一些!”

杨显宗神情不变,只是大声催促,并举起手中棍杖抽打那些偷懒的武氏家奴。

湖中心的舟船很快卸货完毕返行回来,而另一艘用作轮换的小船也早已经装载完毕,出行卸货。毕竟隆庆池所在多权贵园宅,管禁严格,不可能找到什么大容量的货船,小一点的是敢战士们准备的,那艘更大的则是武家园宅自备游湖的船舫。

武氏园宅遭劫,隆庆池上水花不断,湖池周边各家权贵园邸也都各自惊觉,掌灯明火打探动静,有的人家甚至放舟入水。

小船卸货完毕之后,并没有即刻返行,而是绕着湖池游弋,船上敢战士们一边撑篙一边大声叫喊道:“武贼留守西京,唯知贪财纳贿,目我长安生人如豚犬!今日入园不见贼,夺其积货,肥我水土!各家安守门户,明日围池捞取,扰事乡贼,必屠其门!”

听到这叫喊声,各家园宅骚乱声稍稍平静下来,不久之后,更有园中传出叫喊回应声:“好壮儿!园外有船,直需取用,凿沉即可,无需归还!”

叫喊声未落,竟然真的有舟船行驶出来,操舟的家奴将船驶出之后,对着敢战士们叉手弓腰,然后跳入池中,潜游返回。

有了这些人家捐助的舟船,转运起财货来自然更加的便捷,满载金银重货的船只驶入湖中后无需再抛扔费时,直接凿穿船板没入水中,又有舟船接应落水的敢战士们快速返回。

东方天幕鱼白渐露,杨显宗刚刚将一筐铜钱推下滑排,回身再顾,却见运货的牛车迟迟不来,刚要发声催促,便听一名敢战士语调欢喜道:“阿兄,已经搬空了!”

杨显宗闻言也是一喜,高声呼喊湖池上的同伴们快速靠岸,一众人再次返回武氏园宅。眼下这座园宅早已经被破坏的狼藉一片,那些原本装满财货的仓库也都变得空空荡荡,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铜钱、丝帛、珠玉等零碎物件,本身也都价值不菲,但在此刻也都砂土一般寻常。

天亮在即,自然不好再仔细打扫,一众人在武家园宅中上马,出园后直入坊街。这会儿坊街上还残留着一些丝缎之物,但那些趁乱哄抢的人却已经多数逃回,倒也不乏闲众停留在街边,但也自然不敢上前阻拦。

杨显宗纱巾覆面,回望身边那些虽然疲色难掩但一个个振奋异常的同伴们,放声大笑起来:“咱们走!”

一众人打马出坊,此时长街上已经有了稀薄的晨光,远近各处已经可见走动的人影。

春明门前战斗仍在持续,说是战斗也不准确,彼此根本没有刀兵接触,队头马冲只是在这里喝令敢战士们向城头投扔各种珠宝重货。

此处城头驻兵不过三四百人,城门外还不断的有骚扰,最开始城楼上的守军还在向下发射箭矢,可是渐渐的连冷箭都不再发射。

一队兵卒甲刀整齐的守卫在地面通向城楼的通道,其他的兵卒则都在忙碌奔走于城头上,捡拾那些贼徒们抛上来的珠货。位于城楼械库附近的城头上,则已经堆放着整整几大箱的珠货。

“狗贼!真是狗贼!留守西京年余,这狗贼是怎样的豪胆,竟能收囤这么多的财货!”

一名校尉模样的兵长看着那些洒落满城头的珠货,脸上阴晴不定,口中则咬牙咒骂。

“校尉,贼徒已经居在街头,咱们是要……”

一名兵士上前,借着晨光已经看到那些纵横坊中的贼徒已经在城门下的街面上集聚起来,且已经有人下马列阵,准备向城楼杀来,进行真正的夺门之战。

校尉抱头靠在城垛上,神情中满是挣扎,望着兵士涩声道:“许八,你是哪里人士,家中有几亲?”

兵士没想到这关键时刻,校尉竟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连忙说道:“卑职汾州府户,家中双亲俱在,有一兄一弟……”

校尉叹息一声,走到内城墙向下俯瞰,继而叹息道:“这哪里是贼徒,这是锄奸的义士啊!阻义者,虽死不道!”

说话间,他又回身叫喊道:“家在远乡,自度能逃者,出列取货!趁此出城,速速归乡带住父母再觅生计!度不能逃者,留此待死,无祸家人!”

“校尉,城楼坚固,咱们仍能一战啊!”

有士兵忍不住叫喊道。

校尉闻言,挥刀斩在装满珠货的箱笼上:“为何而战?为此而战,血腥肉臭!卸甲,上前取货,速行!”

杨显宗已经率领百名敢战士下马向城楼处逼近,这是此夜计划中唯一一场苦战,但料想长达一两个时辰的重货攻诱,城头军心必然也是涣散至极,实力难保全盛。

然而他们刚刚登上城楼通道,便见上方涌下百十个衣衫凌乱的军众,那些人手无寸铁但却抓满珠玉,一副溃逃之势。杨显宗见状,连忙收束队伍,看着那些人冲上大街,散入各坊,很快不见了踪迹。

同时,城头上响起叫喊声:“贼徒凶悍,弓矢告尽,力不能敌……”

接着,便有折断的羽箭被抛下城头,自此城楼再无设防。

城门缓缓打开,数百名敢战士们迎着朝阳出城而去,城楼校尉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明亮的东方,长叹一声,转刀割喉,而后便躺倒在城头上未及收捡的珠货中。

城内城外敢战士们汇合之后,便纵马疾驰往东北而去,及至灞水附近一条水渠,杨显宗才勒停战马,大喊道:“下马,解衣!”

敢战士们纷纷下马,除下衣袍,跳入河水中洗去一身的汗尘,杨显宗则率领几人在岸上翻看他们的衣袍,片刻后,他一脸振奋行至水旁,同样解下自己的衣袍入水并大声笑喊道:“过手万金,不捻一钱,故义敢战,人间谁可为敌!”

第0273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敦化坊这里,武攸宜情绪已经是大大的崩坏,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不断的在坊门前踱来踱去。

有兵长担心将主情绪如此焦躁,或会影响到士兵们军心涣散,有心要上前劝说两句,但见武攸宜那几乎要杀人的凶恶神情,也都识趣不敢上前打扰。

李潼这会儿也在自家护卫拱从下避在坊门一侧,不想被武攸宜迁怒泄愤。这会儿他心弦也是绷紧,担心武攸宜忍不住心痛、发兵回救隆庆坊。

不过看来女皇在这些侄子们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足够深刻,武攸宜这么贪财的一个人,都不敢冒此风险分兵回救家私。

这种绝对的服从也带来两个结果,第一是武家子们在武周一朝虽然煊赫无比,但却始终都是被武则天控制在手里的傀儡,第二就是尽管这些家伙能力差、品德又低,但武则天还是离不开他们。

武攸宜虽然不敢发兵回救园宅,但耳目斥候还是派出不少,消息不断传回,情绪也不断的变幻。

当最开始听说贼徒们将各种丝货搬运出园时,他还一脸阴狠的冷笑道:“这些狗胆的贼徒尽管搬货,丝物虽轻但却虚大,且当中不乏锦纹是独样。河东王你且看着吧,天亮之后我严查各坊,必能查出贼徒是何人指使,为你我报此深仇!”

“那实在太好了!想不到留守还有这种妙计隐设,贼徒贪货,决然难逃了!”

李潼见状便也笑着回答,长久的板着脸,实在是有些绷不住,借势放松一下面部的神经。

“那些贼徒趁夜飞纵,必求一个轻身来去。园中物藏多沉重,任他们搬抬,又能拿走多少?待到天亮,车辙、马印都能引我擒贼!”

接受了这个事实后,武攸宜情绪也有所回复,头脑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口中喃喃,既是谋计收拾残局,也是安慰自己,并望着李潼叹息道:“日前我要将此处园货赠送河东王,河东王能知警知足,真是不错。贼徒都敢擅闯我家门,若是园业归你,怕是更加不能保全。”

他根本没有怀疑少王,一则根本想不到少王新入西京就能集聚这么多悍力,二则就是隆庆坊园业是一个半公开的存在。如果是别处引少王去见的私窟被侵扰,无论如何都是要深想一层的。

李潼眼下还有什么可说的,也只能连连点头附和武攸宜。当听到隆庆坊民开始参与到哄抢丝货时,他绷紧的心弦终于有所松缓。

武攸宜这头肥羊实在是膘肥得很,如果吃独食的话,腻死人都有。李潼也没想过一口吞下这块肥肉,他一系列的谋划,包括洗劫武攸宜的园宅,都是为了引出后续种种人势的变化,那时候才是他真正大收获的时刻。

想要让人群起助势,当然要让人尝尝甜头。武攸宜位于隆庆坊这园宅,就是他交给西京民众们的投名状。河东王可是一个体面人,表里兼顾。

随着后续的消息传来,武攸宜脸色越来越难看,特别是将要天亮之际,才得知那些贼徒入园之后直接将他家财全都沉入隆庆池,更是激动得翻身后仰,身躯不断颤抖打挺。

李潼见状也是一惊,不会就这样直接把这家伙给气死吧?

“大王、大王……快、快传医士!”

自有武氏家奴冲上前来,一边将武攸宜团团围住,一边大声叫喊道。

旁侧兵长实在看不过眼,干脆趁此机会让兵众上前,直接将几欲不省人事的武攸宜送进坊中一处闲宅守卫起来,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李潼他们一行自然也被引入坊中,之后他更得知春明门被叩破,入城的敢战士们已经成功的逃出了长安城,忍不住击掌握拳,口中低声喝彩:“做得漂亮!”

唐灵舒在房间中陪着大王,眼见这一幕,先是抿嘴低笑,然后不乏好奇道:“这、这一切,都是大王……”

李潼食指竖在唇边作噤声状,而心中的喜悦则实在难以控制,抱住少女啄吻那粉嫩脸颊,少女自是羞不可当,只是捂脸喃喃道:“大王真是太坏了……”

李潼要张嘴大笑,又顾虑到外庭还有武氏家奴,眼下也实在不适合太过幸灾乐祸,只能吞声暗笑。

“大王,武留守醒了,要见大王。”

杨思勖门外禀告,李潼闻言后拍拍脸颊,努力让表情不那么神采飞扬,又怕控制不住,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这才咬牙切齿的走出房间,往安置武攸宜的厅堂行去。

厅堂中,武攸宜正坐在席上,脸色仍是惨白,表情则有些木然。他膝上横了一柄刀,正用丝布缓慢擦拭。李潼走入房间,眼见这一幕不免怔了一怔,下意识顿足并靠近杨思勖。

“啊!”

突然,武攸宜大吼一声,挥刀直斩面前木案,锋利的刀刃深深砍入木案中,他两手用力却抽拔不出,低着头两肩频颤,再抬起头来时,眼窝已经变得赤红,抬眼望着少王,语调满是涩意:“河东王为我证,不报今日此仇,我、我决不罢休!”

我为你证个屁!

李潼自然口中答应,暗中腹诽,坐在了距离武攸宜稍远的客席上,看着武攸宜脸色惨淡,如丧考妣,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能让一个守财奴如此伤心的,自然是得知家财被人洗掠一空。特别是在自己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份苦楚自然加倍。

面对着伤心欲绝的武攸宜,李潼都忍不住心中暗生愧意:说到底,都是怪我,能力不大还非要搞事。大凡我再强大一些,直接就在西京城里搞死你了,也不会费尽心机这样玩弄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死得干脆能少伤心,也能让你明白下辈子带眼识人、小心做事。

“那些贼徒、那……他们损人而不利己,抛舍我的家财,可见绝不是贪图物力的贱民,必然是有着大图!”

几番用力,刀都拔不出来,武攸宜索性一脚踢开了木案,并在家人搀扶下站了起来,望着门外日渐明亮的天空,恨恨说道:“世道恁多奸邪,让人如何安生?我宗王之尊,方牧陕重,尚且家宅不安,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李潼一脸同感的点头,果然人在遭遇大变故之后,往往都会思考形而上的哲学问题。

“天亮了,总算亮了……昼夜有定数,哪能长夜不明!”

武攸宜顿足叹声,然后便将神情一肃,大声道:“将我披挂取来,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奸流知此天地不在社稷之外!”

看着这家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李潼暗暗为他鼓劲,但也站起身来说道:“一夜心惊无眠,非无同情,只是我终究事外之人,便归门邸为留守长祝待讯。”

武攸宜却抬手拉住了他,并叹声道:“河东王一言实在是见知深刻,西京自有顽固私情,我与少王都是过客。我家财遭掳,你身险遭戮,还有什么事外的分别?都是事内受人刁难的苦卒,推心置腹,才能震慑群奸!奸流多是冠带,河东王急智明识更胜我几分,我要靠你的眼力、心机才能图谋后事。”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倒也不坏,李潼虽然有些受之有愧,但也好奇接下来西京那些人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跟在武攸宜身边能够看得更真切一些,对于接下来的事态演变调控起来也能更加及时。

武攸宜重新披挂出门,一边走还一边对少王说道:“昨夜虽然多哗乱,但敦化坊官库无恙,总是不幸中之大幸。眼下此处还需重兵把守,河东王你几处园宅便不可放置那么多闲力了。”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并说道:“这是应该的,但我担心贼徒看似外逃,或许城中仍有布设。他们入叩隆庆坊得手,未必肯罢休。留守别处园业,人还未知,可一旦分兵驻守,力或未足拒贼,反而给贼徒指点方位。”

武攸宜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他的确是打算抽走少王府上分配的兵力去守卫他的别处园业,但听到少王这么说之后,心里又有些迟疑起来,不免开口问道:“那如河东王见,该要如何才能保证周全?”

“唯今之计,动不如静。贼徒兴谋此乱,短时未必还敢复为。西京安危,士庶有责,特别那些居在城中的国爵门户,他们自享国俸,如今西京生乱,怎能侧避清闲?召集共论事后诸计,也是眼下当务之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李潼自知这些时人路子都是野得很,他已经做出了这样一个表率,未必不会给别人以启发。那些关陇勋贵门庭少说几代经营,一个个的坐地虎,台面上下能够调用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隆庆坊园业的存财已经被散尽,而武攸宜别的园业存财则已经被他视作囊中之物,自然是不愿见别人横插一杠子,抢了他的钱还将局面搞得更混乱。

所以尽快将这些门户人质掌握在手,也能避免更大变数的发生。而且只有当人都聚集在一个场景中,群情感染,才能酿生下一步的情势变化,凭着人情众势将武攸宜逐出西京。

而且李潼也不是看不起武攸宜,这个家伙如果不回神都找他姑姑告刁状,凭其自身手段能力,也根本就搞不动窦家这个根深蒂固的关中豪门,李潼也就乏甚继续浑水摸鱼的机会。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气的人,惹了老子,一个都跑不了!更不要说现在还只是干忙活,还没啥眼见的利益入袋,接下来就要在这些家伙身上,一个个的找补回来!

第0274章 只待神都制命

昨夜一场惊变,聚集在通善坊参与戏闹的民众多有忧扰,虽然暂时被控制在了坊中,但整个后半夜,坊外不断传来人马调集的杂响,使得不安的情绪持续发酵,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四边坊门又聚起了大量的民众,纷纷叫嚷要出坊,再也无心戏闹。

坊中也不乏人对昨夜发生的骚乱早有预知,比如几名窦家子,所以眼下表现还算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就人事小作评价:“武攸宜真蠢物,仅仅一桩小事,结果却闹得人心惶惶、诸事难继。看群情如此惊慌,坊中戏事怕要不了了之,唉,只怕日后难再有这种纵情戏乐的机会……”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窦尚简遥望坊门处士兵们仍是严谨民众出坊,戒备甚至更森严一些,心中渐觉忐忑,略作沉吟后又问道:“昨夜事情安排得干净吗?还有你们近日可从别家口中听到什么明显谤怨言语、或是见到奇异举动?”

窦家几子闻言后各作沉思,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声道:“阿叔是认为还有人在暗中做事?”

“建安王留守以来,结怨颇深,就算暗中有人做事,也并不奇怪。只是巧与我家并弄,让人惊异。”

窦尚简一脸凝重,叹息道:“唉,还是失之草率。我家自是西京大宗,此城凡有风吹草动,难免不受人见疑。等到坊门开了,你几子在此细窥动静,及时归告,我要回去赶紧收尾,调集丝麻输给留守,盼借重货消他疑窦。”

这会儿,窦尚简也是后悔不已,他掌管窦氏家业,常与商贾往来,有事取舍便欠缺了尺量气度,谋事之际只想着烧了武攸宜存麻之后,能结恩更深,其他方面则有欠考虑。

现在看到群情惶恐、人不能定,他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窦家终究不是寻常门户,这种小处的长短实在不该过于执着。如果西京真发生什么大的动荡,无论他家是否参与,都很难撇清干系。

这会儿他已经做好了破财免灾的打算,却想不到此夜武攸宜所受的伤害,不是寻常财帛诸货能够弥补。

坊门始终关闭着,不见开启的迹象,但也不得不说,聚集在此处参与戏闹的西京各家于城中实在是耳目不乏,尽管没有什么频繁的人员出入,但昨夜发生的种种乱事也都逐渐的被打听出来,并在人群中快速的传播开来。

“有贼徒入城,攻入东市与隆庆坊大肆洗劫,就连留守园宅都被抢掠一空?”

听到这一消息,窦尚简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便顿足道:“坏了,真是坏事!武攸宜贪鄙,几有忘命姿态,贼徒洗劫他家,无异拿刀割肉……”

他这里还没有感慨完,便见有几名旧好人家子弟快步走入他家帐幕中,言似告信,但话语之间不乏打探。

窦尚简此际心情紊乱,随口将几人打发走,继而便连忙吩咐自家子弟:“你们也赶紧外出走探,不要露怯,不要心慌,看看能否探出究竟哪家如此大胆。”

且不说坊中那些或串结、或互相试探的人家,当武攸宜重新出现在通善坊时,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而与他同行至此的李潼,不免在心里感慨幸亏他本就与这家伙不是一路的,否则绝对要被连累死。

这家伙脑壳不知是什么构造,本来在敦化坊已经说好即刻控制各家掌事之人,出坊行至半途后,却固执的一定要先去隆庆坊实地看上一看,到了现场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暴跳如雷,并将左近坊区街徒尽数抽调过来,将隆庆池团团围住,不准旁人随意靠近。

李潼也不得不感慨,这些武家子也真是有福之人,如果易地而处,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事情,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尽量控制所有疑似有关人等,并尽快对他们孤立盘问,避免他们忧恐之下串结成势。

可武攸宜这家伙就是有本事举轻避重,不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关键人员,却要先清点自家财货的损失。足足给人留下几个时辰的时间,如果西京那些人家还不能达成一个粗略的共识,那真是不死也没用了。

回到通善坊,武攸宜先入园邸,然后才让人将坊中逗留的各家人员传唤过来。那些人腿脚倒是不慢,毕竟整个上午都在思忖权衡,这会儿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准备。

李潼这个暂时的狗头军师坐在厅中,看到西京各家派来的人员,心里不免一乐,清一色的毛头小伙子,这分明是不想让武攸宜将自家重要人员给控制起来。

各家打算如何,武攸宜自然也能想明白,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拍案怒吼道:“孤传问几家,是谋论要事,都遣幼稚敷衍,以此轻我?你们亲长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