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泡芙
“这三个月来，通过对几郡的视察，我对辽东这块土地有了一些更新的认知。”刘虞不紧不慢道。
“哦？那是什么？”族老好奇的问道。
刘虞想了想后，阐述道：“原本我以为这里户口稀少所以苦寒凋敝，临近塞北所以动荡不安。但这种想法改变了，这里幅员辽阔，资源充足，而且与外族相邻，具有天然的地利优势，能够广泛购入马匹牲畜。之前因为战争等诸多因素，导致我无力管理这片地区，但现在有余力了，一定要加紧开发。”
你是主人，我是客人？
错。
你是租客，我才是房东。
无论是屯田还是互市，我都要全力的推广，让辽东作为我大幽州的后方基地，甚至说最终选择。
还是那句话，你寄吧谁啊？
“……”
虽说他俩聊的话题听起来十分正常，但公孙音似乎又从里面感受到了‘无形的角力’。
而且她并不认为是自己多想了。
真切的有一种，两个人都在努力占据主导地位的竞争。
诶，但愿今日的对话，能够和平的促成共识，不要再发生流血事件。
那样全城充斥哀嚎与血腥的景象，再也不想看到了。
“辽东不像中原那般的富庶繁荣，让主公屈尊来此，着实委屈了。”
双手拄在拐杖上，又用握着拐头的手托着下颚，族老笑了笑，展露出一种老者的慈爱。
贵族之间的谈话就是如此，总是充满着隐晦的暗示，以及极有可能造成误解的话术。
但这位姑且还好，没有从檀香的气温，热酒的口感，甚至说酒肆建筑中的精妙构思谈起，摆出一副腐儒的虚伪腔调，附庸高雅。
总体来说，还算是朴实无华不装杯。
不过，刘虞急着下班。
“基本上的一些大政方略，会按照颁布的命令进行。但一些能够协商的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刘虞伸出一只手，对面前的族老，浅笑的请教道：“还请族老告诉我，贵氏有哪些诉求。”
谈及于此，公孙录身体都坐正了。
因为他有诉求。
但碍于现在次座的席位以及陪谈的身份，只能够忍着，等族老说完再借机提出。
当然，最好是主公能够主动聊聊自己。
只要他开口，那么公孙录就愿意跟这位大人有故事！
“啊这……”被点破后，族老做出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干笑道，“老朽也不是有什么私心，只是大家都很关心今后的事情，而又推举了我为代表。”
“理解理解。”刘虞点了点头，平和的说道，“公孙氏本来就对辽东颇有贡献，提出一些要求，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那好，老朽也不客气了，稍微说说吧。”
将手杖放下，而后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做出深思的开口道：“辽东五郡，包括下面的一些县城，公孙氏有不少子弟都在里面当官。这些孩子没有太多远大的目标，就想待在家乡，以便侍奉父母。所以呢……恳请主公，在调换官员的时候，那些几百石的小官，能不能任凭他们自己的想法，去或者留？”
刘虞此行，就是要对辽东进行政治洗牌，在关键的岗位换上自己的人。
所以，势必有一次大的调整。
关于即将发生的剧变，族老并不打算撼动，因为他有自知之明。
但一般来说，维护家族的利益更加依赖的是基层官员，甚至说县吏。
为了稳固住世家的基本盘，地方的关键岗位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这样，才能行使隐藏户口，动用民兵维护治安等特权。
“好，这个我能答应。”
刘虞的确是要打压世家，但他没想过打死世家。
如果说真的把什么都给换了，人世家被逼急了是真的会联合起来造自己反的。
比如曹操，在他治下，魏国发生了非常多次的反叛。
除了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黑点外，就是他对于世家强硬打压的态度了。强硬到以至于在他死后，以陈群司马懿为首的世家都敢用‘推你上位’来要挟曹丕颁行九品中正制度。
所以对于世家，一定不能剥削的太用力。
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做好一系列铺垫后，方可将选官制度先进化。
司马晋为什么烂？
烂在皇帝贵族伞兵，更烂在遗害千年的九品中正制。
“多谢主公理解。”
族老双手一合，对着刘虞轻轻拜道。
“嗯，其余的还有吗？”
今天聊天就是为了达成共识并且形成约定，所以现在说的话，只要是合理，刘虞都能够答应。
但如果日后，你还要在我耳朵旁边嗡嗡嗡的话，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嗯……”族老能够通过刘虞随意的语气感受到对方的态度，所以也不遮掩了，继续道，“还有，主公如果实施屯田，希望能让世家参与。当然，我们会自带农具耕牛，还有家丁，一起参与劳作。并且，在秋收后，按照七三分的比例与官府对分。”
“世家出牛出人还出农具，就只要三成？！”
听到这个，刘虞做出了吃惊的表情。
“？？？”公孙音。
“？？？”公孙录。
“……”
跟那两位小辈一样，族老也惊到了，差点没被呛死。但刘虞又不像是在装傻，所以手指颤抖的捋了捋胡须，改口道：“那就…那就五成好了，感谢主公关照。”
果然，这家伙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因为涿郡等地军屯的收益过于丰厚，所以他们眼红了，也想搞类似的生产模式。但军屯有一个前提，就是军与民的集体劳作模式。
而他们，又没有军队来对种地的农民进行监管。
于是，就想白嫖政府的军队，让政府帮着他们压榨农民。
更加恶心的是。
世家想白嫖土地，白嫖军队，然后跟政府进行分成，直接忽略掉参与军屯农民的立场。
这个请求如果答应了，便意味着屯田制开始崩坏。
毕竟屯田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收益，那是因为农民能够拿到提成，劳动的越多收获的越多，所以积极性跟效率才空前高涨。
现在世家加入到了屯田之中，并且劳动成果还是世家跟官府对分。
农民成什么？
又变回佣户了。
而且，比以前遭受到的盘剥更严重——直接被军队逼着种地。
“族老，军屯乃国家大计。”
之前聊天我还能对你表现出基本的尊重，就像是一个年轻人与老年人聊天。可现在是谈生意，刘虞自然是把原本的面目，公孙音最熟悉的那张心机脸摆出来，严厉禁止道：“军屯起初就定下规矩，任何的世家都不得参与。所以，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族老吃了这一瘪，心情也开始差起来了，连笑容都有些保持不住了。
因为他费尽心思想到的壮大家族势力策略，居然被刘虞这个年轻人给轻易化解了。
在原来历史的三国时期，屯田制起初是有成效的，因为调动了流民的积极性，但因为利益相关，被权势滔天的世家接管后，这个好制度也算是彻底废掉了。
族老的这一招，如果是不懂历史的人，或许就欣然的上当了，毕竟太有诱惑力了。
出人，出农具，出耕牛，开发荒芜的土地，政府还能拿到一半的分成，这不等于白嫖世家吗？
并不是。
听我虞子说，屯田里面水很深，很难把握住的。为了不让这些世族重新的控制幽州的土地，人口，甚至说军队，这个头千万不能开。
“嗯，还有呢？一起说了吧。”
刘虞用手撑着脸颊，欣赏着一旁公孙音那清秀白皙的侧脸，看也不看族老一眼，语气之中的随意性越来越强。
果然，气氛又变差了！
被主公这样直白欣赏的公孙音，倒不是在意自己今天的气色好不好，有没有做到淑女端庄，只是担心这个谈判，会不会突然演变成掀桌子！
太恐怖了。
大家，都要冷静啊。
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
公孙录心里已经爽翻了，因为他早就想看到老家伙吃瘪的画面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关系崩坏掉，那自己再乘势的讨好主公，那官职、权力，一切，不就都到手了吗？
有点忍不住了。
想拱火。
“……”向来都沉着冷静的族老，终于半恼了。
他知道这小子很硬。
但他，如今已经年逾七十，比刘虞多了四五十年的人生。
可以说，他当年与刺史将军谈笑风生的时候，这个小娃子还没出生哩！
可恶，要让他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
“还有，就是军队。”
族老也憋着一股气，相当严肃的说道：“主公这次是要调动军队，但三万多人不可能全调。所以我们一族都希望，留下来的守军，将领是我们公孙氏族人。其余世家的军队，全部调到蓟城都行，任凭主公处置。”
他急了，他真的急了。
急到有些失去了理智，把这种露骨的话都说了出来。
打压世家可以，但不要打我们家，其它家随便打。
好家伙，真会盘算啊。
“恕难从命。”
刘虞转过头，看向这位已然不再慈祥的族老，虽然很想直接的问他‘你寄吧谁啊’，但因为极高的素质，还是忍住了。只是一字一句，极其简练的通知道：“我的军队，我想怎么调就怎么调。”
太露骨了。
这句话，露骨到直接把大汉的军队，说成是他自己的了。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一样，再暖和的炉子，都没办法把温度拉上去。
直到族老用手杖，对着地板用力一怼，道：“老朽活了七十多年，还未见过主公这等主政官！”
嗯，现在你见到了。
出乎意料的，聊崩了。
由于世家的贪婪。
既然如此，那刘虞也不做什么仁人君子了，没有搭理族老，而是缓缓转向公孙录，待对方紧张而又期待的坐正后，笑着问道：“公子如今是何官职？”
“……”
族老被气坏了，因为这小子居然敢无视自己！
还有，你问这个狗族奸是要干嘛？
你在干什么！
“在下不才，现在官职是一小县县丞！”
被CUE到的公孙录，反应非常迅速的往后滋溜两步，然后匍匐在地，大声的回答道。
草，就你这种FVV还能做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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