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1073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行了!”

隆安帝喝道:“御史台风闻言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批你也是在保护你,都纵着你们来,你们两个还不翻了天了?”

说罢,又同窦现道:“窦大夫,这两个混帐也没个正经差事,只在内务府担个总管之名,从不干预朝政。所以,窦大夫也不必对他们喊打喊杀。朕还没昏聩到,让两个荒唐小儿给蛊惑的地步!”

窦现脸上浮现激愤,就想再说些甚么,却被韩彬所阻。

韩彬问贾蔷道:“玉米、土豆二物,老夫也尝听闻过。早在世祖朝时,就先后自海外流入大燕,但是,也没听说产量颇丰……”

贾蔷摇头道:“那是因为没有成规模的种过,南省不缺粮,自没人当作口粮来种。北地土地相对贫瘠,土地宝贵,更没人会轻易尝试。我是因为知道些西洋事,听说西洋那边多以此二物为主粮,才这般做的。”

韩彬挑了挑眉尖,道:“只听说过,就敢一种几万亩?你哪来的那么多种子?”

贾蔷闻言看了看李暄,道:“大燕境内种玉米和土豆最多的,就是内务府皇庄。我是从内务府买的粮种,载种下去的,王爷出了大力。”

李暄闻言得意道:“这两样原只当做是菜来种,有一起子球攮的奴才就图省事,种了不少这些,也不好好打理……不过最后都被贾蔷买了去,没想到,还真有大用!”

韩彬沉吟稍许,同隆安帝道:“皇上,兹事体大,耳听为虚,终究还要亲眼见一见。臣建议军机处往贾家庄子上过过眼,看看到底是真是假。若果真此二作物能果腹,对土地和水利要求不是很高,那于国朝于万民乃至于大燕社稷而言,功迈千秋!此事,远比内务府钱庄更重要十倍!”

隆安帝缓缓点头道:“好,就劳爱卿亲自去看看!”

贾蔷想了想道:“臣就不去了,省得被人说是弄虚作假。”

韩彬笑了笑,也不会此辈小儿一般见识,招呼了林如海等人,一道出城,前往贾家庄子。

从始至终,林如海都未曾与贾蔷说甚么话。

不是不愿说,而是没必要。

以贾蔷如今身上的差事和功勋而言,已不是窦现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

位卑不敢忘忧国,听闻这七个字林如海差点抚掌激赞。

归根到底,窦现对于世勋之族的子弟还是瞧不起,以为皆是禄蠹之辈,虽然大部分的确如此……

对于贾蔷和李暄的荒唐之名,也是深入窦现心底。

贾蔷、李暄做出的那些事,在窦现看来都是荒唐胡闹,就算做出些成绩,顶多就是歪打正着。

林如海心中哂然,窦广德视勋臣权贵之门为猛虎,偏执过甚,又忌惮贾蔷和天家关系过于亲厚,地位超然,心生打压之意,实在落了下乘。

就看韩半山能不能说伏窦广德了,想坐正首辅,必要收服御史台。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潜在规矩,手里握不住兰台御史,内阁首辅的位置是坐不稳的。

如今看来,还差一些……

……

养心殿,西暖阁。

隆安帝带着贾蔷、李暄二人至此,与尹家太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同贾蔷道:“贾蔷,窦大夫并非庸臣,也并非只会卖直名。朕非务虚之君,他若只顾卖直邀名,又岂能与你先生林如海同殿为臣?

当年元平功臣气焰最盛时,六安侯仇成、西平侯孙昂仗着太上皇信重,横行京城,便是窦大夫搜集两位武侯十八条僭越谋反残害百姓之罪证,诛其满门!因为此事,窦大夫三个儿子,一个落水而亡,一个遇惊马而死,还有一个在学里和人辩论起了冲突,被人失手打残……

谁都知道这里有问题,谁都知道这背后是权贵在弄鬼,可又能查出甚么来?所以,窦大夫对权贵才深恶痛绝!

即便如此,窦大夫也从未妥协退后过。只是,变得更有手段了些。他不是要和背后之敌玉石俱焚,而是要用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查出来,绳之于法。

他之所以对你有成见,便因你之今日,和当初六安侯、西平侯很有几分相像。这两人,颇得太上皇喜爱……”

贾蔷觉得有些冤,道:“皇上,臣可从未欺男霸女过。也没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过……”

隆安帝冷笑道:“兰台弹劾五城兵马司的折子,摞起来比你一个人还高!还有你背后那个金沙帮,你以为能瞒得过人?虽然上回你巧舌如簧糊弄了过去,可金沙帮到底存在不存在,安分不安分,果真要朕给你掰扯掰扯?”

贾蔷忙道:“皇上,随您怎么掰扯都不要紧,金沙帮哪个敢作奸犯科,臣绝不放过!之所以支持这么一个,除了这伙子根底是当年从龙老卒之后外,就是因为所谓的江湖绿林不能放松,要有人盯着,以防害民。臣虽然还有些小心思,但绝对没有丝毫危害朝廷危害安危的……”

隆安帝讥讽道:“是,你安排这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随时准备跑路嘛,青石码头上的船还挺着?”

尹后听了半晌,这会儿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同尹家太夫人道:“母亲怕是还没听过这个典故罢?”

尹家太夫人看了看贾蔷,又悄悄看了眼隆安帝后,笑道:“确实不知……这好端端的,怎还想着要跑?却是把我弄糊涂了……”

不用尹后解释,隆安帝就嘲讽道:“若不是心虚,又怎会随时准备跑路?臣子朕是见多了,就没见过这样的!”

尹家太夫人帮着说话,道:“是不是误会了?”

尹后笑的灿烂,道:“上回景阳钟响,贾蔷带着贾家内眷正巧在城外桃园庄子上游顽,结果以为城内有大变,就连夜将贾家内眷都打发到青石码头上停泊的船上,准备回城接了他先生就远走高飞。事后皇上和本宫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果真一直准备泛舟远走。五城兵马司四处覆灭江湖帮派,不听话的都没了,听话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助他带上家人出城……”

尹家太夫人简直瞠目结舌,问贾蔷道:“你这是准备干甚么?觉着这样险……”

贾蔷也不抬头,轻声道:“自古以来,无论变法革新成败,最后主导变法之臣,大都会因为得罪太多势力,难得善终,几无幸免者。臣原无此大志,只是臣之先生怀治国兴邦之志,臣不得不下场。再后来,又得皇上、娘娘圣眷,愈发不能怠慢。但是,臣终究不是先生,并无以身许国之心。等新政功成之后,还是准备奉养先生回苏州老家静养。若仍难得安身之处,便出海远行。”

这番话说罢,殿内沉静许久。

这话实在是……让隆安帝生气!

不过他一时也不愿开口,只想看看这个混帐,还能说出甚么好话来。

尹家太夫人大吃一惊后,先飞速打量了眼隆安帝的面色,见起面色阴沉后,笑道:“这孩子,竟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皇上乃千百年来才能一出的圣君、仁君,皇上待其他臣子如何且不说,只看皇上如何待你,就不该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来。”

尹皇后也笑吟吟道:“只要你自己莫要变了心,跟人学坏了,皇上和本宫又岂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李暄小声道:“母后,刚才还有人要父皇杀贾蔷呢……”

话刚说完,被隆安帝一瞪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尹皇后闻言一怔,转头看向隆安帝,隆安帝无奈摇头道:“窦大夫最见不得天家亲近武勋,再加上贾蔷又办了件大事,窦大夫不信,以为他妖言惑众,蛊惑君王,这才那般说。不过他是御史,风闻言事乃是本分,作不得真。莫说贾蔷和天家亲近,便是没这层关系,有林爱卿在,朕也不会真将他如何。”

尹后显然也是了解窦现过往之事的,她好奇问贾蔷道:“你先生没有同你说过窦大夫之旧事?”

贾蔷摇摇头道:“当了这绣衣卫指挥使后,先生就让臣少去布政坊了。”

隆安帝摇头道:“林爱卿行事,素来如此缜密细致,当为诸臣表率。不过,你贾蔷顽劣惯了,倒不必恪守不变,左右你捅的篓子也不少,不在这一回两回。林爱卿眼下膝下无子,你还是要多去看看。”顿了顿又沉声道:“贾蔷,若那两种作物,果真能如你所言,一亩地能产出超过五石,且对地和水的所求不高,便是北地亦是丰收,那你所立之功,绝不亚于汝贾家先祖之功,甚至犹有过之。灭一国容易,可生养亿万黎庶却难。晋国公只是等闲,便是封王,也未尝不可!但朕眼下却不会这样做,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隆安帝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亚于灭国之功,生养亿万黎庶……

封王……

贾蔷到底又干了甚么?!

贾蔷见隆安帝盯着他,点了点头道:“臣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是元平功臣,也不愿看到开国这边再多出一个国公来,更遑论是王爵。北静王虽是郡王,可远离军中多年。臣若是突然冒头,元平功臣那边绝不会放过。”

隆安帝淡淡道:“便是天家,也不放心一个手握大权的异姓王。果真封了你,哪怕是国公,往后你也只能赋闲了。但若是那样,就可惜你这身才学了,包括你赚银子的能为。所以,不急于一时。你又可知,为何今日分明是窦大夫错的可能更大,朕却斥责你?”

贾蔷摇了摇头,隆安帝未出声,尹后却十分贤惠的笑道:“窦大夫是臣,你虽也是臣,但在皇上和本宫眼里,和自家的孩儿没甚分别。你见过哪个外臣,能随意进出本宫凤藻宫的?你和外人当着皇上的面起了冲突,皇上自然是要训斥你的。换做五儿或者其他几位皇子,也一样是这等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