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49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月色沉寂如水,偶尔荡起涟漪。

  城池远方的另一栋宅院,暖黄的灯光里,苏醒过来的张廉诚虚弱的牵着心爱的女子,两人一起跪在父母面前。

  张母抽泣将手拉手的两人扶起,固执的老人唾骂一阵,终究还是勉强点下了头。

  …….

  “有时我也想自私一些,尽力而为,但往往发现尽力而为这四个字在修道者面前,真的太过艰难,不将敌人当人看,我能做到,可不将需要帮助之人当人看…..心里总有一个坎过不去,脚也挪不开。”

  “这世间本就不太平,天地有时也会不仁,夹杂中间的修道之人再不做点事,真的枉受人间烟火,他们身上穿的、肚中的食物,甚至身体灵魂,不都来自这人世间吗?”

  陆良生大抵也讲不出太深奥的道理来,总的概况起来,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不平之事,遇上了,我要管,官府不能碰之事,遇上了,也要管!!”

  “你太年轻了,别将希望太过寄托在做官上面,黑着呢。”

  蛤蟆道人叹口气:“为师说不过你,总要吃了亏,你才会醒悟。”

  说完这句,便是负手转身朝下方院落走去。

  “师父,不坐一会儿?”陆良生回头喊他。

  那边,蛤蟆道人抬起蹼,挥了挥手,“为师要休息了,你好生思量清楚。”

  走过几步,陡然止住,望去下方黑漆漆的地面,嘴角顿时抽了抽。

  “这么高,老夫怎么上来的?”

  屋顶,陆良生看着最后一舞落下,伸掌拍响时,不知何时,蛤蟆道人过来与他排排坐一起。

  “师父,你不是走了吗?”

  蛤蟆道人神色认真的看着清月:“为师忽然觉得时辰尚早,再坐会儿,看看月亮。”

  “师父之前所说,良生谨记在心。”

  陆良生见到聂红怜飘下来,与对方对视着,又朝蛤蟆说了一声。

  “那师父看,我和红怜先下去了。”

  坐在房顶的蛤蟆还在那句‘……谨记在心’颔首点头,陡然听到后面那句,眼睛猛地一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起身回头,一男一女已降下了院落,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

  “等等…..回…..来……”

  蛤蟆道人坐在房顶上,嘴角微微抽搐,呆滞的张大嘴。

  这就不管为师了?老夫他娘的怎么下去啊啊啊啊——

  陆良生的转折,请看这卷卷名最后几个字

第七十五章 一叶知秋

  日头在东方放亮,金色自云隙照下来。

  老驴在圈里嚼着草料哼哧嘶鸣,大黑狗早早在院子里摇摆尾巴,看着不远打拳的道人。

  陆良生走出房门眯起眼望着这片晨光,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这才发现师父大喇喇的趴在檐下的石阶上。

  “师父?”

  书生小声唤了一声,那边,蛤蟆动弹两下,两支小短腿下意识的抽搐,梦呓般的呢喃。

  “…..慢点…..要到了,要到了……”

  陆良生有些迷惑的来到院中,也翻起袍袖,打起乾阳掌,偶尔停顿,偏头小声问去旁边的道人。

  “我师父他怎么了?”

  “谁知道。”

  孙迎仙摆了一个白鹤亮翅,之后,擦了擦鼻下那对八字胡。

  “大清早就见他趴那儿了,想必半夜拉脱力,搁那儿睡着了。”

  拉脱力了?

  陆良生也是满脑子疑惑,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还独自赏月来着。

  “要是真拉肚子,就是不知道,城里的郎中,给不给一只蛤蟆看病…..”

  想着,过去师父拾起来,带回屋里,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方才回到院里,如同往日在陆家村时,随道人打了一会儿拳脚,洗漱一番后,哪怕昨日忙碌一夜,眼下还是精神抖擞的很。

  吃过府中丫鬟送来的早点,携了一本书去往前院找周瑱大学士。

  晨风带着清新的空气吹来,大宅院中的花木沙沙的轻响。

  如今一切事都已经放下来,所谓无事一身轻,走路都比平日轻快的多,当然,用法术另当别论。

  来往的府中仆人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问好,陆良生都会微笑回应,偶尔也有一两个侍女丫鬟遇上,福礼间,不时偷偷瞧他,两颊粉红带起羞涩。

  可惜,脚步轻快的书生哪里明白这些含义,夹着书本笔墨,飞快走过廊檐,衣袍飘飘,令得刚走出几步的侍女频频回头。

  来到前院。

  远远的过道间几个外面等候的仆人窃窃私语,自修行以来,尤其进入筑基,目力、听力极好,还没过去,话语已是断断续续的进入耳中。

  “那个不知廉耻的张廉诚就在厅里,我都看见了。”

  “.…..老爷没有生气?”

  “生气?怎么不生气,将茶盏都摔了一个,张洞明也在那,大气都不敢出。”

  “呸…..谁叫他儿子做出那样的事。”

  “别说了,陆公子朝这边过来了。”

  有眼尖的小厮见到正慢慢走来的书生,连忙夹着托盘躬身笑起来。

  “陆公子这是找我家老爷?”

  陆良生隐约听到客厅后面的房门内,有熟悉的说话声,片刻,看向那小厮,笑道:

  “既然周老在会客,我等会儿见他。”

  “别别,陆公子别急着走。”

  一个仆人连忙追上两步,开口挽留:“老爷会见的哪是什么客人,分明就是仇人。”他飘去房门哼了一声。

  “就是张家父子,来给老爷赔罪的,我家小姐也在里面,估计这会儿都气哭了。”

  原来是家务事。

  ……那我更不能进去了。

  陆良生想了想,刚准备离开,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一袭素白缀点花萼衣裙的周蓉带着一个贴身丫鬟红着眼圈先走了出来。

  见到外面的书生,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渍,露出一丝笑容,突然朝陆良生微微福了一礼,便是垂下脸,迈着莲步飞快去了檐下尽头。

  “看来你家小姐,也算能看得开的人。”陆良生笑着说道,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气,颇有好闻。

  身边的那小厮点头:“可不是嘛,换做其他府上的大小姐,还不得寻死觅活。”

  敞开的门扇,里面的周瑱也见到与仆人说话的书生,连将他招了进去。

  客厅里,那张家父子俩确实来赔罪的,光是礼物就堆了半人高,见到进来的书生,张洞明拉着儿子就上前。

  “廉诚,快给恩公道谢。”

  张廉诚身子瘦弱,就算经过狐妖续命,也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大抵从父亲口中知道经过。面对比他还小一些的书生,礼仪还是周全的。

  “恩公在上,请受廉诚一拜。”

  陆良生以为只是作揖一类,刚伸手,张廉诚陡然嘭的一声,跪了下去,看的他都愣在原地。

  还有完没完啊……这家人怎么都那么喜欢跪人……

  “快起来,不必这么客气…..”一时间,陆良生被惊的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扶起张廉诚后,陪着周瑱与这父子俩。

  之前婚事的事,或许已经说开,父子俩又是跪,又是笑脸相迎,就算周瑱脾气火爆,发泄一通后,还是让他们坐下说话。

  过得一阵,将张家父子送走,陆良生这才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被人跪,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的时间里,便是正式放下琐事,向周瑱讨教乡试的题目,范围也不算广,毕竟明年春闱,还有礼部的一场。

  这段时间,足够陆良生将书本吃透,接连两个多月,也没人来打扰,偶尔左正阳会来坐坐,通常也不会太长、

  师父蛤蟆道人也最近变得懒散,不是和孙迎仙吵架斗嘴,就是躺在订做的小躺椅上晒太阳。

  令陆良生头疼的还有一桩事。

  自那次廊檐与周蓉见过一面后,这位周府小姐几乎每日都会过来,一会儿说想这处侧院了,一会儿问良生,可否给她画一幅画像。

  那‘画像’二字刚一出口,侧院的天都变了,阴沉沉的,刮起阴冷的风。

  不久,听说后院闹起鬼来…….

  当然,也有一些令书生心情舒服的事,几日前家里寄来了信,纸页上是歪歪扭扭的字,乃是妹妹陆小纤在私塾里学的,陆良生来这边后,村里又请了一个先生来教,想想现在陆家村和北村的境遇,人人口袋里没个几十两银子揣着都不好意思见人,请一个先生的钱肯定是出的起。

  家书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话,大多都是问他在这边过的可好,身上的银两可否够用,现在有商队将陆家村种的粮食和鱼蟹贩到这边,要是缺钱了就找他们云云。

  最后落款,可能是陆小纤自己想说的话。

  “哥……我想鬼姐姐了,也想你,还有那只大蛤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被人念在心里的感觉,就连蛤蟆道人也颇为感慨,而旁边探头看了书信的聂红怜更是哭啼啼的想着回去……

  “等考完就回去。”

  陆良生安慰她,目光穿过窗棂,院中的老树,一片叶子枯黄飘下。

  再过两日,便是秋闱了。

第七十六章 回家

  渐黄的叶子脱去树枝,坠下河面荡起一圈涟漪。

  河谷郡内外,明显感受到了秋日的萧瑟,城中府衙外的大街,以及相邻的几条街道,人满为患。

  站在街边的书童、某家里的妻女、仆人翘首以盼望着远方紧闭的书院,手持兵器的衙役、城中士卒将周围守的严密。

  偶尔院门打开,有书生模样的人被叉了出来,丢到外面,引来一阵哄笑。

  “考场作弊……”

  “没关已经侥幸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作弊的书生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上的灰尘顾不上拍,在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里,埋着头飞快的挤开人群,逃离了这边。

  乡试是为国取士的第二道门槛,对各州各郡都是头等盛事,有了生员身份的考生早在入夏时节,早早在城中聚集起来,就算陆良生也是提早到来,以免耽误时间。

  此时算来,距离考试已经进行了第三场,每场一天,附近酒楼也常常宾客爆满,一些文人雅客或讨论今年试题难不难,或打赌今年桂榜,谁会是解元。

  “要我说啊,肯定是南乡四秀,那四人贫寒出身,可却是一身好学问。”

  “……那可不一定,那四人我也远远见过一回,呆头呆脑,读死书罢了,听说来的路上,还差点被狐妖给吃了。”

  “假的,官府都说了,哪里有什么狐妖,都是一群假扮妖怪的匪类。”

  “……哎,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周大学士府上也有住了一个考生,听说是富水县来了的。”

  “住在周学士府上?哎哟,那今年第一名肯定没跑了。”

  “听说姓陆……还是十年前,名满京师的叔骅公学生。”

  “叔骅公是谁?”

  吵吵嚷嚷的讨论声里,传递菜式的小二托着托盘小心翼翼挤过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身边,后者闻着周围饭菜香味,咂了咂嘴,目光锁到其中靠河边的一桌。

  那桌是两个中年文人对坐,一边看着河边风景,一边笑谈风声,轻啄慢嚼,余光之中,陡然有灰扑扑的身影靠近,偏头看去,却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道士,肩上还挎着一个黄绸布兜。

  出家人化缘也是常有之事,赶对方走的话,又显得自己二人气量太小,有失文雅,便是装作不知,继续说笑吃饭。

  然而,又是一杯酒饮尽,那道人还站在旁边,其中一人忍不住开了口。

  “这位道长,你站在此处,可谓化缘?”

  道人捻着下颔稀稀疏疏的几根须尖,目光从那桌上几盘菜肴扫过,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