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269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呼呼~~

  风吹过夜间山林,渐渐泛起薄雾,远方山麓偶尔还有狼嚎传来,噼啪烧着的篝火旁,陆良生掐着指头,顷刻放下书册,从地上起来,伸手一招,取来月胧剑挂去腰间。

  “你们去暗处等,我先直接会会那妖是不是蛟龙。”

  “小心被吃了!”

  看着带上蛤蟆的书生走出火光范围,孙迎仙嚷了一声,收拾了锅碗装去书架,留下一人看顾,这才带了陆盼七人从另一个方向,籍着月色隐入林子里。

  沙沙的脚步声里,月光从树隙洒下银辉,陆良生穿行过薄雾,来到白天到过的望龙崖,站在崖边看去下方山涧云气翻涌起伏,隐隐约约能听到水波荡漾的声音。

  书生抚了抚双袖,身姿挺拔,向着山崖外拱手抬起。

  “在下栖霞山陆良生,今日白天与道友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不知可否出来相见。”

  中正的话语随着法力传开,在山涧久久回荡。

  像是听到了陆良生的声音,下方水声戛然而止,周围草丛、林野间的虫鸣也在刹那间消失,一片死寂。

  哗哗~~~

  树叶在风里摇晃,耳中隐约听到山涧下方水声忽然间变得更大了一些,像是石头落去水面,以及,一阵兽类喉咙间嘶出的低吟回荡。

  “这位居士你我白日一见,并无瓜葛,你走你的道,我修我的妖,此时却来相见,可有其他事?”

  山涧果然传来一阵威严浑厚的嗓音,袅绕云气之下,漆黑的水面荡起一圈涟漪,一抹长长的黑影蜿蜒扭动,瞬间滑了过去,露出粗壮的长身,荡开的波纹都拍去岸边打出浪花。

  这片刻的水声,夹杂一股令人心骇的气机翻涌了上来,藏在四下的陆盼、道人修为低浅,顿时只感全身一阵冰冷发麻,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而崖边的陆良生一身浩然气,神鬼妖邪不近,一拂袍袖将扑面而来的气息扫散,眼睛一眯,向山涧呵斥。

  “休要放肆!”

  声音回荡间,袍袖垂下,跨出两步更近一些,丝毫不在意脚下滑落滚下的碎石,盯着下方蒙蒙雾气。

  “既然道友不愿出来一见,那在下直言了,想必假借蛟龙之景,吸引人过来,再观你藏匿人群中,吸食人之阳气,不知我可否说对了?!”

  “呵呵.....”

  山涧周围传出笑声,随即话语回荡响了起来:“吸食人阳气不假,可老夫用得着假借蛟龙之名?既然道友想激将于我,那就现身给你瞧瞧也无妨。”

  下一秒。

  云雾忽然涌动,翻腾的白气之下,像是有点亮了火光,朦胧间,一对猩红的灯笼在山涧下方瞬间亮了起来,朝着山崖上面急速逼近,就听哗——的水声巨响,翻涌的水雾破开,一道两丈有余的粗壮长身唰的冲上来。

  呯!

  硕大的短臂,利爪抓去山崖,修长的身形攀附崖边,钢鬃沿着脊背蜿蜒而下,硕大的脑袋仰头望着夜空皓月,片刻,才缓缓低垂下来,一对如同灯笼的深眼,竖瞳莹黄,死死俯瞰下方崖边的书生。

  一半的身子还藏在云雾当中,而上半截高高竖起,映在月色里。

  啪啪——

  鸟雀惊慌啼鸣,拍着翅膀哗啦啦在林间乱飞,埋伏一侧的陆盼等人,张着的嘴微微抖动,指着那方月色里,高高竖起的长影,结结巴巴起来。

  “......龙,是龙。”

  “是蛟!”

  道人咬牙纠正,还没进入元婴境,对于这种级别的妖物,有着难以抵抗的感受,捏着几张符纸,身子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飞鸟林间惊鸣。

  清冷月色下,陆良生一袭青衫白袍,单负一只手,站在崖边,微微仰起脸望着上方攀岩高竖的长影对视,山风吹来,发丝、衣袂吹得猎猎飞起。

  另只手指决一挥,腰间月胧锵的一声出鞘,拉出一道寒芒,绕过蛟龙飞去上空,剑尖朝下悬在它头顶。

  普渡慈航的声音哼哼嘿嘿在剑身响了起来。

  “还未化龙,本法丈可是有龙气,想不想要?就是不给你,有脾气动一下,看本法丈给你来一个悬剑刺脊。”

  自古相传蛟龙走水,伴随着狂风暴雨、江河暴涨、洪水冲毁一切,有道行之人,受乡民之托,悬剑于桥下,防备‘走蛟’,稍有不慎,便会被利剑伤到头颅、脊梁,血染河面,修行尽毁。

  月光下,竖立崖边的长影自然有些忌惮悬在头顶的仙剑,至于上面的龙气,并未在意,反而莹黄的龙眼,一直盯着陆良生的肩头。

  “是你!!”

  蛤蟆道人睁了睁眼,冷哼一声。

  “老夫与你认识?”

  “如何不认识!!”陡然一声暴喝从那蛟龙体内炸开,吼的巨声响彻山涧,粗壮修长的身子动了动,硕大的头颅微微低了一下,张开长吻露出獠牙:“我有今日,皆败你所赐!!”

  腥风席卷,吹的陆良生袍服抚响,后者偏过视线看去肩上的蛤蟆。

  “师父,又是你手下败将?”

  蛤蟆道人扶着徒弟耳朵站起来,上下打量这头老蛟。

  “没打过。”

  话语顿了顿,颔首沉吟片刻。

  “想当年,为师打过的,或打过为师的,什么时候都能记得,唯独它没有印象。”

第四百一十九章 书生赠恩,月下有龙吟

  “你记我不得?怎么会记不得!!!”

  嘶吼掀起腥风,吹得林野胡乱摇摆,青冥月色之中,修长身影蜿蜒,堪比巨岩的脑袋裂开长吻就要低伏咬下来。

  半空悬立的月胧,剑身绽放法光,唰的往下坠了一截,原本扑出的老蛟顿时刹了一下,忌惮的向后仰了一仰。

  这时,林野摇晃,一道高挽发髻的黑裙女子,响着髻上玉坠轻响,飘着长袖飞过林间,绣鞋落下地面,踢着裙纱走上两步,来到陆良生后面。

  黛眉下,眸子透着寒光盯着月色下高高竖起腹鳞的长身,一拂长袖:“敢动老妖,本姥姥先拔了你皮!”

  木栖幽原本在营地老驴背后的书架里,感受到蛟龙气息,怕老妖有危险,驭起妖风便飞来这方,千年修为在身,就算不记得妖法,胡乱打上一气,也够对方难受。

  没等栖幽说话,陆良生抬起手打断,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蕴着怒意的蛟龙,吸人阳气是一回事,师父与他又另一回事。

  当中或许另有隐情,总是要弄清楚的,倘若真如这头老蛟所言,那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杀一通,实属恶行。

  不过......师父当年到底做了多少孽缘出来啊。

  颇有些苦恼的收回思绪,月色下,陆良生拱起手:“听道友语气,似乎与我师父有隙,可我师父并不与阁下认识,此间若有隐情,但说无妨。”

  那边,蜿蜒长身扭动,攀附崖边岩石的利爪激动的带起一连串碎岩翻滚落下山涧,老蛟上身扭动望去皓月,阖了阖莹黄竖瞳,压低了嗓音,犹如牛鸣在响。

  “这位公子,令师了不得啊,老夫当年修为岂是现在可比,若非他,我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靠吸引过往行人,偷偷吸食一点阳气来维持生机。”

  陆良生皱了皱眉,对方语气神态,似乎并不作假,难道真被师父打过?

  下意识的侧过脸,看去肩头的师父。

  蛤蟆道人眨着眼睑,颇有些无辜的摊摊蛙蹼:“看为师做什么?真不知情。”

  随即,负起双蹼,仰起蟾脸望去上方修长粗壮的蛟龙,声音威严:“老夫如何与你有隙,倒是划下道来!”

  “好!”

  薄雾升腾,月色下那条老蛟稍稍低伏一点身子:“百年前,我便已有数百年道行,潜在这条涧底碧潭,就等走蛟化龙一刻,岂料你这蛤蟆,与人类修士打斗,老夫不过好奇爬出山涧看上一看,就被你打了,伤了妖骨!!”

  这话一落下,陆良生顿时表情愣住,就连戒备的栖幽也垂下手来,看去蛤蟆道人。

  “原来真是你打伤的啊。”

  蛤蟆道人半阖眼睑,在陆良生肩头坐下来,思索了一阵,才‘哦’的拖出一声长音,看去那老蛟,点了点头。

  “老夫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话语声里,也像是在给徒弟解释:“老夫屠了那边洛河镇,被赶来的修道中人追杀,打斗间,确实不小心踩了你一脚,难怪有些软绵绵的,原来是踩着你了......”

  “那是一脚吗?!”

  那老蛟激动的攀着山崖往上爬了一截,一爪轰的拍在陆良生旁边不远,激的树林东倒西歪,岩石飞滚,嘶声吼道:“是两脚啊!从中间踩到尾巴!!”

  陆良生一拍脑门,看来还真是师父做的孽,修道以来,几乎好像许多次都与师父有关,真有一种想把他给丢了的冲动......

  再次深了一口气,拱起手:“道友息怒,我带师父先向你赔个不是,你的伤,如今怎......”

  不等书生说完,老蛟利爪都抠进山崖岩块当中,垂下脑袋直直的盯着书生。

  “伤.....只是受伤还好,可就因为这老蛤蟆,老夫伤势过重,被人趁机寻来,扒了我背上的筋,我也不会百年后还在此处,骗人过来,偷食阳气,还只敢偷食一点,生怕就被那些修道中人发现,当做恶蛟给斩了!你说气不气?!”

  气,换做陆良生也气,确实是平白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等等....被扒了筋?’

  陆良生陡然想起从画红宜手中得来的那支黑鞭,不就是上面不就有蛟龙之气吗?而法器又是画红宜从五元上人手中得来,莫非......

  他看向老蛟,连忙开口,问起一个人来。

  “道友,那取你龙筋之人,可是五元上人?”

  “不知,老夫与世无争,安心潜伏潭底修炼,哪里认得什么上人。”那老蛟想了想,晃动硕大的脑袋:“不过来的是两人,其中一个较为年长,风仙道骨的,须髯威风,唔......和公子有些几分相似,潭底时,我还听那年长的唤身边另一人姓名,叫.....叫.....秦.....什么家的。”

  嗯?!

  这回连蛤蟆道人也愣住了,先不说那人与陆良生几分相似,后面那人不正是围山镇荒宅里那黄皮子老妪嘱托要找的人么?

  另一边,远远蹲在林子草间的老孙、陆盼九人瞪着那条月色中的长影,原本以为一场大战,却是半天没了动静,甚至还看到那传闻里的蛟龙缓缓低下了身子。

  “不会是谈妥了吧?”

  “......应该是在和良生说话,老孙,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道人摇摇头:“鬼知道,等的本道都想去拉一泡屎了。”

  ......

  吹拂的山风忽大忽小,那边山崖上的书生沉默了许久,那个秦续家居然死了,还说将来若是遇上,顺道请教一番《万川山河护灵录》里的法阵。

  “后来那两人如何了?”

  “其中一个人死了。”崖外,老蛟挪了挪身子,像是忆起当年一幕,一只利爪轻敲岩石上:“年轻的那个,被年长的杀了,丢到老夫水潭里,尸骨如今还在潭底,咦,老夫为何要与你讲这些,你不是要来质问老夫的吗?!!”

  对面,陆良生没有接过这番话,忽然转身看向后面的栖幽。

  “那条黑鞭还在你手里吗?”

  “在啊!”木栖幽手掌伸出长袖,白皙的掌心里,正是缠卷的鞭子,陡然握住按回胸口,噘起红唇:“干什么?老妖,这是你送我的!”

  呼~~

  崖外粗大的长影挪动,昂起的头颅,盯着女子手里捏着的黑鞭,竖瞳顿时收缩了一下,呲开的长吻挤出嘶哑声音。

  “我......我的......”

  “我的!”木栖幽后退一步,抱着那条黑鞭仰起脸瞪着有些激动老蛟,“敢抢,本姥姥打你喔!”

  “栖幽!”

  陆良生走过去,伸手从女子手中拿过黑鞭:“这不是我亲手做的,往后亲手给你做一个。”

  哼哼......木栖幽微微挪了挪嘴,将那长鞭递到书生手里,不忘叮嘱道:“老妖,你说的啊,不要忘了。”

  “是,不会忘的。”

  看着手里的法器,陆良生回到崖边,将这鞭子举了起来:“道友,你可认识它!”

  “认得!那就是我的龙筋——”

  老蛟攀在崖上的利爪死死陷入崖壁当中,激动的就要过去,想到头上悬着的仙剑,迟疑的停下来,不敢靠近。

  下一秒,不等他再次开口,黑鞭忽然抛了过来,下意识的张开长吻,一口将它含住,威凛的蛇眼里,泛起狐疑,愣愣的看着下方的书生。

  陆良生却是左右抖开双袖,朝崖外的蛟龙拱起手,躬身行了一礼。

  “在下不过物归原主,再为我师父当年鲁莽赔给不是。”

  月色下,看着双手拱在头顶躬身拜下的书生,那蛟龙沉默了一阵,垂下头颅。

  “公子大恩,齣拜谢!”

  长身蜿蜒一转,顺着崖壁游移下了山涧,不到片刻,带着哗的水声再次上来,长吻一张,吐出腥风,就见一具白骨飘到地上,长身前肢,利爪又是一勾扯下一枚鳞片落去陆良生手中。

  “江河鱼鳞满千万,蛟来最为长,先生大恩,无以为报,将来若有差遣,可用此鳞唤我!”

  龙筋像是在他脊背重新生长,老蛟四肢一蹬山崖,修长的身躯横飞去山涧月色,如同水中摆尾而游,向着皓月逆流冲去天空。

  “吼昂~~~”

  龙吟响彻夜空月光,才直直坠下来,冲入山涧云雾,落下深潭。